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很短,也很仓促,但现在,绍安才缓过神来,想起她刚才,做了一件怎样的大事!
身边是凤儿的劝责声,“姑娘,您怎么可以跳下水池呢!幸好水不深,不然您若有个好歹,奴婢怎么向陛下交代啊!”
还有四处赶来的侍卫的询问声,绍安此时穿着侍女的衣装,他们自然不会来关切她,而去连连向皇子请罪,这可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啊!若是有个好歹,恐怕他们都要跟着一起陪葬。
小家伙并没有哭,倒是出乎绍安的意料,当然,也有可能是吓傻了。
此时,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绍安,绍安也饶有兴致的一眨不眨的看着小家伙。他长的跟许皇后很像,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嘟着的小红唇,而那小小年纪就已经显现出来的□□鼻梁倒是与他很像。
绍安一下子对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产生兴致,最大的原因则是他好像对自己也很有好感。纵然被一群侍女抱着哄着,用厚厚的毛毯裹着,他都是闪动着精灵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自己,让她颇为受宠若惊。
大皇子被簇拥着抱走了,侍卫也一窝蜂的散了,只留下凤儿一人抹泪。
“姑娘啊!您不能再这样了,幸好现在天气不冷,不然这么跳下去,不被淹死,也会冻着的。”
绍安被搀扶着回到宣室殿时,的确又是引起了一阵兵荒马乱,虽是五月的天气,水池的水并不凉,绍安仍是被逼着喝了御寒药,泡了放有姜片的浴水。又裹了厚厚的毛绒毯。
彼时,她盘腿坐于锦床之上,身后是凤儿为她细细的擦干长发。她仍是挂怀大皇子,问道“恭哀皇后去世后,大皇子还是住在椒房殿吗?”
“是啊!”凤儿热切道,“恭哀皇后刚逝世的时候,大皇子才三岁,正是粘娘亲的时候,当时很多嬷嬷都哄不好呢!听闻还是皇上严厉斥责,说大皇子若再哭就打板子,小孩子怕疼,就再没敢哭。后来由嬷嬷们照料了一年,直到新后册封,入住椒房殿,大皇子这才又有了娘亲。”
唉,想到恭哀皇后,绍安只得暗叹口气,她的儿子,如今却认仇人为母,未免令人唏嘘。
第六十七章 霍光之死
刘病已游于三辅,途中棘手震怒之事不少,比如奉明的蝗灾严重,导致农耕不收,农民疾苦,比如东郡的游民具多,官员玩忽职守,这些琐事,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处理妥当。
只是,在离开长安的第二个月,京中传来一件急报,却让他不得不回去:便是当朝大将军,大司马霍光病重。
霍光是大汉朝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动王朝社稷。所以饶是身在后宫,甚至是在宣室殿闭门不出的绍安也从侍女叽叽喳喳的议论中得知,当朝摄政大臣,博陆侯霍光,年七十有余,近一年一直缠绵病榻,寻遍名医,皆不可治,这次忽然狂呕鲜血,更是危在旦夕。皇后的父亲,恐命不久矣。
刘病已回到未央宫,最先接见的自然是朝廷重臣,领尚书事张安世呈上霍光早已拟好的折子,请愿陛下体恤兄长霍去病无后,以其长兄之孙霍山过继于兄,并愿将自己所封东武阳邑三千五百户分与霍山。
“霍山?”
刘病已看完折子后眉头紧锁,这要求其实谈不上过分,因是霍氏家族自己的事,上报与他只是想要陛下亲封,好名正言顺。刘病已气恼的是霍山为人,骄纵跋扈,草菅人命。继承一代贤臣良将景恒候霍去病的香火,未免辱他盛名。只是,大将军临死之际,唯一要求,他实在无法回绝。
思索片刻,刘病已允之,下昭曰:骠骑大将军霍去病击败匈奴于汉室鞠躬尽瘁,立下汗马功劳。特此追封为冠军侯,薨逝,子候代立,春秋之义,善其子孙。以邑三千户封霍云为冠军侯,霍山承袭景恒候。
春三月庚午,霍光,病重逝世。这位历经三朝的辅政大臣,传奇人物,落幕了。
因霍光生前已将自己的陵寝安置好,于茂陵陪葬汉武帝刘彻之墓,宣帝更是越礼厚葬,以怀知遇之恩。
而霍家却仍是贪心不足,这日许延寿承报:太夫人霍显不满足大将军陵墓规模,私自改变了霍光生前自己设计的墓地,将规制加以扩大。修筑神道,建起门阙,北面靠近昭灵,南面越出丞墨。而且大肆装修祠堂,辇车的专用道直通到墓穴中的永巷,幽禁平民、奴婢、侍妾守护陵墓。
皇帝听后自是大怒不已,他犹自痛恨这个直接害死许平君的妇人,如今听闻她这等不道之事。更是怒不可遏,“自寻死路,焉能怪人乎?”
许延寿走后,刘病已便出了议殿直奔后堂,见绍安一脸淡然的正修剪水仙枝叶,她永远那般宁静祥和,让自己颇受感染,方才减缓些怒气,轻轻环住她纤细的腰身,疲惫的将头靠在耳侧。
“霍氏不懂收敛,恃功而骄,自掘坟墓。朕也要开始动手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又是刀光剑影,不可避免。”
绍安放下粗剪,将柔嫩的双手覆在他坚硬的手掌,柔声道,“臣妾帮不上什么,但会一直陪着次卿,有过千难万险,同甘共苦。”
刘病已轻笑,觉得心中畅快释然,不规矩的手刚想进行下一步,忽申侍郎在殿外禀报:禀陛下,枂阁的张美人产下皇子。
绍安一惊:“张美人?箬心?”
刘病已淡淡的点了点头,天知道,他当初为何会极宠张箬心,从她的嘴里,他知道了很多绍安在他面前没有的样子,在掖庭院那三年的事,她的点点滴滴,都对他有那么强的吸引力。
刘病已没有任何表情的道,“皇后丧父,哀伤悲痛,此时不宜加功进赏,你依惯例封赏与她,让她好好休养,朕改日去看她与二皇子。”
第六十八章 博陆侯的忧虑
博陆侯府。奢华无比,富丽堂皇的正殿大堂,继爵位博陆侯的霍家长子霍禹,此时不是一派神采飞扬,而是掩不住的怀疑与忧愁。
美貌贤淑的女子端着上好的热茶盈盈走来,笑道,“夫君,陛下不是刚封你承袭大司马之职,是何等荣耀?大司马掌管军务,手握天下兵马,怎么你看起来倒是不开心的样子?”
“你不懂,皇上虽在朝堂封我做大司马,位列三公之一。只是奇怪的是,皇上并没有把兵马印章交由我,只是口头应承,与父亲切实的掌管天下军马兵符是不一样的。再者陛下撤销了我的右将军之职,还有我部下所统辖的驻军官兵,这是重用吗?依我看,陛下对我并不信任。”
美艳少妇也有了些忧虑,“陛下为何这样做呢?我们霍家对他忠心耿耿,成君还是他的妻子,他没有理由不信任我们呀。”
霍禹眉头紧锁,半晌道,“还不是丞相那个老家伙,魏相极受皇帝信赖,他刚坐上丞相之位,就全权改变父亲在时制定的法令,将公田授给贫民,还喜欢与什么穷人子弟的儒生谈论国政大事。这些人上书说父亲在时,主弱臣强,揽权□□,如今我们霍家子弟更加骄横恣肆,目无王法。导致朝臣非议,陛下对我们愈发的不信任。”
少妇美眸流转,娇声道,“夫君,说到底就是尚书令把守不严,若是将领尚书事交给我们霍家的人,这些上书不就传不到陛下耳中了?”
霍禹一怔,随后摸着夫人的手笑道,“夫人说的没错,领尚书事职务空缺,的确不能放过这个肥差。”
未央宫宣室殿。
光禄大夫许延寿一脸焦急,求见陛下。
刘病已不紧不慢的从内殿出来,坐上龙椅后方才宣许延寿进殿。
许延寿进殿后,行礼问安,急不可耐道,“陛下,领尚书事掌管军政内务决策机密。臣以为封霍山为此要职,极为不妥。”
刘病已淡淡一笑,不以为然道,“大将军生前还要上书,托朕给予霍山要职,朕以为领尚书事这个军政要职很适合他。”
“皇上……”许延寿不可置信抬头,一脸忧虑,“霍山为人肆意享乐,嚣张跋扈,决不是担此大任的合适人选啊!”
“霍山为人,朕很清楚。所以朕苦思冥想,想出一个绝佳妙计。既不能让朝臣非议朕不顾大将军遗愿,又能将霍山职务架空。”
许延寿更是惊诧,“领尚书事职务何等重要,如何能架空呢?”
刘病已轻笑道,“以往吏民上书需先传往尚书令,经过筛选后方才能传到朕的案前,费时且麻烦。朕已经决定对上书制度进行改革,以后吏民上书,不必再经过尚书令,直接送到宣室殿,由朕的亲信进行筛选总结,这样一来尚书令一职岂不是有名无实?”
许延寿张大嘴巴,半天缓不过神来,这方法的确令人匪夷所思,叹为观止。当真只有眼前英明神武,雄才大略的陛下想得出啊!
许延寿烟了口唾沫,恭敬抱拳道,“陛下圣明!”
第六十九章 再见刘奭
申侍郎进来禀报道,“陛下,大皇子来了。”
“哦?”
许延寿道,“那臣就告退了,陛下。”
“嗯,”刘病已淡淡点头。
还没等许延寿退出殿外,便见一位精灵可爱的小男孩小跑着进来,一边跑还一边扯着嗓子喊道,“父皇,父皇。”
因是第一个儿子,刘病已向来对他十分疼爱,此时满眼慈爱的看着刘奭跑进来,扑到他的腿上撅着红嘟嘟的小嘴,“父皇,你都一个月没有来看过儿臣了。”
一个月了吗?刘病已暗暗思索,可不是,近日大权回笼,培养势力,排除异己,忙得是焦头烂额,的确是很长时间没有去椒房殿看过小家伙儿了。
只是刘病已向来是扮演严父的角色,对刘奭虽然疼爱,却不纵容,他摸着儿子软软的头发道,“怎么自己跑到宣室殿来了?你母后可知道?”
“母后最近心情不好,不来看儿臣,也不许儿臣去打扰她。儿臣在椒房殿整日对着那群嬷嬷,都快要闷死了。”
“你母后还没走出来?都过去几个月了,她是皇后,是你的母后,怎么可以至六宫于不顾。”
刘病已语气间满是不悦,自大将军去世后,皇后一直称病卧床,连每月一次的众妃觐见都免了,她是儿女,也是大汉的皇后,怎能这样一直萎靡不振。不过刘病已懒得管她的心情与琐事,只是,他将奭儿交给她,平时就有传闻皇后疏于管教,并不把大皇子放在眼里,如今结合刘奭的话,看来传言不虚。
“母后不喜欢儿臣,儿臣也不喜欢母后的,父皇不能让儿臣跟着您,住在宣室殿吗?”
“那怎么行?”刘病已板起脸孔,道“这里是父皇朝议,处理政务的地方,非同儿戏,你是皇子,只能住在后宫。”
不过,他说完转念一想,那绍安呢?她是自己的红颜知己,理应也该住在后宫,不是住在宣室殿都快一年了吗?再看看眼前的小家伙,总不能让他永远跟着霍氏的皇后,不如早些让他跟绍安处好关系,将来由她抚养,他再放心不过了。
“朕政务繁忙,不能总陪着你,不过,有一位温柔善良的姨娘,倒是可以时常陪着你玩,朕带你去见见她,好不好?”
刘奭小小年纪哪懂得父皇的意思,只是一听说可以总留在宣室殿,自然是点头如捣蒜,连连道好,拉起父皇的手就说要去见姨娘。
刘病已暗叹儿子的懂事,没有硬缠着只让自己陪,他当下站起身,拉起刘奭胖乎乎的小嫩手,向内殿走去。
早已熟悉,铭记于心的脚步声在绍安耳畔响起,她嘴角溢出开怀的笑,丢下手中的活计向殿外跑去。
一声“次卿”还没叫出口,只见不远处挂起的帷幔下,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身边站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小男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好奇,审视着她。
大皇子刘奭?绍安还未开口,只见刘奭双眼亮晶晶的,已经惊喜的叫了出来,“大姐姐!”
大姐姐?刘病已被噎了一口,还未回过神来,只觉手上一松,刘奭已经甩开他的手,向绍安跑去。
小短腿没跑两步就跑到绍安的身旁,抱住她的裙角,高兴的仰着头,“原来父皇要带我来见的,就是你呀!我找了你很久呢,可是那帮宫女都不知道你是谁。”
绍安被小家伙扑了个满怀,只是微愣过后,便是满满的喜悦与欣慰,欣慰的是小家伙年纪不大,记忆力倒是好,还记得她。喜悦的是,他竟然还会找自己,不枉绍安也一直挂心于他呀。
绍安满脸笑意,蹲下身揉搓他软软的头发,“大皇子,几个月不见,你可是长胖了呢!”
“我哪有长胖!”小家伙嘟嘴道,“只是变得强壮了而已,我强壮了,长大了才能保家卫国,成为男子汉。是不是父皇?”
小家伙不满的回头寻求帮助。
“喝,还记得有我这个父皇呢?”刘病已淡笑着走过来,站到绍安身旁,“原来你早就见过奭儿了?我怎么不知道?”
绍安笑道,“是在陛下巡视京周的时候,臣妾去清和园,当时大皇子落水,臣妾恰巧就在附近,将皇子救了上来。”
“那次奭儿落水,是你救上来的?”刘病已惊诧,“你不是不会游水?”
“荷花池中的水并不深,臣妾当时没有多想,身边也没有侍卫在此,便就自己跳进去了。”
刘病已叹气,“朕回来后,倒是听奭儿身边的嬷嬷提起此事,只说是宫女跳下去将他救了上来,当时正遇大将军逝世,朝廷事多,朕便没有多问。想不到竟是你,那些负责照顾奭儿的宫女都袖手旁观,最后竟只能由你来救。”
当时没有多注意此事,现在刘病已心中却是气恼不已,气恼绍安不顾自身安危,可若不是她的相救,此时与奭儿也不会如此快的熟络起来,看两人玩闹成一团的样子,他的嘴角也渐渐露出微笑。刘奭自幼丧母,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很难相处,如今能与绍安一见如故,和睦相处。此刻三人就像像普通的一家人,温馨自在。不正是他想要的简单幸福的生活吗?
第七十章 婕妤
风景优美,巍峨辉煌的黄山苑。一处奢华宫殿内。
一脸阴沉的男人径自走进来,怒气冲冲的内殿锦床的上的被褥一把掀开。
正在床上鼾鼾大睡的男人睡眼朦胧,一下子起身,“谁呀!”正欲开口就骂,在看到来人阴沉的面孔,才噤了声,“二弟,你怎么来了?也不通传一声,让大哥准备一下不是?”
阴沉男人哼笑一声,“大哥在这里好惬意啊,听说你称病十日没去尚书令了?”
不提这还好,床上的男人停下慢腾腾的穿衣动作,炸毛道,“还说呢,皇上给的那个差事,有跟没有一样,天天在尚书令闲出鸟来,还不如在黄山苑打猎游玩来的尽兴。”
“那也不能总在这里,别让皇上真动了怒。”
霍山犹自不服气,“皇上这是怎么了,自老将军死后,皇上待我们霍家大不如以往了。皇上器重丞相,还喜欢跟那几个寒酸出身的臣子交流,以往老将军最痛恨那些口无遮拦的穷酸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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