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能这样想?太后陷害您,这样显而易见的了……”
“哪里显而易见?郑恪现在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懂吗?他的死,一定和高太后脱不了干系,可是京兆府的韦兆,是高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他心向着的必然是高太后。郑恪的死,你指望他查到高太后身上去吗?”
翡翠一咬牙:“朝堂上,也并不全是太后的人,矛头全都指向了您,不是才更奇怪吗?您真要干这样的事儿,会留下这样多的把柄吗?”
董善瑶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心下一暖,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这就是另一宗于我不利之处。朝堂上纵然不全是太后的人,可是如今能够替万岁说话,且分量足够的,无非徐家人和王阁老,万岁眼下也可以想办法使国公府的人回朝,而庆都殿下自然也说得上话,但是你再仔细想一想,我的这个后位,徐家、庆都殿下,乃至于卫国公府,会替我保下来吗?”
“您是说——”翡翠惊骇不已,捂着嘴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会顺水推舟,反而不会帮万岁证明此事是太后所为了吗?”
“他们不是不帮万岁爷。”董善瑶冷笑了一声,“这些人,一个个全都恨透了高太后,这件事,也早晚会让高太后砸了自己的脚。可是,他们就算要帮,也一定不是在现在——现在啊,他们都等着我,成为大陈的第一位废后呢。”
她放不下富贵,看不开命数,真到了事情发生,到了这一步,她却比任何人看的都有透彻了。
元邑想查清楚是无可厚非的,她也坚信,只要能在跟郑恪同行寿康宫的太医身上找到突破口,再暗地里把郑恪的死因查清楚,这件事,早晚会变成高太后的自掘坟墓。
然而她说的却也都是不错的。
那些帮着元邑的人,又有哪一个是真圣贤呢?
他们现在帮了元邑,就等同于帮着她董善瑶,更坐稳了皇后之位——他们怎么会肯。
☆、第一百零一章:往事不提
翡翠这头还有什么话想说,大约是想劝一劝董善瑶,也不必如此悲观的去看待这件事。
只不过话到了嘴边,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主子是比她聪明的,看的也比她透彻得多,再加上方才主子说了那么一车的话,在她听来,此事竟成了无法可解的……
高太后铁了心的事情,谁还有回天之力呢?
于是翡翠眼眸中染上一抹浓郁化不开的悲伤。
董善瑶看在眼里,心下五味杂陈,冲着她摆摆手:“你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这条看似富贵无极的路,她走了六年,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静下心来想一想,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元让的事情,她确实可以装聋作哑,当不知情。
当日元清找上她,她又何尝不知那是一场利用……
可要她就这样听天由命,她实在是办不到的!
说到底,她是没有搞太后的手腕和狠辣,连对自己都下得去手。
这一仗,她输的心服口服。
而此时的慈宁宫中,卫玉容从小厨房匆匆往正殿而去,一入了内室中,方瞧见随珠正站在床榻旁,细声细语的回着话。
她唇角微抿紧,步上了前去,反倒冷静下来,一言不发的。
太皇太后的视线绕过随珠,瞧见了她,于是招手叫她进钱来,扬声问她:“都听说了?”
卫玉容点点头,端的极其乖巧:“老祖宗您是不是早就猜到了?所以当日让哥儿一送走,您就叫我搬到了慈宁宫来避着。”
“我是早知道高氏会想办法对付皇后,却不曾想过,她会使这样的手段。”太皇太后拍了拍床边儿,示意她坐。
卫玉容犹豫了下,一侧身,才坐过去,她轻咬了下唇一回:“您不打算帮皇后,对不对?”
太皇太后面色一沉:“你说呢?”
“我……”卫玉容稍有迟疑,略低了低头,“上次万岁跟我说,您叫他近来常去明妃宫里听听佛法经文,我就在想,您或许,是有别的主意的……可是老祖宗,这次的事情,皇后摆明了是无辜的,怎么能……”
“你怎么知道她是无辜的?”太皇太后眉心一挑,打断了她的话,显然有些不大高兴了。
卫玉容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这意思是……
她一时拿不准,掀了眼皮去瞧太皇太后的脸色,心里有些发怵,没敢说话。
“容儿,你说说看,皇后怎么就成了无辜的?”太皇太后仿佛瞧出了她心里的惧怕一样,语气放的轻柔了好些,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很是和气的问她。
“老祖宗,我……”
卫玉容觉得,这应该不只是她一个人能够看出来的事儿,可是老祖宗这样的态度,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因为不想帮皇后,所以干脆顺水推舟,叫高太后做成这件事,拉下皇后吗?
皇后没了,总要立继后的……
老祖宗真的是这么个心思吗?
她眉头一拧:“这几天以来,太后的药膳都是皇后亲力亲为的,就连新秀们入宫的那日,都不曾落下,这件事,宫里头没有不知道的。您曾经说过,皇后是个聪明人,只是有的时候,不那么看得开而已——”她适时的收了声,略是一顿,“一旦太后出了事,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后。皇后会这么糊涂吗?她就算对太后再怎么不满,也不可能这样急切的下手,这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你是不是还想说,横竖让哥儿也已经送走了,皇后眼前的危机,暂时没有了,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对高氏下毒?”
卫玉容没敢点头,可是眼神中的闪躲,却让太皇太后更是笃定了。
她便冷笑了一回:“那我来告诉你——你能想明白的,这样浅显的道理,所有人都想得明白。可是容儿,你且看着吧,不要说宫里头,就连朝堂之上,都不会有人出面保皇后的。”
“为什么?”卫玉容几乎是本能的脱口而出。
她实在是不懂。
若单单是她们也就算了,那朝廷里呢?董氏一族那些一向交好的世交呢?还有王阁老……
皇后的废立,是大事,朝臣就真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吗?
“你有证据吗?”太皇太后眼儿一眯,“别傻了。就算咱们都清楚,这是一场可怕的陷害,可是证据呢?朝臣们即便想要保皇后,也师出无名。他们心里也许会存个疑影儿,可绝不会有人说出来——说是太后陷害皇后,就为了捧靖贵妃上位。”
谁会为了现在的皇后,去冒这样的险呢……
卫玉容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若今日换作是她在那个位置上,又或是徐明惠,一切就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说到底,还不是皇后宫中无人扶持,朝堂之上,也没有什么势力而已。
可是她就不懂了,先帝当年,又是看上了董氏哪一点呢?
睿智如先帝,难道就猜不到高太后的这份野心了?
“老祖宗,今日皇后所面临的局面,是从一开始的避无可避的了,可如此说来,当年先帝指婚,又何故……”她有些说不下去,怕对先帝大不敬,也怕惹了老祖宗更不悦,于是吸了吸鼻子,“并不是我如何心善,只是事到如今,难免替皇后觉得可惜而已。虽然您早跟我说过,这一切都是皇后自己选的,可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她自己要做这个太子妃的,要真这么算,她不也是身不由己的吗?”
太皇太后猛然一怔,大约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生气?还是斥责?
卫玉容说的,是不错的。
内情她不想再说,先帝当年选了一个摆到众人之中,那样势单力薄的董善瑶,确实是埋下了今日的祸根,可当日的形势之下,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徐高二姓女不能要,他总不会把卫玉容这个外甥女推到这样被动的位置上来,至于萧燕华那里,肃国公府在她这一辈儿里,就她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孩儿,先帝有他的考虑,也有他的不忍心。
太皇太后想起往事,眼底的情绪就有些藏不住,忙合上了眼:“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也不要再过问,安生的待在慈宁宫里,该放你出去的时候,我自然会让随珠送你回储秀宫去。”
☆、第一百零二章:皇后来了
“主子,贵主儿她……”随珠犹豫了片刻,“贵主儿万一心有不忍,真的替皇后娘娘去出这个头,事情可就棘手了。”
太皇太后手臂一扬:“我不叫她离开慈宁宫,就是因为这个。”
随珠霎时间了然:“原来您早就想到了……”
“容儿的性子,不是一两日能给她改过来的。”太皇太后一面说,一面叹了声气,“她现在觉得皇后可怜,好似孤零零的一叶扁舟,飘飘荡荡的,无所依仗,无人扶持。其实这种时候,正该把她放回去主事。寿康宫的事情查下来,少不了很快就把景仁宫牵连在内了,先禁足起来是一定的,容儿现在还协理着,宫中大小事正好叫她学着操办起来。不过……”
“不过您既怕贵主儿为皇后娘娘出头,又怕寿康宫再兴风波,把矛头对准了贵主儿,”随珠噙着笑,尾音音调一挑,“您是一片苦心,贵主儿将来会明白的。”
太皇太后脸上的阴郁褪。去大半,心头笼罩的那层乌云,也渐渐的散开,许久后,又是一声长叹:“高氏这次的行事,是真的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随珠便咳了一声:“不过毒要真是太后自己个儿下的,怕是根本就没我们想的那样凶险。”
她提起这个来,太皇太后眼珠子一转,猛然想起别的事儿来,一扬声,叫了她一嗓子。
随珠一怔:“主子?”
“你想法子避开寿康宫的耳目,给庆都送个口信儿出去。她在宫外,好些事情办起来比咱们方便,郑恪的死现在是京兆府在查,但是韦兆是个断然不能信的,叫她跟国公府商量着,事情暗地里查一查,这个事儿,恐怕和高家脱不了干系,就往高家身上去查,准没错儿。”
随珠欸的一声应下来,可是转念一想,脚步就又收住了:“可是国公府早就离开朝堂了,要查高家,恐怕也不是那么轻易的……”
太皇太后微一扬唇:“朝廷的官员横死街头,高禄的这个九门提督,就做到头了。且等着吧,这会子皇帝心里也一定是有数的,用不着我特意去交待他。高氏想不损一兵一将就把皇后拽下来,未免也太异想天开。”
于是随便就懂了。
这其实是一场交易。
对于高太后构陷皇后的事情,主子和万岁都可以不再过问,可是九门提督一定要换人,高家的子孙挪下来,卫国公府的人补上去。
国公府从此回到朝堂上来,顺理成章。
只是她的心也不由一沉。
贵主儿可怜皇后,原不是没道理的……
她不由得又想开口劝,而事实上,她也果然这样做了:“贵主儿若知道了,只怕更要伤心。”
太皇太后眼神倏尔锐利起来:“伤心?她又伤什么心?随珠,这件事情,看起来我跟皇帝都是寡情薄义,太不把皇后当回事儿,可是有别的法子吗?现在保了皇后,皇帝的路,就只会更难走。现在放弃皇后,暗地里去查证,只要查着了证据,高氏就是我们瓮中之鳖。这道理,皇后自己应该也……”
她的话还没说完,外头一个小宫女半撩了帘子,先勾着头看了两眼,才迈开腿进内来。
太皇太后的话立时收住,冷着眼看过去。
随珠也是心下一颤……主子素来好性子,可今日这丫头怕是要触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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