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信,却又有些相信。顺着解忧的目光,也瞧向那一片翠色,荷裙摆动,有微微声响。
“对了,顾玉清前些日子非让我出城到京卫驿站,向宁昭的使臣要一个人……嗯……”解忧顿了一顿,皱眉道:“我当是什么人物,累的我搬出公主的架势去要,见面才知不过是个小屁孩,可看顾玉清的意思,那小屁孩好像还大有来头,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你回来没问他么?”
解忧摇摇头,“我去的时候,他只说万烈认识,可我问了万烈一路,万烈却什么也不肯说,这不,我如今还生着他的气。”
解忧指了指立在池塘旁的万烈,外面日头正毒,可万烈却似木桩般的立在那里,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邱夏听她如是说,才发觉适才两人确实有些稀奇,平日里解忧有事没事总是黏在万烈身边,万烈虽有心避让些,但也绝不会离开五步,再看向万烈,他立在日头地儿,面上已晒的通红。
“真是个傻瓜!”
解忧嘴里嘟囔着起了身超万烈走去,邱夏坐在水榭中,瞧着解忧又与他争论了许久,终是愤愤地跺着脚折了回来,万烈立在原地瞧了解忧一会儿才转身离去了。
“真是个木头!”解忧坐下后气呼呼地抱怨道。
邱夏却是笑了,解忧纳闷地瞧了过来,“你笑什么?”
“你喜欢万烈啊!”
解忧面上染红,吞吞吐吐半天不能成句,邱夏点头微笑道:“我还道你欢喜顾玉清那样倜傥风流的人物呢!却没想是万烈。”
“谁会喜欢顾玉清那种奸狐狸。”解忧撇撇嘴,说的很是嫌弃。
邱夏微愣了愣,奸狐狸么!好似,她喜欢的就是解忧不屑一顾的那种奸狐狸。
“不行,我一定得问出来那小破孩子是什么来历。”解忧坐了半晌,还是愤愤不平地起了身,“夫人且休息着,我去找万烈去。”
邱夏点点头,目送解忧离开后,脸上的笑便隐去了几分。
小孩子么?
“我要见凌末。”
邱夏寻到顾玉清时,他正在院里练剑,闻言,顾玉清招来小斯拿了布巾擦了把汗,嘬了口茶水,方道:“他近日有些忙,怕是出不得宫……”
言至此处,顿了一顿,将长剑背与身后,凑近了些,继续说道:“不过,若是你,他怕是再忙也会来的。”
邱夏不理他面上的奸笑,依旧正色说道:“我入宫寻他。”
顾玉清嘴角的笑微僵,半晌才不确信地道:“你这是打算使美人计?”
邱夏挑眉,“怎的?”
“……”顾玉清摸了摸下巴,打量邱夏许久,方道:“我善意地提个醒,他这几日正心烦呢!你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邱夏蹙蹙眉,这话说的着实太过难听,“你安排就是。”
“得。”
临近黄昏,顾府门口已备好了马车,顾玉清一袭朝服穿戴的很是齐全,邱夏扮做他的小斯与他一道上了马车。
“真是遭罪,早上穿穿也就得了,怎的临了临了还有遭这样的罪。”顾玉清一边扯着衣领,一边开口抱怨着。
邱夏瞧他几眼,便歪着头靠在马车上想着自己心事,顾玉清见她也不搭理自己,便将官帽一摘凑了过来坐近了道:“我晚上是不是还要留宿宫里啊?”
邱夏一道寒光射来,顾玉清只好自讨无趣地瘪瘪嘴坐了回去。
过长安门,便不许再乘马车,为这,顾玉清又是一路抱怨,带路的宫监忍不住瞥了顾玉清几眼,恭敬说道:“大公公传了话来,顾大人劳累一天,皇上特准大人乘轿面圣。”
顾玉清难以置信地上前扯住这说话的宫监:“真的?”说着便环顾了一圈,问道:“我怎的没瞧见轿子?”
“回大人的话,得再过一道宫门才有呢!”
闻此,顾玉清便甩了甩衣袖,很是欢快地加快了步子,邱夏跟在他身后只垂着头,生怕旁人看出端倪。
又过了一道宫门,果不其然,那里已备好了轿子,顾玉清毫不客气地坐了进去,在放下轿帘的那刻,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叫了一声。
“大人有何吩咐?”
顾玉清清清嗓,瞥了一眼垂眉顺眼的邱夏,又瞧瞧抬轿的轿夫,很是正经地道:“这轿子宽敞的很,我看这轿夫也孔武有力的,嗯……我家这小斯很是娇贵,他陪着本大人走了这么久,脚也该是累了……”
说着便探身扯着邱夏一道进了轿子,放了轿帘,愉悦说道:“走吧!”
外面的人目瞪口呆地立了一会儿,方回道:“是。”
轿子晃悠悠地走着,邱夏侧身瞧着洋洋得意的顾玉清。
“瞧我做什么?”
“哪有小斯和主子同轿的?”
“是没有啊!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以后那小子报复我怎么办!”
顾玉清舒了口气,很是满意自己有先见之明。
邱夏则有些听不明白,顾玉清见了,又道:“他可小心眼的很,若是知道了,我坐着轿子,让你走了这么远的路,保不准会想出什么法子折腾我。”
邱夏当即哑然,无话可说。
轿子停在了紫薇宫殿外,当轿帘掀开时,龄官儿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他瞧着轿里的两人,嘴巴张了张,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的不认识我了?”顾玉清先下了轿,摸了摸龄官儿惊呆的下巴,打趣道。
龄官儿收神,忙垂头拱手道:“奴才岂敢。皇上已在偏殿等着大人了。”
说着还不忘偷偷瞥上几眼那跟在身后的人。
顾玉清自然瞧见了龄官儿动作,他嘴角微勾了勾,手搭在龄官儿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
“好了,好了,走到这就行了。”
到了偏殿门口,顾玉清止住要推门的龄官儿,转身对身后的邱夏道:“我们就不进去了吧!”
说着便拽着龄官儿去了,龄官儿还想着和邱夏打声招呼也没来得及。
大门推开,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这是凌末最喜欢的熏香。
“龄官儿,去把东西拿来。”
凌末正盘坐在地上俯身读阅着奏折,他听见推门声响,便头也没回地开口吩咐道。
室内烛火虽然通明,可偌大的宫殿只凌末一人坐在那里,与他为伴的只有他手边的那盏烛灯。
地毯上散着几摞奏折,凌末久久不见龄官儿回话,把手里的折子阅完做了批注随手放在右脚边的那摞,才抬头转了身。
邱夏微微一笑,立在毯子边上望着凌末。
凌末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声音里有些惊喜,“你怎的来了?”
说着才放了手中的笔,起身走了过去。
“你还没用膳?”邱夏瞧了一眼放在地毯另一边的饭菜,开口问道。
凌末也瞧了眼,笑答道:“近日折子有些多,忙的倒忘了。”
“找我有事?”
邱夏抿抿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为了张牧的事?”
“嗯。”
“我不是不告诉你,而是有些事还没有解决好……”
“嗯。”
凌末怔住。
邱夏依旧微微笑着,她将鞋子脱了踩在毯子上,拉着凌末朝毯子另一边走去,“再忙也该吃些东西的。”将托盘上的粥蛊打开,里面还冒着丝丝热气,舀了一小碗递了过来,“你先吃,吃完了,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什么话?”凌末薄唇微抿了抿,问道。
“你先吃。”
凌末垂眼瞧着邱夏递过来的青玉小碗,仰头一口吞下了腹。
“哪有这样吃的?”邱夏皱眉说道。
“无妨。”
凌末目光切切,灼的邱夏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嗯?”凌末瞧着邱夏。
邱夏垂眼不敢看凌末,好半晌才道:“我想了许多……”
“嗯?”
邱夏咬咬唇,两只手拧着自己的衣摆,还是不知如何开口。
下巴被凌末微凉的手指挑起,邱夏被迫与他对视,烛光闪烁,邱夏的心竟跳的厉害起来。
“我……我有些……累……”
邱夏微囧,她也不知她的声音为何是颤的。
“嗯?”
凌末发出一声似笑的声响,他瞧着这样的邱夏,心尖仿佛都被融化了,软绵绵的。
“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能信你么?”
长睫颤的厉害,她想闭上眼睛,可这般的姿势,若闭了眼睛,太过奇怪,所以,她只能尽力地不去看凌末。
后脑勺被他托住,他一个翻身,人已被他压在身下。
“凌末……”
凌末撑起身体,一只手支着脑袋,垂头瞧着一脸娇红的邱夏。
“在使美人计?为谁?”
邱夏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为了张卿……”
凌末嘴角的微笑一僵,随即又笑开,他伸手抚上邱夏的脸颊,细细摩挲着。
“也为了我……”邱夏战战兢兢地攀上凌末的颈,“成么?”
“不成!”
☆、第三十八章
凌末手指划过邱夏白皙的脸庞,定格在邱夏的唇角,“玉清已告诉了我……张卿是与我联手来对付戴氏……你是怕……”
凌末俯身尝上那片嫣红,细细碾磨了一阵儿,微微喘息道:“你是怕事成之后我对付张卿么?”
“你会么?”
凌末兀地笑出了声,有些嗜血的狠,“会。只要他肖想不属于他的……我就会。你觉得谁会赢到最后,嗯?”
邱夏攥了攥拳头,眸里晕出几许悲伤与无奈,“你。”
“所以,今晚你才来找的我?在得知了张牧在我手里之后?”凌末凄凄然地笑,“若是我败了呢?张嫣,你就没想过若是我败了……你……罢了……”
凌末坐起身,自嘲地笑了一笑,许久才敛了适才的凄然,正色道:“你回去吧!张牧再过几日就会送到顾府去,张卿再有十来天大抵也会回京,至于你担心的事,他若没那心思还好,若有……这便是我对你的承诺。”
邱夏心底有股道不明的凄楚,他们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血亲,一个是自己的爱人,他们都是如今世上,她最在乎的人,她自认为心底深处是将他们摆在一样的位置的,可直到刚刚那刻,她才忽然意识到,她从未真正为凌末考虑过。
若是凌末败了呢?
若是他败了……
坐起身背对着凌末拢了拢衣领,还是忍不住微微侧身瞧着又坐回烛台旁翻阅奏折的凌末,他的身躯挡住了毯子上的烛灯,邱夏瞧着他的脊背,竟觉的心尖有些酸软,她嫁他时,他不过还是个少年,那时的他还不太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过短短几年,他竟变的不再是她印象里的那个人了,至少,她从未觉着他也会有这样孤独凄凉的时候,就似现今的她一般,这么大的京城,这么大的天启,这么大的天地,她却有一种只有她一人的感觉。就好似你身边围满了人,可真正与你站在一起的却没有一个。
邱夏动了动唇,她想从后环抱住那个孤单的背影,可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放下了。
房门阖上,手中的奏折滑落,凌末转身瞧着身后,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温度。
“皇上?”
是龄官儿的声音。
凌末回神,瞧着那紧闭的殿门,沉沉应了一声。
“顾大人已走了。”
“……嗯……”
夜极静,就连枝头的蝉鸣也都没了踪迹。
邱夏抱着被角,脑海里总是闪过那个背影,那个已没了少年的单薄而变得宽阔的后背……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她记得张卿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他说:知道自己个儿痛不痛快的,唯心而已。
如今的她,离开了凌末,一点都不痛快。
一夜无眠,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才生出些困意,嘱咐了伺候的婢女不要打扰,邱夏便翻了个身入了梦。
那本是个美梦,美到梦里的邱夏都知晓那不过是个梦。在梦里,他与凌末还是如胶似漆的模样,昭和帝还在,张家双老还在,夕秋也还在,画风一转,便是他们浑身是血的样子,坠入梦魇,身体似入了深渊,不停地下沉……
猛然惊醒,邱夏抚额大口地呼了几口气,瞧着周身昏暗,难不成已睡了整整一天?
伸手挑开一角纱帐往外眺了眺,室内安静,不似有人。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轻轻推开,邱夏只道是伺候的婢女,便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那人却不答话,邱夏狐疑,手下意识地摸向藏于枕下的匕首,室内昏暗,她瞧不清是什么人,只能听见极浅的脚步声。
“呀……”
“嗯……是我……”
邱夏怔了一怔,手里的匕首掉落,她忙跑过去,“你……你的手?”
“无妨。”
凌末扯出自己的手,笑言道:“只是些皮外伤。”
邱夏却不依,硬扯了过来,她看不清伤口,凑近了放在眼前也只能看到一道深色的细道子。
后脑勺被他紧紧箍着,他吻得很是霸道容不得邱夏有一丝的反抗,许久过后,他才极是小心地问,“你担心我?”
邱夏鼻尖酸热,唇上还有被他啃咬后留下的麻意,轻点了点头,鼓足了好多的勇气才能瞧着凌末,道:“我们回不到从前了,是么?”
凌末唇角微颤了颤,他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不疼,却异常的难受。
“张嫣,陪我回宫吧!其余的事,交给我,你只是你,只是我的皇后,好不好?”
邱夏已红了双眼,滚烫的泪珠盈满了眼眶,她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不能……”
“不能不顾张卿么?若是我呢?若是一天,张卿来要我的命呢?嗯?”
“不会……”邱夏下意识地开口,可一出口,她却怔住了,她毕竟不是张卿,在她面前他是个好哥哥,可在旁人眼里呢?那样的身份,他当真会是她以为的那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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