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找啦,襄然生气呢。”谷鸯出现在内院,好整以暇地逗弄动物灵。
“夕霏惹的?”
“当然。”
“这么说妳知道来龙去脉?”
“不知。”谷鸯掉头走人,让鬼四衍不知该去问谁。
鬼四衍烦恼的当下,彩罂正在问夕霏睡不好的原因,彩罂问起,夕霏没有不说的道理。
江轩来找的那一夜,容夕霏以玉麒麟要胁襄然陪同前往,襄然一路无语跟随其后,容夕霏不时回头,觉得他是敢怒不敢言,可见玉麒麟的重要性,心里升起一丝愧疚。
襄然要紧玉麒麟,让他不悦的却是江轩。
江轩打从见面就直勾勾盯着容夕霏,不时问东问西,偏偏容夕霏少根筋,除了谎称自己是四衍的远亲,隐去酩酊坊那段,其余姓名、年龄、是否有婚配对象等,全蛮不在乎地道出。相比之下,匀棠可是谨慎之人,绝不轻易对陌生人松口。
这样的人怎会是匀棠转世,襄然断然不认。
未进江家只是绕着围墙走,襄然便觉不解,即使有门神驻守,一般宅子周遭多少有些混浊之气,这里却是干净异常,莫非是这家的门神特别勤劳?等见到门神却不是这么回事,正打盹呢。
两尊门神等到江轩和容夕霏进门好一会儿才睡眼惺忪,襄然本可直接进入还是决定等祂们清醒。他现出自己额头的十殿阎王烙印,门神意兴阑珊地点点头,示意他进去。
匀棠曾对他提及,就算家家户户都有门神把守,并不代表不会有鬼怪入侵,更别说门神偷懒时。
江家内部也没什么问题,唯一有疑虑的是佛堂。
“去佛堂。”襄然来到四处乱转的容夕霏身旁提点。
容夕霏得到帮助如释重负,毕竟她连半调子都不是,也不知能否看出任何端倪,虽说对襄然不好意思,但有他在果然是对的。
“江公子,我们去佛堂吧。”容夕霏道。
“佛堂?好,这边请。”江轩不认为佛堂会有鬼怪,但容姑娘应该有她的道理。
来到目的地,容夕霏一马当先推门而入,有位老妪端坐蒲团,一手敲木鱼,一手捻珠,口中念念有词。容夕霏马上问江轩:“佛堂平时都是谁在?”
“奶奶未过世前喜欢待在这里。”
“哦,原来如此,江公子,你等我一会儿。”容夕霏进入佛堂把门关上,江轩不明究理,只能杵在原地。
襄然并不担心,没有跟着进去。
容夕霏小心翼翼靠近老妪,有礼问候:“您是江公子的奶奶吗?”
老妪停止动作,讶异地看向容夕霏:“妳见得到老身?”
“是。”容夕霏拉过一个蒲团跪坐在上头道:“江公子请我来捉鬼,不过让他害怕的恐怕是您,这可捉不得,您说是吗?”
“唉,老身实在放心不下轩儿。”江轩是她一手带大,性格有些怯懦,她去世后不舍离去依旧待在佛堂,知道孙子怕鬼,就帮他把里里外外不好的东西赶走,想到任何需要提醒的事就到卧房说给他听,想着他总不会连自家长辈都怕,结果仍是吓坏他。
“江奶奶,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总得让他自个儿闯闯试试,跌倒也无妨,都是茁壮的机会呀。”
“老身明白,就是想着能多护一刻是一刻。”
容夕霏突然想到匀棠,若她还在会如何对待四衍这孙子呢?这个假设有各种可能也永远不得而知。不过以她而言,她会舍不得让孙子继承家业吧,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的工作。
“江奶奶,您也许一时走不开,那么就慢慢松手如何?”
容夕霏把江奶奶逗留不去的事说给江轩听,江轩叹道:“做法事时明明请了最出名的僧人为她祈福,居然担心我而留下……”
“想让她不再担心,得让她知道你能独当一面,你现在就去佛堂告诉她,办得到吧?”
“这……”江轩没什么自信。
“我已经劝奶奶别再到卧房提醒你事情,前提是你要表现给她看,可别说这第一步你就做不到。”
“好,我试试!”
事情告一段落,容夕霏坚决推辞江轩送她返家的提议,反正有襄然陪着,不可能出事。
“还来。”襄然等到离江家有段距离便开口要。
“对哦。”容夕霏取出玉麒麟摊放掌心道:“我要怎么还你?”
襄然再次召回玉麒麟还是失败,他干脆动手取,却是徒劳无功,不悦道:“妳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我?”容夕霏觉得冤枉,口气转冲:“我一个普通人能对鬼东西动什么手脚,我拿它威胁你不代表是我弄掉它的,别随便误会我!”
襄然一下子就不见踪影。
“喂,你有没有风度啊,三更半夜丢下我一个!”容夕霏气急败坏地快步前行。
几日下来,容夕霏再没见过襄然,但她也无心思于此,因为江奶奶唠叨的对象换成她,说是中意她也觉得江轩对她有意思,希望她能嫁给江轩,她当然不同意,结果就是不死心的江奶奶每晚都让她睡不好觉。
容夕霏把故事说完,取出玉麒麟,断掉的绳结她已重新打了双联结:“我一直盼着你们赶紧回来,好让我把这两件烦心事结掉,结果四衍还取笑我。”
“鬼先生不是有意的,别气他好吗?他一定会帮你解决的。”彩罂道。
“我知道他说笑的,但他把妳带走我就不满啦,我快无聊死了!谷鸯说要陪我聊天也只来这么一次,我问她匀棠的事,她却要我问襄然,襄然本来就难得一见,现在惹恼他更别说了。”
“也许襄然哥哥重新取回玉佩就愿意告诉妳,妳先去鬼先生那儿,我来找襄然哥哥。”
鬼四衍在内院忙着超渡动物灵,知道前因后果便顺应夕霏的要求,他将玉麒麟置于右掌心,正要咬破指头滴血却被夕霏喊停。
“你这是干嘛?”
“融入我的血再结合鬼力才能让物品化实为虚。”
“用我的血。”容夕霏没等四衍应答就豪迈地往指头一咬,血滴滴答答落在玉麒麟上面。
“妳的血能行吗?”
“我是匀棠转世怎么不行,快点。”容夕霏说完含着指头止血。
“哎。”鬼四衍依言而行,不确定鬼力能否包覆住非鬼家传人的血液,结果令他讶异,施法顺利。
“襄然哥哥来了。”彩罂身后是面无表情的襄然。
鬼四衍手印一结,玉麒麟成功系回襄然的腰间,襄然伸手触摸,神色顿时变得柔和。
“襄然哥哥,绳结是夕霏重新打的。”
“襄然,化实为虚的血是夕霏给的。”
襄然抬头看向容夕霏,眼里闪过诧异。
“这下子我可不欠你啰。”容夕霏说的声音带点委屈。
这时响起敲门声,鬼四衍前去开门,而襄然还看着容夕霏,认为她不是匀棠的想法正在松动。
“方捕头,我这边哪有什么叫容夕霏的姑娘!”鬼四衍提高声调的声音传进内院。
容夕霏听见她的名字正觉一头雾水,彩罂反应过来要她赶紧回避已然不及,方捕头带着两名衙役和一名徐娘半老的女子越过鬼四衍的阻拦进到内院。
“老鸨,是她吗?”
“没错,她就是我酩酊坊跑掉的姑娘。”
“带走。”方捕头一声令下,两名衙役上前把容夕霏押住。
“放开我,我才不是酩酊坊的姑娘!我不是!”
容夕霏奋力挣扎,襄然见状就要动手,彩罂一见鬼先生神色紧张又无法作声,赶紧替他制止襄然哥哥,襄然只得作罢,但眉头皱得死紧。
“四衍啊,我家婆娘会好好替你作媒,酩酊坊的姑娘不适合你,别乱沾惹,你一定是一时好心才帮她,老鸨不会怪罪,别担心啊。”方捕头说完先让衙役押着容夕霏先行,鸨母次之,自己殿后。
鬼四衍在他们走后连叹数声:“我法子都还没想呢。”
襄然想起去江轩家的那夜留下容夕霏独自回来,恐怕是那时被盯上,心里有愧。
“鬼先生、襄然哥哥,我们集思广益,一定来得及。”彩罂试着鼓舞道。
“对,真想不出来就先把人抢回来。”璧不知何时来到。
“您别忘了答应转轮王的承诺,不得再插手人间事。”子月在璧的身后提醒。
“本座只是建议,何来插手?”
子月忍不住凑近璧小声道:“您上次动手弄掉玉麒麟不算插手吗?”
“襄然是鬼,不算人间事。”
“您真有理。”子月嘀咕。
“抢回来……对,抢回来。”鬼四衍露出调皮的笑:“襄然,我们去大闹酩酊坊一场如何?”
☆、〈六〉中夜的殷切叮咛2
容夕霏被抓回酩酊坊后,立刻有两名丫鬟替她梳妆打扮,边打理边劝她安份点,鸨母和官老爷的交情不一般,手上又有卖身契,才会如此张扬地带着官府的人去抓她。
逃得了一次是侥幸,不会再有第二次,鸨母避免夜长梦多,今晚就是容夕霏的梳拢之夜。
容夕霏不搭理丫鬟的劝,心里暗暗决定,谁敢买她,她就在那人面前自尽,对方若要用强,她就拉对方一起陪葬!
她想得壮烈,然而鸨母不是省油的灯,早看透她的烈性子,只要初夜一卖掉,就会命人强灌她迷汤,好让她服服贴贴地让得标者享受。
未破身前只需简单扎个辫子,搭上细致的妆容,反让容夕霏更加清纯可人,然而一身薄纱让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显得性感撩人,她一站上大厅高台,看得聚集在底下的寻芳客血脉贲张,鸨母尚未说明底价就已互相竞价,争成一团。
“别急、别急,规则得先说清楚,以免事后争议可就难办。”鸨母眼望寻芳客们无不引颈企盼、垂涎三尺的神情,心想今晚进帐肯定可观,笑得十分得意。
容夕霏只觉底下这些男人令人作噁,多看只会污了她的眼,身在青楼但心不在焉,忽地,她见一熟悉身影凌驾于众人之上,是襄然。
他双手指缝透出青光,往前一扬,点点青光散布整个酩酊坊,无数青光在遇上姑娘时突然黏住不放。
鸨母刚把规则讲明,姑娘们突然爆出笑声,个个笑弯了腰,尖锐放肆的笑声响彻整个大厅,寻芳客面面相觑,鸨母亦不知所措。
“在干正经事呢,笑啥,别笑!”鸨母斥责无用,姑娘们止不住笑意,笑得嘴歪眼斜,音调愈拔愈高,听者无不毛骨悚然。
寻芳客的色心全被笑声驱走,纷纷离去,鸨母眼看情势大乱,心浮气躁,命人先把容夕霏关回房内。
容夕霏扭着头,目光始终落在襄然冰霜似的俊脸,他来救她意味着消气了?
在容夕霏离去后,襄然才蹙起眉心,那衣裳简直衣不蔽体,竟让个黄花大闺女的身子随意暴露在众人面前,传出去以后如何觅得良人。他不悦也莫可奈何,接下来端看四衍如何处理。
寻芳客跑个精光,酩酊坊内的诡异笑声依然不绝,姑娘们笑到后来或跪或趴倒在地,边笑边向鸨母求救。
鸨母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等情况,慌乱一阵才平静下来找大夫,大夫诊治不出病况大呼实在邪门,只得找道士,一说起名山镇的指标性道士,非鬼家传人莫属。
鬼四衍早就恭候多时,鸨母一差人找上门随即前往,震耳欲聋的笑声让他一愣。他要襄然无论用何法子先让酩酊坊大乱一场,逼迫鸨母除了上门找他别无他法,没想到冷冰冰的襄然会让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
“鬼先生,您有办法吗?”鸨母问得慎重,这可攸关酩酊坊的生意,以为今夜能进斗金,岂知寻芳客如鸟兽散。
“易如反掌。”襄然的点点青光黏在姑娘们的腰际与胳肢窝骚动,促使她们不得不笑,只要拿掉青光自然可解。
鸨母大喜过望,等着鬼四衍出手。
鬼四衍不动反问:“莫说我现实,这报酬可得先谈拢。”
“哎呀,这不成问题,您要多少说了便是。”鸨母盘算着再怎么狮子大开口也不会比一日的损失多。
“我不要银两,只要一张卖身契和签契约的姑娘。”
鸨母心有疑虑,今日才从鬼家抓回容夕霏,该不会……
“妳想得对,我就要容夕霏和她的卖身契。”
“这不成,除了她和头牌,要谁的都行。”容夕霏以后绝对是摇钱树,怎能轻易放过。
“不成的话,另请高明吧。”鬼四衍不躁进,他敢断言没别的道士能解,高傲地打道回府。
鸨母不信邪,找来其他道士,果然没一个能成事,姑娘们早已笑到虚脱,笑声夹杂着哀嚎,还有边笑边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再这样下去就算笑声止住也已去了半条命。
无法迎客的这几日白白便宜了其他青楼,甚至传出不利于酩酊坊的传言,鸨母无法,只得亲自上门请求鬼四衍,应了他的要求。
“鬼先生,我答应您的要求,事成之后绝对把容夕霏连同卖身契送来给您,您救救姑娘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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