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如先帝那般么!
他也一直以为他会如昭和帝那般生生地看着自己心中恋念的人离自己而去,可事情摆在眼前,他却反悔了……
“解药何在?”
“皇……皇上……”
“孤不是先帝,孤的皇后也不是……一个名字。”
李善府嘴角颤了几下,眸光闪动,他犹记得当年也是这般的局面,那个人挣扎许久终是将握在手里的青玉小瓶放了回去,然后颓败地抱着头坐在了地上呜呜痛哭的模样……
“解药在张太后手中!”李善府缓缓说道,“大家去的时候将解药一并给了皇后娘娘。奴才收到张卿公子的书信回来时,方知皇后娘娘早已将解药给了张太后……”
李善府面露许多无奈,欲言又止道:“张太后……大家曾……”
凌末微眯了眯眼,听李善府继续道:“假死一事,皇后娘娘已谋划半年有余,戴文寿宴那次,皇后娘娘本该吃了那烧鹅皇之后就会有中毒之兆,却不知何处生了差错……”
李善府说着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正微微出神的凌末,那事,他也曾听张卿说过,那药八成是被凌末中途换掉了,只不过,凌末弄巧成拙,差一点要了张嫣的性命,所以那个时候,他才会那么害怕的罢!
凌末缓神,他也忆起了那个时候,那是唯一一次事情没有按他预料的发生,也是他唯一一次乱了心,他的音调有些冷,“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
李善府稍有犹豫,可想起张嫣处境,也顾不得许多,咬了咬牙根,道:“张牧公子曾讨要过皇后娘娘的字帖……”
言罢,他又偷偷瞧了一眼凌末,见他微眯了眯眼,便又说道:“张沐之的字自然珍贵,可帝后真迹却也不能随意流出宫外的,皇后娘娘的字帖被送还回宫时,那上面便浸了一种药。柿酒与烧鹅共食,旁人兴许没什么,可对皇后娘娘来说却是大忌,那字帖上沾的药便是抑制这柿酒与烧鹅共食时催发的症状的,只是字帖上的药量甚微,且那药需在半个时辰内饮下方才有效,所以皇后娘娘饮下的只能暂时缓解呕吐,却不能做到万无一失。张牧公子入宴前将剩余的药掺入果酒中,在烧鹅皇上桌前,由皇后娘娘饮下,如此就算娘娘食了那烧鹅皇虽有中毒迹象,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她不是要在那个时候饮下假死药……”
凌末突然打断道。
“是。”
凌末身子微微晃了晃,许久才颤声道:“她是何时将解药给的张太后?”
“先帝崩逝后张太后到奉国寺静养,临行前,皇后娘娘将解药给了张太后。”
“顾玉清……”凌末突然喝道,他的眼睛通红,手紧紧地攥着,房门打开顾玉清匆匆进来,朝他拜了一拜,就听他压着嗓子极力地忍着愤怒道:“把她的尸体给孤带回来……”
顾玉清震惊地抬头,许久才沉沉地应了是。他说“尸体”。刚到门口,便又被凌末给叫了住,眼前一道身影掠过带起了一阵风呼,他瞧着凌末飞奔而去的身影,嘴角竟浮出了丝丝笑意。
回身瞧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李善府,顾玉清幽幽开口道:“她做的这个赌……”
顾玉清到底没有将话说完,因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说值得么?他不是张嫣,所以没有资格说值得不值得。抬头望了望无尽夜幕,皎月当空,有几缕浮云飘过,出门前便听解忧在耳边叨叨着今日已入秋,秋末,她便要嫁人了!
想至此,顾玉清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抬手捧着心口的位置,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顾玉清啊!顾玉清……”
言罢,他便握紧了手中的剑也消失在了黑夜里。
这夜似乎很长,长的让人觉着仿佛一年的事都发生在了今夜。
白玉轩的二楼,凌末气喘吁吁地赶去时,张嫣依旧还是那个姿势躺在那里,她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般……
凌末似丢了心魂般慢悠悠地踱步走了过去,他缓缓坐在地上,瞧着张嫣闭着的双眼,似笑似叹又似辈地道:“我一早就不该小看了你!”
他将张嫣抱起搂在自己的怀里,她的身子是凉的,他将脸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滚烫的泪粘湿了两人的脸颊,他哽着嗓子半晌不能成句,许久才听他哑着嗓子道:“你一早就知道了那人是谁,是不是。我要除的不是戴文,不是戴氏,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所以你才……才在戴文寿宴上饮下了那酒是不是。张牧的药被我换了,你知道,却还是饮下了,张嫣……张嫣……”
凌末紧紧地抱着张嫣,他将脸埋在张嫣的颈间发出呜呜的抽泣声。在天牢,张卿说了她同食柿酒与烧鹅的症状,那药是她救命的药,却被他换了,换成了无甚作用的糖粉,她知晓却还是饮下了……
她想与戴文同归于尽。
可是戴文的命,整个戴氏一族的命,都抵不上她的啊!
他后悔过,却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悔恨过,他悔着明知她心里痛恨戴氏,为何没有早早称了她的心意,将戴氏一族治罪,累的她以自己性命为注去除掉戴氏。他恨着自己为何到了今时今日竟还顾虑着不去要那解药。
乐居宫中,张太后在佛龛前默了一夜的经,直至晨光映进大殿,佛像在这光芒照眼的晨光里慈悲地瞧着自己,张太后缓缓闭了双眼,将最后一句经文默念完了以后才起身走进了一旁的寝室,她有些困了,也有些倦了。
“太后……”
她刚睡下,便听帘外伺候自己了半辈子的嬷嬷缓缓开口道:“太后,皇上来请安了!现下就在殿外!”
张太后抬手揉了揉了鬓角,徐徐应了声。帘子掀开,老嬷嬷似是没有瞧见张太后面上的倦容,只如往常那般备了温水伺候这位自己侍奉了半辈子的主子起身洗漱。
乐居宫正殿,张太后温和地笑,坐在下首的凌末已换了一身衣服,墨蓝色的长袍,是张太后回宫后为他选的布料、花样,命人缝制的。
“皇上夜里没有睡好?”
凌末埋在衣袖下的手不禁蜷了蜷,好半晌才扯了一个笑,回道:“有些事,儿子想了一夜,思来想去不得其解,是以没有睡好,一早便想来请太后开解。”
“哦?”张太后端了老嬷嬷端来的茶碗,浅浅抿了一口,微笑道:“不知什么事惹的皇上这般困扰?”
“父皇与张贵妃的事。”凌末瞧着张太后一字一句的说道。
张太后又抿了一口那清茶,将茶碗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方道:“嫣儿的姑姑么?”
“是。”凌末的黑眸中熠熠生辉,他瞧着张太后,眼睛里竟带着许多的希冀。
“她……我初认识她时,就很羡慕她……”张太后说至此处,嘴角便不觉浮出了一个温暖浅笑,她微垂了眉眼,似是想了一阵,才道:“她原本可以不死的,可他却没有救她。”
凌末呼吸都轻颤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话说,他也不知道要问什么,因为他下意识要问的问题,他知道答案。
张太后眉眼含笑地看着凌末,启口道:“嫣儿的命,解药就在我这里,我可以给你,可你确定有朝一日,她不会离你而去,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们再也回不去了,就像……就像他与她一样,他没有救她,因为他知道就算她活了过来,她还是会离他而去的,带着对他更深的恨,离他而去!”
“就算如此,我还是想她活着。”凌末涩涩地开口,“她或许一开始便知道了那些事,父皇……或许也早知道了那些事。”
凌末瞧向张太后,不放过张太后一丁点的表情,果然,张太后嘴角的笑微僵了僵,虽是须臾,却还是被凌末发现了。
“那皇上呢?皇上打算如何做?”张太后嘴角噙着安然的浅笑,开口问道。
“其他的我不管,我只要张嫣活着。我答应你,只要你把解药给我,不会发生你担心的那些事。”
许久……
“皇上说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张太后抬手将发间的金钗摘了下来在手中细细看了一会儿,有些悲凉地笑道:“这金钗,嫣儿给我时,我便知他已知晓了那些事,或许更早以前他便知晓了……”
凌末蹙眉,伸手接过张太后递来的金钗,听她说道:“金钗是空的,里面便藏着解药的方子,张时临乃张家后人,你将方子给他,他自然能看懂上面写的什么。”
“凌末……”
大殿门口,凌末的脚步停了下来,身后传来张太后的声音,悲悲凉凉的,“张娴……”
凌末踏出殿门,仰头望着头顶苍穹,天地辽阔,他的心里再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那里面沉甸甸的装着一个人,深宫寂寂,有了那个人,就算日子再长,他也不会觉得尽是煎熬。
作者有话要说: 让女主仔地上躺了快一个月了吧!!!我觉着快该结束了,可是好像还有这事给忘记了……
☆、第五十八章
入秋,天气依旧闷热,张嫣醒来时,浑身软绵无力,她瞧了好半晌的床帐,霎时思绪万千,终了,只无力的叹了口气又将眼睛阖了上。
“娘娘醒了没?”
“回皇上,娘娘还在睡着。”
……
殿内,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张嫣手指在被下动了动,眼睫也止不住地轻颤了颤。一阵窸窣声响,感觉身测的位置缓缓躺下一个人来,张嫣身子都有些僵了。
“说出来,你或许不信……”
就在张嫣纠结着要不要醒来时,就听凌末的声音传来,“这些话,你若醒着,我怕是永远也不会说出口的,你这般睡着,便听听罢!”
凌末侧身将身子靠近张嫣,头倚着张嫣的肩膀,也将眼睛给闭了起来。
“我心里念挂你……”凌末顿了一顿,嘴角似挂着笑意,眼里似藏着星辰,“在很早的时候!你没认出我,我却是知晓你的。张家的姑娘、未来东宫的太子妃,每年都会在白玉轩订件首饰,自我第一次见了你,便每年都会去白玉轩先挑了些物件,每每你都会选了我心里中意的那件……”
“张嫣,我着实很是念挂你的。戴太妃非我生母,可因着她能牵制到那个人,我不得不利用她,她这一生心里只有父皇,为了能在死后葬在父皇陵寝,她可以背叛整个戴氏,可那个人却不一样……”
凌末叹了一声,将眼睛睁了开,幽幽笑道:“你将解药给了她,是巧合,还是因着你一早就知晓了她的身份……嗯?张嫣!”
凌末起身曲起一只腿将手肘搭在膝盖上垂眼瞧着躺在自己脚边的张嫣。
眼睫颤动了几下,张嫣心知躲不过去,便徐徐睁了眼,入眼的凌末面容冷峻,眸里似藏着几分怒意,还有几丝懊恼!
“你不打算与我说清楚么?”
张嫣头皮发麻,那些事,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说清楚什么?”
凌末愤地鼻翼扇动了几下,咬牙道:“你是一早就醒着,适才那些话也都听了去?”
张嫣愣了一愣,她原以为他说的是解药的事……还有那个人的事。
“你既听了,便该知晓依我脾性,往后定不会再让你离我去了的。”说罢,凌末便俯身压了过来……
“那皇上觉着依我的脾性,我还会留在这里么?”
凌末身躯一震,半晌才咬牙道:“戴氏一族已服罪,你心里的恨也该罢了。我既向她要了解药,也定会遵守与她的承诺……”
“那些人呢?”张嫣望进凌末的眸子,一字一句道:“那些潜藏在天启的异人呢?皇上不该错过这样一个好机会的。戴太妃想要的,你又怎知不是她想要的?她知晓那些人是谁,皇上若不向她要解药,还可以迫她说出那些人的名字和身份,可如今,却是不能了。”
果然,凌末的眸里还是有懊悔的……
“那你呢?你把解药给了她,是为了什么?为了证明她就是那个异人?还是为了验证我的真心?”
张嫣默了,这个问题,或许她早已说不清了。当初先帝去的时候,将假死药和解药一并给了她,还将压在心底数十年的秘密也告诉了她,他的怀疑,他的懊悔,都告诉了她。
“有朝一日,嫣儿若是倦了,可以服下这药,与你哥哥一道寻个自在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做一个寻常人,这宫里的人啊!活的太不自在。凌末……凌末,这孩子,是孤对不住他!”
那个时候,张嫣曾问过自己,对先帝,她心里到底有没有恨,可想到底,她对先帝,心里只有敬意,她能想到的只有先帝对自己的好,姑姑的死,对她来说太遥远,而她知晓的,只是先帝对姑姑无尽的爱恋与想念。
至于凌末,他想要的一直都是那个位置。张嫣不想他做先帝,不想在明知凌末心里喜欢自己的时候,让凌末以后为难,像先帝那般背负着自责过完余生,所以,她将解药给了张太后。若真的有一天,她吃下了假死药,张太后若心中无愧,自然会将解药拿出,若她心中自有思量,定会以解药为注,如此,便能印证了先帝心中猜测,为凌末扫清了那些隐患……
可是,那个时候,张嫣自知,她心里是盼着凌末会去要那解药的,她想知道凌末的真心,皇权和她,凌末更在意哪个?
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张嫣瞧着凌末,“这宫里,我是真的倦了!”
张嫣微笑了笑,又道:“你能去向她要解药,我心里很是高兴,你心里念挂我,我更是欢喜,可是凌末,你心里应该清楚,她的身份已然暴露,那些人又怎会坐视不理,这宫里必然还要经一场风雨,我已经失去了平安,失去了凌晔,我只有哥哥和阿牧了……”
“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凌末手指掐进了张嫣的后腰,紧紧地箍着她,怒目道。
“你还有凌恪,将来你还会有其他的嫔妃,还会有其他的孩子,而我,却不会有了!”
“我只要你。张嫣,我只要你!”
凌末说着便把唇凑到了张嫣的脸颊,他小心翼翼地吻着她的颈,带着几分讨好,惹得张嫣心里一阵酸热。
她也想……可是不能!
那些人为了保全性命与身份,定会迫的张太后除掉凌末,她不愿张卿父子再趟进这局里来。如果没有了她,没有了张卿父子,她相信凌末足以应对那些人,可若是他们在,势必会成为他的累赘,她不愿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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