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让没让医生开鸡蛋处方?”
傅冉接过话:“让开了,刚买回来。”
时下鸡蛋打大多从农村收上来,供应不上商品粮户的需求,只有有工作的人才会给发一张鸡蛋票,能买一斤鸡蛋,要是有医生开的处方,就能多买一斤。
到底不算熟,而且祁瑞安说话又是首都那边的口音,越发让傅向前两口子不知道说啥好,好在祁瑞安也意识到,等傅冉回家时,也起身告辞,跟傅冉一块出医院。
“今天可让你破费了。”傅冉不好意思的说。
认识时间久了,她也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只是长得像她表哥,很多细节方面都昭示他不是。
“没事,都是同学,应该的。”祁瑞安笑得温和:“以后能不能去你家玩?”
“当然可以。”傅冉弯起眉眼:“颜冬青家就住我家前院,你也可以和他一块玩。”
可惜皇帝架子大,还不乐意与民同乐,在傅冉跟他说祁瑞安要找他玩时,不咸不淡的问:“朕是个陪玩的?”
当然不是.
傅冉缩缩脑袋:“那随您好了,您不和他玩,我和他玩。”
“敢。”颜冬青摆脸恐吓:“你敢不守妇道试试?”
这回傅冉不怕他了,顶嘴道:“三哥,别忘了,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男同志跟女同志怎么就不能说几句话,有点来往了?您再这样,我可就当您是醋了。”
“少胡说,朕没有。”颜冬青极快否决。
“行行行,您说没有就没有。”傅冉嘟囔一句,又说:“您还缺龙裤吗?我要给爹做身衣裳,剩的布头还能给您拼条龙裤。”
“...........”颜冬青只觉凉风刀子一样扎进心口窝,扎得他说不出一句话,好歹是九五之尊,沦落到只能穿别人剩下的布头拼接出来的裤衩。
“您要么?”傅冉又问一句。
颜冬青脸色发黑,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不需要。”
傅冉不明白又哪里惹怒龙颜了,装作看不懂这位主子生气的样子,接话道:“那我就给傅声做了。”
这回颜冬青没理她,掉头就走。
直到傅向前可以出院这日,颜冬青才理她,但也是摆着脸,吊着嗓子说:“傅冉,要朕去搭把手吗?”
泥捏的人也有三分气性,傅冉抬抬下巴:“不劳您大驾,我自个能当汉子使。”
说完,立刻就走。
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被拽住:“你敢再多走一步试试?信不信朕现在就拔你毛?”
她还真.不敢.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想拔,一拔一个准。
傅冉站着不动,耷拉着小脑袋,颜冬青走前两步,刚想说话,一滴晶莹的水豆砸到了他拽在她胳膊的手背上,越砸越密。
“冉儿?”颜冬青有片刻慌乱,抬手给她抹泪。
“您怎么就会欺负我......”傅冉哽咽一句:“我哪招您不痛快了,您直说就是了,拔、拔毛很疼,您知不知道!”
颜冬青干咳一声,撇开脸,不大自在道:“你从没给朕做过衣裳不是么,那劳什子表哥有,颜冬雪有,傅向前有,连傅声都有,在你这里,朕还比不过他们。”
傅冉眨眨眼,一时忘了哭,怎么她还听出委屈了?
颜冬青叹叹气,凑过去低声道:“错了,朕错了还不成?”
让皇帝跟她认错,傅冉哪受得住,忙朝他行个礼,小声说:“臣妾也有错,回头就给您做衣裳,您想要几身要几身,不过.得您自个买布,臣妾没有布票......”
“简单,等过几天。”颜冬青没多说:“走,朕去医院给你们搭把手。”
傅冉没听明白,过几天又没到发.票的日子,怎么买?
很快傅冉就知道了。
傅向前回来几天,又有不少工友来看,徐兰英里里外外忙活,头件事就是去把傅向前的辞职报告交了,彻底断了他上班的念头。
十几年劳累命,突然闲下来,傅向前还真不适应,成天抓心挠肝的,就想找点活做,但他媳妇又不准,在家只能抢了他老娘的活,一早抱着扫帚洒扫大杂院。
“老傅,这才刚好,咋干起活了?”
见是梁矿长,傅向前笑道:“就是闲不住.梁矿长,快,进家坐。”
冲糖水,点根烟,坐下说话。
梁矿长还是头回来傅家,家里挤是挤了点,但收拾的还算干净,没让人有半点不自在。
矿上这两天闲下来,索性梁矿长时间多,就跟傅向前东拉西扯,反倒把傅向前弄的心里没底。
难道是他交上去的补贴不给批?
兀自忐忑了一会儿,就听梁矿长道:“老傅,我今天来,是想给你家闺女说个婆家。”
傅向前一听,可算转过味了,放眼望去,整个矿区,跟颜立本关系最好的莫属梁矿长,现在他来说媒,给说的可不就是傅家!
果不然,梁矿长下句话就道:“老颜家的小子我瞧着不错,条杆正,样貌也没得说,至于脾性咋样,你们住一个院,老傅你应该比我清楚,是个好小子,老颜跟嫂子都是活络人,你家闺女要是进了他家,保准不能吃亏。”
其实早在傅向前住院那会儿,因为一对猪蹄,傅家人就松了口,可见是对颜家有多满意。
尽管心里满意,面上也不能显露,姑娘家不比小子,起码的矜持还得有,傅向前按捺着心喜,对梁矿长道:“这事等孩她娘回来,我跟她说说,看她是啥意思,回头再给您个准信。”
“中!”梁矿长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多嘴又说一句:“本来你身子不好,我不该挑这个时候跟你说,但我又想,要是能尽快定下来,喜事一件,好赖能冲冲煞。”
傅向前听得眼皮子直跳,这梁矿长还真是啥话都敢说呐,都新社会了,咋还提那些糟粕,要是给旁人听见,还不知道要咋闹腾呢!
等徐兰英下班回来,趁一家子都在,傅向前把这事提了下。
傅声往嘴里塞着馒头,含含糊糊道:“还用说?我姐肯定同意!”
这孩子.尽说大实话!
傅冉揍他,羞得脸通红。
这回她跟皇帝没有三媒六聘、十里红妆那么大排场,但傅冉心里就跟塞了只兔子似的,乱跳个不停。
在大魏那会儿,她中意的人是表哥,光顾着伺候皇帝了,哪有半点其他心思,可现在不一样.她喜欢颜冬青,就想给他做媳妇儿。
“小冉,你要没意见,回头我就跟梁矿长说下,让他给前院回个话。”傅向前还是要问问闺女,旧社会早就被推翻,现下是新社会,子女的意见也重要。
傅冉放下碗筷,羞羞的问:“什么时候给定?”
傅向前:“...........”
徐兰英恨铁不成钢戳她脑袋:“我咋生了你这么个没皮没脸的!话都没给人回,就急着问啥时候定,你臊不臊?我就问你臊不臊!”
定亲也有讲究,比起以前那些封建习俗简单了不少,但讲究点的人家还是要准备好,起码彩礼烟酒糖块点心必不可少,条件好点的,鱼肉猪蹄也得有,这些东西不好弄,起码要等月初发.票之后才能挨个去准备。
矿区不算大,哪家要是有点啥事,能传老远,才没几天,大半个矿区的工友都知道傅向前家的二闺女说给颜立本家小子了。
还有人挺可惜:“那丫头水灵,本来我还想等两年托人去把那丫头说到咱家,老颜真是个不要脸的,他倒知道老早抢人!”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朕好歹是九五之尊,就给朕穿条布头子拼出来的裤衩?怒!o(╯□╰)o
第39章
腊月初六是个吉日, 颜立本打算在这天把亲事定下来,月末领了工资, 月初发粮票, 两口子忙忙活活,把该准备的都备齐全。
初六这天一早, 梁矿长就过来了, 他自个身上装了包牡丹烟,颜立本又塞包给他:“这大冷的天, 老梁,可麻烦你了!”
老梁哈哈笑, 满面红光:“别看天冷, 咱心口窝热乎呀!”
半中不晌的时候, 梁矿长,颜立本,再带上颜冬青, 三个大老爷们把彩礼拎去傅家。
知道这天定,徐兰英天不亮就起来忙活了, 里里外外洒扫干净,邻居家搬两把板凳,铁皮炉烧上白开水, 搪瓷缸里泡上茶叶.
傅冉被她娘使唤的团团转,一会儿让借碗筷,一会儿让去供销社买白糖。
等她顶着雪花跑回来,家里已经满满当当坐一屋子人, 颜冬青就坐在靠边门的地方,穿着整齐干净的中山装,他个子比颜立本还高,里头套了棉袄也不显臃肿。
瞧见他,傅冉突然就红了脸。
在大魏,别说定亲了,就是大婚当天,她也没见着皇帝人影,只在册封的时候远远瞧见一眼,跟现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竟让她生出一种他们只是寻常夫妻的错觉。
颜冬青心里也荡着一种莫名的情愫,见傅冉进来,弯嘴角朝她笑了起来。
互望间情愫暗生,可惜被徐兰英一声吆喝打断:“小冉啊,快出来帮我添把柴禾。”
傅冉哎一声,出去顺手带上堂屋门,隔断外头寒气。
腊月的天,正是冰封雪冻的时候,傅冉伸手在炉膛前烤火,就听她娘压低声音道:“里头坐的都是大老爷们,你进去干啥?惦记颜家小子?平常还没惦记够呐!”
傅冉低头,不好意思道:“不是还有奶在里面嘛。”
“那能一样呐?”徐兰英戳她额头:“不许再进去跟颜家小子眉来眼去了,要是传了出去,看人家咋笑话你!”
傅冉:“...........”
这里依然残存大魏的某些习俗,家中有客,女人小孩不坐席,别看是傅冉定亲,她仍没有上桌的机会,和廖娟还有傅声围在炉膛前吃了几口。
正吃着,傅燕顶着雪花过来了,同她一块的还有马家辉。这还是傅向前出院之后,她头次回娘家。
傅燕已经怀孕五个来月,她人瘦小,身上穿着黑棉袄,又肥又大,倒看不出来她月份。
“娘,我听说小冉今天定亲,回来看看。”
傅燕站廊檐下掸雪,其实是想看看颜家给的彩礼,还想听听她爹娘以后给不给傅冉贴嫁妆,要是给傅冉贴太多,她可不愿意。
徐兰英不冷不淡的应了声:“吃过再来的?”
“还没吃。”傅燕自己动手,从蒸屉上拿了两个黑面馒头,转手递给马家辉一个。
马家辉也不客气,来了也不喊人,接过筷,三两下扒拉了灶台上菜盘子,全夹到自己馒头里。
徐兰英看得直窝火,又不好把人往外撵,气得直翻白眼。
傅燕只当没看见,挨着傅冉坐下,半开玩笑似的问:“前院大伯听说拿得可是十级的行政工资,这回定亲,他家给你多少彩礼呐?”
傅冉看她:“这得问娘,我不知道。”她是真没留心这些。
提起彩礼,徐兰英就快活的不着边,放眼整个矿区,就没哪家闺女有她家小二彩礼多的。
“冬雪她爹是个实在人,给一百六。”徐兰英倍有底气。
一百六呐.她定下那会儿,马家辉他娘才给八十,还是她硬要才要来的.
傅燕心里止不住冒酸水,气不顺的瞪了她男人一眼,轻声说:“彩礼给的多有啥用?要紧的是会过日子,咱家啥情况,前院大伯家啥情况?门不当户不对的,往后去小冉指定受气,娘,你就瞧着吧。”
她话刚落,颜冬青端碗筷从屋里出来,好巧不巧,把傅燕的话听个正着,他不咸不淡开口:“燕子姐,这你就不用操心了,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要紧事,小冉有我护着,不会让她受气。”
颜冬青这番话无疑是在打傅燕的脸,臊得她脸没处搁,她自己日子过得一团糟,又哪来的底气说别人。
今天她说回娘家,老虔婆还不高兴,说她娘家晦气,把肚里娃染上病咋整。
傅燕气得跟老虔婆吵了一架,好赖那是她爹,她还能真一眼都不看?!
颜冬青把碗筷搁灶台上,低头看看傅冉,说话声透着暖意:“下午有没有事?没事跟我一块去趟百货商店,我娘说定亲了,该给你买身衣裳。”
说完,他又问徐兰英:“婶,方不方便?”
徐兰英愣了愣,反应过来忙说:“方便,咋不方便呐,小冉下午啥事也没有!”
傅冉抬眼皮幽幽看她娘,刚才是谁说让她少跟颜冬青眉来眼去的?
察觉到傅冉视线,徐兰英两眼一瞪:“咋啦,下午还有别的事不成?”
“没、没有。”傅冉识相的缩缩脑袋,她要是敢说不去,回头徐兰英一定脱鞋底子抽她。
冬天天黑的早,他们吃完饭就去了百货商店,存了半年的布票,徐兰英又从工友那儿借了几寸添上,甭管是扯布还是买成衣,票都够使。
百货商店下午人不多,除了布匹柜台围着几个人,其他柜台都冷冷清清,一来是天冷,大家伙懒得出门,二来眼见就到年关,都存了到年关再一块买的心思。
“三哥,您不是要我给您做身衣裳吗?”傅冉光明正大的拉他手往柜台跟前走:“要不我给您做身列宁装吧,您看怎么样?”
时下的衣裳,无论是样式还是颜色可选性都不多,一水儿的中山装,几件列宁装夹在里头倒成了时尚,成衣柜台里也有卖羊绒大衣,但买得人却很少,一来太贵舍不得,二来穿这么招眼容易被打成走.资派。
其实在颜冬青眼里,除了龙袍,其他衣裳都一个样,冬能挡寒,夏能透气就行,他对外表不重视,就是想看傅冉围着他忙活,见不得她围着别人转悠,把他抛脑后。
“你看着挑。”颜冬青淡声道。
要来买衣裳的是他,事不关己的也是他,傅冉安耐住丢白眼的冲动,翻了翻柜台上的涤纶布,做列宁装颜色不能花哨,要素净,黑蓝灰做出来都好看,土黄要差点,最不伦不类的是碎花或大红色布料。
傅冉回头看离柜台恨不得八尺远的颜冬青,喊他:“三哥,您过来点儿呀。”
颜冬青听话的往柜台前走几步,眉眼低垂:“做什么?”
“我得给您比划一下。”说话间,傅冉扯布往他胸前比了比,然后发现哪种颜色穿他身上都好看。
这小模样,让颜冬青看得痴了,听话的站在那儿,任由傅冉前后摆布。
傅冉不是犹犹豫豫的人,对比之下还是让销售员给她撕块黑色的涤纶布。
“会做列宁装?”颜冬青见别人穿过,西服领,双排扣,衣襟下方是暗斜口袋。
傅冉抬抬下巴,难得骄傲了一回:“就没有我不会做的。”
这话说的,把销售员都听乐了:“小同志,照你这样讲,裁缝铺里的裁缝还不得失业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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