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回城,可不想再嫁到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傅冉明白她们难处,既没一口应下,也没拒绝:“我人不在矿上工作,不清楚有哪些还单着的男同志,回头跟我婆婆提一声,让她看看。”
“成成成,不是急事儿!”
“辛苦大妹子了!”
傅冉记在心里了,下班回矿区,就跟廖娟说了下。
廖娟拍拍大腿:“咱矿上多得是没处对象的大小伙儿,赶明个我留意留意!”
说到这儿,廖娟顺嘴问了句:“大丫亲事订了不?”
傅冉摇头:“还没呢。”
“这丫头比你还大呢,也该说婆家了,这么拖着可不是好事儿,回头我也给她留意留意。”
说是这么说,廖娟心里头也清楚,大丫不好找婆家,商品粮户瞧不上她,农村人她不一定愿意。
娘俩个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声响,徐兰英掀棉帘子进来,手里拎着小篾篮,篮口遮了块笼布。
小妞妞跟她身后进来,挤在徐兰英脚边,声音细细喊:“小姨,奶奶。”
“哟,妞妞来啦,快过来,奶奶这有江米条!”廖娟喜欢小娃,忙把零嘴找出来。
小丫头跟着贺寡妇在乡下,就这两天才来城里,约莫是有些时候没见面了,反倒害羞了起来,不像刚会讲话那会儿,啥也不怕,啥都敢喊。
傅冉弯腰把小丫头抱起来,往她手里塞江米条。
又问徐兰英:“爹又回乡下了?”
徐兰英扯掉笼布,把鸡蛋拾掇出来:“想孙女了,接你奶和妞妞来城里过几天。”
小篾篮里装了十几个鸡蛋,还有两把韭菜,廖娟低问:“哪来这么多鸡蛋呐!”
副食品店卖的鸡蛋都是从乡下供销社一层层回收上来的,自打上半年农村收成差,闹了饥荒,副食品店已经连着小半年没供应过鸡蛋了,廖娟打算买点给儿媳妇补营养,去好几回都没买到。
“小冉她奶自个偷养的。”徐兰英也压低了声:“地窖里关养了四只老母鸡。”
这年月,农村给养鸡鸭,只是每家每户不能超过两只,要不被民兵连瞧见了,就得逮去割资本主义尾巴。
贺寡妇也是胆子大,房前屋后散养的两只,地窖里又偷偷关养了两只,成天领着小妞妞去捉蚂蚱、蚯蚓喂小鸡。
知道孙女怀了娃,贺寡妇把存的鸡蛋全带进城,为这事儿,小儿媳妇没少说偏心。
说偏心也没用,她就是偏心了咋地!
“娘,您拎回去,妞妞还小,我奶我爹身体都不好,留着给他们吃。”傅冉不愿意要。
徐兰英丢她白眼:“咋啦,没给你吃,给我外孙吃!”
二闺女心里头装着娘家,没少往娘家补贴,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大闺女光顾自个,难免叫人寒心,相较之下,徐兰英显然对二闺女更上心,心里头巴望着二闺女养好身子,生个大胖娃娃!
好说歹说,才把鸡蛋留下,廖娟要留她奶俩吃饭,徐兰英提了小篾篮就走,临走前又问傅冉:“女婿说啥时候回来不?”
女婿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虽然女婿急不可耐。
赶着四五计划推行的时候,大力发展三线建设,颜冬青所在的铁建队,已经没日没夜干了数天的活,这个节骨眼上,颜冬青提回家探亲,张志祥差不点没冲他龇牙裂嘴。
“婆娘怀娃生子天经地义,你回去能干啥?帮她生娃不?”
颜冬青心道,怪不得你媳妇要跟你干仗。
小皇后给他怀了太子,他怎么也得慰问慰问。
这年月通讯闭塞,拍电报写不了几个字,电话不能当家用,寄封信还得隔半个月。
等傅冉收到颜冬青来信时,她怀娃已经快三个月了。
除了信,还寄了包裹。肉罐头、干果脯、毛衣毛裤毛袜棉鞋,满满当当一大包。
小皇后不在身边,万岁工资花不出去,工业劵副食品票布票存一沓,一股脑全花了,托张志祥媳妇帮着织毛衣毛裤,吃的穿的,全是给大人。
傅冉里外翻了翻,竟没找到一件奶娃穿的小衣裳小鞋子,顿觉好气又好笑。
万岁把他的小太子小公主丢到哪儿了?
明明信里洋洋洒洒,字里行间透着当父皇的高兴劲儿,转身就把奶娃抛诸脑后。
毕竟比起奶娃,万岁更喜欢给他生奶娃的小皇后。
冬小麦种下地之后,天气越发冷了起来,飘第一场雪的时候,颜冬雪半夜里喊肚痛,她是头胎,骨盆未开,身子又瘦弱,痛到转天下午,才把闺女生下来。
可把张志刚吓半死,抱闺女的手都直发抖。
颜立本瞧得牙疼,忍不住冲他:“当心点儿,别把娃摔了。”
张志刚木呆呆的样儿,直瞅着闺女,碰也不敢碰,红扑扑粉团子似的,就怕给碰坏了。
傅冉傍晚去医院看她,咯吱吱踩着雪,头上包着大围巾,手里头提着饭缸,小心避开滑的地方。
半道上碰见高矿长扛着蛇皮口袋在跟矿上工友说话。
“哟,老高,又是亲戚给寄来的粮呐!”
工友直羡慕,他家咋就没这样顾情分的亲戚!
高矿长含糊嗯一声,心里头暗骂小兔崽子也就这点还成了。
“这都快过年了,闺女女婿不回来看你呐!”
大家伙儿只知道高雪梅嫁去外地,也没人瞧见过她女婿长啥样。
“忙着呢,哪有空来看我呐!”高矿长心里发酸,好好的闺女,就这么被小兔崽子勾引走了!
说话间,瞧见傅冉,高矿长招呼道:“大闺女,回头来咱家一趟,弄点细粮换换口。”
傅冉没跟他客气,干脆哎一声,甜笑道:“谢大伯。”
高矿长乐呵呵的:“不谢。”
先前因为争权,高矿长跟梁矿长没少互斗,连带着跟梁矿长走得近的颜家,他也不大亲近,自打闺女出了这事,高矿长也算辨清谁好谁坏,争权的心思也歇了大半,眼下就盼着闺女儿子好就成。
从矿区出来,傅冉拐上大道,往中心医院去。
张志刚不是矿区职工,没法把颜冬雪弄到矿区医院生娃,只能在中心医院,傅冉走了半个多钟才赶到医院,进门就瞧见张志刚抱着他闺女来回走,心里既羡慕又发酸。
要是万岁也能在她身边就好了.
“小冉来了啊,外头冷吧。”颜冬雪坐起来招呼她。
“娘在家熬了肉汤,快趁热喝。”傅冉笼布解开,搪瓷缸还腾腾冒着热乎气。
颜冬雪确实馋了,婆婆对她也好,挂面里打了四个荷包蛋,但还是老子娘能摸透她心思,知道她爱吃啥。
傅冉凑过去瞧小女娃,兴许是她自己也怀娃的缘故,比先前更喜欢抱小娃,还没生,母爱已经开始泛滥。
“姐,给取名了没?”傅冉忍不住碰碰奶娃小脸。
“你姐夫给取了,叫羊羔......”颜冬雪简直不好意思提,亏她男人能想得出。
“...........”傅冉想笑:“怎么取这种名啊。”
跟狗蛋牛蛋有啥区别。
张志刚挠挠头:“咱们老家那边有这习俗,奶娃取贱名,好养活。”
时下医疗条件不行,仍然有奶娃早夭,张志刚也是盼着闺女能健康,本来依他老娘的意思,要取个“狗剩”,张志刚怕他媳妇不愿意,才折中取个小羊羔。
小羊羔是个乖奶娃,闭着眼呼呼睡,傅冉抱了她好长时间也不见哭闹,小模样太招人疼。
冬天黑的早,颜冬雪没让傅冉多待,让她趁亮回。
就这样,等傅冉回到矿区,已经是乌漆墨黑,路灯印在雪地上,透着暖黄的光,才进矿区大门,傅冉蓦地呆在原地。
穿黑夹袄带毡帽,阔步迎她走来的,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万岁!
傅冉想扑过去。
像是猜准她心中所想,颜冬青低喝声:“别动。”
说话间,几步走到她跟前,借着路灯,低头打量他的小皇后,不止肚子大了,脸也圆润了不少,两眼汪着水,勾得他只想亲亲。
“好了,动吧。”颜冬青冲她弯起嘴角。
“三哥。”傅冉张胳膊就扑进了他怀里,低声道:“臣妾可想您了,想得吃不好睡不好,想得心肝肺都疼。”
这话说的,越说越没边了。
颜冬青好笑揉她脸:“让朕好好看看.长肉了。”
傅冉低哼哼:“那是因为臣妾给您怀了太子。”
还真够居功至伟。
颜冬青凑过去,在她耳边呵热气:“冉儿厉害,朕也厉害。”
朕也厉害.傅冉抬眼嗔他:“您提这话做什么,真羞死人了。”
说完,还想抱他,被颜冬青拦住,改拉她手往家走,闷笑道:“朕知道你想了,在外头控制点,嗯?”
好在是大晚上,要是搁白天,早就被红袖章逮去革委会反省了。
“您这趟回来能待多久?”
“过完年。”颜冬青带着歉意看她:“冉儿,委屈你了。”
傅冉忙摇头,甩掉眼角蹦出的泪:“不委屈,等您再回来,小太子就会喊您父皇了。”
颜冬青捏捏她手,拉她进家。
大冷的天,颜冬青打了热水,一把脚盆,两人对坐泡脚,傅冉把脚丫子压在万岁脚上,坏心眼的拿脚趾头勾他脚背。
颜冬青僵了僵身子,瞪她。
傅冉不怕,笑嘻嘻的,伸长胳膊摸他下巴:“三哥,我帮您刮胡子吧。”
颜冬青不相信:“会刮?”
傅冉信誓旦旦道:“您就放心吧,臣妾可是刮过猪皮毛的人。”
“...........”
不得不说,刮过猪皮的娘娘架势还是有的,跨坐在万岁腿上,对着煤油灯,仔仔细细的刮。
“小心点。”
“别伤着朕了。”
“朕还要脸......”
万岁显然不放心,废话特多。
“别说话。”傅冉拍他胳膊:“再多说刮烂您的脸。”
话音才落,真刮烂了.
颜冬青捂着下巴,凉飕飕看她:“皇后,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冉心虚低头:“...........”
她只是想小小的惩罚一下而已。
泼了洗脚水,脱了衣裳挤一条被筒,颜冬青从后拥着,两手探进傅冉衣裳下摆,轻轻抚摸已经鼓起的肚子。
闭眼摸了会儿,禁不住喟叹一声:“肚子大了,乖不乖?有没有踢你?”
傅冉抿嘴笑,翻个身面朝颜冬青,迫不及待夸肚里的奶娃:“三哥,他好乖的,从来不闹。”
颜冬青轻笑:“要是不乖,等出来了,朕揍他。”
“不许揍。”傅冉不乐意,瞪他。
这母后当的,还挺像回事。
“好,不揍。”只踢。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朕娶了头猪皇后o(╯□╰)o
第70章
下了一夜的雪, 转天是周末,傅冉不用去裁缝铺, 无所顾忌的睡懒觉, 直到睡梦中隐隐听见声响,惺忪起床, 掀开棉帘子往外看。
家门口积雪末踝, 颜冬青正踩铁锹铲雪。
“爹娘呢?”
“一早去医院了。”颜冬青她脑袋按回屋:“外面冷,快进去。”
说话间, 他也跟着进来,冰凉的手坏心眼的往傅冉脸上捏, 把人冰得一个激灵。
傅冉敢怒不敢言, 乜他一眼。
堂屋铁皮炉上煨了稀面粥, 蒸屉上还有一个白面馒头,两个高粱面窝头,圆桌上搁了半盘腌萝卜干。
颜冬青揭开锅盖看看, 直皱眉:“你平常就吃这些?”
傅冉哎了声,不以为然:“有的吃就不错了, 臣妾也不是挑三拣四的人。”
再说老两口已经把家里最好的都留给了她,细面蒸出来的馒头只她吃,时不时买到回鱼肉, 也都进了她肚,换作别家,还没她这待遇。
就这样,万岁还是心疼了, 想了想道:“朕让国师送些吃食过来。”
傅冉犹豫道:“我也这么想过,就怕被爹娘看见。”
来这越长时间,傅冉变得越小心谨慎,除非必要,她很少用空间里的东西,更多的是往里存放对大魏有用的物件。
颜冬青沉吟了下:“实在不行,插上屋门,在屋里偷着吃,反正你也不是没干过。”
傅冉:“...........”
趁老两口不在,傅冉还是把颜冬青拽进了她空间,自从怀娃之后,傅冉明显察觉到身子变懒,以前还抽时间在空间里种点粮,现在可好,得了空闲只想睡觉,以至于空间里乱遭一片。
铜线,螺丝钉,插线板,电风扇,蛇皮口袋.乱七八糟扔地上。
廊檐下的石台阶上还扔了几袋计生用品。
颜冬青看得眼皮子直跳,扭头看他的小皇后:“怎么回事?”
傅冉心虚低头,外边的东西存放进来,需要她意识控制,她图省事,什么东西都随意丢,临到要用的时候,才凭着记忆慢慢搜索。
见她这样,颜冬青揉揉眉心,无奈道:“朕以为遭贼洗劫了。”
瞧这话说的.有人不满了,老大的不高兴:“皇上,臣可没偷您东西。”
“闭嘴,朕让你说话了?”颜冬青听到他声音只觉脑瓜子疼。
可怜国师大人,成天在水井口干巴巴候着,他本是个话痨,这一天天的没人跟他说话,差不点没急死,好容易听见万岁和娘娘的声音,还没说一句,又被喊闭嘴。
国师大人略委屈的声音从水井那头传来:“万岁,您再这样,早晚会失去微臣的。”
颜冬青冷不丁想到小皇后那句“万岁,您再这样,早晚会失去臣妾的”。
小皇后这样说,是情趣,国师这样说.
“你可以去死了。”颜冬青毫无挽留,接着又道:“死之前,先给朕送点吃食。”
傅冉忙趴在井口边不歇气的报:“福字瓜烧里脊,万字麻辣肚丝,年字口蘑发菜,御膳豆黄,芝麻卷,金糕,枣泥糕,凤尾鱼,宫保野兔,豆面饽饽,奶汁角......”
国师:“...........”
良久,国师大人依言送来一麻袋吃食,弱弱道:“娘娘,臣掐指一算,您莫非是有喜了?”
傅冉不停往嘴里送芝麻卷,呜呜咽咽道:“国师厉害!”
那是.母猪怀崽的时候,也是这样饥不择食。
算起来,傅冉已经五六年没再尝过御膳房厨子的手艺,这会儿确实有些饥不择食,颜冬青也没好到哪儿,他吃东西快,却不粗鲁,两人愣是把国师送来的东西吃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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