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前,张牧望着天上清冷的月亮说。
“好。”
凌恪动了动唇角,还是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张嫣,他侧头望着张嫣柔和的面容,是他母亲一族害得她没有了孩子,没有了家人,他该是恨她的,可不知为何,凌恪对她,恨不起来,就如他的母亲一样,对她毫无恨意。
“姨娘……”
“嗯?”
“父皇真的很挂念你……”
张嫣微微蹙眉,凌恪咧嘴笑了笑,便又接着说道:“我肚子有些饿了,先去寻些吃食,就不打扰姨娘想事情了。”
廊下,张嫣又坐了两个时辰,她起身时,腿都是僵的,扶着廊柱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回屋后,她便歪在榻上裹紧了毯子瞧着不远处的琉璃珠帘发起呆来,这些日子,依旧没有张卿的消息,而凌末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他身上的伤……
心烦地闭了眼,张嫣将毯子盖过头顶蜷了身子缩在这张不大的软榻上,她想不出别的好法子来解开诸人的心结。
入夜,室内很是冰凉,因着张嫣吩咐若无传唤,旁人不得进屋,所以,暖炉内的碳火在晌午的时候便息尽了。
张嫣混混沌沌地想起很多事,有儿时随着张卿巡视张家宅子的事,也有第一次进宫见着昭和帝的事,总之,从小到大的许多事,但凡张嫣记得的,都断断续续毫无章法地在张嫣脑子里混乱的回放着。
“嫣儿……”
“哥……”
张嫣头疼欲裂地睁眼,室内昏暗,她本就意识不清,寻着那声音,她无力地拽着榻边那人的衣角,喃喃唤道:“哥……”
“哥,我疼……哪里都疼……”
无尽地黑暗,张嫣再次醒来时是在马车上,不知是不是车内的暖炉太热,她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凌末?”
“醒了。”
凌末的音调很是冷漠,张嫣不禁瑟缩了一下,她舔 了舔 唇,完全不记得她为何会在这里。
“哥哥呢?”
凌末握着卷书的手不禁紧了紧,淡淡回道:“他好的很。”
“你……你怎么了?”
凌末将手里的书随手扔在一角,心烦地闭了眼揉了揉额角,“张卿和张牧好端端地在陵南郡,相安无事。”
“……”
不知是不是张嫣的沉默激到了他,凌末恨恨地锤了一下车壁,俯身便压了过来,他粗鲁地扯开张嫣的衣领露出她白皙瘦削的肩膀张口就咬了下去,他的身子死死地压着她的,压的她更喘不过气来。
张嫣咬紧了牙根默默承受着,她浑身无力,根本反抗不得。
“张嫣,恨死你了!”
凌末粗喘着松了嘴,整个人摊在张嫣的身上,有些挫败地说。
那夜,他蹲在榻边,听着她唤他“哥”,她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听她说“疼……”
原来,在她心里,最在乎最依赖地始终不是他。他不想再从她的嘴里听到任何一句对别的男人的依恋,他愤愤地抽出自己的衣服,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口,淡淡地道:“希望你遵守诺言。”
他踏出房门,听那人也淡淡地回道:“我会的。”
凌末没有停步更没有回身,他恨不得立马消失在这个院子里。翌日离去前,那人竟来找他,告诉他张嫣也在那辆要回京城的马车上。凌末没有接他的话,也没有流露出一丝讶色,只是很平常地客套着道了别。马车缓缓地走,他盘着腿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默默地看着张嫣熟睡的容颜,还是没忍住让龄官儿将车速又缓了缓。……
“凌末?”
凌末回神,瞧着张嫣。
“发生什么事了?”
“哼!你的好侄子差点要了凌恪的命。”
“……”
张嫣嘴角颤了颤,终是沉默着抿紧了唇,好多事,她都是不知道的,她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稍想了想,她抬头瞧着凌末,他亦在瞧着她。
耳根还是没骨气地烧烫起来,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咱们这是要回宫么?”
凌末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攥着自己衣角的手,到底是没舍得挣开,“嗯。”
“……太后呢?”张嫣声音小的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在自己心里问的,可凌末却回说:“我就知道你能猜到这些!”
“她到底是……”
“谋杀天子,这一条罪,便够了。”
“凌恪呢?”
“不是凌恪……”
凌末定定地瞧着张嫣,瞧着她眼睛里的不可置信……
“是张牧,不过……不是张卿!”凌末缓缓地说,颇有些自嘲,“我既选了皇位,便总要拿些要紧的事来换的。朝堂后宫的那些事,害你不浅,亦害我不浅,玉清去了宁昭,宁昭的那位给了不少名字,戴文死后,这些人没了倚仗,我便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撤了,太后那里我本想着,她若安心颐养天年,便还是天启圣母皇太后,可她不该听了戴太妃的挑唆,卷进这些事来……”
“戴太妃”
凌末点头,“她本想着能借机扳倒太后名号的,便唆使朝堂上人上书细数了太后一族罪责,逼着我立凌恪为东宫……”
“阿牧呢?太后寻的阿牧?”
“嗯。”凌末嘘叹一声,又道:“先帝崩逝前曾下过旨意,待他百岁之后要与太后合葬一处,若是她丢了太后名号担了那罪责,依着祖宗规矩,是进不得宗庙的,她……”
“所以她寻了阿牧,要立阿牧为储君,而你……不愿!”
张嫣接了他的话,后来的事,她想她已经能猜到了。
“张卿进京来寻了我,为了张牧……”说到此处,凌末默了下来静静地瞧着张嫣。
“你让凌恪来陵南郡是想试他?试他对那位子是不是也存着念想?”张嫣忆起陵南郡初见凌恪的时候,那孩子……
“我混在他的近卫里,太后沿途派了人伏击,我借机负伤与他在陵南郡分散,是想看看其他人会如何做。”
“张卿可有让你失望?”张嫣忍不住讥讽道。
凌末愣了愣,摇头道:“他在京城没多长时间便察觉事情不对,一路赶回陵南郡寻到我,截了张牧安排的刺杀,我身份暴露,只得与凌恪见了面,一是提醒他小心安全,一是向太后表明了态度,让她有个准备。”
“我呢?我又为何会在这马车上?”
“张嫣,我历来讲究公平,我饶了张牧,你总该回报些东西才是。”
张嫣厌恶地瞥了头不去看他,凌末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地她与自己对视。
“你起初以为我放你和张卿父子来陵南郡是缓兵之计?张嫣,那时,我是真的想放手的。”凌末轻柔地摩挲着张嫣微凉的下巴,又缓缓说道:“那夜相见之后,你沉默了许多天,我立在远处瞧着在廊下发呆的你,生怕你想到了别处,做出什么傻事,这世上太过冰冷,你若还在,纵是我们不在一处,只要想着你,我便还有勇气念想面对那些事,若是你不在了,我不敢想……”
那时,她确实想了很多,她以为他与张卿若当真注定此生不能共存于世,她想着若是她死了,是不是能让他们停了纷争。
“你生病那天,张牧设了局引了凌恪去,我本是极生气的,长剑就架在张牧的颈上,张卿没有拦我,倒是凌恪跪在地上使劲儿地为他求情,他说我若杀了张牧,你会伤心……我看着张牧,心里恨极了自己,帝王之路,本就该舍弃了这些情爱之事的,若有了羁绊,便是有了软肋,可那刻我才知道,我的软肋此生怕是都避不开了。”
凌末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笑意,“我放了张牧,与张卿一道去寻你,你拽着我的衣角不停地唤着张卿,我就想,这真是我的报应,此生此世,对你,我终是无可奈何的。”
那天,张嫣记得,她昏昏沉沉地梦见了许多事,后来醒来张卿就坐在榻边,她涩涩地苦笑,在梦里,她还梦见了凌末,梦见凌末对她笑。
“哥哥,真的好疼,这里好疼……”张嫣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她鼻头一阵酸热,很是委屈,“我喜欢他,很喜欢他的,可他更在意那个位子……”
“是哥哥让你带着我回京的?”
张嫣垂头,轻轻地问,手指卷着自己的衣带,一圈一圈地缠。
“嗯。”凌末答道。
“凌末……”
“嗯”
“我喜欢你。”
“……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哇!时间太久,都有些忘记之前剧情啦!感觉断着的。
☆、第六十一章(番外1)
京都皇城,张嫣踏下马车的时候,抬头遥望着城楼上的檐角,落日余晖中,张嫣微眯了眯眼,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好久不见!”
张嫣回神,瞧着眼前抱拳之人,不禁愣了一愣。
“怎的?不认得我了?”
张嫣轻笑摇头,“好久不见!”想了想,又道:“解忧和万烈呢?”
顾玉清嘴角的笑僵了僵,一双黑眸也似沉了些沧桑,将视线瞥向别处,缓缓答道:“回宁昭去了!”
张嫣默然,顾玉清已不再是陵南郡梨花院二楼那位俊秀风雅的紫衣公子了!
换好马车,车上,凌末一路并未说话,他只是握着张嫣的手,坐在她身旁静静地听着她与顾玉清的寒暄。
到了内廷,顾玉清便去了,临走前,他说:“事情已经办妥!”
张嫣自然不知他说的是何事,凌末沉吟着点了头,她望着顾玉清离去的背影,心中竟有一种悲凉的错觉。
紫薇宫中,一场春事初歇,张嫣伏在床边,闭着眼微微喘息。凌末凑身过来,唇就在张嫣的耳边,似有若无地呼着气,“在想什么?”
“我们什么时候去给太后和戴太妃请安!”
凌末搂了搂张嫣的腰身,很是随意地答道,“今日就罢了,明日去吧!”
两人在床上又是一阵耳鬓厮磨,渐渐入了夜,张嫣已累的两眼发昏,可凌末却意犹未尽地使劲儿往她身上贴。
“别……别了……”
凌末将唇覆上,嘴里的甜粥渡了过去,才含糊道:“吃些东西……”
夜已深,兴许是白日里被折腾的昏昏睡睡,深夜,张嫣竟有些睡不着了,她侧身瞧着揽着自己的凌末,年少初见他时,纵是不知男女之情,可她知道日后是要做他正妻的,待年岁长些,知晓了男女之情,听着旁人议论时为东宫的他时,她的心竟似浇了蜜般,喜欢上一个许多年都没有见过面的人。
离开他,她想她是舍不得的!
清晨,凌末醒来时,张嫣已穿戴妥当,听闻声响,侧目便瞧了过来,“醒了?”
“嗯!”
“我已让龄官儿去了乐居宫,待你收拾好了,咱们一道过去。”
凌末握着被角的手指不觉动了动,他楞楞地瞧了张嫣一会儿,竟生出些错觉,觉着他们不过是尘世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
“怎么了?”张嫣见他出神,便拿了凌末的衣衫坐了过来。
“没什么!”凌末捞过张嫣的腰便又压在了床上,“张嫣……”
“嗯?”
“张嫣……”
“嗯!”
“张嫣……”
“我在呢……不走了!”
乐居宫是有些远的,可凌末却不让坐辇车,一路,他拉着张嫣的手,踩着皇城的青石砖一步一步地走。待走到一半儿,张嫣便累的直喘气,她穿着正服,很是累赘,头上又带着凤钗,也很是劳累。
“累了?”
“有点沉。”
凌末会心一笑,“是想我抱着你,还是背着你?”
张嫣也笑,状似很认真地考虑了凌末的问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才道:“蹲下去。”
凌末走的很稳,张嫣伏在凌末宽厚的后背上,脸颊就贴着他的鬓角,那里已有些汗湿了。
“凌末?”
“嗯?”
“太后为何要卷入这些事?”
她明明可以置身事外的。
凌末顿了一下步子,“每个人都有自己要保护的人或事,也许她也是!
”
到乐居宫的时候,张嫣在凌末的脸上亲了一下,凌末取笑道:“后面的宫人可都看着呢!”
“你若不想,我往后不亲就是……”
龄官儿从殿内出来看见眼前境况,立马红了脸也与旁的宫人一样将身子背了过去,恭谨地垂着头。
“你不要脸……”
凌末松口,张嫣立马捂着了自己的嘴,羞愤地说道。
“走吧!太后还等着呢!”凌末一脸满足的笑,牵着张嫣便拾阶而上。
“皇上,太后娘娘已在殿内等着了。”龄官儿不敢抬头,可话语间有止不住的高兴。
乐居宫中,张太后一身素服,长发也只是挽了髻,簪了一支素钗,她的手里挂着念珠,见凌末他们来了,便开口道:“坐吧!”
张嫣凌末相视一眼,凌末回道:“是。”
张太后又看向张嫣,一双眼睛里尽是慈善的笑,犹如张嫣初见她时。
“太后身体可好?”
“还好!还好!嫣儿坐过来些!”
殿内有淡淡的檀香味儿,张嫣坐在张太后身测,瞧了一眼凌末,他紧闭着唇,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嫣儿还记得皇上在东宫时,纳妃那夜,我与嫣儿说的那些话么?”
“记得。”
她说的她与昭和帝的事。
“后来许多时候,我都在想,兴许他早就就知晓了我父亲的身份……”
张太后瞧了一眼凌末,顿了顿,才含笑道:“今早,凌恪来我这里请安,那孩子心里一直有个结,这结还得皇上去解,你少时经历的,那孩子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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