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他为什么……
双方出现的时间点太接近了。
况且,小倌可不多见,那个矮个子男人特征又那样明显,加上一身功夫在身,很难不让人多想。
白管事的面色更加肃然起来。
他沉吟片刻,方才道:“二爷放心,此事老奴绝不疏忽,回头就报给大老爷,让他好好查个清楚……现在距离会试没多少时间了,您就不必再想此事了,安心读书复习才是最重要的!”
“先不要告诉大伯!”
一听白管事提起陆昉,陆烁猛地皱起眉头,摆手制止。
“这件事先不急……这件事牵涉到魏州的那些秘密,大伯不知缘故,不可轻易跟他说起……”
“倒是老奴欠考虑了!”
白管事听此,才想起来这一层,方才太过慌乱,反倒将此事给忘了。
因陆昉跟轩德太子关系要亲近的多,因此,晋王和卫钊之间的恩怨,陆昀就也没跟他提。
而一旦查起小倌的事,就必然要跟魏州那边的事牵涉在一起,四所能力强大,若是查出点什么,那就糟糕了。
相比于眼下这事来说,瞒住卫钊的身世,明显要重要的多。
“那老奴就派这几个人慢慢查吧……您安心读书,其余的,等您会试之后再说……”
陆烁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等白管事施礼退下了,陆烁才在室内烦躁的走了一圈,最终看着窗外。
怎么这事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陆昀刚走、他又临近考试的时候才出?
不上不下的,让他的心跟着提着,根本难以安下心来……
陆烁烦躁的踱步了一会儿,最终安抚好自己,告诉自己眼下一切都要以考试为重,别的都先放在一边。
会试三年才一次,他又被赋予了这么大的期望,绝不能考砸。
他别无选择……
……
在众考生的忐忑和期盼的纠结当中,三月初九,会试如约而至。
此时才刚到三月,京师的天气尚带些冷冽,寒风吹着,坚强的植物却早早冒出芽儿来,街上渐渐有些新绿的颜色。
陆烁穿着单衣,外头罩着厚厚一层大氅,时不时刮来的寒风吹得他的身子微微瑟缩,他站在彀文书院前头排着队,望着前面看不到头的队伍,长长叹了口气。
这鬼天气!
科举越是往上,检查就越是严格。
会试正是最高一级的考试,虽然上头还有殿试罩着,但只要不出大的意外,成绩几乎与会试无异。
因此,会试便成了考生通往权力中心的最后一层考验。
考生们重视,官府就更为重视。
因此,如今虽是春寒料峭的三月,礼部却下了严格命令,考生进考场之后,只能身穿一层单衣,并且进场后要进行脱衣检查,坚决杜绝作弊行为。
所幸彀文书院里头有火墙,待在里头温暖如春,要不然,这种鬼天气,只穿着一层单衣呆在里头,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此时,陆烁极目望去,就见周遭考生都跟他一样打扮。
有些身娇体弱的,不过在外头冻了一会儿,便已经嘴唇发紫,打起喷嚏来……
陆烁虽身子强健,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也觉得受不住,又是跺脚又是转圈的,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轮到他。
陆烁交了考牌,又由小吏仔细问询了一番,才被放行进去,进了搜查房。
到了此时,便是再冷,陆烁也不得不脱了大氅,只身穿单衣,由着士兵检查。
陆烁冻的瑟瑟发抖,士兵似乎知道考生的为难之处,检查速度很快,不过一会儿时间,陆烁便通过了,只着单衣进了大厅。
“师兄!”
进了大厅之后,陆烁眼睛略略一扫,就看见了呆在室内一角的周茂。
周茂跟他一样,也穿着身宝蓝色的单衣。
大厅内虽然也有火墙,但因为是开放式的,保暖效果并不好,以至于周茂此时的形象有些狼狈,两只胳膊团团抱着,借此来取暖。
陆烁很快走到他身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学着他团抱住自己。
会试共分三场,与乡试一样,三天一场,时间可不短。
若是生病了,里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非病的奄奄一息,不然,监考的官员可不会管你的死活,非到迫不得已,绝不会开考院门。
所以说,眼下保重自己不生病,就显得极为重要。
很快,同样装扮的孙哲和袁文林也走了进来。
四人都冷的浑身打颤,也顾不得闲聊,略略寒暄几句,便沉默着不再说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陆烁冷的牙齿也跟着打颤时,外头终于有官吏进来,请众人到外头汇合。
这种鬼天气,却要出去!
想到考试前那繁琐的礼仪,已经冻了好久的众考生俱都唏嘘起来,不过碍于监考官就在外面,也不敢大声,只得不情不愿的出去了。
今年的会试主考官为卢世新,另有三名总裁跟从在侧,陆烁看了一眼,就发现这四人都是翰林院出身,与往年的主考官想比,大不相同。
看来前几次的事,果真是让惠崇帝重视起来,对礼部也不那么信任,要不然,也不会几名总裁俱都出自翰林院了。
卢世新也是从会试过来的,自然体谅考生们的痛苦。
因而,拜过孔子像之后,他简短说了两句,便吩咐小吏们按批次带着考生进场。
终于到了进考场的时候了!
陆烁呼出一口气,提起满满当当的考篮,半点不耽误,大步流星跟着小吏进了考院,找到了自己的号房走了进去。
这号房,陆烁进的不止一次,相较于其他地区的考生来说,就要熟悉的多,没过一会儿时间,在旁人还在焦头烂额的时候,陆烁就已经收拾好安顿下来了。
☆、第397章 会试(上)
会试同乡试一样,考试共分为三场,每场三天,都是前一天进场,后一天出场。
不过与乡试不同的是,这三天时间里,考生是不允许出去的,一应活动俱都在这个狭小的号房内进行。
门一旦落了锁,不到时间绝不开门,这是考场规定,便是出了意外状况,也是如此。
像前朝就有记载,有一年考场大火,接连烧死了十余名举人,但主考官硬是不许开号房门,最后这些举人被活活烧死在里头。
虽说最后,皇帝为这些学子立了衣冠冢,但人都没了,再多的荣耀又有何用?
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到了今朝,太祖皇帝改元大齐,极为重视人才选拔,将这规矩也略修改了一番。
凡遇非常之事,监考官们必须以举子生命为重,人文关怀倒是多了不止一点半点。
只不过,考院之大,许多地方往往力有不逮。
因此,防火什么的,就显得极为重要,一不小心烧死在里头,那就得不偿失了。
也因为深知这一点,陆烁每次进场考试时,最小心的就是号房内的火种问题。
此时,陆烁刚一进场,先将带来的考篮、书箱归置好,这才眼神一扫,将号房内的景象大致看了一遍。
与乡试没什么不同,除了拐角处的一个小型的恭桶。
没错,就是恭桶。
考生不得出号房,吃喝拉撒都在号房内,这是陆烁一早便知道的。
不过眼下看到这恭桶,陆烁还是觉得十分不适。
试想一下,吃饭的时候、答卷的时候,一只恭桶放在室内。
那滋味,想想也是醉了……
陆烁只得安慰自己,前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自己不过是在走他们走过的老路罢了。
况且,如今正是三月份,天气严寒,加之恭桶旁又有厚厚的一层锅灰,想来味道不至于过大。
忍忍也就过去了……
陆烁心理建设了一番,这才快手快脚用油布作顶搭好,挂好门帘,又将一应考试用具规整放好,一切才算是妥当。
等他收拾好,外头天光也已经大亮了。
外头的云板敲击声响了起来,这时房门右侧的小窗处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接着便有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陆烁便知道,这是书吏来送考卷了。
他连忙从篮中取出试卷,打开来略略翻过,见所有的纸张均无异样,这才放下心,走到书桌旁坐下,开始细细浏览起来。
照例,他先将试卷通览一遍,大致确定了每道题目的难度以及用时,安排好每道题大概需要的时间,这才写上名讳,开始动笔。
同乡试一样,会试也是重视第一场,难度是最大的也在第一场,而后头两场难度都在其次。
也因此,众考生对第一场最为重视,花费的心思精力也是最多的。
陆烁身为其中一员,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
他沉下心来,仔细阅题,发现相比于乡试来说,这一场,果真十分的有难度。
陆烁阅罢叹了口气。
这些题目,难归难,但要答出来,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只不过,这可是会试!
会试,举国之才全都聚于彀文书院这方寸之地,共同答题。
常言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即便陆烁前几次科举俱都考的不错,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上一科会试当中,名列前茅的,还是要以两淮之地的考生居多,而京师学子反倒在其次。
陆烁的志气可不止于考上而已。
也因此,在答对的情况下,他还必须讲究新意,规整文章布局,如此才能为试卷加分,使得阅卷官看后眼前一亮,为他的试卷多争取些近前的余地。
陆烁脑中仔细思虑的一番,便甩甩头,将多余的想法俱都抛之脑后,开始仔细地审题做题。
今日是第一场第一试,所考的是四道四书里的经义题。
第一道略略简单点,陆烁仔细看了一下,题目为“巍巍乎唯天为大”。
陆烁只略一思考,就想到这句乃是出自《论语·泰伯》。
这句话,本是用来称赞尧帝的,赞扬他德行高尚,效法上天,制定出符合民众意愿的政令,功劳如同大地一样宽广云云……
不过,陆烁看了题目,却有些无语。
想不到会试的第一道题目,竟然就是要考生们拍当政者马屁的。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科举选拔出来的臣子,都是为当政者所用的。
若是学子们对惠崇帝连起码的崇敬都没有,何谈鞠躬尽瘁的效劳?
陆烁心内吐槽了一阵,便静下心来,首先定下题目。
题为“大圣齐天”!
将惠崇帝比作尧帝,一心操劳,为百姓为社稷,功堪与天齐……
接着便引经据典,引圣人之言,再与惠崇帝今年来的功劳相结合,凡此种种,将惠崇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却又含而不露,端的是有水平。
陆烁自己都想赞扬一句666了……
小试牛刀,第一道题做完,陆烁完全进入到状态中去,笔下不停,接着往下写。
越往下,题目越是难,等到了中午时分,他也不过堪堪答完两道而已……
第一场的每一试,试卷当天便会收走,时间倒是挺紧迫的。
加之,后面两道颇有难度,因此陆烁十分的重视,也不再像乡试那般悠闲了。
不过人是铁饭是钢,他要在考场中度过三天,因而不敢疏忽,便一边煮粥,一边继续往下审题。
饭做熟的功夫,陆烁将剩余两道题目也全都仔细看了一遍,明白了出处,便一边吃饭一边想着破解之策,等一碗粥喝完,题目该如何答,他心里也算有了个大概。
人专心做起事来,时间就过得很快。
夕阳西下,很快便到了交卷的时刻。
而此时陆烁也终于将四道题目答完检查完,并工整地誊抄了一遍,第一天的考试便这样过去了。
等天色完全黑下去,收卷官们眼见陆烁的号房没有亮蜡烛,知道他是答完了,便开了小窗,收了他的试卷。
这是考场规矩。
每场考试时,每名考生都会获赠三根蜡烛。
这蜡烛可不仅仅是照明那么简单,若是考生当天试卷没有答完,点亮蜡烛,蜡烛未燃尽前,考生便可继续答卷。
☆、第398章 会试(中)
一根蜡烛燃尽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久。
但有时候,往往就是这么短暂的一小段时间,就能将人从困厄中解救出来。
考场的时间何其宝贵,非到迫不得已,陆烁绝不舍得用这蜡烛。
或许这就是接下来转败为胜的关键!
试卷交上去之后,陆烁彻底轻松下来。
这时他才感受到腹中饥饿,便把考篮拿出来,将袁氏给自己准备的东西一股脑儿煮了出来,好好地饱餐了一顿。
等吃完饭,洗了锅子和碗筷,陆烁才挪动到墙角处,忍着别扭行了一番五谷轮回之事。
他将小窗略略开了一点,待味道散了,这才合上窗,又检查一下火种,见室内没什么异样了,才终于躺倒到床上,什么都不想,养精蓄锐,好好地休息起来。
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日为第一场第二试,考的乃是算学和诗赋。
此次的算学,与后世的应用题十分相似,属于实际问题的计算。
相较于之前来说,倒是难了不止一点半点。
不过对于陆烁而言,这种难度根本不在话下,他不仅不忧虑,反倒十分的欢喜。
要知道,算学算得上是他的强项了,今次的算学越难,对他来说就越有利。
不过虽然如此,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前前后后仔细考虑了一遍,丝毫不给自己犯错误的机会。
做完了算学,时间还很充裕,不过接下来便是诗赋,这方面陆烁只能算是中上水平,因此他半点休息时间都不留,便直接审阅起题目来。
诗赋题,顾名思义,共有两道:一诗,一赋。
看到第一题,陆烁便直接懵逼了。
题目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顾鸿”。
顾鸿?
顾鸿……
顾,做看、视解,鸿,古来只有一意,便是鸿鸟。
看鸿鸟……
难不成是要做与“鸿”有关的诗?
陆烁想了好一会儿,却觉得绝不止这么简单。
古来吟诵鸿鸟的何其多,而会试题往往与时政联系在一起,若是单单吟诵鸿鸟,很显然过于单薄了……
那会是什么呢?
陆烁纠结了好一会热,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片段。
“……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
这是《孟子》中的一个选段。
所说便是孟子与梁惠王论“贤”,强调贤者的乐趣不在于自身之乐,而在与民同乐。
想到这里,陆烁方才恍然。
这么简单的一句,他方才倒是走到了死胡同了,想的过于曲折了。
既然明白了出处,陆烁便也不再耽误,构思了一番之后,便半点不停顿的写就了一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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