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宛这几日观察沈觅,不卑不吭不骄不躁,如春日暖阳,窦宛自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暗暗跟窦宪道:“难怪外边都传修成君是狐仙转世,还给她立了长生牌,依我看,真是个难得的,你可得加把劲儿,这等女子做我的弟媳,阿姐甚喜。”
窦宛回府后,谢礼一车又一车送往修成君府邸,除了谢小儿的救命之恩还多了交好之意。
窦宪巴不得各种机会去找沈觅,既然窦宛送的礼沈觅收了,自己当然也能送,可窦宪送去的所有礼车皆被挡在了门外。
窦宪不服气,可也没办法。
此时院内凉亭中一男一女的身影,沈觅一手拿着小秤,一手划拉着药草,薛泽挽着袖子,正蹲在一旁捡拾药渣。
薛泽道:“今日就这么走了?”
沈觅头也不抬:“他几日前已把侍卫打伤了四拨,窦宪张狂惯了,侍卫拦不住他,若是因此惹出人命,那何苦来哉!我说了,他若再敢强闯便请皇上出面,想来他是怕丢脸了。”
薛泽道:“我与窦宪斗了多少年,深知他智计百出,绝非轻易落败之人,倒是你,只怕得忙活阵子了。”
知道他说的是那孩子,沈觅笑笑:“我知,你——可是不高兴?”
薛泽回头看她:“怎会!窦家是窦家,孩子是孩子,老子有罪幼子无辜,见死不救的事你做不出,”语调一转,“若你是个冷硬心肠,哪有在此今日切药草俊俏郎君啊,啊?”
最后的字句语调一挑,直挑到沈觅心里,面上笑容弥开,“是啊,良禽择木而栖,我就是那梧桐木。”
薛泽笑出声:“那为夫甘作夫人的良禽。”
薛泽的话不假,原本沈觅有了封号,朝中官员不敢再前往人家府邸看病,一身病歪歪的去干嘛?
虽说修成君好脾气,可谁那么不识相啊!
窦宛这一开头,沈觅算是有事做了,太后心疼女儿,沈觅倒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一把的便帮一把。
这日,送走了某官员家七十岁的老太太,沈觅伸伸腰,来到湖边不系舟。
九月的傍晚已是凉爽,天际被夕阳染成一抹红,不知名的鸟儿成群飞过,白衣男子一身慵懒的倚在柱子上钓鱼。
忙的时候,他总是自己在湖边,毕竟还未成亲,又不好公然日日出现在府中,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非议,真是委屈他了,沈觅一阵心疼。
沈觅上前拥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背,感受着他的温热,两颗心似乎能黏在一起。
“可是无聊?”
薛泽道:“怎会,只是分担不了你的累,心疼你!既然帮不上忙,我只好化作湖边美景,引得美人前来赏景。”
沈觅失笑:“美人来也,见湖边美男子甚是好看,顿时解乏。”
美男子回过身,紧紧抱住她:“美男子说,此时有求必应。”
沈觅腹中作响,睨他:“哦?变出个烤鱼我看看。”
美男子轻笑:“那变出来如何?”
“变不出来又如何?”
“变不出来我给你做肚兜,变得出来你给我做深衣。”
话音落下,薛泽笑眯眯的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支荷叶包,眸中星星撒落一地,“瞧!美男子说话作数,荷叶烤鱼。”
见沈觅睁大眼睛看着烤鱼,薛泽大笑出声,轻捏她的脸蛋:“这下我的深衣可有着落了。”
沈觅戳他的胸膛,娇斥:“做好了还戏弄我。”
美男子轻吻她的额头,“忙了一下午都不出屋,知道你累了,也饿了,刚做好便听见你的脚步声,为夫便藏了起来,甚好甚好,换得一身深衣。”
沈觅又戳,薛泽握住她的小手,清风细语般在她耳边呢喃:“为夫的胸膛你又不是没见过,何必见外,若你喜欢为夫再给你看便是。”
沈觅挥起小拳头,又引得美男子一阵大笑。
中秋佳节太皇太后又做妖,一想到长安城有人谈论窦家伯陵不/举之事便气不打一处来,既然沈觅尚在孝期不宜谈论嫁娶之事,可薛泽没啊。
你俩人不是情投意合?
偏给你拆喽。
窦琪名声已废,人也变得更是阴霾,唯一让太皇太后顾惜的便是和自己有三分像的脸,这样子是做不成正妻了,那做个妾室也算尽了棋子之用。
正直群臣欢庆之时,太皇太后猛地提出把窦琪许给薛泽做妾室,众人愣住,这妖做的不一般啊!
薛泽自然不会答应,太皇太后想了个嫁一赠一的法子,把窦家另外一个庶女窦媛一同许给薛泽做妾室。这事儿要是落在别人头上也算是喜事,毕竟是窦家的一份子了,傍上大户了!
薛泽当然不稀罕,除了沈觅谁都不要,更何况是窦家人,当场拒绝,并再次当众表明心迹——此生唯愿与沈觅共度一生。
可惜沈觅借没见到这一幕!知道太皇太后不喜她,生怕见了面再出幺蛾子,便借身体不适之故早就退了席。
太皇太后正要发怒,怎奈年龄大了慢半拍,手中的盘子还没扔出去便听田国舅大声喊道:“好!好!好!我田蚡——嗝——此生最敬重你这样的——嗝——爷——爷——们儿!对女人好就是对自己好,咱哥俩干一个!”
田蚡拿着酒杯,晃晃悠悠的靠近薛泽,“来!有情有义的汉子!我——我喜欢!咱哥俩再——再走一个!”
众人看田国舅晃晃悠悠一步一踉跄,还“哥俩?”
喝大发啦!
窦婴冷了脸,重重在木几上拍了一把:“田蚡,你大胆!竟敢冲撞太皇太后,你长了几颗脑袋,想造反么!”
造谁的反!
田蚡又灌了口酒,打了个酒嗝,又打了个酒嗝,一步三踉跄的走向窦婴,“姓窦的我告诉你,你把我的心上人儿给剁了,老子一直想剁剁剁剁了你!嗝——老老老老子打不过你嗝——你个毛都没长全的东西,嗝——”
得!醉成这样,认错人了。
窦婴稳稳当当地坐着,满脸愤怒,心道:你还怎的?我就坐着里,你能怎地?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出凶案不成?
可世间有一种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田国舅站在窦婴面前,晃啊晃啊,嘴一咧,“窦大人,你赔我的小娘们儿——呕——呕——”
窦婴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满头满脸全是酸不溜秋的污秽物,嘴里恨恨的吐出一根没消化完的菠菜,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田蚡,恨不能剁了他:“你——你——”
话未说完,田蚡身子一弓:“呕——”
窦宪怒极,抄起木几砸去,薛泽眼疾手快,一把护住田蚡,将飞来的木几横空踢碎,两人瞬间交上了手,木几盘子碗打的到处都是。
众人躲的躲,喊的喊,太皇太后眼睛看不见,心中怒火没处发,喊话没人听,抄起木几上的铜盏掷了出去。
宫女刚给窦婴擦完头上的污秽,还未来得及擦脸,只听“咚”的一声,窦婴脑后被一铜盏所伤,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田蚡见窦婴晕倒,嘴巴又是一咧,指着地上的人道:“耶?是我的小娘们儿。”
说完眼皮子一闭,直挺挺的趴在了窦婴身上。
眼看乱成一团,太后惊惶,喊着:“来人,护驾!”命宫女扶着气鼓鼓的太皇太后回了长乐宫。
倒是皇上,捂着嘴巴看打架,甚是有意思,见侍卫团团围住打架的二人,大手一挥:“不准拦!谁打赢了朕赏黄金五百两。”
听完这话,薛泽利索的出腿,将窦宪踹了个踉跄,窦宪往后翻了两个跟斗方才稳住身子。
皇上命侍卫赶紧拉住他,上前安慰:“窦将军好身手,虽败犹荣!快去看看魏其侯如何,太皇太后生气了,将那么大的一个铜盏打在魏其侯头上,朕看着都疼!”
窦宪顾不上其他,狠狠地瞪了薛泽一眼,转身去看父亲是否安好。
皇上命侍卫将田国舅留在皇宫,道:“国舅大人受累了,今儿个不回府,就住在宫里头,阿路,命人好生伺候着,还有魏其侯,受委屈了,赶紧传太医诊治。”说罢转身,边走边道:“这太皇太后啊年纪大了,下手太重......这准头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友情提示;吃东西时请把田国舅驱逐出脑海
窦婴:请远离田蚡那老贼,更要远离太皇太后的黑手......我不活啦,哎呦我滴娘
☆、匈奴点名沈觅去和亲
翌日, 田蚡与窦婴都没按时早朝,一个被太后砸晕了脑袋还未清醒,一个在四仰八叉在榻上打着呼噜起不来!
待到田蚡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两条腿哆嗦的站不起来,四个小宦官架着田蚡面圣,田蚡脸都是绿的。
皇上一脸和悦, 安慰道:“舅舅那夜当真勇猛, 真爷们儿!有朕给舅舅撑腰, 舅舅大胆地往前走!”
这话犹如一剂良药, 田国舅推开四个小宦官,瘦瘦的腿儿一下子立了起来,拍拍胸膛:“我如何能给皇上丢脸, 打你的脸就是打我的脸,待我见了魏其侯那老东西, 看舅舅再爷们儿一回。”
话不能说的太满!
这不, 田蚡还未走到宫门, 便看见窦婴的小轿进来了, 田蚡赶忙想躲起来,可四周连棵树都没有,上哪儿躲?
只盼着窦婴今日眼瞎!
可惜窦婴此刻不眼瞎!就算见了谁都不认识也得认得田蚡, 车内吱了一声,小轿正好落在田蚡旁边。
窦婴打开侧面帘子,探出头去,“田蚡, 那日的账你给本侯等着!老子定要扒你的皮!”
田蚡小腿儿又一哆嗦,裂开大嘴,笑着上前,“哎呦,别生气啊——嗝——我又不是故意的,回头给您送俩美女道府上,保准皮白肤嫩——嗝,包您满意——嗝——”
一股子酒气夹带着酸腐劈面而来,窦婴直犯恶心,颤抖着手指恨不得戳死眼前这厮。
“滚!”
田蚡退后一步:“您先滚,啊不是,您先请——请请请,我滚,滚,这就滚——嗝——”
田蚡为此被罚了半年月俸,皇帝命他亲自登门道歉。
太皇太后也赏了魏其侯几车珠宝首饰,以示安抚——意思是那铜盏失手啦!
窦婴窝囊的很,恨不得把田蚡那厮剁碎了喂狼,这梁子可结大发了!
不搞点事出来就对不起他魏其侯三个字!
进了腊月,连着连续三场大雪将窦宪不/举的热度浇灭了,今年似是又一个少见的寒冬。
长安城里开始萧条,店家早早关了门,回家守着媳妇儿孩子热炕头,还开着门的铺子屈指可数,其中一家是李仲玉的香膏店,另一家是修成君的药店。
逢年过节正是香膏店的热季,女人们离不了这个!
药店更是离不了,谁家都可能有个头痛脑热的。
沈觅向来对人宽和,不管是药店里的还是农田里的,天冷了每人添补一套棉衣,每月发两次肉,病了可以到药店免费看诊,药材进价销售,诸如此类还有许多。
修成君的善名越传越广,太后每当看见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便忍不住笑,感叹上天对自己的仁慈。
太皇太后自上次失手打破了魏其侯的脑袋,这两个月倒是也没什么大的举动,沈觅乖觉,也不往前凑合,一切看上去风平浪静。
越是这样,沈觅心里越是担心。
果然,年关一过,匈奴派来使者,说前几年嫁过去的南宫公主因病过世了,希望汉朝再派一位公主前去和亲,没啥别的要求,只一条,这公主得是亲的,别从宫里随便选一个来糊弄。
这如同一块石头掉进了湖里,莫说满朝,就连满长安城都在议论此事,地下赌坊又开了新赌局,此次送去的公主是谁?
公主和亲是旧例,并非什么新鲜事儿,可是放眼满朝,已经没有适龄而未嫁的公主,先帝留下的小女儿方才九岁,断断不会去的。
众人瞄来瞄去,便盯上了太后民间寻回来的女儿——修成君沈觅。
正当众人猜测之时,匈奴使者再次提出要求——俺们那旮沓天寒地冻,就缺个修成君这样的好大夫,我们也不要什么劳什子公主了,就修成君吧。
朝堂之上的匈奴使者十分狂妄,提出这要求便如同菜市场选菜——那萝卜不要了,就这土豆吧,你给便宜些,再搭上两把菜叶子!
皇上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斩杀这野蛮人,可有人动作更快,薛泽当场站出来,浑身的杀气硬生生把匈奴使者逼的倒退三步。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答应,修成君仁心仁德,助我军夺得夜郎之胜,瘟疫中献出药方,民间百姓更是为她立了长生牌,何况修成君还是太后千辛万苦寻回来的女儿,此事万万不可答应。”
群臣受过修成君恩德的不在少数,齐声道:“此事万万不可啊。”
话音刚落,只听魏其侯冷声道:“还望皇上大局为重,送公主和亲修两国之好自古有之,远了不说,南宫公主亦是先帝亲生女儿,金枝玉叶珍贵无比,为了黎民百姓自愿嫁往匈奴,薛将军说修成君仁心仁德,想来为了百姓也愿意前往。”
几个窦家狗腿顺着杆子往上爬:“还望皇上大局为重!”
薛泽瞥了一眼窦宪,只见他面色阴沉目中带火,暗自对薛泽摇了摇头,薛泽明白此事与他无关。
那便是魏其侯作妖了,想来是薛泽两次拒娶窦家女引起了他的愤恨,与太皇太后一条心思,定要拆散薛泽和沈觅,免得薛泽与皇上走得更近。
两家仇恨已久,这次竟给沈觅带来这般大的麻烦。
薛泽猜得没错,还有便是田蚡这根导火线,上次中秋惊天动地的一吐,恶心的魏其侯忍无可忍!
隔日早朝,窦婴及狗腿一个劲儿的劝说皇上和太后以大局为重,安御史领着一帮子御史再次使出了“毒舌”之功。
“魏其侯讲大局,你家外孙生病快死了的时候想到大局了没有?舔着脸去找修成君,人家不计前嫌救下小儿一命,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魏其侯这么讲大局,说来说去讲的是别人家的女儿,你怎么不把窦家女儿送出去?窦家女儿身份高贵,比公主也不成多让,前往匈奴也不算辱没了。”
“都嫁女儿如何能与修成君比较,一个仁心仁德,受人敬仰,窦家女儿嘛,哼哼!家风败坏!”
一个比一个说的尖锐露骨,魏其侯气的脸色发红,正当两边相争不下之时,边关传来急报——匈奴大军三十万人陈兵北境。
朝内顿时禁了声,一个个看向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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