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虞下午上学提前了一些,进了教室便看见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于露茵,楚虞走过去,拿了她桌角的水杯要帮她接水,于露茵听到了声响,迷蒙着眼爬起来了。
“我和你一起去。”于露茵想揉眼睛,忽然想起早上刷了睫毛膏,抬起的手又放下了。楚虞已经走出去两步,她急忙着站起,又返身从课桌里淘出一面小镜子,匆匆看了两眼,用尾指擦掉了眼角晕掉的妆,才把镜子一扔,跟上了楚虞。
楚虞打趣她:“镜子照不够啊?”
于露茵白了她一眼,又嘻嘻笑了:“不够。”
路过一面茶色玻璃,于露茵又停步照了两下。
楚虞再出言嘲笑她,两个女孩子打打闹闹地进了水房,于露茵在踏进水房的一瞬便收敛了笑得很放肆的唇角,变成莞尔的样子,脚步也谨慎起来,她先看了水房一眼,这一眼,让她停了脚步。
王昊在。和一个短头发戴黑框眼镜的女孩子。
水房空无他人,两个人却要挨挤在一处出水口下接水,显示温度的墨黑触屏映出两人的影子,都是朦胧带笑的,楚虞和于露茵进来前的声响很大,两人本要说些什么,同时止住了,回头去看门口的楚虞和于露茵。
是于露茵先打的招呼,虽然最先失态的是她。
王昊只一瞬间分神,而后恢复得自然,如常带笑着回应:“嗨。”
于露茵到他们旁边的出水口接水,水未注满的空当,她偏头打量着王昊身旁的女孩,嘴角勾了种意味不明的情绪。
那女孩被她看得不自在,她伸了手指轻轻碰了王昊的胳膊,小声地说:“我回去啦,今天该我值日了。”
王昊拿起两人的水杯,“我送你。”
女孩点头,笑了笑。王昊左右手都拿着杯子,便用手肘捅了于露茵的后背:“我走了啊。”
于露茵没应,王昊对着楚虞,也是一笑:“拜拜。”
楚虞回他:“拜拜。”
两人出了水房没多久,于露茵拧着杯盖,对楚虞说:“那个女的,是高一的吧。”
楚虞说:“我不知道诶。”
于露茵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
楚虞无奈,知道于露茵是迁怒于她。两人回到教室,于露茵掩嘴打了哈欠,楚虞说:“你今天怎么总打瞌睡?”
四下里没什么人,于露茵淡淡说:“我妈昨天晚上送急诊了。”
楚虞脚步一顿,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于露茵无所无谓,神色上没有半分软弱和悲伤,她并不需要谁的安慰。
下午第一节本是体育,体育老师有事没来,交代了体委在教室播放电影,投影仪开到一半,班主任走进来,说这节改上数学,顿时一片哀怨唏嘘。
班主任就是数学老师,将练习册卷成筒在桌子上敲了敲,“叹什么气,应该高兴,又比别的班多学了点东西!”
课上到一半,班主任讲着一道立体几何,半响将长粉笔掰成了两半,一半扔了出去:“于露茵,起立。”
于露茵趴在桌子上没有动。
班主任又喊了一声。
她本还没有醒,被同桌推了推,不耐烦抬眼,发现全班人都在看她。而班主任冷声道:“于露茵,出去站一会。”
于露茵没说什么,听了话便起身,利落走出了教室。
放学时楚虞和于露茵一同走出校门,分别后楚虞走向梁家司机常停候的方位,却在那里看到了梁京兆的车,楚虞心暗自一跳,捏着书包带快走了几步,拉开副驾驶的门,弯腰探身,却只看到了李平。
李平仿佛了然一切地,温和地笑对她说:“你梁叔今天有事,坐另一辆车走了。”
楚虞“奥”了一声,副驾驶的车门已经开了,总不好再关上,便要坐进去,李平制住她:“等等。”
楚虞停下,看到座位上两三个小纸袋子。
李平将纸袋拿起,让楚虞坐进了,再将纸袋给她:“你梁叔托人给你买的,不知你中意什么,问了柜姐,至少都是现在小女孩比较流行的。”
楚虞更是疑惑,打开袋子来看,里面瓶瓶罐罐,又兼诸多小盒。楚虞随手拿了一个,看上面的字母,哑然了:“买这些干什么?”
李平笑道:“你梁叔总想着对你好。不管喜不喜欢,你收着他也安了心。”
楚虞点了头,手握着一管唇釉,连她也为发觉地使了力气,将纸壳子越攥越紧了。李平在她身边,握着方向盘想,梁京兆总对楚虞摆出教导姿态,但其实是宠到没有边界的程度。他看着前方,嘴角还带笑,笑梁京兆的心思。而楚虞低了头,没人知道,她心里翻腾着什么。
梁叔对她,真是很好的。
她一再克制自己,还是忍不住要想于露茵那天在影视城醉酒后的话:“我听说你的养父很疼你,你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传闻你的母亲和他有过交往,在你父亲没出事之前?--你会叫梁京兆爸爸吗?”
我真的,是梁叔的孩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一下大家喜欢校园生活的部分吗?我真的从未写过校园小说,也不爱看校园小说,写王昊于露茵张文渊的时候其实是非常忐忑的,如果我自己看这个文,大概会看两行之后点叉
☆、浪费(一)
九月底,王昊的戏份杀青,剧组拍后半部分,飞去了大西北。王昊对艺考稳操胜券,也不多去专业培训,在校园里时间越来越长了。
他新近和一位女孩将恋爱谈得有声有色。但他毕竟也算得上明星了,总不好张扬。此前未提,海荣为了给少爷造势,用尽了宣传的人脉和手段,王昊帝冕庄严又面庞青涩的定妆照一早传遍了网络。
王昊恋爱的对象于露茵和楚虞都见过,那天在水房,她们撞见王昊与她凑在一起说话,女方戴黑框眼镜,短发刘海,其貌不扬。大概就是如此,没人相信成了明星的王昊会与这样的女孩子谈情说爱。
于露茵评价王昊说:“他只是吃腻了海味山珍,想换换口味。他真喜欢她?未必。”
于露茵还有一句话未说:王昊有可能喜欢上别人,但他最爱的永远是自己。
楚虞一直觉得于露茵非常了解王昊,甚至比王昊自己还要了解。于露茵非常特别,她既全心奔赴迷恋,又可站出来冷眼旁观,既在局中,又在局外。楚虞永远做不到这样。
王昊的确如于露茵所说,只是换换口味罢了,王昊和他们一起的时候,从未叫过那位学妹,他也从未放弃他一贯的“消遣”,海荣的艺人还是任他传唤。更让楚虞不能理解的是,王昊和于露茵仍有来往,他们聚会间,只见王昊将于露茵拉到角落,亲昵地说几句话,于露茵也毫无芥蒂,照常谈笑回应他。
白钰仍旧腻张文渊腻得厉害,她在张文渊身旁,始终保持着挂件的形态。王昊在那旁和于露茵说完了话,先回来了,坐在包厢沙发上,捏了一片脐橙润口。张文渊把话筒递给他一只,他懒洋洋接过,对楚虞扬了扬下巴:“楚虞,咱们俩唱一首。”
楚虞一直在玩手机,冷不防被点了名,她无措地将手覆在手机屏幕上,推拒说:“我不会唱。”
王昊笑了一笑:“怎么不会唱?去年合唱比赛,你们班领唱的不是你?”
楚虞惊讶,去年这个时候,她根本不认识王昊,没想到王昊知道她。
王昊拉她起来,手掌温热,指腹和指下都长了茧,年轻男孩子都有的,打篮球打出的。楚虞有些被包厢里的空调冻住了,指尖冰凉,王昊一触到她,便问:“你是冷吗?”
他的手还拉着楚虞,转过身捞起来放在一旁的外套,投进楚虞怀里:“穿上吧。”
楚虞抱着这一件男士外套,尴尬地用余光看了包厢里另外两人。张文渊有些带笑,侧了头看他们,他身边的白钰靠在张文渊的肩膀上,也笑,看好戏似的,,她忽而转了目光,看向门口。于露茵站在那里,手里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烟,她一面关门,一面将烟含进了嘴里。
楚虞从不知于露茵是会抽烟的。
于露茵朝楚虞走去,顺势瞥了一眼在沙发上充满促狭的白钰,她伸手将楚虞怀中王昊的外套拿来,展开了,亲自为楚虞披上,又夺了她的话筒,一只手熟练地拿下口中的烟,倾身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抖。再凑着话筒,她的声音通过音响传来,“王昊,我和你唱。”
王昊笑眼看她,也用话筒回她:“荣幸荣幸。”
露茵靠在高脚凳上,她的声音太过好听,王昊一直微笑看她,作抚掌状,捧她的场。
楚虞身披着王昊的衣服,肩膀处有些下落,她尴尬到不敢去拢,眼看外套要滑落了,忽然腿上覆来一物,张文渊将他那件夹克衫抛到了她的身上:“冷气的确太足了,你小心不要感冒。”
白钰瞪了她的男友一眼,张文渊揽住她,道:“楚虞在咱们里面年纪最小,照顾照顾不是应该的?”
楚虞有了张文渊这件夹克,才顺势去拢了快从肩上滑落的王昊的外套。于露茵唱完这首,将话筒扔在桌上,挨着楚虞坐下来,她手里的烟已经燃到尽头,被她按熄在烟灰缸里,又掏出烟盒要再点,白钰尖细细地道:“别抽了,熏死人!”
于露茵抬眼,“这里除了你都不嫌熏,你要受不了就出去。”
白钰挑了眉,“你看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抽烟?”
于露茵点上了烟,忽然回身,将烟伸到楚虞唇边,再道:“吸一口。”
楚虞犹豫,于露茵轻声说:“吸进去,用嘴吐出来,不过肺。”
楚虞吸了一小口,吐出来。于露茵再看向白钰:“现在,除了你都抽。”
白钰立刻回头,看张文渊:“你也抽?”
换做于露茵看好戏,她支了下巴,将尾指含在涂得嫣红的唇里,噙着指头嗤嗤地笑。
王昊再拈起一块脐橙,倒在沙发上,一面吮着汁水,一面从眼底看着众人。只听白钰蛮横地对张文渊喊道:“今天起你给我戒了!”
张文渊闻言伏下身子好言哄她,说了好一堆承诺,很儿女情长的样子,他从初中起打架,打出了名堂,高中时便鲜少动手了。他用那只曾将人骨头用棍子敲碎的手来揽着白钰,温声细语,眼底却是漠然一片,很不以为然。于露茵有句话说得没错,于露茵不过在王昊这里栽上几年,而张文渊,是一辈子都赔给白钰了。
楚虞再去看于露茵,烟雾袅袅里,于露茵的脸庞美得虚假也遥远。楚虞嘴里有点烟草的苦味,她想刚刚于露茵毫不犹豫地向她嘴里塞得那一口烟,她本觉得已经和于露茵算得上相熟了,此时却发现她们仍是很陌生。
从KTV出来,楚虞看到了梁京兆派来接她的车,而白钰与张文渊招着出租车,于露茵本也要打车,王昊拉住她,他今天开了车,附在于露茵耳边:“你忘了,我们刚刚说好的。”
于露茵回了头,额发被夜风分至两边,露出美丽的眉目,她笑弯了眼,眼线勾得长而翘,泻出一点早熟的风情,“噢,你不说,我真是要忘了。”
楚虞上车前停了一停,手放在车门上,看着于露茵上了王昊的车。
秋天确实很近了,楚虞穿卫衣和短裙,站在夜色里,秋风挟着灰尘缠上她的皮肤,她微微抖了一下。
再回过头来,副驾驶的车窗摇下,却是梁京兆的脸从窗中露出。他瞥了楚虞一眼,道:“坐前面来。”
楚虞已经开了后车门,再关上,坐进了副驾驶。
梁京兆的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搭在档杆上,他等着楚虞系好安全带。车子开出去,他问楚虞:“今天玩得怎么样?”
楚虞有些心不在焉,应了一句还可以。
梁京兆继续说:“最近你和王昊他们走得很近。”
楚虞说:“只是普通朋友。”
梁京兆看了一眼楚虞,楚虞低着头,绞链条包上的流苏,头垂得很低,投下一片阴影。冷气吹出,楚虞拉了一下裙角,她将两条细瘦的腿合拢了,膝盖紧紧地并在一起,像两只白玉瓷的小碗扣着。梁京兆收回了目光,将空调关掉了。“早晚温差大,下次出来,记得多穿一些。”
楚虞想到王昊给她的那件外套,没有心思认真回梁京兆了,低低说一句:“我知道了。”
梁京兆用余光扫了一眼低落着的楚虞,再没有说话。车子开进了小区。楚虞跳下车来,梁京兆去停车,楚虞已经用密码解了单元门的锁,靠在门边等他。梁京兆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同她一起进去。大门在身后关闭,砰的一声,勉强将神游的楚虞召回了。
进了电梯,梁京兆意识到什么,轻轻放开了搭在楚虞肩膀上的手。
电梯数字跳动,楚虞忽然发现梁京兆穿着敞了扣子的磨毛衬衣,外套一件梭织的灰黑色开衫,站在电梯雪亮的白炽灯下,自金属墙壁上投出一道颀长高大的影子。她明白过来,梁京兆穿得这样适意,是因为他是从家里出来接她的。
楚虞忙去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了,她对着梁京兆小心发问:“梁叔,今天我是不是回来得太晚?”
梁京兆打开了门,一手扶着墙壁,微微弯了身在换鞋,听到楚虞说这话,他头也没有抬,只伸手摆了摆,“不碍事。你早些洗漱,早点睡觉。”
“那梁叔你——”楚虞的这句话压在肚子里,因为她看梁京兆换了鞋,踱步进入了书房,并将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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