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非木非石

　　赵云亭见钱比淮端起茶喝水也跟着抿了一口，刚放下杯子李景鸣就从屏风后面出来了，先笑看了赵云亭一眼，又对钱比淮寒暄:“钱教授，你怎么还亲自跑一趟？直接打个电话交代一声就是了，我让于助理安排。”
　　钱比淮搁下茶杯要站起来，李景鸣摆着手又说:“坐、坐，到这里就别客气了。”
　　钱比淮顺势又坐下，笑说:“反正也没事，就来看看李总。”
　　说完手指往前递了递，对赵云亭说:“这是李总。”
　　赵云亭在旁冷眼旁观了半天，这才说了句话:“李总你好，我叫赵云亭。”
　　李景鸣睇了赵云亭一眼，一语双关的说 :“认识，你不介绍我也认识。”
　　钱比淮提醒说:“我跟李总吃饭带过这个学生两次，李总没忘吧。”
　　“哪能，女博士稀罕，钱教授身边的女博士那就更稀罕了。”
　　钱比淮笑了笑，也知道他暗指自己不收女学生的习惯。
　　李景鸣呷了口茶，见钱比淮杯子里的水见了底，提起茶壶给他又满上。
　　赵云亭这时候紧抿着嘴坐在一旁，他就忍不住调侃了句:“小赵，喝茶啊。”
　　赵云亭看看他，对这称呼那叫一个刺耳。
　　他却很得意，过了会儿又说:“不知道小赵平常有没有接触过我们公司涉及的这块领域？’”
　　钱比淮点了点头，吩咐说:“给李总说说你的这个具体情况。”
　　“学习过，知道怎么用，但是具体到工程项目上恐怕就不行了。”
　　钱比淮说:“知不足而后学，以后可得多问多请教，别拘着。”
　　李景鸣抿嘴一笑，“可不是，得跟我多交流，别太生份。现在是不熟，相处几天就熟了。”
　　赵云亭也不知道自己是心虚还是太敏感，总觉得他这话说得有点问题，但是你往正常了想，又觉得客套话本就是这样虚伪，没什么异常。
　　钱比淮在这喝了两杯茶，交代完事情起身就要走。
　　赵云亭跟着站起来，李景鸣也站起来。
　　钱比淮走了两步，突然来了一句:“这茶真不错，醇厚鲜爽，口齿生香。”
　　李景鸣听他这么说，眉毛一挑，不动声色地冲秘书摆了摆手。
　　之前就说了，钱比淮不会开车，经常是这个送那个接的，年轻的时候没有学车，年纪大了更不方便。他这一趟是坐了赵云亭的车来的，走的时候自然要有人送。
　　李景鸣不用安排，于得天已经打电话通知司机取车。
　　等到钱比淮上了车，秘书忙递过去一盒茶叶。
　　钱比淮眯眼笑了笑:“呦，李总，你看这……”
　　“钱教授来我这折腾一趟也没什么好东西送，就收下吧，回来喝着好喝我让云亭再给你送过去几盒。”
　　“茶我也懂一点，多少钱一饼？”
　　“不值几个钱，认识个茶商，送了一些茶饼。回头新茶下来我让他给你预留点？”
　　“不会麻烦吧？”
　　“不麻烦。”
　　“那倒是可以考虑。”
　　李景鸣笑了笑，对他挥挥手又替他关上车门。
　　赵云亭转身往里走，他跟上来，笑说:“怎么闷闷不乐的？我们公司也没那么差劲吧？”
　　“没有，”她弯了弯嘴角，笑说。
　　李景鸣又说:“那就好，你们学历高眼界也高……不过呢，其实毕了业踏入社会都一样。”
　　他沉默了下，怕她不喜欢这么说，解释了句:“当然不是说你这几年白读，跟那些学历低的一样待遇，我是说，思想上渐渐都一样了。”
　　赵云亭皱眉看看他，说:“不过在南津这种地方，估计待遇是一样的，学历高有什么用，能力高才是企业看重的……不是这样？”
　　“也不尽然，”李景鸣实话实说，“要是有个有能力的爹就都齐活了。”
　　赵云亭噗嗤一声笑了:“我家里啃不了老。”
　　“那倒没事，就看你会不会利用资源了？”
　　“什么资源？”赵云亭一时没明白。
　　李景鸣指指自己，“我，我不就是你身边的资源？求利用。”
　　赵云亭跟着他前后脚进了办公室，等他关了门便问了句:“你哪来的自信？”
　　“我当然自信，别人都是富二代，我不一样，我更高级，我是富三代。”
　　听他又说:“富一代和富二代都好，最不好的就是富三代，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
　　赵云亭抿嘴又笑，“你讲了这么半天，就是想说自己没钱？钱都败光了？”
　　“谈不上有钱，也谈不上没钱。但是讨个老婆的话，还是有点小钱养她。保准她十指不沾阳春水。”
　　…………
　　秘书等着带赵云亭去工程资源部安排位置，可是见李景鸣把人领到总办公室半天也不出来，心里不禁觉得新来的实习期不简单。
　　她回到位置又等了等，见于得天过来找李总，不由地八卦了两句:“一个实习生什么来头？”
　　于得天这边还没搞清楚状况，笑着反问了句:“一个实习生能有什么来头？”
　　“听说学历高。”
　　于得天又笑:“那就情有可原了。”
　　秘书有些不乐意，嘟着嘴叹了句:“我还等着中午早去餐厅两分钟吃饭，看样子是不太可能了。”
　　于得天笑了笑，把手里文件给秘书，让她待会儿送进去签了。
　　刚要走，门就打开了，李景鸣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也不提工作的事，直接吩咐秘书:“小刘，你带小赵去吃个饭，跟工程部的同事们介绍介绍熟悉熟悉。”
　　秘书眼睛一亮，立马答应了，扔了手里的钢笔，笑着招呼赵云亭，“走走走，这个时候去餐厅最好了，人少菜多。”
　　赵云亭心里想，哪有一上来什么也不做直接吃饭的……她来这里是准备好了吃苦耐劳学东西的，也并没有想过因为认识李景鸣就多点什么特殊待遇，不过他显然不这么想，这样其实并不好，她更不自在。

　　☆、第 27 章 第27章

　　刘秘书提前打了个电话, 赵云亭过去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两男三女等在那, 见她过来都站起来打招呼。
　　刘秘书介绍说:“这位是赵云亭, 来我们公司学习交流的。”又对赵云亭说:“以后你在这边跟他们一起工作，以后慢慢就都认识了。”
　　几人都点头笑了笑，让她赶紧坐下。
　　赵云亭答应一声, 随刘秘书落座。
　　为首的男人搓搓手，笑看赵云亭，礼让到:“那咱们吃吧？时间也不早了。”
　　“吃, 来。”有人接话，说着递筷子给赵云亭。
　　她接过筷子，见大家都夹菜吃饭，这才吃了。
　　吃过饭本来要她去人力资源部，不过中途接了一个电话, 刘秘书回来就改了主意, 对她说:“你刚来，不急着工作，我先带你去各部门看看，然后再让孙主任带你过去。”
　　说完直接往电梯引, 边走边说:“听说你的专业也是这方面的？”
　　“算不上是……接触过。”
　　“哦, ”刘秘书摇头说，“那你有的学了。”
　　“怎么说？”
　　“从不会到学会估计要半年，从学会到有资格接项目少说也要半年，所以咱们实习期才这么长, 一直留不住人。”
　　赵云亭抬头看看她，说:“实习期多长？”
　　“一年。”
　　“你来了多久？”
　　“我啊？”她笑笑，“我是秘书，跟你们这个不一样。”
　　“我从今天开始上班了？”
　　“对，待会儿人力资源部的孙主任会帮你办一下手续。”
　　赵云亭对她笑笑，刘秘书大概是误会什么了，实习期长短与她并无关联，她只是被安排过来学习，并不是过来工作。至于学习多久，钱比淮也并没有给她个准确的信息，指不定实验组一忙起来，说调回去就调回去了。
　　刘秘书带她去各个楼层各个办公室转了一转。原来李景鸣的这个公司并没她想象的那么差劲，各部门稳定运作，井然有序。
　　也怪不得他提起来钱比淮总是老钱老钱的不放在眼里，还是有些能力有些资本的。
　　不过相对于别人，赵云亭觉得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是有点幸运的成分在里头的，具她所知，很多年轻人在毕业前后都是满怀信心雄心壮志的，总是自命不凡，怀着满腔热血要闯荡出来点什么，可是真到了毕业以后，才发现现实残酷，十个有九个半没有闯出来名头。
　　就连她这种没毕业的，几年前和几年后都有很大的区别。之前一直想买辆沃尔沃xc90，后来发现能买个20万的大众那已经是很不错了。
　　就连这样，也是家里帮衬了一笔钱，然后靠自己读博士后每个月给的那点辛苦费还车贷。
　　其实她还想趁着在读博士这个好时期申请住房公积金贷款，咬咬牙买套一居室呢。
　　不过最后也都是想想。
　　刘秘书拎着她逛了一圈，最后去了人资部。
　　办公室人员问她要了证件然后又带她去录入指纹。前后跑了两三趟才办妥。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李景鸣的短信。
　　问她:如何了？
　　赵云亭回了一句——
　　手续已经办妥了。
　　你现在干嘛呢？
　　被安排到工程部了。
　　今天有点小忙，我待会儿还有个会儿，四点半估计能忙完，忙完我去送你，咱们一起吃个饭？
　　我开车来的，你怎么送？
　　那边没接着回复，赵云亭以为他去开会了，放下手机。出去上厕所回来见到屏幕闪了闪，点开就见他说——
　　那没事，你可以送我回去，路上也能顺便吃个饭。
　　赵云亭就知道大概没有什么能难住他，不管你说什么，他都能想到别得招数。
　　她默认了，没再回复。
　　主任拿了一张图纸过来，隔到她桌子上，用手指点了点，问:“能看懂吗？”
　　赵云亭低头扫了一眼，然后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明白人家是有心探一探自己水深水浅，原本想争一口气让他另眼相看，没想到平常在课堂上学的东西毕竟是纸上谈兵，真到了实际应用的时候才发现远远比书本上介绍的要晦涩难懂许多。
　　主任一打量她的脸色就知道了她的情况，抿嘴笑了笑，对她说:“那你今天也别学别得了，就把这份图纸看明白，看明白以后我给你发份文件，你再比着描绘下来。不用会画，能描下来就成了。”
　　听着那语气就像在说给白痴听，可自己偏偏还就有些像个白痴。
　　就这样度过了下午。她到底是个博士生，平常接触的比一般那些真正学习的到底只多不少，所以接受能力和领悟能力不赖，再加上有基础，一下午就描绘的有模有样。
　　…………
　　吴旭东回到家，客厅里很乱，鞋东一只西一只，沙发上的抱枕也胡乱丢在地上。
　　他唤了一声，没有人答应。
　　搁下手提电脑往卧室去。
　　林芳躺在那，手臂遮住眼睛，他进门的时候睁开眼看了一眼，然后又闭上。
　　吴旭东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清嗓子说:“你困了？”
　　回应他的是沉默。
　　他叹了口气，站到床头说:“我知道你没睡，坐起来一下，咱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真没什么……”
　　“哦。”她只答应了这一声，又沉默下去。
　　“不能好好谈了是吗？”
　　林芳听到这句话有无力又生气，扭头望着窗户外面的风景发呆。
　　他轻声说:“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好不好？你这样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哄你。”
　　她抿了抿嘴唇，对他冷笑了一下，“我不明白……”
　　她盯着他的眼睛，“我会下金蛋？钱多得花不了？然后找你一个穷学生谈恋爱，一谈就是六七年，你花着我的钱，大手大脚，这个也就算了，你还勾三搭四！”
　　吴旭东起初嘴角还带着一丝温柔，听了这番话却僵硬不堪。
　　“我累了，”她说，“我想不明白。”
　　“……”
　　“我现在没有提离婚，不是因为我爱你，是因为我心疼钱。我爱你的时候可以为你花钱，多少我都乐意，我不爱你了，你狗屁都不是。”
　　吴旭东眉头紧锁，双拳紧握，胸口剧烈起伏，他闭上眼冷静了好久才说:“你说吧，多少钱……等我有能力了，全还给你。”
　　“还我？你这几年吃我的花我的怎么算？人情又怎么算？”
　　吴旭东沉默不语。
　　她撕心裂肺地冲她大吼:“你不是想听我说话吗？你不是想明白我心里怎么样的吗？我知道那个贱人跟你的事情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吴旭东听不下去，咬牙站起来，摔门而去。
　　林芳见他这样，坐在床上一阵痛哭，她不知道自己全不全个小气的人，她可能就是个小气的人，明明小气这几年还一直装大方。他没钱花了，不等张口自己就上杆子给。所以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自作自受。
　　刚才骂他的那一番话，伤害他尊严的话，并不是气话，是实话，大实话，埋藏在心里一直没讲出口的话。
　　她学历不高，学校也不好，工作难找，刚毕业的时候穷到捉襟见肘。可是他又是学生，一个要面子的学生，不问家里要钱，有段时间饭都要吃不上。
　　林芳别说指望着他能帮衬，一个月两千出头的工资还要养着他，房租物业费扣除以后，两人就指着她那点钱吃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的……每天计算着怎么省钱，怎么赚钱，怎么交下个月的房租，怎么吃饭。
　　身心俱疲！！
　　他呢，他从来不会操心这些事……
　　这也是为什么，林芳一直都觉得吴旭东欠她的，欠了很多很多。要不是这一次的事情，估计她还不会爆发，还会是个没尊严去倒贴的主儿。
　　或许是心智成熟了，更爱自己了，所以觉得以前太傻太天真，傻到有些心疼，除了心疼还有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