不过,既是秦国公府的人,他眼下并不想得罪。
等到二皇子的背影,缓缓穿过月亮门,隐没在灌木之中。
莫白薇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若不是她的定力尚在,只怕方才就露陷了。
“十七,一定要离二哥远一些。”刘允用手轻轻地掸掉她发间,肩膀上的杏,口气比任何时候还要严肃,“二哥心机深沉,又处在夺嫡的人关键期,他一定会小心行事。
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这两日便将红莲带回皇子府,叫苏兄再传她些武艺。”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沉着深沉的担忧。刚才他故意没说出莫白薇的真实姓名,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李相一倒,秦国公府一家独大。而秦国公,并不参与朝中的夺嫡。
为了防止别的皇子伺机拉拢秦国公,如虎添翼。几个皇子心照不宣,面对秦国公,明里暗里,对其礼数十分周到,并不敢有所得罪。
第二百三十七章提醒
那件事,刘允完全是当奇闻趣事听的,并不曾放在心上。
今日听莫白薇一提,他才恍然回忆起来,那死而复生的小妾,正是出身林府。
“近日京城里流传着另一种传闻。”莫白薇垂眸看着地上的杏花瓣,语气一点一点变得凉薄,“传闻里说,京城里来了个道士,他炼制的丹药,能叫人长生不老。”
她说着,突然想起二皇子同那人方才说过的话,兀自凛然心惊。那道士的所作所为,似乎全是二皇子一手安排?
如果这一世真是这样,那么,上一世呢?
她不敢再想下去。
不过,依她前世所见,那道士并非招摇撞骗之流,而是有真本事在的。毕竟,那场雨真真切切地求来了。
只这一点,就足以证明,那道士对天象颇有钻研。这样本领非凡的一个人,到底为何会受制于二皇子?
难道只是因为各取所需?
她咬着薄唇,眸光渐冷,地面上那些杏花瓣,慢慢地幻化成模糊的影子。
“你说那二人是同一个人?”
事关那道士的传闻,刘允亦道听途说过。只是,他从未将二人联系在一起。
莫白薇愣了半晌,重重的点了点头,笃定道:“不错。”
假若那道士是被二皇子一手控制,他为夺取皇位,而使宣统帝重新走上求仙问道的老路。那么,前世的一切又将重演。而她,也还是会再次被推上断头台。
“十七。”见她出神,刘允轻声喊了一句。
清越的声音,绕过繁花,一点点传到莫白薇的耳朵里。她一激灵,缓缓抬起了头。
少年英俊的眉眼,被身后的花树一映,衬得愈发的冰凉与坚毅。只是,那清冷的眸光里,透着一股淡淡的柔情。
“想说什么只管说,我信你。”
刘允的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声音里充满了决断的意味。
他早就看出莫白薇有心事,只是,她不明说,他也就不好多问。但他心里清楚,一定同那个道士有关系。
可真正,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传闻中的那个神乎其神的道士一向行踪不定,京城里见过其面之人,微乎其微。
而莫白薇久居闺阁,自然更无机会见那道士,她为何会那么在意?
他心下兀自琢磨着,看向莫白薇的那双眸子里,渐渐地溢满了疑问。
“那道士与二皇子颇有渊源。”莫白薇扯断一枝杏花,用手将那些花瓣一片片的摘下来。而后,下定了决心似的,看着刘允深邃的眼睛,一字字道:“二皇子居心叵测,若不加以阻止,则南陵亡矣。”
刘允瞧着那张朱唇一张一合,身子僵硬得像一尊雕像。流淌在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
他紧紧地抿住嘴角,手心微微发凉。深邃的瞳孔里,满是不敢置信。
二哥的居心,他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根本没有人敢像她这般直言不讳,一语中的。
从他第一眼看见她的那一刻开始,冥冥之中就有种力量指引着他一步步靠近。
在她身上,他总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她所呈现出来的自信,笃定,就仿佛她曾经历过所有的世事一般。
花树下站着的少女,娇俏玲珑,如花的容颜中还透着一股稚嫩。
他伸手擦了擦眼睛。
突如其来的动作,倒叫莫白薇吃了一惊。她的脸颊绯红,心头砰砰乱跳。攥在手心里的花枝,“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方才失了言。
朝堂之事,关系重大,又岂是她能妄言的。
而且,她说的是,南陵亡矣。
这种话,要被别人听了去,转头向宣统帝告发。别说是她,整个莫家怕是也要被连累。
她想着,后背森森的发凉,立马又补充一句,“那些话是我从坊间里听来的,七皇子可信或不信。”
也并非她不信任刘允,而是她实在担心,他会穷追不舍追问下去。
“我说过,我信你。”
刘允并没有再问,而是往前走了几步,伸出长臂,将他头顶的花瓣轻轻地掸了下来。再看向她时,他的嘴角已然微微上扬,绽出一个明澈的笑。
“宴席要开始了,不如我们回去。”
云淡风轻的口气,就仿佛二人之前的对话,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
莫白薇忍不住抬起了头。
难怪他在前世颠沛流离之时,仍能嬉皮笑脸的同她开玩笑。
“喂,有没有在听!”见她半天没有反应,刘允故技重施。
莫白薇摸着光洁的额头,咧嘴抱怨道:“疼!”
“那下次,我轻点……”
“……”
“回去么?”
“我还要去见一个人。”莫白薇摇着头,眸光发亮。
刘允来了兴致,好奇道:“是谁?”
“府上的教书先生。”她丝毫不避讳,长姐的事情,始终是她心底一团放不下的存在。
“男女授受不亲。”刘允扁着嘴,故作严肃道:“我只好勉为其难跟你一块儿去了。”
话音落,刘允狡黠一笑。迈开了步子,煞有介事的走在了前面。一边走,一边不时的转过头来,不厌其烦的强调着,“林府的路,我比你熟。”
莫白薇无力扶额,只好白他一眼,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走。
林府里绿植茂盛,又加上各个院落的装扮风格雷同,映入眼睛里的全是清一色亭台水榭,长廊花木。
明明已经走出很远,周围的景色却如出一辙,给人一种原地踏步的错觉。
“你经常来这儿?”莫白薇斟酌再三,到底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她所认识的少年,明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孤冷的气息,根本不像是喜欢凑热闹之人,又如何会对林府这么熟悉。
“太喜欢这些花草,所以便多来了几次。林府的那位教书先生,我也见过两回。清风朗月,倒也是个人物。不过……”刘允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你找他做什么?”
第二百三十八章貌相
莫白薇绞着帕子,老半天没想起该怎样解释。索性硬着头皮,推脱道:“慕名而来。”
刘允咧嘴笑了笑,步子一停,一本正经道:“是才名,还是人名?”
“自然是才名。”莫白薇嘟着嘴,强调一句。镶嵌在如雪的肌肤上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瞧见四周并无建筑,忍不住又问道:“还没到么?”
“就在前面。”刘允往不远处的一片绿荫里指了指。
绕过月亮门,走过一座拱桥。满目的草木,开始变成纤细翠绿的竹子。竹林中间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往远处蜿蜒。
“你在这站着别动,我先去探一探。”
回头时少年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莫白薇原本想说出口的拒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一想到立马就要见到那教书先生,她既激动,又忐忑。
她早就在心底暗暗发誓,倘若那人真的跟长姐所描述的一般好。那么,她倾尽全力,也要他二人帮上一把。
如若只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切就另当别论。
不过,眼下她亦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试探出那教书先生的真实内心。
莫白薇愣愣站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竹林的土壤看。正是春日里最明媚的时候,小小的竹笋顶着尖尖的脑袋破土而出。这些矮矮小小的东西,像极了她自己,从黑暗的地底下一路摸索而上。
只是,是能顺利的拔节生长,还是在下一场大雨到来之后,腐烂在厚重的雨水中。
一切都未可知。
她抱着双臂,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二皇子的那些话,并非空穴来风。可笑她初时还以为,只要赶在那场大雨降临之前,阻止那道士出现,她便能够不再重蹈覆辙。
但事实证明,该出现的,未必她就能阻止。
毕竟,前世里有太多关键的环节,她并不知道。她所掌握的东西,只是浮于表面上的那一些。
比如,她根本不知道,那道士与二皇子有关系。
她也不知道,长姐芳心暗许的那个教书先生,究竟是不是良人?
此时此刻,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上辈子根本就像一个被人蒙住眼睛,塞住耳朵的废人。
所以,每走一步,她都要十分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凡犯一点错,可能一切便会重新回到原点。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莫白薇下意识的抬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循声望去。只是除了刘允以外,并无别人。
她瞪大了双眼,仔仔细细的确认了一遍又一遍——并没有别人。
她轻启薄唇,迫不及待的问:“人呢?”
“不在。”刘允摇了摇头,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旋即舒展开,“大约是去宴席上凑热闹了,我们快些过去,也许还能碰上。”
“你说实话。”
话说出口之时,连莫白薇自己也有些惊讶。分明刘允已经解释的清楚明白,她却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脱口质疑道。
她为何这般说,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也许,只是因为她看见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躲闪。
那是她从不曾见过的。
刘允愣了半晌,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还是瞒不过你。”
莫白薇以为刘允接下来要解释,结果,他快走了两步,俯在她耳畔只说了三个无比稀松平常的字:“回去吧。”
“红莲,七少爷不打算说,你便去瞧一瞧。”莫白薇侧过身子,推了一把红莲,好似赌气地命令道。
这其中,不管有什么隐情,她都必须要知道。
红莲长长吸了一口气,抬起了脚。
“红莲!”
刘允的声线里带着几分愠怒,红莲唬了一跳,停住了脚步。
“十七,人不可貌相。”刘允郑重其事开口说着,面色变得十分难看,“无论你来找他有什么要紧事。我都劝你,这个人,你最好不要见。”
莫白薇疑惑不解的抬起了头,“为什么?”
话音刚落,竹林另一头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女子披着散乱的头发,慌慌张张的往外面跑。
撞见他们三个人,倒像是青天里撞见了鬼似的,立刻调转了身子,又往回跑了去。
疯婆子?这是莫白薇的初始念头。
不过,下一瞬间,她立刻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似是没有另外的路能走,那女子兜兜转转跑了一圈,只得硬着头皮,重新走上了这条鹅卵石路。
莫白薇绕过那女子,信步走到了竹林的另外一头。那是一个用竹子搭成的房子,门窗紧闭。房子三面环墙,除了这一条鹅卵石路之外,根本无路可走。
她咬着薄唇,伸出手,重重的拍在了门上。
“咚,咚,咚。”
敲了半晌,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她都已经全部招了,你还跑得了么!”莫白薇忍着腹中不断上涌的恶心感,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话音落,便听见“吱呀”一声,竹门从里被人推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子,跪下了身子。
他的头整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拼命求饶,“是……是墨菊勾……引……我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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