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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渝——并茂

时间:2017-10-06 16:43:42  作者:并茂

  
  梁京兆走近了,听得楚虞回过头去问她的妈妈:“还没找到爸爸吗?”
  
  梁京兆站到她的面前了,楚虞的眼又慢慢地回到他的身上,半响犹豫,终是没叫出他来。
  
  梁京兆用手背揩了一下面颊的烟灰,他的衣服半撕扯褴褛,半焦黄脏污,漏出健壮却带伤的皮肉。他披着一件外套,是部下递上来的,此时他将烟含进嘴里,把外套脱了下来,罩在了楚虞的身上。
  
  “老楚不该死,这事,我给你一个交代。”梁京兆是看着王红英说的。
  
  而王红英,楚虞的母亲,茫茫然地望着焦黑的废土,也没有什么反应。
  
  在过去的一段日子里,楚家被抄过一次,楚洪兴也进过拘留所,无声无息地进去,无声无息地出来。楚家家徒四壁,冷冷清清,家已经不算是家了。王红英只觉得天地颠覆,不知身处何处。今晚是靠警察通知,她才赶来此地,而在得知丈夫的死讯之前,她已经三个月没有得到楚洪兴的任何消息了。
  
  为什么楚洪兴不该死?王红英心里想着:死得太好了,让她轻松,让她卸去了压力和负担。因为楚洪兴的事,她在单位,在娘家,都抬不起头来。
  
  楚洪兴的葬礼是梁京兆一手操办,楚洪兴烧得只剩一培灰土,混着土木灰扫不起来了,棺材里放的是衣服。出殡的时候,梁京兆站在一旁看着,点了一根烟。
  
  楚虞捧着父亲的相片站在灵柩后,垂头饮着泪,一个有些内向的孩子,连哭也是暗自的、不惊扰别人的。梁京兆随着队伍走到车前,正逢王红英冰冷着脸从队伍里拉出一个男人,拉扯着他跪在人前,司仪递来一个燃了灰的陶盆,王红英把它塞进了男人的手里。
  
  这叫“摔盆”,是楚家这边的风俗,谁摔了盆,便由谁继承死去人的家业。
  
  梁京兆迈了步子,穿过一众人走去。
  
  楚虞紧紧抱着相片,垂首敛目,徒有泪流。
  
  在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男人高举瓦盆,将将要摔在地上时,梁京兆大步过去,一手牢牢制住了这男人:“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王红英站出来:“梁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梁京兆叼着烟,“他是谁?”
  
  王红英道:“这是楚虞的舅舅。楚洪兴没有兄弟。”
  
  “没有兄弟?”梁京兆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转向了一旁低着头的楚虞:“你给我过来。”
  
  楚虞半响才明白是在叫她,她睁着眼睛,迷惑又伤痛。
  
  梁京兆回头叱问王红英:“楚家没有人了吗?楚虞不算是楚家人?”
  
  王红英泛白的嘴唇发着抖:“楚虞是女孩,怎么能让她摔盆?”
  
  梁京兆冷笑一声,一把夺下那男人手里的瓦盆,拉着楚虞过来,从后边环住了楚虞,一手帮她捧着遗像相框,一手抓着她的,共同高举了瓦盆,再狠狠砸在了地上。
  
  啪的一声碎裂巨响,瓦盆四分五裂,王红英身子一抖,只恨恨望着梁京兆。她浪费十几年青春在楚家,到头来一无所获。
  
  楚虞听到那一声响,也发了一下抖,梁京兆按着她的肩膀,将她靠近自己一些。楚虞贴着一个发热的,宽阔的胸膛,肩膀上传来力道,同样炽热,是梁京兆骨节分明的大手。
  
  那天直到楚洪兴下葬,梁京兆的手一直没有放开楚虞。楚虞回家前,梁京兆留了一个电话给她,告诉她有是么事要帮忙,就打电话给他。楚虞低着头,应了一声。梁京兆看着她垂下的脑袋,细软的头发被汗浸了,凌乱地贴在额头,便伸手帮她理了一下,同时轻叹一声:楚虞的性子其实很要强,他这话是说到了,然而镇有什么事,楚虞未必会给他打电话。
  
  梁京兆猜的也没错,楚虞过得的确不算是好。
  
  王红英开始不回家,只丢给楚虞一些饭钱零用,到后来,也像是忘了楚虞似的,钱也没有了。梁京兆收忙了一阵,回过头来探望楚家,已经是一个月后。他敲了门,给他开门的是瘦了一圈的楚虞。
  
  梁京兆把楚虞带回家去了。
  
  梁京兆当时想,这个孩子,没了他是不能活的。
  
  中秋节那天,他让人送走了楚虞,梁老太太把他叫到房里,问他这一天的闹剧。梁京兆当时对着老太太,说:“他父亲因我而死,要放任他的血脉不管,我做不到。”
  
  梁老太太冰冷眉目:“你太宠着她,怕她会得寸进尺。”
  
  梁京兆笑了笑:“梁家这么大的家业,随她去抢,她能吞得下什么?多少,我都给得起。”
  
  老太太冷哼了一声,“京兆,话我说到这,楚虞可以跟梁家姓,却不能带着楚姓进咱们家的门。”
  
  梁京兆摆了摆手,觉得好笑:“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老太太从沙发上站起来了,由一个下人搀扶着走上了楼梯,她有些累了,要早些休息。梁京兆一人还在客厅,慢慢思索着他母亲的那句话,只觉得啼笑皆非。而吴桂荀送来的那架钢琴还摆在一旁,一角丝绒布掀了上去,是梁京菁傍晚时又把玩了一番,忘了盖好了,看她这个样子,吴桂荀是真的讨了她的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潦草一章,随便看看

☆、不动声色

  中秋节后上课的第一天,楚虞和于露茵在教学楼前碰了头,于露茵打扮精致,神采飞扬模样,秋风吹来,拂开了她卷曲的刘海,露出光洁额头,她和楚虞说着小话,迎面遇上了拿着扫把的王昊。天凉了,王昊在秋季校服衬衫外套了一件阿迪的经典款连帽外套,黑底白条,显得精神。几步外打了招呼,走近了才看到他其实眼下微青,面容疲惫。
  
  于露茵奇道:“你怎么不在剧组?”
  
  王昊道:“今天不去,后天再去。”他真是乏累模样,言语间垂着眼,有些心不在焉。
  
  于露茵点了头,王昊看向了楚虞,却是对她笑了笑:“上次太忙没招待你,你觉得剧组好玩吗,下次再来?”
  
  楚虞没作答,只看了看于露茵。于露茵道:“行了,你好好拍戏吧,当你红了,以后机会多得是。”
  
  王昊笑起来:“借于姐吉言。到时候看咱俩朋友一场,签名照给你打八折。”
  
  于露茵去打他,王昊拿扫把回应,两人闹了一会,就听身后一声呵斥:“王昊,你干嘛呢!”
  
  王昊立刻收手回身,高三年级主任在楼梯口负手而立,“王昊,不赶快去卫生区,在这里磨什么时间?知不知道别的同学在教室干什么?”
  
  王昊赔罪笑着,摆着手认着错,后退着逃。转身前又对着于露茵和楚虞挑了眉毛,使了个眼色,才大步走出了教学楼。
  
  高三年级主任站在那里,以审视的目光看着留下的于露茵和楚虞。
  
  于楚两人低眉敛目,老老实实地从他身边过去。走到楼道平台,于露茵探了头看年级主任的一个脑袋,转过来和楚虞又笑嘻嘻地推推搡搡地玩闹。
  
  待到坐到教室,楚虞掏出作业本交作业,路过于露茵,于露茵忙着找东西,楚虞交了作业回来,于露茵还在找,楚虞问:“你找什么?”
  
  于露茵道:“唇膏,放假前我就找不到了,还以为是落学校了。”
  
  楚虞说:“不急,你再找找。”
  
  一直到下了早读,于露茵还是没能找到那支唇膏,她拿了水杯来找楚虞一同去接水,和她抱怨这件事:“那唇膏色号是限定款,我超级喜欢的。”
  
  楚虞安慰着她,两人走到了开水间,正看着王昊从隔壁的工具室出来,于露茵道:“你来我们这层干吗?”
  
  王昊挑着眉毛,做了一个运球的手势,他说:“我们年级主任管得严,把球藏你们这层。”
  
  于露茵说:“你就不怕他在篮球场抓你?”
  
  王昊道:“我和文渊约了你们年级的一起打,浑水摸鱼的他找不到。你,”他指着于露茵,“有时间来送个水。”
  
  于露茵翻了个白眼,拉着楚虞走了。
  
  楚虞半回头,看到王昊站在原地,微微笑眼,看她。
  
  于露茵的唇膏最终没有找到,上午最后一节是美术课,她和楚虞背着画板去美术教室,路上问她:“中午有时间吗?”
  
  楚虞问:“干什么?”
  
  于露茵道:“陪我去趟广源,我想再买一支唇膏。”
  
  楚虞道:“周末再买也行啊,这么着急干嘛。”
  
  于露茵压低了声音:“王昊刚送的,我怕他知道我弄丢了。”
  
  楚虞听了,心里不大赞同,王昊着实是一位慷慨人物,且乐于对美女挥金如土,一支唇膏,于露茵显得小题大做。
  
  于露茵这样解释:“你不知道,他挺小心眼的。”
  
  楚虞想了想:“我一会和梁叔打个电话,问一下吧。”
  
  楚虞说是打电话,却因为怕打扰梁京兆工作,发了条短信去,一直到下课都没有回复,于露茵缠着她问她还去不去了,楚虞想广源大厦也不远,就应下了。
  
  放学打了出租车走,于露茵买了和原先一样的唇膏,却又对其他的产生了兴趣,自己试色不够,握着一支转过身来,“这个比较适合你。”
  
  她硬要拿着唇刷来为楚虞涂抹,楚虞躲不过,由她画了,照镜子自己看不出什么特别,导购甜言蜜语地夸着,于露茵怂恿:“的确挺好看的。”
  
  楚虞摆手推拒:“好了,你看你的就可以,不要管我。”
  
  正此时手机铃响,楚虞接了电话,正是梁京兆。
  
  梁京兆通了电话,却未立刻开口,听了一会楚虞那边的背景音:“你现在在哪?”
  
  楚虞说:“我和于露茵在广源。”
  
  梁京兆顿了一下:“吃饭了吗?” 
  
  楚虞说:“还没有呢。我给您发了短信,您看到了吗?”
  
  梁京兆应了一声,然后说:“你一会回家来吧,给你准备了饭。”
  
  楚虞说:“好。”
  
  梁京兆挂了电话,于露茵问她中午想吃什么,楚虞告诉她,梁京兆让她回家吃饭。
  
  于露茵展露失望神色,楚虞道:“你不回家吗?”
  
  于露茵道:“我以后中午都不回家了。”
  
  楚虞问为什么,于露茵淡说,只是不想回。楚虞没有再问。
  
  回到家是一点十五,并不是个正确的午饭时间,楚虞怕梁京兆早吃了饭在休息,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再蹑手蹑脚地探进屋子里去,身后一把声音:“回来了?”
  
  楚虞转过身来,见梁京兆坐在餐桌旁,拿着一份报纸,看着。
  
  楚虞叫:“梁叔”,再洗了手来餐桌,桌上一些菜色,因为放久了而色香味俱丧,楚虞还是盛了电饭煲里温热的米饭,坐下了慢慢吃着。
  
  梁京兆无言地翻着报纸,楚虞吃饭像鸟,轻轻小啄,由是整个餐厅只有梁京兆报纸翻动的声响。
  
  楚虞吃了一会,一是吃不下去,二是饱足。便按下筷子,起身收拾碗碟,梁京兆慢慢放下报纸,抬起来头:“菜是不是凉了?”
  
  楚虞说:“没有,还是温的,正好。”
  
  梁京兆伸手将楚虞的筷子拿过,在她手里端着的一碟菜里夹了一些,放入口中,他皱了眉,“凉了怎么不说?”
  
  楚虞忙道:“我刚吃得还好。”她留意到梁京兆刚刚用了自己使用过的筷子,且毫不嫌弃,梁京兆或许自己也没意识到这点,反而楚虞心里异样。
  
  而这边梁京兆已注视楚虞良久了,他发觉了楚虞的一些不同,他使用着一种审视的眼神来看楚虞。楚虞不知怎么地就无法面对梁京兆的目光了,匆忙错开,低着头退到厨房里,将碟子摆到了流理台上。家里的阿姨会来收拾。
  
  她放好了所有碗碟,在厨房的水池前洗了手,忽然身后有所感应,一个高大的发热的身影压了过来,楚虞回了头,梁京若有所思望着她,伸出来了一双大手,一面捧着她的脸,一面用手指重重地揩过她的嘴唇。
  
  “这是什么?”梁京兆看了一下拇指,上面一抹嫣红色。
  
  楚虞才想到,她嘴上还有着于露茵逼迫她尝试的唇膏。梁京兆刚刚擦拭她的嘴唇,手指隔着薄薄血肉,和牙齿抵着,楚虞微微惊异着要说话,梁京兆的指尖堪堪探入了楚虞的口中,碰到一点湿润,一点坚硬,一点柔软,是楚虞的齿和舌。
  
  梁京兆立即就收了手,却又沾着那触感怔了一下。他面对着楚虞将手背到身后去,在楚虞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指腹缓慢贴合、摩擦。口红柔腻的质地从指尖传到某个地方,一些不同往常的感受像草木一样生长,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与想法。梁京兆不动声色地看眼下这个有些惊惶的女孩子——的确是个女孩子。梁京兆从前当她是小孩,近些日子越来越发现,她不仅是个孩子,还是个小小女子。
  
  楚虞长大了。
  
  梁京兆从流理台上抽出了一张厨房用纸,塞到楚虞手里,说:“擦干净。”楚虞依言照做,心里带着点懊恼和委屈,她以为梁叔叔不喜欢她过早装扮自己,涂脂抹粉,刚刚那举是种教训,然而她在擦拭嘴唇的间隙,偷眼去看眼前这个男人,梁京兆,他又是温和的,没有半分怒色。楚虞有些搞不懂他。
  
  只听梁京兆开口道:“怎么带着唇膏吃东西,下次要记得擦掉。”
  
  楚虞松懈下来,他抬手,揉乱了楚虞的头发,道一句:“我去躺一会,你记得上学不要迟到。”便迈着步子向卧室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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