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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重生)——姚霁珊

时间:2017-11-07 20:29:43  作者:姚霁珊

  再者说,周氏也一向很爱惜名声。
  直挺挺地站了一会,曾妪这才想起来自己竟忘了给杜十七行礼,便屈了屈膝,心下到底并不服气,便不软不硬顶了一句:“劳女郎动问了。我可不像女郎这般闲在,自是要到处忙的。”
  “嗯,我知晓,妪最辛苦了。”杜十七看似随意地接口道,又张大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问:“妪去了哪里?办了什么差?与哪位管事妪交接的差事?路上都见了谁?我倒是挺想听听的,且请妪说一说。”她笑吟吟地一连抛出了数个问题,面上是带着几分天真的好奇。


第397章 问梅音
  曾妪被问住了。
  她僵着脸张了张口,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回。
  她能办什么差?
  这凌梅馆里谁敢使动她去办差?便是杜十七轻易也不会吩咐她做事。她其实是从后角门偷偷溜出去逛去了。
  上京不比大都管得严,周氏又不在这里盯着,仆役们的日子便也轻松得多,再加上最近杜大郎和李氏相继得了病,府里更是松散起来。曾妪仗着是周氏的人,这府里无人敢管,便经常偷溜出去闲逛。
  “我……”她眼珠乱转想着说辞,忽地一拍脑门儿想到了借口,忙道:“我去……厨房……去厨房看菜去了,然后又去管事房……那个……去催他们送炭。”
  “哦,是么?”杜十七和气地点了点头,旋即便有些不解地皱了眉:“这倒真是奇了,我一直在花园里斫花来着,妪要去领炭或者去厨房,总要路过花园,可是我半天也没瞧见你,莫非……”
  她侧头想了想,蓦地眼睛一亮,笑道:“莫非妪是从李阿姨院子前头的那条石板路绕的道儿?”
  彩萱一下子抬起了头,眸中的震惊一闪而逝。
  杜十七却是看也没看她一眼,只专注地望向曾妪,面上的神情很带了几分讨好:“我听人说,李阿姨快要回大都养病了呢。妪有没有顺路去瞧瞧她,再替我向她问好?”
  现成的借口抛到了眼前,曾妪根本没想那么多,立刻便顺水推舟地点头道:“呃……是的,我是顺道去探望了李夫人,所以才没从花园那边走。不过李夫人最近病着,我看她院子外头守着好些人,便没过去讨人嫌了。”
  “原来如此。”杜十七面有憾色地叹了口气,复又微微歪了脑袋,一脸疑惑地道:“且慢,这像是也不对啊。妪不知道,我之前还遣了彩萱去探望李阿姨呢,若是李阿姨没见你,那你应该与彩萱在半路上遇见才对,如何彩萱却没碰上你呢?”
  才抛过一架梯子,就又把路给堵死了,杜十七这几句话说得人心情忽上忽下的,曾妪的面色变得颇不好看。
  她觉得杜十七今天的话特别多,还总追问她去做什么了,真是叫人烦不胜烦,可偏偏她还不好不回。毕竟如今大都也来了不少人,如果她对主人不敬的事传到周氏耳中,曾妪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便要到头了。
  想到周氏的那些手段,曾妪不自觉地打了个颤,面上也有了些许不安。
  便在此时,彩萱上前两步,柔声地说道:“女郎怎么忘记了,妪向来最是有心的,女郎之前一直说喜欢梅花,我想着,妪方才定是转去了那院子的后墙处,听说那里的梅花开得最好看,妪一定是去为女郎折梅去了。”
  此言一出,曾妪的眼睛立时一亮。
  对啊,她怎么忘了这回事?
  李氏的院墙后头确实有一株老梅树,那花儿年年开得都很好看,在上京城的士族圈子里都很有名,李氏更是以此为荣,有几回还拿了这花儿做名头开宴赏花呢。此外,杜十七也确实喜欢梅花。
  这真是再现成不过的理由。
  思及此,曾妪便深深地看了彩萱一眼。
  她知道彩萱的背后是何氏,何氏这人向来八面玲珑,手下调理出来的使女倒也秉承她的行事态度,两边抹光、四处讨好,从不轻易得罪任何人。
  不屑地撇了撇嘴,曾妪到底还是领了彩萱的情,顺嘴说道:“是了是了,彩萱到底是常跟着女郎的,心思果然聪敏,这一猜便猜中了。回女郎的话,我那会儿正是去看梅花去了,这才与彩萱走岔了道儿。”
  “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多谢妪了。”杜十七欢喜地笑了起来,似是心情极好,连说话声也比往常响亮了许多:“就因为妪去李夫人后院那里折梅花去了,所以才没见着彩萱呢。”
  曾妪哪里能注意到她的这一点异样,此刻只求脱身,便忙不迭地应声道:“是的,女郎。”
  杜十七笑了一会,忽地将白生生的手往前一伸,娇俏地歪头道:“妪既是去折花儿了,那花儿呢?在何处?”
  曾妪未料到她竟是如此穷追不舍,直急得在肚里骂娘,却又不能不回话。总算她还有两分急智,张口结舌地想了一会,方勉强扯出个笑来,道:“呃……现下时候还早着呢,那梅花哪里便开了?还得等些日子才行。”
  杜十七“哦”了一声,略有些憾然地收了手,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在这里等着啦,待花儿开了,妪可一定要去折一枝最漂亮的红梅枝儿给我才是。”
  曾妪早便被她问得满心不耐烦,此时只求她快点问完,于是便迭声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杜十七这才像是满意了似地向她笑了笑,带着彩萱离开了。
  她二人一走,曾妪的脸便冷了下去,抬手抹了抹额角。
  被杜十七堵在院门口问了这一大堆话,她身上都冒汗了。
  真真是个麻烦磨人的贱女。心里狠狠地咒骂了几句,曾妪方才觉得舒服了几分,便拢紧了身上的貂氅,也径自回了屋。
  冬日的天黑得早,很快便到了晚食之时。
  自来到上京之后,曾妪便再没服侍过杜十七用饭。这些下等的活计哪里需要她来做,只管交给那几个使女便完了。
  她舒舒服服地坐在房间里,屋里的炭盆烧得很暖,面前的食案上摆着精致的小菜,有炙鹿脯、烧羊羹,还有一小碗蒸鱼并两样时蔬,饭菜的香气四处飘散。
  曾妪满意地笑了起来。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她最享受的时候,也是她觉得自己最像个主子的时候。
  她笑眯眯地举起了筷子,正待挟菜,忽听院门被人拍得“嘭嘭”作响,旋即院外便传来了一阵喧嚣,夹杂着男子的呼喝声:“开门!快开门!我等奉二郎君之命前来,快些开门!”
  曾妪皱皱眉,搁下了筷子。
  杜二郎那蠢货,今日这是发的什么疯?大郎君一病,倒让他趁空作威作福起来了,如今竟又跑到庶妹的院子里闹事?


第398章 贼老妪
  不屑地“嗤”了一声,曾妪的眼珠转了转,面上便添了个幸灾乐祸的笑,人已是离案而起。
  还是出去看看吧,到底这里也是女郎的住处,被自己的兄长派人找上门来了,她这个管事妪也不能不问一声儿。
  曾妪慢吞吞地拉开了门,一面在心中思谋着,过一会应该怎么对付这些人。就冲今日杜十七堵着她问话这件事,她也打算来个袖手旁观。
  不过是个被冷落的庶女罢了,又被“发配”到了上京这地方,还能翻出什么花来?比起嫡出的杜二郎,杜十七的分量委实太轻,曾妪已经打定了主意,过会儿只消随意地应付两句,便坐看杜十七出丑便是。
  她憋着笑拢紧了衣裳,缓步跨过了门槛,来到了曲廊,却闻那院门处陡然传来“哐”地一声巨响,一大片火光瞬间便照了进来,随后便是一阵靴声橐橐,间杂着“快搜”、“去那里找找”的男子声音。
  曾妪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些人竟是直接闯进来了?且听声音还不是府里的仆役,来的还是侍卫!
  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她的念头转了几转,便又眯起了眼睛。
  啧啧,杜十七今日可能要丢个大人了。这样也好,这些侍卫的地位可比她一个管事妪高了许多,这下子她根本拦都不必拦,只专心看热闹便是。
  曾妪的唇边涌起了些许笑意,复又捺住,面上换过了一个焦急的神情,脚步却放得更慢了,施施然地便转过了回廊,同时还清了清嗓子,打算着先作势问上一声。
  谁想,她嘴巴还没张开,迎头便撞上了两个拿着火把的侍卫,那侍卫手里的火把直照上脸来,晃得人眼睛都快花了。
  周妪心中大怒,正想着这些侍卫怎么这般无礼,不想那两个侍卫一看见她,俱是眼睛一亮,其中一人上前便抓住了她的胳膊一扭一拧,便将她的双手反剪了过去,同时还兴奋地大叫“抓到了,在这里!”
  曾妪吃痛,想要挣扎却发现根本挣不动,那侍卫扭着她便往前走,她顿时大惊失色。
  这些人抓她做什么?他们不应该是去冲撞杜十七的吗?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她不由慌了神,一面奋力挣扎一面大声喝斥:“你们疯了吗?我是十七娘的管事妪,我是夫……”话未说完,她的后颈处猛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那一刹,曾妪只觉得后颈像是被人斩断了一般,一肚子的话也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喉间“格格”响了两声,便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老贱奴!”一个侍卫朝地上啐了一口,拿脚在她身上踢了踢,又冲另一头叫道:“人在这里,已经打晕了。”
  另一个侍卫便埋怨地道:“你这下手恁狠了,不过是个老妇而已,哪里就能跑了?如今倒要累得我们拖着走。”
  两个人一行说话,一行便将曾妪半拖了起来,就这样一路拖行到了阶前,一路上两人根本就不看路,任由曾妪的脑袋撞地廊柱上、栏杆边,没一会便头破血流,那刺目的鲜血直洒了她一脸。
  “天哪!”正房门前的廊檐下,一个娇弱文秀的少女见此情形,不由自主轻呼了一声,便抬手捂住了眼睛,雪白纤细的手腕露在烛光下,有一种格外的纤弱。
  这少女自是杜十七。
  她比曾妪出来得晚了一步,出门便见满院子明晃晃的火把,直照得人眼睛发花,而曾妪被人打倒拖走、满脸是血的情形,她自是瞧了个清清楚楚。
  彩萱面色苍白地上前搀住了她,让她依着自己的身体站好,一面又将视线投向死狗一样被人拖着走的曾妪,一双眼睛在火把的映照下幽深如海。
  依着彩萱站了好一会,杜十七才终于将手从眼前拿开,却见曾妪已经被那些侍卫装进了一口很大的麻袋里,由两个侍卫抬着,正往院门处行去。
  “且……且慢!”少女娇怯怯的语声里带着一丝颤抖,听来格外惹人怜惜,而她纤细的身躯却又挺得笔直,面容端肃,说不出地庄重:“她……妪……怎么了?你们拿住她……作甚?”
  突然闯进女郎的院子里拿人,于情于理这都很过分,杜十七身为主人自是必须过问一声,否则也太失士族女子的尊严了。
  那些侍卫倒是颇为守礼,并不四处乱跑,更没有人到处乱看,一望而知便是训练有素的。而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这时便越众而出,向杜十七行礼道:“见过女郎,我等失礼了,因事发突然,这才惊动了女郎,请女郎勿怪。”
  杜十七看了看他,面色便缓和了几分。
  这首领模样的人乃是上京杜府的侍卫长,名叫韩成栋,是杜骁骑很信任的人,特赐了他三字名。平素他专门护卫杜家的几位小主人,有几次杜十七出门赴宴,也是由他带人随行护卫的。
  “原来是韩首领。”杜十七的面色仍旧很苍白,语声平静了许多,“既是您到此处,想必事出有因,却不知妪……她到底出了何事?为何你们要拿了她走?我是她的主子,还请韩首领据实相告。”
  韩成栋不比旁人,杜十七对他的态度自是多了一分尊敬。
  见她态度和缓,韩成栋倒也觉得她很识趣,便干脆地道:“好教女郎知晓,曾妪犯下了偷盗大罪,须得严惩。我等此番是奉二郎君之命前来。之前郎主便曾交代,府中事务以二郎君之言为准,我等亦必须听命于二郎君。”
  说到这里他回身向装着曾妪的麻袋一指,道:“这老贼奴偷盗了贵重之物,二郎君要亲自处置她。女郎且安心,我们并不会乱翻,只要拿了这老贼的人再细细搜了她的屋子,待搜出赃物后,我等自会离开。”说着他又回头吩咐:“大家伙儿仔细着些,这贼老妪是个惯偷,屋里的东西绝不会少,你们小心搜着,莫要看走了眼。”
  “是,首领。”众侍卫轰然应声,便有数人去了曾妪的屋子,其余人等则抬着麻袋退了下去。


第399章 人已逝
  院子里的人少了一些,然而火把却仍旧映得四周一片明亮,在这耀眼的红光里,杜十七的脸色显现出了一种病态的红晕。
  她腰背挺直地站在那里,眼角余光察觉到了韩成栋看过来的视线,神色凛然地道:“妪竟犯下这等大罪,委实有辱我杜氏声名。纵然她于我有服侍之情,然,家族清誉乃是最重,她……便交由韩首领处置罢。”那一瞬间,她秀气脸迸发出了夺目的艳丽,如同火焰一般灼人眼目。
  韩成栋微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以往他也偶尔听人说起,说杜家十七娘是个秉性温文、为人软弱的女郎,他却不曾想到,这位十七娘骨子里竟有如此有见地,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论行止一点未堕杜氏之名。
  韩成栋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叉手行了一礼,未再说话,面上的神情却不似方才那样冷厉,而是多了一分敬重。
  杜十七以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微微垂首,唇角轻勾。
  略停了片刻,她抬起头来正待再说几句话,蓦地那院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听声音像是从李氏的院子那里传来的。
  杜十七心头一紧,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飞闪而逝,而再下一刻,她便转首望向声音的来处,问道:“门外何人喧哗?出了何事?”
  这一刻,她的神情举止哪还有半分怯懦?一身的气势丝毫不弱于杜家那几个嫡女。
  韩成栋此时也是面露讶色,显然,外头发生的事情他也并不知情。
  “我叫人去问问。”不知不觉间,他对杜十七的态度已经与方才大不相同,可他自己却浑然未觉,语罢他便招手叫来一个侍卫吩咐道:“去看看。”
  那侍卫领命飞奔而去,没过一会他便又飞跑了回来,回来时面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带了几分意外。他一路奔至韩成栋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韩成栋面色一松,点了点头,便挥手叫他下去了。
  杜十七此时便向前迈了一步,问道:“韩首领,外头出了何事?可否见告?”
  韩成栋沉吟了一会,便上前几步,放低了声音道:“这件事想必女郎很快便会知道了,此时我便先说了亦无妨。就在方才,李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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