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灯光烤着额头,有点咄咄逼人的架势,也不知于露茵刚刚在这里怎么唱的歌。楚虞站在第二排的最侧,老师们从阶梯处登上舞台,抱着毕业册的学妹跟在后面,从第一排最那头开始。楚虞躲着灯看着台下,就见了一把黑色的伞,从他们这一年纪的座位向前走着,在家长区找到了座位,等落了座,那伞被收起。
梁京兆来晚了。
楚虞接了班主任给的毕业证书,半鞠了一躬。她扫了一眼台下,梁京兆隔着层层幕的微雨与她对视了,夹着过分明亮的炽黄色灯光,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朦胧。
楚虞鞠躬时不知怎么想着:也是鞠给梁京兆的,也谢谢他这么些年的养育。
典礼结束时天已经全黑下来,楚虞随着同学一起回到了教室,老师又说了一些话,有些人哭了,有些人没有。她去还学弟的伞,学弟和她一起靠在天井的栏杆,告诉她:“我和你去同一个大学。”
楚虞没说话,这种没有谱的事,说出来更像是个咒语,紧勒着人。
她和于露茵从教学楼走下来,到大厅里去,门大开着,学校亮了门口到教学楼一路的灯,熙熙攘攘的家长站在那里,楚虞一眼就看到了那把黑伞,于露茵也看到了和梁京兆交谈着的她的父母。
楚虞过去,叫了声:“梁叔。”于露茵也叫,楚虞和她的父母也打了招呼。
“那就再联系吧。”梁京兆的手搭在楚虞的背上,对着于露茵父母道,于母给于露茵撑着伞,同丈夫一起送走了这个大人物。楚虞站在梁京兆的伞沿下,身边穿行的都是人。傍晚就着夕阳开始的雨,天边还泛着红光。伞外是一个世界,伞下是两个世界。都隔着厚玻璃。
她和梁京兆是许久未见的。梁京兆问她:“出分数了没有?”如既往的明知故问,大人对待小孩的方式。
楚虞说:“出了。”
“多少?”
楚虞告诉了他。
梁京兆没有过多的反应,没有指责她考得不好,也没安慰她不要介意,因为事已至此。他说:“那就报T大学吧。回去你看看选哪个专业,这个学校文科很强。”
T大就在本市,甚至于离梁京兆给楚虞的那所公寓都是近的。
楚虞应了一声,很温顺的样子。
但她根本是阴奉阳违。
网络报名日期截止的前两天,梁京兆按了公寓的门铃,李梅给他开的门,门外的梁京兆脸色沉郁,李梅刚做了清洁,擦了擦湿润的手,“梁先生,您怎么来了?”
梁京兆跨进门来,“楚虞呢?”
李梅给他找了一副拖鞋,梁京兆踩了进去,将手里的车钥匙扔在玄关的柜子上,直向着屋内走,李梅在他后面道:“她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李梅说:“……我给她打个电话?”
梁京兆坐在了沙发上,“打。”
李梅打过去电话,根本不通的。又躲着梁京兆多打了几遍,还发了短信,那面一直没有回应。
梁京兆在客厅里,看着没什么不寻常的,但梁京兆从未对下人摆过脸色,平时见了不说是带笑,也是柔和的,今天还是不一样,梁京兆又是许久未来的——这间公寓里,梁京兆这个主人倒算是稀客了。李梅又打电话给今早把楚虞接出去的司机,司机说:“楚小姐让我把她送到超市,就让我回来了。”
李梅又发了两条短信给楚虞,梁京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问她:“打了没有?”
李梅收了手机:“可能是在外面,比较吵闹,没有听见。”
梁京兆声音平常:“没有关系,我等她回来。”
李梅说:“您吃饭了吗?”
梁京兆说:“不用管我,”他扫了一眼李梅放在玄关的手提袋,“你今天回家?”
李梅犹疑着点了点头,梁京兆说:“那你走吧。”
李梅不太敢直接走,在厨房给梁京兆做了顿午饭,在火上焖好了才告辞。梁京兆坐在沙发上,今天也恰是个周末,其实他的情绪早已平和了,楚虞这点闹剧还不能真气到他什么,他中午时吃了李梅留的饭,下午在平板上看文件,打了几通电话交代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接着也没有什么事,客厅墙壁上还挂着梁京兆在楚虞高二时安的投影仪,梁京兆随手打开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凌晨四点。
楚虞进门时随手把包扔在地上,拖沓着换了鞋子,高跟鞋子带子有些难解,楚虞直接甩了过去,她是真的困了,要急着睡觉去。她正要向客厅走,直面迎上了梁京兆。梁京兆早把视频关了,投影仪还待着机,在白幕布上投着块灰影。楚虞对上的梁京兆,就笼在这一片灰白的光影里。
梁京兆站起来,顺手打开了身边的地灯,地灯的光是柔和谄媚的,楚虞完全知道梁京兆来干什么,但她和梁京兆一样平静,还和李梅说一样的话:“您怎么来了?”一面坐到沙发上去,像个主人在待客。
梁京兆也坐下,在楚虞的对面,“今天早上学校发短信过来,让我确认你的志愿。”
楚虞挑着眉看他,“志愿怎么了?”
他说:“你再给我说一遍,你报的哪所学校?”
楚虞说:“H大。”
“不是T大?”
楚虞说:“没有我喜欢的专业。”
梁京兆完全是商谈的语气:“你先报到,转专业是很容易的事。”
楚虞说:“H大这个专业正好够我的分数。”
梁京兆说:“除了本市的大学,其他你不要想。”
楚虞说:“您管得着吗。”
梁京兆这时还没有动气,他站起来,把楚虞放在沙发旁小案上的那部笔记本电脑拿来了,他把电脑打开,摆在楚虞面前,就一个字:“改。”
楚虞看他几秒,然后接了鼠标,打开了填报志愿的网站。
梁京兆站在她身后。楚虞在梁京兆的眼前改掉了志愿,T大是楚虞能稳上的,梁京兆看着楚虞点了确认。
楚虞仰起头来,对梁京兆说:“行了吧?”
梁京兆说:“好。”然后他去拿搭在沙发上的他的外套,看了表说:“你最近都回来这么晚?”
楚虞说:“我十八岁了,梁叔,你十八岁几点回家?”
梁京兆没有说话,给她打开了客厅的主灯,最后说了一句:“记得把隐形眼镜摘了再睡觉。”然后就向玄关去,他抓了柜子上的车钥匙,开门走了。
楚虞今天的妆很艳丽,还带着一副浅棕色的美瞳,直径不大,刚刚看着梁京兆时眼光在里头转着,波光粼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很可恶!我睡过了!
☆、要剪断
录取通知书的地址填的是楚虞现在住的小区的地址,电话号码是填的梁京兆的。七月的一天里,梁京兆给楚虞打了电话,楚虞当时和朋友在外面玩,第一个电话没有接,第二个听到后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电话已经断了,然后楚虞找到僻静地方,拨了回去:“梁叔?”
楚虞这边隐隐还有音乐和吵闹声,但梁京兆并没有问她在哪,“通知书来了,要人下去签收。”
楚虞说:“梁叔,我现在在外面。”
梁京兆说:“没有关系,我正好在这附近,帮你收了。晚上回家来吃饭。”
楚虞看了一眼门内起哄大笑的人,梁京兆的语气是没有商量的,楚虞说了声:“好。”
挂了电话后她看通话记录,第一个梁京兆的未接电话是在四十分钟前,可能当时梁京兆见打不通她的电话,就替她收了快递。
楚虞回到家里,李梅准备了很多菜,桌上摆了一瓶酒,梁京兆正站在桌边,用工具起着软木塞。
李梅道:“你梁叔拿了录取通知书,不知有多高兴呢。”李梅把桌上的菜摆好了,从屋里拿了个盒子出来,“阿姨送不出什么好东西,你考上大学阿姨也高兴,希望你别嫌弃。”
是一根钢笔。楚虞忙说:“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连着对李梅道谢。梁京兆在一旁启了酒,坐下来看着她们。李梅将礼物送了出去,解着围裙道:“那阿姨就先走了,我家那孩子今天从学校回来,在家等着我呢。”
楚虞把李梅送到门口,李梅脸上一直漾着笑容,关门前还说楚虞考上大学这事,楚虞从玄关折返回来,梁京兆坐在餐桌前,手里握着那瓶酒,看着楚虞笑了笑。
这笑也没什么怪的。
楚虞坐下来,“您今天不忙吗?”
梁京兆说:“录取通知书下来,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
这话说得十分亲近,楚虞抬眼,却看到梁京兆在餐厅吊灯下望着他的蛇一样的眼神,楚虞少见梁京兆这样阴狠的神情。想来刚刚那穿过大半个餐厅向楚虞投来的笑也有他意。她一下子觉出不对来,没等她推桌站起身来逃,梁京兆已经伸出了手,攥住了她的后颈,楚虞有些惊慌:“梁叔!”
梁京兆一言不发,狠狠把楚虞按在了桌子上。楚虞像一根倒拔出的树苗,俯趴在桌上。
梁京兆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酒,酒塞已被拔出,梁京兆抬了手腕,酒瓶口直接对着下面。酒水毫不留情的冲撞在楚虞贴着冰凉桌面的脸庞、头发、脖颈、衣领。也蔓了大半张桌子,顺着桌角滴滴答答下来,坠成一线了又是哗哗的声响。楚虞眼前一片红雾,也被酒气熏的睁不开眼,梁京兆的手像煅烧的钢条一样,热烫的紧紧的桎梏着她,梁京兆看着楚虞在手下挣扎,阴沉的说:“楚虞,我真是小看你了。”
梁京兆不是没想过楚虞会再将志愿改回来,然而他还是对从前那个懦弱的楚虞印象更深刻一些,他认为楚虞是耍一个只为惹人关注的把戏,没想到她真有这个胆子离开他。
酒倒了一多半,楚虞的眼睛紧紧闭着,睫毛蜷缩着,鼻头也是皱的,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动物。但楚虞并不可怜。梁京兆扔了手里的酒瓶,楚虞抹了一把脸,挣脱着要起来,酒瓶碎在地板上。碎裂的声音把楚虞震了一震,可是真真正正的修罗场了。楚虞反倒是有些快意,梁京兆生气了,因为他没想到她竟然敢违逆他。
楚虞从桌上那一汪酒里撑着手爬起来,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棉麻的连衣裙,红酒浸了她的衣料,斑驳了一身。她又抹了一把眼眶,眼线晕染在下眼尾,有点鬼气似的森森看着梁京兆,又像是带着笑。
楚虞是得意的,梁京兆发现了这一点。他一把抓住了楚虞的后颈,将楚虞整个提起来,大步向书房里走,楚虞踉跄的跟着,还是没跟上,脚下绊了一次,便是被梁京兆拖着进了书房。
书房,梁京兆的那张实木的办公桌上,摆着楚虞录取通知书的邮寄包裹。还没有拆,但上面已经印着地址和校名。
梁京兆将湿哒哒一身狼狈的楚虞甩在桌上,楚虞被桌角磕了一下,缓了一缓才直起身子来,梁京兆拿了一把裁纸刀,扔给楚虞:“你的通知书,你自己拆。”
楚虞握住刀柄,把刀片慢慢推出来,然后拆包裹,纸壳剥去,彩色的宣传页摊了整个桌面,然后楚虞取出那张对折了的通知书,举起来对着梁京兆打开,虽然头发上还滴着酒液,她却很骄傲的,脊背挺得很直。
战后被战败国俘虏的士兵。就是她这个样子。
梁京兆这下被彻底激怒,他走过去,挥手打落了楚虞拿着通知书的手,那页纸飘到地上去。梁京兆推着楚虞的肩膀,就将其钉在了那张宽大的桌子上。梁京兆握住了楚虞的两只脚踝,楚虞的膝窝抵着桌边,梁京兆垂眼看着她,手附着楚虞的皮肤上了,寻至小腿处,梁京兆的拇指打磨着,“就这么想摆脱我?”
楚虞惊了一下,右脚抽筋似的打颤,要收回去,让梁京兆紧紧攥住。他的手能完全圈住楚虞的小腿,他慢条斯理说:“挣什么,上次不是求着我操?”
楚虞躺在坚硬的桌面上并不舒适,还是要作安然的样子,“我那天想只是想求证,您到底是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垃圾。”
梁京兆拉开楚虞的双腿,压了上去:“我当然是。”
楚虞紧紧盯着他:“您真是恶心,对从小尊敬你的小孩子也能产生欲望,我爸当初为你而死,我家破人亡了来投奔你,你却想着把我带到床上去——恶心,下流!”
梁京兆把楚虞的裙摆一点点握进手里,楚虞包覆着薄薄脂肪的大腿已经露出一半,楚虞心是坚硬的,膝头却在颤。梁京兆拍打她的膝盖,“害怕?”
楚虞不说话,梁京兆的手指掐进楚虞腿弯处的皮肉,楚虞咬牙忍着,也不肯出声告饶,她瞪着一双少年人又愤怒又冲动的眼睛,梁京兆看了一会,却是放了手。他拉开桌子后面的一把椅子——他从这间公寓彻底搬走那天,楚虞卧在这把椅子上想了很多关于他的事。
楚虞步步紧逼着:“您怎么不来了?您怕什么,敢想不敢做吗?”
梁京兆抬起头来,“楚虞,你看看你这幅样子。”
楚虞从桌上撑起身子,梁京兆刚刚推上去的裙子又胡乱着坠下来,她那两条细瘦,又裹着雪白皮肉的腿无所顾忌的伸着,楚虞说:“我什么样子?有您难看吗?”
梁京兆眉头锁着。他差一点犯下错处,楚虞要不提一句她父亲的事,梁京兆刚刚可能就会因为怒气而做出什么来。楚虞提了她的父亲,让他想到他是出于什么把这个叛臣的女儿继续抚养下去。他当时知晓了事情真正的原委,却决意将这件事隐瞒下来——他在楚虞身上倾注了心血,就因为一时的愤怒将这些心血撕碎?
52/96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