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烁看着从小轩窗照进来的阳光,面上轻松笑了笑,这才走到座位面前,拿下书箱,翻出课本默念起来。
不一会儿,周茂也终于进来了
因时间赶得急,周茂归来时并没有回蘸雪斋,自然也就不知道陆烁的变化。
因此,此时见到陆烁重新有了笑颜,他惊讶的同时,之前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就怕陆烁年龄小,整日沉浸在悲郁当中无法自拔,再憋出病来。
如今好了,面上阴雨了这么多天,总算是转晴了。
“师兄!”
“师弟!”
两人互相见了礼,周茂又招呼了一声诸位师兄,这才在座位上安顿下来。
看到笑看着他的陆烁,周茂有心想问发生了何事,让他如此高兴以致连伤心事都忘了,却又怕这一问再勾起他心里的忧愁情绪,索性就不再问。
他不问,陆烁自然也不会说。
卫钊的事,毕竟事关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况且,如今卫钊前途未卜,若是让周茂此时涉事进来,那就给他增加了一分危险,陆烁也不忍心。
还是等以后稳定下来,再寻机会告知他吧。
陆烁这样想着,也就不再沉默,他笑着问道:“师兄此次出行玩的如何?可有收获?”
谈起这个,周茂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什么冒雨垂钓啊,临江赋诗啊……凡此种种,数不胜数,周茂亦是说的头头是道,根本停不下来。
陆烁边听着,边上下打量了眼周茂,见他虽依旧白净,相比出行前整个人却黑了不止一个色度,可见是真的乐在其中了。
两人说了没一会儿,袁仲道就来了,话题戛然而止,开课本,上课。
今日说到的是《易经》。
这块儿是陆烁的一个薄弱点,因而他不敢忽视,赶忙调整态度认真听课。
先释义,后比疑,最后再接受提问一一解惑,很快的,上半节课就这样过去了。
陆烁笔记记得认真,内容上也没什么疑问点,整节课过得还算轻松。
等袁仲道拿起课本走了,邻座的两人就又开始说了起来。
不过这次说的却是别的。
“……师弟,离三年一次的乡试还有四个月时间,我这趟出去,听说许多地方的礼房已经公布考期,准备报名了……怎么样,师弟,我见你去年三场小试名次都不错,要不要趁热打铁,今年下场试上一试……”
正可学堂里,唯一还是秀才的,就只有陆烁一人,故而,周茂这话很明显是专对着陆烁提起的。
这话刚说完,前头的袁文季也转过头来,颇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这事我也听说了。”
袁文季点点头,好看的眉眼在阳光下愈发清秀。
但这清秀的眉毛很快就皱起来,挤成两段小山。
“今年不知怎么回事,相比往年来说,考期提前不少!”
陆烁本没打算应举,对此事倒是不太关注,周茂刚说起时,他还没觉得什么,见两个人一来一往说起考期提前的事,这才打起精神仔细去听。
周茂摇头回道:“说是皇后娘娘四十的千秋岁在即,圣上准备着大操大办,因与乡试时间相撞了,就准备将乡试时间提前些……”
为了皇后娘娘的千秋岁?
陆烁面色没变,心里却是一顿。
这事对陈家、对太子来说,是好是坏,还真是说不清。
往好了说,是圣上对陈皇后隆宠日盛。
但往坏了说,提前考期,无形中就得罪了广大的考生!
圣上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招!
昨夜长风回来,也没见他提起京师有什么异样啊……
很显然有此想法的不止陆烁一人。
袁文季听罢,眉头皱的更深,不止是他,后头的袁文涛也放下手中的毛笔,跟着转过头来,双眼探究般看向周茂。
周茂让这三双眼睛看的脖子一梗,不由自主的解释道:“这消息是我堂兄从京师带来的,他如今在礼部任职,知道的总要早一些,想来过不多久,衙门就要出正式的公告了……”
三人点头,对他这话自然不会有什么质疑。
只不过心里却都有些奇怪。
毕竟,去年因为姜府的那一出,惠崇帝对四皇子可以说是冷的不能再冷,相对着对太子就也愈发看重。
太子虽不贤,但能得看重,这是好事,最起码国体是稳当了。
怎么还没稳当多久,惠崇帝又突然搞了这么一出?
是真的别有用意,还是惠崇帝当真老糊涂了,连这些也都不忌讳了?
陆烁心里暗暗吐槽,但因为此事与自己暂时无关,他除了吐槽外,倒也没什么可做的,只能被动的接受。
“我就不打算去的!”
心里乱想了一会儿,陆烁才缓缓答道:“我现下年龄还小,并不着急,再者这次来桃山书院,我就是抱定主意努力多沉淀学习几年的,考取功名的事,还是等着下一次吧!”
这是陆烁来之前就与陆昀商量好的,如今又突然出现了考期提前的事,陆烁就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参加了。
☆、第327章 都走了~
周茂虽有些遗憾,觉得三年一度的乡试不参加有些可惜,但想想陆烁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他此时年龄尚小,不过十一岁罢了,与其现在就心急的去考试,倒不如仔细沉淀,积养学识,三年后一击即中,比贸然参加以致成绩不佳要好多了。
越想周茂越觉得是这个理儿,也就跟着点头,不再提这个话题
倒是袁文季沉默了下来。
他想到了弟弟袁文林。
袁文林此时虽然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但年龄却也不小了。
但他可不比陆烁,学问差上一些不说,心也不静,一直无法沉下心到书里去。
这样一来,倒不如让他下场试试,若是有幸考上还好,若是考不上,让他受些挫折,知道自己不足之处在哪,说不定会对读书举业一事有所增益。
这样想着,袁文季就下定决心,回去后就与袁仲道商量,务必要劝说袁文林参加这次的乡试。
很快就到了下半节课,众人又仔细听袁仲道说了一通,这才散了。
……
袁文季是个说干就干的个性,当晚就与袁仲道说了此事。
袁仲道也有此意,两人一拍即合,都同意让袁文林今年赴考的提议。
这事就这样定下来。
且不提袁文季如何劝说弟弟,袁文林又是如何寻机拒绝……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袁文林总算磨不过袁文季的恳切训导,终于答应了下场一试。
这边袁文季得偿所愿,另一边,袁仲道寄往沧州的信件也总算有了回音。
这回信的不是别人,正是隐居在玉罗山的唐老太傅。
当晚在茅屋中商议将卫钊送往何处最合适时,陆烁和袁文信一致说的就是唐老太傅。
原因无他,细数东西南北,亲戚故旧,最适合收容卫钊的,就是唐老太傅。
一来,唐老太傅乃三朝元老,即便回归乡野已久,但名声仍在。别说一个小小的晋王,便是惠崇帝也不敢轻易对他动手。
再者沧州距晋州并不近,且这般出其不意的地方,若非特意探究,根本没人会想到此处去。
二来,唐老太傅虽闲云野鹤惯了,对朝局却不可谓不关心,虽处江湖之远却依旧忧其君。
卫钊这个落难皇子,此时可以说是孤立无援,旁人或许不愿意接受这样的麻烦,唐老太傅却不一定了。
最重要的一点,唐老太傅地位崇高,卫钊拜他为师,日后再由他为卫钊正名,也更有说服力。
当时三人将这几点全都仔细考虑了个遍,觉得唐老太傅就是最好的选择,遂书信一封,将卫钊身世、经历全都告知了一通,忐忑的等待了半个月之久,谁料竟然收到回信了。
袁仲道和陆烁一东一西对坐在书房内,原本正一个讲一个听,趁闲暇缓缓开着小灶,谁料袁管事竟突然敲门,说是沧州有了回信,两人立刻惊的站起,顾不得继续讲课,赶忙开了门,拿了信。
袁仲道刷的一下拆开书信,一目十行往下看。
一旁的陆烁仔细盯着他的表情看。
就见他先是一愣,接着面上笑意加深,等到最后,竟有了些激动地神色。
“……唐老丈说什么了?”
见袁仲道看完了信,却依旧紧紧盯着上面山,面上激动未消,陆烁忍不住问了起来。
“老太傅高德!”
袁仲道激动地赞扬了一句。
“……他老人家已经同意了。”
说着他就将信递给了陆烁,示意他自己看,只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愈发复杂。
这位授业恩师,高德仍在,然而当年共同拜在他门下的袁魏高三同窗,却是生死富贵各异,让人忍不住慨叹时光荏苒、流年易变。
陆烁却没有注意到袁仲道的变化,他一门心思都在手中的信上。
很快他就看完了,而此时袁仲道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太好了,外公!”
陆烁笑着说道:“我看谢裴那里可以慢慢准备了,等时机一到,就立刻将人送过去……”
袁仲道复杂的神色掩去,转而换上了愉悦之色,他笑着点点头,道:“好!一会儿就让袁管事传信过去……”
这事半妥了一半,两人都松了口气。
……
春去夏至,转眼七月流火,天气日渐凉爽,飒飒青叶染上深绿,潺潺溪流绵延不息,一年之秋将近了。
聒噪的蝉声停了,忐忑准备了三年的考生们也终于上路赴考。
魏州隶属京畿路关内道,虽治所在凤翔府,但因有着京师这一特别的存在,故而历年来,整个关内道的乡试也都是在京师的彀文书院内进行。
魏州距离京师并不远,加之又有陆昀夫妻在京师照应着,因此袁仲道对于袁文林此次的赴考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备好马车理好要带的书籍,袁文林就在几个家丁的护卫下赴京了。
与此同时,一山之隔的晋州那边,晋王也终于紧随着动身。
陈皇后既是国母,又是各皇子嫡母,圣上为陈皇后举办千秋会,晋王虽不受待见,但他为人子,入京为母庆贺却是必须的。
这也是自几年前被贬斥到晋州以来,晋王头一次光明正大的带人出晋州。
晋王一走,桃山书院这边立刻就得了信。
陆烁和袁仲道等人没有露面,他们目标太大,并不适合亲自出面。
毕竟,前次逃走一个刺客的余波还在,以至于他们这几个月与谢裴联系时,也都是遮遮掩掩的,唯恐暴露了。
眼下临门一脚,更不能出差错。
因而,袁仲道只派了袁管事乔装打扮去了桃山北坡,让他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计划行事。
桃山北坡那里,卫钊已好得差不多了。
他原先身上伤的集中,旧伤未好,又添新伤,一层摞一层,虽没伤到根本却也不轻,好在袁家珍奇药丸药粉不少,内服兼外涂,如今他已与常人无异。
袁管事很快带着人与卫钊谢裴回合,趁着黑夜将卫钊送到了泾河旁。
泾河由北向南而流,在同州处汇入黄河,向东一片通途,水运极快,袁仲道提前安排好了船只,扮作运粮船向河北道行进,而卫钊则被乔装扮成运粮的河工,由众多侍卫扮成的河工护卫着往沧州去。
☆、第328章 解元!!
今夜月色深浓,但却没有星,月光洒落下来,映照在水波之上,使得泾河如同一条缀满黑点的白练,时不时跳跃着光辉,远远看去,如同一颗颗闪烁着的宝石。
卫钊负手站在泾河旁,身后跟着三两个一言不发的侍从,做着一样的打扮,都是一身粗麻制成的布衣,看着脏兮兮的。
这是黄河旁十分常见的河工打扮。
尽管如此,明月清辉下这负手而立的男子,却仍旧有一种慨然正气透露出来,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光华。
远远地,水上传来一阵时高时低号子的声响,是船只要靠岸了。
终于到了离开此处的时间!
卫钊专注的看着眼前翻腾的河水,那水影儿里似乎映照着这十余年发生的一幕幕。
看着看着,他心中逐渐五味陈杂,到最后,那些杂陈的情感却都汇聚到一处,使得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爷,船上都已经准备好了!是时候上去了……”
正当卫钊陷入沉思之时,一旁突然走上来一人,轻轻在他身旁叫了一句。
卫钊回过神来,看了那人一眼。
是袁管事。
“那就直接上船吧!”
卫钊也不多言,直接点点头,就带着身后几人,跟着袁管事一步步走向码头。
边走,袁管事边低声交代着:“沧州那边,早已安排好了接应的人,三皮是认得的,您到时按照他的安排上玉罗山就是了……”
诸如此类云云。
几人脚程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码头处。
此时夜虽然已经深了,码头停靠的船只却不少,一艘挨着一艘,几人很快就走到了他们要乘坐的大船前头。
这是只运粮的船只,船上装着粮米,显得格外的拥挤,但卫钊看着上头乱糟糟的环境和时不时走动的河工,却放下心来。
这船很像那么回事!加上人多隐蔽处也多,倒是很适合藏人。
“先生费心了!”
卫钊声音虽有些冷,但里头的感激之意却很是明显。
袁管事什么也没说,却深深作了个揖,表明了他的态度。
卫钊也就不再多说,直接提着衣服下摆上了船,身后的几个随从也随后跟上。
袁管事依旧作着揖礼,头微垂,一时间只听得到噔噔噔脚踩木板的声音。
不一会儿,这声音却停了。
袁管事有些诧异,正要抬头,就听卫钊声音微微低沉,言道:“大恩不言谢,守常记住了,还请袁叔帮忙带到……”
守常,正是袁仲道亲自为卫钊取的字!
要带给什么人,袁管事自然是知道的。
他抬头正要回上一句,那噔噔噔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却是卫钊带人走远了。
……
半月之后,护送着卫钊往沧州去的家丁才终于回来,言说那边一切均已安排妥当。
袁仲道和陆烁祖孙俩这才安下心来。
袁仲道又仔细问了那边的情况。
这才知道,自卫钊到沧州之后,唐老太傅就彻底隐居到了玉罗山深处,那里极为隐蔽,环境却清幽,卫钊每日跟着唐老太傅读书论道,一老一少朝夕相伴,倒也颇为自得。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一切都与先前预想的一样。
至于接下来会如何,就要看朝局和卫钊的造化了。
想及此,祖孙俩也就不再惦念此事。
授课听课,一切都按照原先的轨道运行着,但此时桃山书院里的众人,却更多的将目光放到了刚结束不久的乡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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