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叫喊声过后,屋内突然宁静下来,静的像是黎明前的黑夜。片刻之后,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
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剪刀,刀上此刻沾满了血迹,血腥的红色,刺得人眼睛发疼。
看见了,唬了一跳,忙凑到跟前,冷汗直流,连吓得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了,你……杀了她?
真晦气!那少爷瞪了一眼,吐了口唾沫。发红的眼睛里流露出十二分的厌恶之情,他将剪刀往空中一抛,随即转过身子,对着身后的侍卫朗声道,我们走。
风满楼中的几个姑娘,担心事情有变,早一步进到屋中,去确认那女子的情况。
而后,屋内传来了嚎啕的哭声,一个丫头抹着眼泪,跪拜在身前,哭得稀里哗啦,青儿她,殁了。
闻见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光洁的面颊,流下来。落在脚畔星星点点的血迹之上,尚未凝固的血迹,瞬时完全融化在那泪中,一片模糊。
她咬咬牙,拼着最后的力气,质问那少年,你杀了人,就想随随便便就走,这南陵朝有没有王法了。
那少年扭过头来,嗤之以鼻,你们想怎么样,都与本少爷无关。
当时在风满楼中的所有人,也断然不会想过少年的一句无情之言,其实为风满楼的未来,埋下了伏笔。
当天就派人去报了官,然而去官府的小丫头,回头之后,哭哭啼啼说,官老爷说,这件事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气极,命人厚葬了那名唤青儿的女子,不惜动用她多年的积蓄,亲自跑去官府,将银两悉数奉上。
官老爷立时变了脸,一脸和气的将钱收下,笑嘻嘻的同她说,官府一定会派人仔仔细细的调查一番。
前脚一走,后脚官府的人果然跟了去,假模做样的在屋中探查一番,验尸的仵作断章取义,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是自杀。
话音一落,原本莺歌燕舞的风满楼中,此刻哀鸿遍野。一贯打扮的花枝招展,笑容精致的女子,此时抱头痛哭。
欲哭无泪,用手指着捕快,劈头盖脸的骂过去,青天老爷,便是这般做的么!
那捕快神秘兮兮的笑了笑,同一起来的几个官兵,使了使眼色。那些个官兵,忽然一涌而上,将团团围住。
然后,捕快挤开人群,慢慢悠悠的从怀中掏出一副手铐,勾着嘴,得意洋洋的笑了笑道,其实我们今日来,根本不是为了调查,真正的目的在于抓你。
捕快的面色一变,眼睛里流露出狡黠的光,你贿赂官员,企图嫁祸他人,罪加一等,抓起来。
他一声令下,重重的铁链便拷在了她的手上。她兀自惊慌失措,拼了命的挣扎。
可她毕竟是个女子,官府的捕快挑选的又是体格精壮之人,哪里会是对手,还没挣扎两下,双手之上已被拷上了枷锁。
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宣统二十年的秋天,风满楼中的凤凰因为贿赂官员,恶意嫁祸之罪,被判斩立决。
经历这一变故,风满楼中的姑娘们,急忙敛了钱财,走的走,散的散。风光一时的风满楼,转眼成了过去。
这件事情,是她前世在宿在客栈中时,听说书之人讲的,至于真假,无从得知。
而慕容氏的真正身份,也是在前世,三房被她洗劫一空之时,三伯母泪眼汪汪的同她提起了当年的真相。
而她的三伯父,始终没说一句,他在哪碰上了慕容氏,又为何执意纳她为妾。只深沉的叹了口气,容颜变得憔悴,她到底走了。
从那句话便可听出,自始至终,三伯父心里都不曾放下过慕容氏。
能被老奸巨猾的三伯父一直惦念在心头,没有一点过人的手段,恐怕难以做到。
想要彻彻底底的除去三房,拉拢慕容氏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好在昔年她虽同莫青樱亲密,却也没同慕容氏撕破了脸。
如今,倒可以用上一用。
于是,她看着眼前粉眼琢玉砌的美人儿,弯着两道眉,轻轻的笑了笑。
她一笑,珍珠似的牙齿,一颗一颗便从红唇之中露了出来,笑容纯澈的似水洗过的天空。
慕容氏显然是个聪明人,她也勾扬起了嘴角笑了笑。而后,将视线重新转到李氏的面上,添油加醋道:“说句不中听的,就连妹妹我也觉得六姑娘比虚情假意的四姑娘好的多。就算您封住了谢姨娘的嘴,还有本事封住所有的人的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配合
“你!”李氏咬着牙,已经彻彻底底地出离了愤怒,一时之间也顾不得什么正妻的身份,扬起了手作势就要往慕容氏的面上挥去。
慕容氏像是完全猜到她这个举动,不闪不躲,反而昂起了头,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连眨也没眨。
李氏的手落下一瞬间,莫白薇忙上前一步,顺势抓住了李氏的手。李氏转过了身子,看见是她,立时吃了一惊,不耐烦道:“薇姐儿,你做什么?”
她撇了撇嘴,注视着李氏诧异的眸子,冷冷一笑道:“既然三伯母那么听不得旁人说薇儿的好,这一巴掌,不若直接打在薇儿身上。”
她放下了握住李氏的手,旋即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她一闭眼,长长的睫毛便垂了下来,衬着如雪的肌肤,平白无故就带了一种楚楚可怜的意味。
樱桃吸着鼻子,立时眼圈便红了。她小心的挽着莫白薇的手腕,眉毛一挑,气鼓鼓的瞪着李氏:“三夫人含沙射影,可比打六姑娘的脸疼多了。”
看见一个小丫头,如今也敢当着她的面耀武扬威,李氏满肚子的气,苦于无处发泄。
她将手缩了回去,脸色阴沉的像是七月里的阴云。被莫白薇这么一闹,她便骑虎难下了。方才她那一巴掌,若要真打在了慕容氏的面上,也勉强能算上师出有名。
可事到如今,众人只会觉得她心眼比针尖还小。
站在长廊之上的安氏,脸色也没她好看到哪去。绿竹园中起了事端,她这个正夫人难辞其咎。事后假若老祖宗追究起来,难免会牵连她。
她板着脸,懒得再看李氏一眼。她甚至觉得与李氏共同身为莫府的夫人,说不去会是一件极其丢面子的事情。
长廊的另一头,终于传出了脚步声。只见几个身影,接连从屋中走出来。打头的是老祖宗,她的神色此刻十分安详,眉目之间藏匿着一抹喜色。
安氏带着头迎了上去,忧心忡忡的问道:“娘亲,初雪她可还有救?”
老祖宗的眉眼舒展开来,视线越过众人,落在莫白薇身上:“李郎中妙手回春,用针石驱出了玉姐儿血液中的毒性。好好养上一段时间,等开了春就痊愈了。”
安氏喜极而泣,急忙转过老祖宗身后,对着一身青衣的李郎中,躬身一拜,感激道:“有劳李郎中。”
李郎中跟着也还了礼,面上的神情也仍是淡淡的。他从医数十年,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直到他昂起头,看见了人群之中的莫白薇才笑了起来,相比较方才的拘谨,瞬间多了几分谦和,整个人看起来温柔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隔着人群问莫白薇:“薇儿,这两日偷懒了,怎么不见你来?”
“师父,徒儿……徒儿准备自学成才呢。”莫白薇弯了眉眼,思索了半天,才想出一个还算恰当的借口。
二人一说话,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六姑娘拜的师父,正是眼前这个医术高明的郎中。
有一泰半的人咂起了嘴,在心中慨叹一句,六姑娘真是好福气,竟拜到了神医名下。
连砒霜之毒,也能随随便便解开之人,不敢说是华佗在世,但真本事一定是真的没错。
“薇儿一开始说要拜师学医之时,我还拦过她。”老祖宗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笑着眯起了眼睛:“倒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李郎中也笑,清癯的面容上透出一股出尘的味道:“不瞒老夫人说,我一开始也没打算收下她。谁能想到,她竟是块学医的好材料。”
老祖宗听见这话,乐呵呵的又笑了笑,冲她挥挥手,示意她过来。慈爱的用手刮着她的鼻尖,宠溺道:“就是这个顽皮劲儿,该改改了!”
李氏看着莫白薇受宠的模样,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可眼下人都在,她也不好说走。只得拼命的用手掐着自己虎口处的皮肤,咬着下嘴唇,极力的忍受着。
老祖宗因为大孙女身体无虞,着着实实的松了口气。又看李郎中的人品,医品绝佳,心里更是高兴。
索性命令安氏在亭中布下了茶几,桌椅,又让人端了新沏的茶来,就着些小点心,同李郎中说了半晌的话,这才放他离开。
李郎中一走,老祖宗方才想起一件事来,便问莫白薇:“李郎中给玉姐儿诊治之时,我听着园子里乱糟糟的,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彼时,她只心心念念的莫婉玉的病情,也无暇过问。等到李郎中诊治之后,确认莫初雪身体没有大碍之后,她又顾着高兴,便把事情忘在了脑后。
莫白薇听了这话,原本笑靥如花的脸,立时变成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她拿帕子擦着脸蛋,又仔仔细细的将事情同老祖宗说了一遍。
恰逢那时安氏也在场,便又顺着她的话,补充了一番。
老祖宗听完,便黑了脸,冷冷道:“那李氏倒没个正妻的样儿,以前倒是我看走了眼!”
一回去葳蕤园,她便使红儿唤了李氏过去,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对李氏就是一顿敲打。
李氏跪在地上,百口莫辩,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又流。
她已经有许久不曾尝过眼泪的腥咸滋味儿,如今一尝,只觉得咸涩咸涩,倒比黄连还要哭上几分。
而老祖宗只冷眼看着她,心里没有半分的同情。半晌之后,冷冷说一句:“你先搬到我这住一段时间,赖好过完了年节再回去。三房的事情,先由谢氏替着。上次青樱抄的佛经,还剩下一本《金刚经》没抄,你便接着抄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落魄
三房的变故,让莫玄龄猝不及防。他原本还指着李氏,帮他或多或少刺探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倒想不到,李氏居然被老祖宗提溜到了葳蕤园中。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妻子,前赴后继巴巴的跑去抄佛经。
莫玄龄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也要被丢光了!
是以,李氏哭哭啼啼的求他去老祖宗跟前,帮着她说说好话求求情。他连理也不理,一甩袖子扭头便走了。
他自己还一身烦心事纠缠,哪里又顾得上别人。
失去了莫家生意的支撑,他只觉得满心恐慌,便急急的派阿三跑去了一趟宰相府。他一开始想尽法子攀附李相,正是为了有朝一日,他能从李相那里获取些好处。
结果,阿三吃了闭门羹。李相府中的管家捎来了话,宰相最近烦心朝中之事,闭门谢客。
这一来,他更是心急如焚,又辗转到胭脂楼中去。可胭脂楼居然也改了一贯的风貌,关门了有一段日子。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胭脂放了姑娘的们的假,又分放了一批银子,要她们返乡探亲去了。
这般一来,想见着李相的面,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也只能干等着,一天有一天,眼看着年节一天天临近,三房之中几乎要坐吃山空。
前儿,三房中的管事赵妈妈又来问他要银子,三爷,眼看年节了,府里的下人们一天到晚的催着老奴要银子,可老奴哪里有这个权利。之前夫人在时,一向是夫人发放的。如今呢,谢姨娘当了家,老奴三番四次的找她要,她只有一句话,库房里的银子早花光了,她也束手无策。
他听见,抬眉狠狠的瞪了一眼赵妈妈,厉声道,府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让他们先等着。该发放的时候,自然会发。
他一发火,赵妈妈便有些讪讪的,不敢再接话,怯怯的又退了下去。
然而,时间一天快似一天,事情就是一拖到底,也该有个尽头。这样长此以往下去,毕竟不是办法。
他算准了老祖宗是想逼迫到他到山穷水尽之时,像是流浪狗般重新回到她的膝下,摇尾乞怜。可他心一横,偏不愿这般做。
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跑到另外三房里借银子。
然而临近年节,各房的开销都很大。再除过去下人们的月例,工钱,也就剩不下多少了。所以,另外的三房也是爱莫能助。
渐渐地,园中的下人们便有了怨言,先是说银钱不够,断了各房中的银丝碳,换了最低廉的炭。
火一点上,炭火味大得刺鼻,而且冒出的浓浓的烟气,就像是走水了一般。
莫玄龄被呛得不行,他揉着酸涩的眼睛,厉声唤了阿三来:“快……快将火盆抬出去。”
火盆一抬走,他便又打开窗子,让烟熏味散了散,须臾之后,才觉得好受了许多。然而,凉气也跟着涌了进来,坐在屋子里,他冻得瑟瑟发抖,便又没好气的隔着窗纸,喊一声:“阿三,进来回话。”
阿三被烟气熏得直流眼泪,眼圈变得通红。他搓着手,诧异道:“爷,您找我?”
“去查查谁当得好差!”莫玄龄黑着一张脸,气急败坏。
以前,只要听了他的命令,阿三跑得比谁都麻溜,然而这次阿三却站着没动,嘴角嗫嚅着似有话要说,老半天却是没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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