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城,下了场夜雨,打落一地榕树叶,徐兰英一早挥着扫帚扫家门口,又顺带把前院也给扫了。
贺寡妇站灶台旁搅稀面粥,饭快烧好了,她喊傅冉:“小冉,快去喊颜家小子过来吃饭。”
颜家静悄悄的,颜冬青正蹲在地上洗衣裳,傅冉凑近看了看,原来是在洗龙裤。
“三哥,我给您洗吧。”傅冉怪可怜他的,九五之尊,还是混到了自己洗裤衩的地步。
“不用。”颜冬青把洗衣盆推到桌底下,耳根子暗红。
“没事,我在家也洗衣裳,会洗。”
二话不说,傅冉蹲下就把盆扯出来,上手就搓,搓着搓着诶了一声,摸摸裤裆的地方,黏黏滑滑的不知道沾了什么,因为好奇,鼻子凑上去又嗅了嗅。
她刚想问,裤衩就被颜冬青给拿了过去,低唾了她一句:“不知羞!”
这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傅冉气呼呼站起,掉头就走,走到门口了又拐回头,气道:“我奶喊您吃饭!”
如果傅冉够聪明,应该猜到那是皇帝泄下的龙精。
精满则溢,在大魏,要是出现这种情况,敬事房的太监就会提醒他们主子,该临幸啦。
可惜现在不是大魏,他敢临幸了傅冉,可能会被四个人混打。
早饭是窝窝头就咸菜。
没筛皮的玉米面特别拉嗓子,坐家门口的傅向前突然咳起来,嘴里一股子血腥味,冲地上吐口痰,全是血。
离他最近的傅冉吓一跳:“爹,您咳血了?!什么时候的事?”
托颜冬青的福,傅冉借他书翻看过矽肺,要是咳血,那就是病情恶化了。
傅向前含糊道:“就这今早吧。”
其实打从变天之后就开始了,吃药也好使,怕他们操心,一直瞒着没说。
徐兰英搁下碗,吃不下去饭,担忧道:“孩他爹,去医院瞧瞧吧。”
“不成,矿上正忙的时候,虽说我不下矿井,查矿灯也一样至关重要,我的工作做不好,累到下井的工友咋办?!”
不论咋说,傅向前就是不同意塌工,眼看两口子吵起来,傅冉忙道:“我去找医生说说,再给爹开点药,等忙过这几天再说。”
给傅向前看病的医生是颜立本的老战友,颜冬青认得他,带傅冉去医院找。
不巧的是,瞧病的医生周末轮休,颜冬青要带她去医生家找,傅冉摇头道:“既然休息,不好再把人喊来,先找别的医生看看吧。”
赶着周末,门诊室清冷,找几间屋,才瞧见个女医生,正跟个小伙儿说话,小伙儿背对他们,两人一时没认出来。
傅冉先敲敲门。
听见动静,里头说话声戛然而止,小伙儿警惕回头。
傅冉愣了愣:“祁瑞安,你怎么在这啊?”
祁瑞安换上温和的笑,介绍道:“这是我妈,上回和你说过,她是医生。”
“婶婶。”傅冉忙喊一句,主动道:“我和颜冬青都是祁瑞安的同学。”
范士芹笑的和气:“过来坐,是哪个生病了?”
祁瑞安长相随范士芹,只是范士芹面庞更柔和,讲话声也好听,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跟南州本地口音一点也不像。
“是我爹,我来给我爹开药。”傅冉把户口本连带着傅向前的病历本都递给她。
范士芹翻翻病历本,详细问她傅向前病情。
她们说话时,颜冬青站在窗户旁,往后看了看,医院后边是片苏联红砖小楼,住的大多是矿区领导,也有部分革委会的领导也在这。
“下午有没有空,去文化室打乒乓球?”祁瑞安走了过来,问他。
“不了,我有事。”
颜冬青是有事,趁颜立本和廖娟不在,他要把傅冉寝宫先拉上电线,等颜立本回来,再让他教组装发电机。
开完药单,范士芹严肃道:“你爹这种情况不容乐观,他是底子好,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其实病情已经很重,劝劝他,让他尽早住院接受治疗。”
傅冉听得心里发沉,点头道:“谢谢婶婶,回去我跟他说说。”
拿完药出来,傅冉没精打采,叹气道:“他可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颜冬青拍拍她肩:“以后要靠你和傅声撑着。”
傅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哥,我不想再继续念书了,我占了他们闺女的身子,如果不为他们做点事,感觉对不住他们。”
“不要想太多,即便退学,以你的年龄也不够去工厂。”颜冬青拉上她手,沉吟道:“朕先去你家下聘,以后朕帮你养他们。”
胸腔里荡着一股暖意,傅冉轻声道:“皇上,您真好。”
其实这不是他最想听的。
然而傅冉下一句就道:“臣妾越来越喜欢皇上了。”
颜冬青翘翘嘴角:“朕知道了。”
傅冉:“...........”
傅向前已经去了矿区,傅冉跑去矿上把药给他,挨个告诉他怎么吃。
“爹,您以后可不许再糟践自己身体了,一定要按时吃药。”
被闺女训了,傅向前却乐呵呵的:“成,听闺女的!”就着搪瓷缸里的白开水,一把全吃下。
“医生说要你去住院,您跟我娘商量下,等这几天忙完,去工会请个假,去医院住几天。”傅冉开始话痨起来。
傅向前含糊应声,住院不得花钱呐.
“行了,我知道,快回吧。”开始赶人了。
傅冉无奈,打算让贺寡妇说他。
颜冬青矿区门口等她,两人要去趟劳保物资店买电线。
劳保物资店在火车站附近,锁头虎钳灯泡螺丝电线之类的物件都要在这买。
之前颜冬青丈量过,如果把前院廊檐下拉上电线,起码要三丈长的电线。
“一丈两块,一张工业劵。”劳保物资店的店员麻利的截断三丈长电线,细细长长一根,打成卷。
颜冬青又要了老虎钳和黑色胶布,还有个老虎头电筒。
零零碎碎的东西,竟花了颜立本整个月的工业劵。
傅冉看看布兜里的杂物,忧心忡忡的问:“三哥,大伯大娘回来问,要怎么说才好?”
第36章
还能说什么好, 单打,双打, 混打, 又不是没有过,反正已经被打习惯了。
颜冬青叹叹气:“船到桥头自然直。”
傅冉还想问怎么个直法, 颜冬青已经迈开步走远了, 她只能追上去。
回到家属院,颜冬青反插上门栓, 哗哗拉上窗帘,然后把手递给她, 薄唇轻启:“冉儿?”
傅冉脸红了红, 刚才一瞬间她以为颜冬青要跟她干坏事。
怪不得皇帝总斥她不知羞!
把人拽进寝宫, 两人没打岔,推来云梯,傅冉负责递锤子洋钉, 颜冬青站在云梯上一阵敲敲打打,很快把电线沿墙固定住, 电线一头安装上灯泡和灯座,只差另一头接上发电机。
做完这些,颜冬青说出去, 傅冉让他等等,一溜烟跑去厨房割五斤腌肉,装壶豆油,再出来, 就见颜冬青靠坐在凉亭里,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傅冉凑过去看了看:“三哥,您画风扇干什么?”
颜冬青好笑:“朕画的明明是风力发电机。”
“风力发电?”傅冉想了想道:“跟风车灌溉是一个意思?”
颜冬青点头:“原理是一样,只是光发电这一块,就有很多问题等待朕去解决。”
铜线,塑胶,钨丝,还有炼钢,无论哪样,都是件耗时费力的大工程。
颜冬青不打算和她说这些,低头看她手上拎的,转开了话题:“是要给傅向前补营养?”
傅冉摇头:“总往家里贴东西,他们该起疑心了,我想寻个借口寄去客什,给冬雪姐补补身子。”
颜冬青揉揉她头发:“你倒是有心。”
傅冉笑道:“滴水之恩涌泉报,这个理臣妾懂。”
比起没什么感情的傅燕,傅冉跟颜冬雪倒更亲,她刚来那会儿,颜冬雪是为数不多善待她的人。
下午,傅冉自己去了趟邮局,把包裹连同颜冬青写好的地址都交给办事员。
办事员依照程序把包裹拆开看,见里面装了一大块咸肉,还有一壶豆油,少讲得有一斤重。
“这些都是打哪来的?”办事员神色严肃的盘查。
傅冉早想好借口,不慌不忙说:“我老家在农村,年末生产队分猪肉,自家腌的,豆油也是存了一年的黄豆榨的。”
见她神情自若,办事员倒没再说什么,利索的重新打包,开单让傅冉交钱。
傅冉背对着门,并没看到傅燕,傅燕倒是认出了她,走过来伸长脑袋看:“你在干啥?”
冷不丁一问,傅冉吓了一跳,没说话,把两毛五的邮票钱给办事员。
“给颜冬雪寄东西?寄的啥?”傅燕瞧见包裹上的地址,不由恼她爹娘,有东西不给她,给外人干啥?!
傅冉不知她心中所想,交完钱转身就走,她不想当着办事员的面跟傅燕说话,怕穿帮。
傅燕不依不饶追上来,又问:“咱爹娘脑子坏了?咱家跟颜冬雪有啥关系?干啥给她寄?”
傅冉好气又好笑:“咱家穷的叮当响,能有什么好东西?是颜冬青托我寄东西给他姐,倒是你,结婚这么长时间了,有回来看过咱爹娘一眼?”
“我这不是怀身子不方便吗?”傅燕声音轻了下来。
“如果你还有点心,就回去看看爹,自打他生了病,就没好过,今天还咳血了。”傅冉也软下声劝她。
傅向前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希望闺女能关心关心他。
“咳血.那玩意传染吧。”傅燕下意识摸摸肚子,以后她就靠肚里这个了,可不能让他有啥事。
这胎要是男娃,往后去,家里那个老虔婆也得看她的脸色过日子,要是闺女.傅燕不敢想.
“爹那里,我过些时候再去......”她言辞含糊。
听她这么推脱,傅冉都替傅向前两口子寒心,不想再跟她多说一句,掉头就走。
包裹在一个多星期后寄到客什,彼时颜冬雪已经出院,还住在原先的农家院里,从民兵手上接到包裹时,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到是哪个寄的。
“管他是谁,兴许是粗心大意忘填信息!”
廖娟嘴里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头在怀疑是张志刚送的。
这还真误会了,张志刚是从战友那里弄了几斤肉票,只是还没来得及给颜冬雪。
眼下颜冬雪脖子上的伤已经结痂,虽然右胳膊还没法活动,但整个人瞧着好了不少,见这样,颜立本和廖娟打算回去,矿区正是忙的时候,也不能只顾着闺女丢了生产。
临走前,廖娟拉着颜冬雪的手轻声规劝:“姑娘大了,心思多,娘能理解.娘是过来人,那军官同志跟你不合适,你早晚得回家,人家往后前途大好,可不能彼此耽搁了......”
“娘说的意思,你明白不?”不放心,廖娟又问了遍。
颜冬雪眼泪泛着水花,低头轻轻嗯一声:“你说的我都懂,我知道该咋做。”
廖娟叹叹气,少不了又絮叨,直到火车进站。
颜冬雪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失落,有难过,有怅然。
到底是喜欢他的吧.
颜立本和廖娟在第二天下午到南州城,两口子赶回矿区,也不去上班了,回家倒头就睡,也没顾上其他。
再睡醒,天已经黑下来,外头隐约有说话声,廖娟趿拉鞋出去,就见她家臭小子围着个围裙站灶台边搅稀面粥,傅家丫头坐灶膛前,嘴里小声道:“三哥,你怎么这么笨呐!搅稀粥都不会!”
她家臭小子脸一拉,解围裙要撂挑子:“那你来。”
廖娟瞧得直乐呵,紧巴了多天的心总算松快下来,拉开堂屋门出去,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咱家臭小子可是头一遭烧饭啊!”
颜冬青只觉脸丢到了姥姥家,瞪傅冉一眼,扔了围裙就进屋。
不理他的别扭劲儿,傅冉冲廖娟笑:“姐怎么样?好没好?”
廖娟拿过围裙系腰上:“好差不多!就是那地方哟.唉!”
傅冉没再说话,心里也希望颜冬雪能早点回来,姑娘家在那地方,实在遭罪。
晚饭,廖娟招呼傅冉搁她家一块吃。
傅冉直摆手:“不了,我奶喊我吃饭。”说完,一溜烟跑回后院。
玉米饼卷雪里蕻,颜家三口围桌前吃着。
颜立本赞不绝口:“小冉烧的吧,那丫头懂事!”
廖娟也道:“可不是,往前燕子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傅向前两口子总夸老大,照我看啊,还是老二体贴。”
一直没说话的颜冬青开了口,淡然的提醒两口子:“要觉得好,就趁早让她变成我们的人。”
“啥?”廖娟舌头有点打结。
颜冬青搁下筷,这回说的清楚直接:“我说,找个时间,可以托人去她家说媒了。”
闻言,两口子有片刻沉默,还是廖娟先反应过来,好气又好笑的往颜冬青背上钉一拳:“我咋生了这么个胳膊肘往外的!你咋不去给人当上门女婿算了!”
颜立本道:“定就定吧,知根知底的,又不像冬雪那个......”
听他这么说,廖娟叹口气,也松了口:“成,孩他爹,回头你跟梁矿长说一声,让他出面给咱家保个媒。”
目的达到,颜冬青吃完饭,把碗筷送去灶台,打算进屋看书。
哪知廖娟突然叫住他:“我跟你爹不在这几天,发了次粮票吧,票呢?拿给我。”
票被夹在了书里,颜冬青进屋拿,花花绿绿一摞,全给廖娟。
粮票肉票糖油票,啥都不少,就是缺了十来张工业劵。
“工业劵呢?被你吃啦?”廖娟怎么数都不对。
颜冬青干咳一声:“买东西买了。”
“啥?”廖娟声音突然拔高,冲进屋里:“你个败家玩意儿,买啥能花掉十来张工业劵呐!”
大晚上的,前院突然乒乒乓乓一阵响,把正在吃饭的傅向前一家吓一跳。
“这是咋啦?孩她娘,你去看看,可别是干仗了。”傅向前伸脑袋往外看。
“爹,我去瞧瞧!”
傅声搁下碗,不嫌事多的跑出去,没两分钟又跑回来,幸灾乐祸的笑:“大娘在揍大哥,骂他败家玩意儿!”
傅冉缩缩脑袋,心疼她主子,堂堂九五至尊,怎么总挨揍呢.
半夜里,傅冉被尿憋醒,不好意思在炕沿跟前拉屎屙尿,披上衣裳轻手轻脚摸出去,跑了一趟公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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