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他继续道:“小可目的是不纯,只因我有一帮兄弟,如今都皈依在晋王门下……”
皈依晋王门下?
三人对视一眼,虽面上不变,心里却是一头雾水。
听刚刚谢裴所言,他们兄弟几个原本都是藤泉山的匪徒,晋王就是去剿匪的,何谈皈依?
难不成……
想及此,三人才眼神一变。
见此谢裴心里才笑了笑。
紧接着他就讲藤泉山一年前的哗变之事跟三人交代了个清楚,其中着重提到了林鹤轩。
“什么?”
陆烁猛然站了起来,一直平静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裂痕。
林鹤轩!
虽然过去了一年,但陆烁仍然记得,那日汝州截船的,就是林鹤轩!
如今真正的林鹤轩已经成了姜小姐,莫非这个……莫非真正的姜小姐并没有死,且还投到了晋王门下?
“林鹤轩……”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这回不止谢裴,连袁仲道祖孙两个也都是一脸茫然,不止陆烁为何会突然激动至此。
谢裴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小少爷,莫非您认识这个林鹤轩?”
陆烁脱口而出道:“自然是认得的!”
谢裴眼中亮光闪过,期待的看着他。
见他如此热切,陆烁心里笑了笑,道:“一年前,我与家人从河北道返家时,途径汝州,正遇到截船的匪贼,后来几经查证,领头的正是这个林鹤轩!”
听此谢裴点点头,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失望。
见他面上失望,陆烁心里笑了笑,重新坐回位置上,打起精神听他继续说。
谢裴道:“……这林鹤轩原本是藤泉山一个山头的头领,不知道怎的,一年前他突然发疯,举止吓人!”
陆烁心里暗自点头。
恐怕不是疯,但也跟疯差不多了。
毕竟,姜小姐本是个规规矩矩的官家小姐,突然经此变故,心绪波动也属正常。
“……约莫两三个月后,这人慢慢好了,却又不顾手下阻拦独自下山去找了晋王……”
听此陆烁眨了眨眼睛。
谢裴继续道:“林鹤轩往年在藤泉山也算得个人物,见他下山,所有人眼睛都盯在他身上,谁知他下山非但没被晋王抓了,反而带了一大堆赏赐回来……”
说到这里,谢裴眉头微皱。
室内静了一静,袁文信突然开口问道:“然后你们就被他劝服了?”
谢裴面上有些惭愧,垂眉点了点头。
“整个藤泉山,几乎全部的人,陆陆续续都下山归了晋王……只有些糟老头子、顽固不化的留了下来整座山都被搬空了,这晋王表现的也是大度,不想归顺的,他也不为难,反而发下粮米,以供糊口用!”
说着,谢裴面上嘲讽一笑。
☆、第320章 问一声
见他面露嘲讽,袁文信顿时恍然。
“你没跟着下山?”
他问道:“这是为何?”
匪贼都做了,“弃暗投明”时却不能同进退,实在有些奇怪。
难不成是作匪贼的‘气节’?
想到此袁文信笑了笑,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谢裴似不知他心里所想,他自顾自道:“官贼自古势不两立……更何况晋王身边还有个庄化周在,那人最是心胸狭窄手段狠辣,现在能用到我等,自然对藤泉山众匪客气礼待,待日后果真飞黄腾达了,怕是首先被杀得就是我们这些贼寇。”
自晋王到了晋州,因是势不两立的双方,藤泉山众匪贼早早就将晋王的身份势力打探个清楚。
虽说晋王隐瞒了许多,但庄化周作为他身边最为亲密的幕僚,却是瞒不过人的。
知晓了庄化周的手段,且晋王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故而,谢裴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归顺晋王这个法子。
这也是他努力劝说兄弟们,劝说未果之后又独自离开的原因。
闻此三人点点头。
确实是这个道理。
毕竟,一提起他们的匪贼身份,别说是晋王,便是他们祖孙三人,心里也是颇为忌讳的。
谢裴继续道:“如今我虽独善其身,从中脱离了出来,但原先那些兄弟们,跟我都是过命的交情,自不想看着他们继续泥足深陷……之前一直找不到法子,眼下借着送卫钊上京认亲的功夫,或许能碰碰运气得个赏赐……”
说到这里,谢裴停顿下来。
他低垂着头,双手交叠着握住手中的杯子,一副羞于见人的愧疚模样。
浑似他刚刚所说都是实情一般。
袁仲道祖孙三人却反映各异,唯一相同的一点,他们全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袁仲道想着谢裴的目的绝对不止于此。
袁文信则觉得,这个谢裴说来说去,一直是在绕弯子,满嘴冠冕堂皇的面上话,真正有用的并没有几句。
至于陆烁,他的思绪却已经歪楼了。
他皱着眉疑惑的看着谢裴。
一个存留上百年的匪窝,虽然都是些粗汉,却不至于蠢到如此,轻易就被晋王的一些钱财上的收买骗了去。
这些匪贼们下山的理由,绝不会像谢裴所说的那么简单。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是否跟那个“林鹤轩”有关?
陆烁这样想着时,袁仲道就已恢复了常色。
他坐正了身子,也不再问这伙匪贼目的何在了!
反正不论如何问,他都不会说出实情就是了。
如此,再这么问下去,也不过浪费时间罢了。
他垂了垂眼皮,温声道:“……送到京师?芳礼要我们桃山书院如何做?”
这就是相信他所说,答应的意思了。
闻言,陆烁和袁文信都看了袁仲道一眼,须臾也跟着垂下眼皮,恢复了常色。
谢裴心里却是一紧。
他果然还是小看袁仲道了。
他虽然答应了自己,但话里话外,对送卫钊上京师的提议却没有质疑半分。
这下子,却是将他弄到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难不成让他自己开口,说他们并不是真的想将卫钊送到京师去?
谢裴眉头放在桌下的拳头攥了起来。
袁仲道依旧面色不变的看着谢裴,等着他的回答。
谢裴让他看的有些坐立难安。
想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泄了气,叹息道:“人皆言山长有不世之材,果真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小可做法确实欠妥,还请山长大人不计小人过,莫与小人计较。”
听他如此说,袁仲道面色才和缓起来。
“……既然是来谈条件的,总要坦诚相对,双方都公平些才对不是?”
不能好处都让你们占了,却把风险都留给我们桃山书院。
尤其,照着这人的狡诈程度来看,日后若是出个什么意外,这谢裴定然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袁家头上,这却是袁仲道难以忍受的。
救皇子、扶正统,这是袁家该为之事。
袁家可以做,但这些匪贼在这件事上耍心机使手段,将袁家当枪使,就显得可笑又可恶了。
谢裴彻底泄气,面上有些狼狈。
如今局势反转,他们又有求于袁仲道,只得任他“宰割”了。
“不知山长想要如何公平?”
他也不拐弯抹角了,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很简单!”
袁仲道以手作拳,撑着身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虽已年迈,但身形不小,略显单薄的身子挡住了光线,立刻在谢裴头顶形成一片灰暗的阴影。
孰强孰弱,愈发明显!
“既然卫钊本就该死,那就让他在你们手里再死一次!”
他说道。
窗里是点点晕染的昏黄,窗外则是一片深蓝的天幕。
夜幕黑压压向低垂着,幕布上闪烁着一亮一亮的星星,将地上深浅不一的灌木野草照耀的愈发清晰。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如此美景,若是文人见了,定当赋诗一首,才符合此处的雅趣。
然而不远处草丛里穿来的高高低低的叫骂声,却将这雅趣生生毁灭了。
叫骂着的正是谢裴留守在此的众土匪。
本就是些放荡不羁的江湖人,今夜又在外头喂了半宿的蚊子,心里自然是不爽的。
虽然他们来此是奉了老大的命令,但江湖人哪管的了这些,该骂还是要骂,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么大的动静却仍旧让人听见了。
只不过却没人理会。
一拨人是已知山匪的存在,故而心里并不担忧。
至于另一拨人……
他们如同狼一样隐藏在暗处,死死盯着灯光昏黄的茅屋,对此却是不能理会也不敢理会。
对他们来说,能发现这场密会已是凑巧,已是幸运,若是出声理会了,那就是自找死路。
眼下,隐瞒好自己、顺便打探消息,对他们来说才是正理。
这样想着,他们趁那伙匪贼不注意,缓缓从另一个守备少的地方靠近了茅屋。
茅屋里双方却仍旧对峙着。
但很显然,谢裴已经处于下风。
不论是从人数上,还是计谋耐心上,他都一败涂地。
好一会儿,他才问道:“……山长这话是何意?”
谢裴心里跳动的厉害。
让卫钊再一次死在他们手里?
这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第321章 不破不立
听他如此问,相对坐着的陆烁和袁文信互看了一眼,同时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嘴角。
这提议,是刚刚他们商讨意见时,两人一同提出来的。
虽然不可思议,但他们确实是不谋而合的说出了这句话。
而袁仲道对此也是赞同并且直呼精妙的。
能让袁仲道赞一句“精妙”,可不容易!
可见这法子就是真正的精妙了。
袁仲道倒了碗茶,一饮而尽,歇了口气才道:“没别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呵……
谢裴瞪着眼睛。
你在……逗我吗?
“不破不立!”
袁仲道放下茶碗,笑了笑。
“……芳礼不过想在卫钊面前求个体面,好方便日后行事。但又不想为了这个前途渺茫的皇子,担负上未知的危险,这才求到我袁某人的门下,我说的可对?”
袁仲道将那层遮羞布彻底撕扯开来,谢裴面上立刻有些滚烫。
袁仲道不等他回答,就继续道:“不管你们是否心思不纯,总归是卫钊的救命恩人,依我这些年来的经验来看,卫钊是个知恩图报的……”
谢裴对此无异议,不由点点头。
他似乎有些明白袁仲道的意思了。
袁仲道继续道:“所以,眼下先将卫钊甩脱才是正理!若卫钊日后飞黄腾达了,你们不必担忧他会知恩不报,日后他若是不幸,你们也不用承担风险……”
谢裴点头,同时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最重要的,只有卫钊在他们手上“死了”,袁家才能放心的接手过来,做该做之事,不必担忧他们这些山匪会不会临阵倒戈,在关键时刻出卖他们。
一箭双雕!
果真是深思熟虑了!
谢裴不得不叹服。
“……是小人狭隘了!还是山长想的周到。”
如此,就算是答应了。
袁仲道见他面色真诚不似作假,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放心!若卫钊真的有那个时运,能用到你们的时候,他该也不会吝啬说出口的……”
闻言谢裴心里一喜。
袁山长虽急着跟他们撇清关系,但也没将话说死了,眼下这个承诺,虽是空口无凭,但凭借袁山长的人品和身份,这话可信度还是极高的。
也算给他们一个机会了!
一个无需承担风险的机会。
虽说今日目的与预期的有些出入,但总体来看,谢裴还是极为满意的。
一旁的陆烁见他如此,心里笑了笑。
这谢裴虽心思灵敏,但显然对官场熟识不深。
真正混过官场的,哪有什么真正的君子可言?
话说到这里,基本算是结束了。
几人同时站起身来。
谢裴拱手问道:“那卫钊那里,要何时送过来?”
“过几日,我……”
袁仲道沉思一会儿,正要说个日期,就听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站住!”
“别跑!”
先是一声大喝,紧接着就是呼啦啦的追赶声,以及刺啦抽剑的声音,这声音虽越来越远,气势却未因此减弱。
“怎么回事?”
陆烁率先反应过来,朝外头叫了一声。
“老太爷,少爷……”
袁管事来到门前,恭敬道:“是外头!茅屋北面,刚刚突然发现了三个来历不明之人,小的请两位壮士看了,并不是跟他们一起来的……应该是无意间发现咱们的,他们听到动静时就已经往北面逃了,小的已经派了人过去,您们几位现在里面稍等,千万不要出来。”
三个来历不明之人?
室内四人同时皱了下眉。
既然大头和宁二都不认识,很显然这三人并不是谢裴带来的,那就是另有其人。
只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来了有多久,又听进去多少?
想到这里,几人面色都不好看。
陆烁却在这时候朝外头大喊一声:“袁叔,嘱咐几位壮士,抓人时一定要注意几人的嘴里,莫让他们服毒或是咬舌自尽了!”
闻此,三人同时看向他。
唯有袁仲道的眼睛里带着些了悟之色。
“莫不是……”
“很有可能!”
陆烁答道:“上次那两人被解决了,虽然解了一时的困局,但也留下了祸患!那背后之人必定已经有所察觉了!之前咱们故意在书院里散播周薛二人不和的谣言,虽然能解一时之急,但背后之人也不傻,即便真的信了,也会派人再来确定一番……今次这三人,说不定就是误打误撞寻上来的。”
袁仲道沉沉呼出口气,点点头,觉得极有可能。
到底是什么事,另外两人完全是一头雾水,只听着袁仲道和陆烁打哑谜一般说来说去,却依旧迷惑不已。
不过二人却都没有探寻的意思。
一个是为了避嫌不想探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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