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抬眼,瞧见了元邑,招了招手:“今天的事情,春喜都跟我说了,皇后那里,你问过了?”
“一听说您醒了,就急着赶过来,您这会儿可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太医瞧过了怎么说?”元邑有心打马虎眼,便并没有理会她问的那句话。
可高太后却嗤笑一回:“你这么着,是想替皇后兜下来了?她敢对我用毒,就是其心可诛!皇帝,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教养你成人成才,你的皇后对我痛下毒手,你就不闻不问了?”
元邑坐下去,面色铁青:“这件事情,总还要等太医院那边回了话,曹太医已经派人去调近日取药的记录了,大约要不了多久,就能有回话,您还是……”
“对了,”高太后见他总顾左右而言他,便没了耐性,一摆手打断他,“有个事儿一直忘了问你,前几日。你来的时候,皇后总在,我不好当着她的面儿问,正好这会儿内室之中只你我母子二人,我便问你一问。”
元邑一怔,侧目看过去:“您说。”
“前阵子,你不是罚了李良在乾清宫外跪了好久吗?”
高太后问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仔细的看去,她眼中都还噙着笑。
元邑听的心一沉,点了点头:“他做错了事儿,该领罚。”
“是吗?”高太后阴恻恻的笑着,扬声问他,“因着主子心情不好,在乾清宫外拦了贞贵妃的驾,贵妃当着殿前青石砖路跪了一下——我没说错吧?”
果然,乾清宫中,她早就安插了眼线。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那个人,定然是李桂而无疑了的。
老祖宗那天说过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成了真。
高太后是打从一开始,就想着将来如何监视他的。
所以李桂并非是近日才被收买,而是他根本就是高太后的人。
“这难道不是错处吗?”元邑强稳着心神,面不改色的回话,“儿子纵是心情不好,可也没发话叫他挡谁的驾。他自作主张的挡驾,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且贵妃那日是奉着老祖宗的话到乾清宫而去的,儿子不将他罚上一罚,岂不是没了规矩吗?”
高太后却似笑非笑的,长长的哦了一声:“李良从小跟着你服侍,你的心思,他一向能猜出七八分来。你愿不愿意见人,他若是都摸不准,这个乾清宫大总管,他也是不必当了的。你这会儿说这个话,怎么,怕叫我察觉出什么来吗?”
是试探。
高太后的言行举止,是毫不掩饰的试探。
元邑几乎有些害怕起来。
高太后的睿智,似乎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容娘两次被李良挡在了乾清宫外,可他两次的反应,若是放在高太后眼中细细的推敲下来,就很是可疑了。
更何况,头一回的时候,还当着徐明惠的面儿呢……
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高太后察觉出他对容娘的不同。
皇后尚且被她这样构陷,若是容娘……
他抿紧唇角,眸色一暗:“您身子还没大好,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是等到以后好起来了,再教训儿子不迟。”他一面说,一面又将神色舒缓下来,“景仁宫那里,先禁了足吧。出了这种事,皇后大约是……”话到此处,他顿了下,到底横下心来,“是脱不了干系了的。”
☆、第一百零五章:多事之秋
其实他今次是关心则乱了。
高太后的眼神倏尔就变了,可是很快就又恢复如常。
看样子,卫玉容的身上,一定有能够叫她大感意外的秘密。
先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正面的回话,再是顺着她前面的话,直接要禁足皇后了。
刚进内室来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么个态度。
又是要等太医院查清楚,又是要证据,这会子她一提及卫玉容,他反倒什么都不要了?
高太后心下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这是你的后宫,皇后不德,自然该你来惩治了。我现在身体还没养好,分不过来这份儿心去办她。你要等太医院查明了回禀,也由着你,要禁足,也随你去,但是皇帝你别忘了,前朝后宫本是一体,我此番一中毒,皇后身上的嫌疑这样重,此事你若不能处置妥当,朝臣之中,恐怕也很难安抚了。”
元邑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却做出一副恭敬受教的姿态来:“儿子铭记于心,这件事,一定料理好了,不敢叫您操心,再要紧的事情,也没您的身子骨重要。”
“你这么说,我多少也能放下心来。”太后很是欣慰似的合了合眼,“要真拿不准主意的,到慈宁宫去问问老祖宗吧。若是我,皇后是……算了,跟你说这个,你心里有负担,还是自己拿主意去吧。”
送走了元邑后,春喜才端着药碗进内室去服侍高太后进药。
一碗药汁见了底,她捧着蜜饯儿来:“主子,您说万岁会对皇后娘娘……毕竟结缡六年呐。”
“他会的。”高太后捏了颗蜜饯送进嘴里,“看样子,我十有八。九是真的捏到了他的软肋了。”
春喜啊的一声:“您是说,贞贵妃那件事?”她咬了回下唇,“所以你先前不问不提,就是等着今日吗?”
高太后推了推她递过来的小碟子,示意她撤下去,才含笑朗声道:“之前若是问了,他大可以找个什么借口就搪塞过去,而且李桂的事儿,他也一定就全明白了,今后乾清宫里,李桂就指望不上了,这样的损失,却不一定能换来我想要的,太不值当了些。”
她一面说,一面撑着身体坐正一些:“可今日来问,就大不相同了。”
春喜有些困顿:“万岁要是想借此机会,把您的注意力,从昭妃的身上移开呢?”
“不可能的。”高太后抬眼扫过去,“昭妃的珍而重之,我早就知道,他要真是怼昭妃另眼看待,没这个必要还想着转移我的注意力。而且你忘了吗?前些日子咱们说过的,昭妃自进宫以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她的一番话,反倒**喜如梦初醒:“所以您是从那个时候起,就觉得事有不对,存了心叫李桂盯着乾清宫的动静,知道了万岁当日因贵妃而罚跪了李大总管后,更加笃定了您的猜测,又压下不提,一直到今日……”
高太后露出一派欣慰的表情来:“他进了殿中来,原本还想替皇后兜着,我一提贞贵妃的事儿,他立马松了口。他跟先帝,都一个样儿。”
说完了这句,她神情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先帝的本事,她是知道的,若不是为着徐婉的事,又怎么会放任她在前朝后宫为所欲为。
她自认远不如先帝英明神武,当年的那点子野心,十有八。九也没瞒过先帝的眼。
可先帝对她处处留了情,说到底,就只是为了一个徐婉而已!
现在轮到元邑了,又是这么个德行。
孩子是她带大的,花了多少心思教他本事,且如今这个还未及冠的皇帝,在她面前,却能够做到如此的沉稳内敛,若她不能够在几年之内制住他,将来早晚会被他一口给咬死了。
但是今日呢?
一向老成又谨慎的元邑,在她拿卫玉容的事情诈他时,却露出了马脚来。
事情,可真是有趣极了啊。
徐家人和元清,甚至是徐明惠自己,大概都还做着那个珍而重之的美梦,想着有朝一日,放眼这天下,也唯有徐明惠可与元邑比肩而立。
真是可笑至极。
春喜见她面色沉下去,静默了许久,才敢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出来:“那这件事,主子要不要告诉寿安堂或是长春宫呢?”
高太后猛然回过神来,径直的摇了摇头:“多事之秋,这件事先不提,叫她们闹去吧,闹到了不可开交之时,再告诉昭妃和荣昌,岂不更痛快吗?”她冷冷的笑着,又**喜,“倒是外面的事,你再送个信儿出去,叫他们盯着点儿庆都公主府和卫国公府,韦兆查案,太皇太后必定不会放心,保不齐还想从这上头拿我的短处,可别叫他们查出什么来。”
春喜暗暗吃了一惊:“主子,可这事儿确实是……”
她话没说完,高太后凌厉的眼神朝着她扫过来,她便忙改了口:“奴才的意思是,事情既然做了,就一定有迹可循,且当日这样明目张胆的,就在九意街上动了手。要是公主府和国公府真的想查,只怕……只怕不难,而且您这么一提,奴才还担心……徐家。”
旁的倒是还好说,可春喜话里提及徐家,倒是给高太后提了个大醒儿。
太皇太后不信韦兆,难不成元清和徐家就信了吗?
这次的事情,矛头全都指向皇后,而按照她接下来的计划,废后是势在必行的。
后位一旦虚置下来,元清和徐家的筋骨,就也会动起来了。
这种时候,怕只怕,他们串通一气,要反过手来,先对付她了……
“外面的事情究竟怎么样,我也并不知情,这样吧,明儿一早叫侯夫人递牌子进宫,横竖我中了毒,家里头叫她递牌子进来请安问好,也是情理中的事儿,等我问清了她,再做打算。”
不过韦兆那里,得把郑恪的尸体留住了,大理寺也好,刑部也好,万一领走了,麻烦才更大。
还有九意街上出事的地方,该清理掉的痕迹,今天之内,就必须得全部清理干净,绝对不能给庆都他们留下蛛丝马迹来!
☆、第一百零六章:往后退
皇后被禁足了。
中宫位重,这样毫无理由的将她禁足在景仁宫中,实则是很失体统的一件事。
可是众人也许是心知肚明,没有人去提起这档子事,更不敢多问,不敢去多想,万岁爷究竟打算拿主子娘娘怎么办,寿康宫的事情,又打算如何交代。
日子还是照旧一样的过下去,就好像景仁宫中景色再如何变化,也都与她们无关似的。
季兰抱着一簇才打发小宫女儿去采回来的花,撩了帘子入内室去,寻了只碧玉松树桩形花插出来,一面摆弄着,一面不经意似的说:“外头闹成那样子,您倒是有这份儿的闲情逸致,还捧着书卷不撒手。”
正看书的萧燕华,手一顿,笑着反问她:“那不然怎么着?是到乾清宫去给皇后求情啊,还是到寿康宫去表一表我的忠心啊?”
季兰撇着嘴:“您知道奴才不是这么个意思,偏要拿这话头来打趣人。”
“行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宫里头的事儿,哪里是你所见的那样简单的呢?”萧燕华站起身来,往外间挪步而来,“你真当万岁禁了皇后的足,就证明寿康宫的事,是皇后干的了?”
“难道不是吗?”季兰手上的花插正好摆弄好,在炕上放的那只四方翘头桌上放过去,“要不然,皇后娘娘是中宫,能受这么大的委屈?”
“她是中宫,又怎么样呢?”萧燕华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慈宁宫和乾清宫都不会护着她,她就算坤极做了天下母,又比她们这些人,好到了哪里去呢?
元邑也许有他的无奈,可是能这样直接就禁足景仁宫,他的心意和态度,就已经表的很明白了。
高太后中了毒,这事儿不可能善了的,只要这盆脏水泼到了景仁宫去,废后,不过是个早晚而已。
可废了皇后之后呢?
萧燕华眯了眼:“越是这种时候,我们才越要躲远点儿,免得将来惹祸上身,横竖和我没关系,谁投毒,谁上位,谁受了委屈谁又平步青云,在我看来,都还不如你摆弄的这瓶花。”
“您怎么——”季兰一时急切,跺了一回脚,“您可真是要把奴才给急死了。这么大的事情,人家都忙着打听消息,忙着跟宫外头通气儿,您倒是好,宫里也不问,宫外也不管。您别忘了,前几天翡翠还到了咱们这里来一趟呢。皇后娘娘要真是……太后要彻查,跟她有关联的,怕是一个都跑不了,您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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