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烁笑了笑,继续站在门口处未动。
方才他顿足,确实是被琴声吸引住了,以至于忘了动作。
如今被青蕖一提醒,陆烁才忽然想到,舜英琴技虽不错,但却绝对弹不出这般如空谷幽兰般的曲子。
这么说来,里头的就只能是罗小姐了。
如今他已经十五,算得上是成年人了,该避讳的自然是要避讳的。
青蕖见站在外头也不是办法,便屈膝说道:“二爷请到正厅稍坐,奴婢上楼去禀报小姐一声……”
“不必了!”
陆烁摆摆手,直接制止了她的动作。
“既然罗小姐也在里头,我就不进去了,改日吧!”
说罢,便直接带着丫鬟,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今日来找舜英,就是托她传话,问问罗小姐心思的。
但既然罗小姐也在楼上,舜英又也年龄尚小,恐怕很容易就露了痕迹,那倒不好了!
青蕖看着陆烁的背影,怔愣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赶忙回小山居禀报。
陆烁却在回去的路上犯嘀咕。
这罗小姐满身的才艺,奈何身世凄凉,要不然,便是王孙公子也是嫁得的。
只不过,于勤俭持家的孙家来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满身的才艺,倒还不如多些气力来的讨喜。
一桩有一桩的麻烦,也是不容易啊!
青蕖噔噔上了楼,将楼下发生的事情跟姐妹两个说了一通。
陆舜英鼓起笑脸,顺着窗户向外望,只能看到陆烁青色的背影,不由咕哝道:“哥哥好生没趣,来了又走,罗姐姐又不是外人……”
“又说胡话!”
罗碧君将琴收起来,用琴套套好,才走到陆舜英身边,正听到陆舜英这句抱怨。
她不由笑着道:“二公子上进又知礼,京师中哪家公子比得上他,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竟还抱怨?”
说罢,那葱白的手指亲昵地点了点陆舜英的鼻尖。
陆舜英听她这么一说,先是嘻嘻笑了两声,而后眼珠滴溜溜一转,便看着罗碧君道:“罗姐姐也觉得是福窝?那不妨一直留下来多好……”
边说着,边还扯着她的袖子,左摇右摇,十分的孩子气。
罗碧君一听她这话头,就知她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正待要跟她说一番道理,就又叫她这动作给弄笑了。
罗碧君咬咬唇,睨了她一眼,笑道:“什么留下来?这话日后可不许胡说……”
“留下来,就是让你嫁给哥哥嘛!这样你和先生就都能一直在家里住下去……”
陆舜英还没说完,罗碧君见她这话说的不像,连忙轻声呵住了她。
“不许再胡说了!”
罗碧君面色变得郑重起来。
“你哥哥已经与袁家小姐订了亲,日后你的嫂子就只有袁小姐……你要我留下来,又将你表姐置于何地?你这不是帮我,是在害我呢!”
陆烁少年得志,性格宽厚,为人亦是上进,要说罗碧君对他没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有想法又能怎么样?
虽说在陆府过上了几年安稳日子,可罗碧君却没忘记过,当年在罗家过得是什么日子。
如今的生活得来不易,是陆家赐予的。
得了人家的恩赐,却反过来破坏人家的婚事、闹得恩人家中大乱,罗碧君虽只是个小女子,这个道理却也是懂得的。
“知道了!”
陆舜英懵懂的点点头,声音里带着些沮丧。
想到袁氏说的,罗碧君总有一日要出嫁离府,陆舜英就又伤怀起来。
罗碧君进府几年了,与她朝夕相处,两人感情不可谓不深厚,相较于那个早已经没了印象的表姐,陆舜英自然更喜欢罗碧君一些。
不过既然罗碧君不喜欢,那便不提了吧!
罗碧君见她神色不愉,唯恐自己说话重了,不由伸手出去,轻轻摸了摸她的软发,又劝哄了一会儿,两姐妹这才欢欢喜喜的继续下去,将之前的事忘了。
陆舜英没能促成哥哥和罗碧君,心里本就郁闷。
因而,等到了晚上,在凝柳堂听陆烁提起,让她问问罗碧君对孙哲什么想法时,陆舜英立刻气鼓鼓瞪了陆烁一眼。
陆烁看着她的鼓起来的两腮,瞪大了的青蛙眼,顿时笑了,上手捏了捏她的两颊。
“这是怎么了?只是让你去问问,怎么气成这样?”
‘哼!’
陆舜英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她被这两人打击到了。
一个呵斥她说话不当,一个让她帮忙鸿雁传书。
最关键的,这传书的还另有其人……
她现在终于理解,罗碧君为何要她不要多说了。
原来这俩人竟都对对方没意思……
那她可真就是乱点鸳鸯谱了。
陆舜英兀自生气了一会儿,陆烁却一直坐在她身边,嬉皮笑脸说些赖皮话,一句接着一句的逗趣,陆舜英忍不住就又笑了。
虽不知陆舜英方才为何生气,但眼见此时陆舜英眉开眼笑了,陆烁这才舒出口气,问道:“怎么样?答应还是不答应?”
☆、第390章 不嫁
说罢,陆烁拿肩膀搡了搡陆舜英的小身板。
陆舜英虽面上笑了,心里却郁气未消。
听陆烁又问,她转过身来,回道:‘罗姐姐可是我最好的姐妹,我连孙大哥的面都没见过,他什么人品都不知道,怎么能轻易就帮你传话呢?’
竟是拿乔起来!
陆烁也不恼,反倒被她这话提了醒。
“你知不知道没什么所谓……”
陆烁轻喃了一句,接着凑到陆舜英耳边,轻声交代了她两句。
陆舜英咬了咬唇,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陆烁,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既然嫁不成哥哥,嫁给哥哥的好友也是不错的。
陆舜英可不止一次听陆昀提起过,这个孙哲十分的守礼不逾矩,却又头脑清明,算是寒门书生里头十分出色的了。
她心里清楚,依照罗姐姐的身世,实际上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的。
也正因为这样,陆舜英才十分想撮合她跟哥哥,舍不得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要她去别家受委屈。
不过眼下这个路子不成,那就只有另想办法了,这个孙哲说不得就是个好托付的。
兄妹俩定了计,很快就实施起来。
初冬已至,天气越来越寒冷。
这日大雪纷飞,知园内一片皑皑白雪,间或有早开的红梅做点缀,煞是好看。
陆烁便约了孙哲出来,在离小山居不远的凉亭内围着暖炉对弈。
凉亭四周围上了厚厚的幔帐,用于遮挡寒风,唯有对着小山居的一面敞开些口,倒正方便了楼上的人观看。
楼上站着的,恰好是罗碧君与陆舜英。
两人本是“无意”走到此处的,等见到不远处竟是两个男人,罗碧君便顿住了脚步,准备着往回走。
陆舜英却拉住了她,故作不知说道:“哥哥大雪天跟人对弈,竟也不叫上我……咦,坐在哥哥对面的那人是谁?怎么从未见过?”
陆舜英倒是真的没见过孙哲。
若非早听哥哥安排了,今日跟他一同来对弈的,恰恰就是孙哲,陆舜英还真的想不到,不远处这个器宇轩昂的男子,竟然会是个出身农家的书生。
罗碧君倒是远远见过孙哲一回,不过看的并不清晰。
此时居高临下,罗碧君看清楚了他的眉眼,再见他与陆烁动作亲密,便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
小亭内,两个倩影才一出现,清泉便立刻小声提醒道:“二爷,孙公子,两位小姐到了……”
孙哲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眼睛斜斜往楼上瞟了一眼,也不知看没看到,脸上却立刻红了。
陆烁见他这反应,不由哈哈大笑。
“孙兄,罗小姐在上面看着呢,这个时候你可不能认怂啊!若是再脸红拘谨下去,怕是佳人都要被你吓跑了……”
听了陆烁的打趣,孙哲脸上更热,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恢复过来,行动也跟着自如起来。
他可没忘了陆烁的交代。
今日这一趟,就是要让罗小姐认识自己,知道自己的,真的要好好表现才行。
两人先是装模作样对弈了一会儿,很快棋盘上局势就变了,两人倒是旁若无人、忘情沉浸在里头了。
而站在楼上的罗碧君,再被陆舜英硬缠着看了一会儿之后,也终于逮着空隙回去了。
佳人已不再,继续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更何况这里风这么大,天这么寒!装逼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两兄弟虽也收拾收拾东西,一起回了前院。
回去的途中,孙哲十分的纠结矛盾。
陆烁看着他时不时握在一处的双手,摇头笑了笑。
“孙兄不必紧张,凡事都讲究缘分,婚事更是如此,还是随缘吧!更何况,你这般一表人才,罗小姐想不注意也难……”
“道理是这个道理……”
孙哲声音里还是有些担忧。
“只不过小女儿心不好琢磨,也不知罗小姐是个什么想法,我心里总是忍不住担忧……”
见孙哲这番患得患失的模样,陆烁哈哈笑了一阵,便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若是不放心,我便托母亲问问薛大家,看她是个什么想法……”
孙哲想了想,就道谢点了头。
陆烁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这边答应了,每隔多久便私下里找袁氏说了这回事。
袁氏对这桩婚事倒是十分乐见的。
往浅了说,孙哲是陆烁的好友,罗碧君也是袁氏看着长大的,两人都跟陆家关系如此亲近,况且男才女貌,根本就是天生一对。
往深了说,同窗之谊算不得什么,若是有了这层婚事作保,陆烁日后为官了,就又多了一个帮手不是?
这样想着,袁氏便答应了下来,隔天便找了薛大家来,将此事跟她讲了一遍。
孙哲在陆家住的日子不浅,薛大家对他早有耳闻,知他是个好孩子,心里顿时满意了一半儿。
袁氏细细说了一通,末了又添上一句:“……碧君是我看着长大的,人才不错,孙哲也跟烁哥儿关系匪浅,对他的人品,我是一百个放心……若这两个年轻人能成了,倒也算是一桩美事了……那孙哲眼看着就要会试了,我看着他学问不错,说不准一次就能中,到时候,我就把碧君收了做干女儿,这身份也算是相配了……”
听袁氏说起孙哲的前程,倒算是触动薛大家的心事了。
罗碧君身世不显是一方面,又有她这个被赶出门的母亲……她这个母亲,她这个身世,终归是连累了女儿。
薛大家诚挚道了谢,便半点不耽误回了住处,找到了正在刺绣的罗碧君。
手中的花样子已经成型了,薛大家看了看,是只牡丹,绣的活灵活现,竟如真的一般。
看着这花样,在想到婚事的事,薛大家悲从中来,不由摸了摸罗碧君的软发,悲怆道了一句。
“我的女儿……跟着我受苦了……”
只不过,她却并没有流眼泪。
她的眼泪,早在被赶出家门时,就已流干了。
“母亲说的什么话……跟在母亲身边,女儿甘之如饴……”
罗碧君忙放下绣棚,轻声劝哄着薛大家。
薛大家伤感了有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忙细细将袁氏所说之事跟罗碧君说了一遍。
谁知罗碧君听罢之后,却是坚决摇了摇头,咬着唇说道:“女儿不嫁!”
☆、第391章 人来
“什么不嫁?”
见罗碧君想也没想,拒绝的这般干脆,薛大家不由得想歪了。
“你可别动那些歪心思……”
薛大家想到了陆烁头上。
“二公子跟袁家已经定了亲事,且不说这样做厚不厚道,单单有夫人在那,你若是横插一脚,都得不了什么好!”
罗碧君见她娘想歪了,有些无语。
“娘,您想哪里去了……二公子我可从来没肖想过,要不然这陆家还如何待得下去!”
她跺跺脚,一脸的羞臊。
薛大家见女儿懂得这个道理,这才松了口气,说道:“那你为何拒绝的这般干脆……那孙哲我虽没接触过,但却屡屡听夫人一起过,是个忠厚上进的……况且他现在已经有了举人功名,即便出身农家,但想来不久就能考得官身……你莫不是看他出身清贫这才不嫁他?女儿啊,俗话说得好,莫欺少年穷,只要他自己有能力有上进心,你日后再多多从旁佐助,何愁过不上安稳日子?”
“娘,女儿不是这个意思!”
罗碧君见她娘越说越远,甚至开始扯到婚后的生活了,忙开口打住。
“莫欺少年穷是不错!可您看看,那些发达之后就抛弃糟糠妻的寒门子弟又有多少……那孙哲学问再好,人品再忠厚,也只是学问上的,难保他日后会对妻子不好……总之,女儿不嫁,至少不能听了你们这么一说就随随便便嫁了!”
她倒不是贪慕富贵,也不是看不起农家子,只是这世上得寸进尺的人多了,难免要擦亮眼睛,多多谨慎一些。
薛大家见罗碧君这般说了,想了想,倒也觉得不无道理。
自古书生最是薄性情,女儿又失了宗族庇佑,若是日后出了什么差错,还真的没处说理去。
想清楚这些,薛大家便点点头,赞同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你年龄不算大,并不着急,孙哲会试前也一直住在陆府里,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咱们好好考验一番,若是没什么不妥,再定下也不迟。”
罗碧君听母亲说了,这才松了口气,郑重点了点头。
事情定了下来,薛大家也这般回了袁氏。
袁氏听罢倒是没有什么不愉。
婚姻乃是儿女的头等大事,袁氏自己就是母亲,为了陆烁的婚事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如今薛大家这般谨慎,袁氏只有感同身受,又哪里会怨怪呢!
从袁氏处得了消息,陆烁便立刻告诉了孙哲。
孙哲原本满怀的热情,乍闻这个消息,顿时一惊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整个人都蔫了。
陆烁安慰他:‘不必急,薛大家只说是仔细考虑,又没直言拒绝……总归是人生大事,万不可马虎了,谨慎考虑倒也妥当,你现在最关键的,不是管这些琐事,而是集中精力在读书上,若是这次会试能得个好结果,也能更有优势些不是?’
“你说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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