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起身而出,王庆便看向朝夕和商玦,“公主……”
“让父王先歇着,我们出去等着,等听了会诊的结果再走。”朝夕说完看商玦一眼,二人对着王庆点点头便转身出去了,王庆看着朝夕的背影生出几分感激。
走出内室,外面殿中无人,朝夕眉心紧皱,“怎么可能全无反应?”
商玦跟过来,与她二人站在窗边,“你觉得有问题?”
朝夕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方才道,“我只入宫弹过一次清心咒,且时间过去很久了,没道理父王到现在又生了多梦的毛病,且我看这一次的多梦和上一次的多梦并非一回事,前次不过琴曲挑动了心魔让父王回忆起了前事,这一次却是让父王的身子以极快的速度再次病倒,何况父王刚才的咳听着便有些骇人,而那御医说的话更叫人称奇,宫里的御医没有庸医,哪怕不能治病,也断没有起了反作用的,所以我觉得这其中定有缘故。”
越说朝夕的面色越是暗沉,而后用警惕的目光扫了一眼这殿中,商玦随着她看了一圈,“你怀疑……有人对王上这里做了手脚?”
朝夕点头,“如果这次御医会诊有效便罢了,若是还无效,便当真要好好查查了。”说着一叹,“明日我入宫弹一曲正的清心咒试试看。”
商玦见她面色忽然忧愁不已不禁抬手在她面颊上抚了抚,“好,我陪你,眼下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待会儿等御医会诊的结果,另外此事可交代王庆一声。”
朝夕凝眸,交代王庆?说有人要害凤钦?
朝夕看出王庆是真的一心侍候凤钦,可是这等谋害君王的话当真能说?
“王庆可以相信,告诉他没事的。”
商玦安抚一句,朝夕便抬眼看他,他怎么知道王庆一定可以相信呢?
朝夕想不通,却信他的话,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见是崇政殿的令,御医来的极快,五个当值的御医全都到了殿内问诊,问诊之后又在旁商量了一刻钟方才定下新的方子来,趁着这个功夫王庆出来禀明了御医们会诊的情况,朝夕便趁势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她的猜想一出,王庆果然惊的睁大了眸子,随即慌忙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公主交代的奴都记住了,公主放心,奴定然守着王上片刻不敢离开,拼了这条老命,奴也会护着王上不受加害。”
朝夕语声转轻,“公公尽力便可,若真有人欲图不轨,怕简单防也是防不住的,只是咱们有了此念头先设防,总不至于他们简单得手便是。”
王庆连连点头,见那边方子开出来忙告辞过去吩咐信得过的人煎药了。
一件如此朝夕和商玦自只有告辞出宫去,一路出了崇政殿,又出了外廷仪门到了宫门口,坐上了马车的朝夕还是皱着眉头,“不知怎的,我心底有些不安。”
马车滚滚而动,朝夕忽然低声道了一句,商玦抓住她的手,“夕夕,适才王庆说了,几位御医以为先前的方子的确有些微偏差,这次定然能治好王上。”
朝夕眼中一片幽沉,“说起来,刚回巴陵的时候我和他的父女情谊早已淡的形同生人,从前我亦恨他,可今日看到他咳的身体佝偻气若游丝,又生出不忍来,当年的他对我和哥哥虽然没多少怜惜之情,却也真的是有自己的苦衷,若是那些人没逼他没设计陷害我们……”
“那你们兄妹二人必定留在巴陵,蜀王也会像对十三那样对你们。”
商玦补了一句,朝夕苦笑一下心知商玦是专门往她想的方向说,可若真那样了只怕也不一定就如他所言这般。
见她面露颓丧商玦叹口气,索性坐到了她身边去,又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安抚,“我知你是因为张太公大限将至又看到蜀王如此才这样低落,夕夕,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你还有我在,不论何时何地,我都在。”
朝夕呼出口气,微闭着眸子靠在了商玦的身上,“我知道是人之常情,你我有一天也会如此,只是临了了还是无法超脱,父王如此,我都不知如何提母后之事。”
商玦收紧了怀抱,狭眸,“有法子的,我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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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王上心病
“王上,太医说了,此番见效慢实乃是您的心病,若是心病不出,只怕这病无法根治,往后繁复起来受罪的委实是您,王上,您可千万想开些。”
王庆嗓子嘶哑,皆因为昨夜守着凤钦一夜,昨日之后,凤钦便病倒未起,连今日的早朝都未上,孙岑和段凌烟也跟着陪了一夜,刚才才离开,内室空无一人,王庆方才劝解起来,凤钦听到这话睁开眸子,“太医说的?是心病?不是孤不行了?”
王庆苦笑,“王上这是在说什么,您正值壮年,怎么会不行呢?”
凤钦微怔,双眸无神的望着帐顶,是心病,其实他也觉得是心病,这几日来心烦气躁,平日里时不时的便要出神,晚上眼一闭脑海之中要浮现出那张面容,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会噩梦连连,凤钦越想越觉得不妥,“叫……叫严正来!”
“王上,您忘记了,严正还因为春日宴的事情押着呢。”
王庆叹息的提醒一句,只觉得凤钦已经病的记不清楚事了……
凤钦脑海之中闪过一道白光,这才想起来严正还被关着,春日宴的事情如今算是淡出众人视线,可严正的罪责还未论定,凤钦张嘴,只想说将严正放出来给他做两场法事。
“王上您不会是想说让把严正放出来吧?如此只怕会惹得百官不满。”
王庆又提醒一句,凤钦咬了咬牙,生生将这念头压了下去,“既然是心病,又怎么好医治呢?大夫可医顽疾,却是医不好心病的,这个孤还是知道的。”
“王上说的正是这个道理,今日那太医也说了,困扰您的事便是您的心病,您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只有将您心底的困扰都解决了方才能治好您的心病。”
“孤心底的困扰……孤的困扰何其多啊,国事是困扰,家事也是困扰,儿子是困扰,女儿也是困扰,噩梦也是困扰,孤的困扰这么多,如何解决?”
凤钦说的王庆一阵苦笑,“您看您从前可也没有这样呢,那时候也有家事也有国事,到底您是因为什么成这样的您最清楚,奴可不敢说。”
王庆跟着凤钦多年,凤钦心底早十二分的信任他,他是君王,平日里对朝政再多的烦闷也无人可说,再加上病了几日让他心力憔悴,他实在是想找个人吐吐苦水,呼出口气,凤钦语声沉重的道,“孤如此……孤如此都是因为那个梦,梦里面,庄姬一直在怪孤,一直在怪孤,孤对着她真是没有法子,孤又想见她,又怕她,她从前是仙儿一样的人物,可在孤的梦里,却是跟从血火里摸爬出来的一样,孤看的心疼又愧疚……”
凤钦语声微讶,还透着深深自责,他双眸发直的盯着帐顶,仿佛又入了梦,王庆见状忙上前去将他摇了摇,“王上,王上莫急,王上,王后不过是怪您没有照顾好摇光公主,可是眼下您已经将她照看的很好,公主也有了燕世子这样的佳婿,王后自然不会再怪罪您。”
凤钦眼底泛起两分苦涩,“可是,可是庄姬还说她死的冤枉……她……”
王庆听得眉心一跳,“什么……”
凤钦半撑起身子,一把拉住了王庆的手,“你说,你说当年庄姬到底是不是被害死的?是不是被害死的?于美人说的话你可记得?她分明是说……”
“那时听着孤不敢深想,若是真的,且非孤这么多年都让她不得安息?”
“可若不是真的,于美人怎么会那样说?”
“庄姬从血火里爬出来,说她这么多年好辛苦……”
“王庆啊,你跟了孤这么多年,你说孤该怎么办?”
王庆被凤钦的手拉拽的心颤颤的,这话更是叫他胆战心惊,“那……那王上觉得呢?”
凤钦眼底生出迷茫,“孤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庄姬的死早……孤能怎么办呢?说她是被害死,她是如何被害死的呢?没办法的……何况王后被害,庄姬又是帝国公主,镐京都要问罪的,到时候要孤给交代,孤如何给交代,太久了,时间太久了!”
凤钦语声涩哑,不知是畏怕多些还是无奈多些,他眉头拧成川字,眼底满是痛苦,“何况这只是个梦,只是个梦而已,孤也曾想过交给孙昭去查,可是……可是怎么查呢……查不出来的……还不如……不如让此事埋在尘里……”
王庆只觉得凤钦快要被这个问题折磨的崩溃,他对庄姬内疚有之,然而更多的却是知道此事的难办以及之后带来的麻烦,他担心,他害怕,可他又因为此事痛苦万分,巨大的矛盾在他脑中冲撞,他无法选择,于是一味的逃避,王庆深知凤钦的懦弱,咬了咬牙忽然道,“王上,您是蜀国之王,这整个蜀国都是您的,您怕什么呢?若您想查,难道还查不出吗?满朝文武皆是您的臣工,何况还有孙昭孙大人在,您下定决心便好,即便查不出,您至少为此事献出了心力,将来您不会后悔,梦里见到王后您也能说您为了她做了什么。”
这些话本不必说,可想到朝夕王庆却莫名的说了出来,凤钦听着先是微怔,而后便陷入了回忆中似的目光轻渺表情呆滞,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却结结巴巴的道,“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不过此事还是不能大张旗鼓,此事要徐缓图之,徐缓图之……”
凤钦将“徐缓图之”说了两遍,王庆眼底一暗重重叹了口气。
凤钦并没有下定决心,着徐缓图之不知要图到何年何月去。
“王上,摇光公主和燕世子来了。”
侍奴忽然在外禀报,一言落定,屋子里一静,凤钦像做了亏心事似的慌忙收敛了情绪,王庆也站起身来,替凤钦理了理被角方才转身出去迎接,不多时,朝夕和商玦跟着王庆进了屋子,哪怕凤钦自觉掩饰的再好,进了屋子的朝夕还是一眼看出了不对劲来。
虽然发觉不对,朝夕还是见了礼,她怀中抱着天荒琴,看着床榻之上的凤钦一脸的病色缓声道,“父王,今日带了天荒琴来为您抚《清心咒》,您是现在听还是……”
“现在,现在!”凤钦本一副恹恹之色,听到《清心咒》三字顿时来了精神,“快,去布琴案,朝夕的《清心咒》乃是她母后亲传的,一定能治孤的心病……”
“父王的心病?”朝夕看着凤钦,却见凤钦闭口不言,再看王庆,王庆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朝夕若有所思一瞬,心知眼下不是问的时候,便抱着天荒去了琴案边,她一边放下琴,一边抬眸看凤钦的表情,此刻的凤钦虽然闭着眼,可身子微颤呼吸不稳,显然情绪波动很大,朝夕不自觉看向商玦,四目相对,商玦眼底也有疑问,却对她安抚的摇了摇头。
素手拨弦,琴音乍起,这清心咒的曲子正反皆是曲调,正着是清新凝神之用,倒着却能挑动魔障诛心,这一次,朝夕弹的是正谱,然而比起前次,凤钦和王庆没能听出有什么不同,不仅没有不同,这一次朝夕指下一览众山小的磅礴大气半分不减,时而是深山幽谷的空灵静谧,时而又是高岸临海的从容豁达,一曲刚刚过半,在场几人已是痴醉。
商玦耳边听着世上最妙琴音,眼底看着世上最美妙人,心境舒朗开阔又从容温柔,正看的禁不住想要朝着朝夕走近两步之时,床榻之上的凤钦忽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直盯盯看着朝夕,艰涩的问,“朝夕,你是否觉得你母后当年是被害而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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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狠心争吵
“朝夕,你是否觉得你母后当年是被害而亡的?”
一曲还未完,床榻之上的凤钦忽然撑着身子问了一句,他双眸浑浊,却又闪着奇异的光,朝夕指下的琴音顿时停了,抬起头来,朝夕看着凤钦,似乎不确定他刚才问了一句什么,一旁的王庆也惊呆了,片刻前看凤钦犹豫的样子他以为凤钦不会当着朝夕提这件事。
“父王,朝夕尚且记得于美人所言,因此朝夕以为母后当年之死的确另有缘故。”朝夕略一犹豫,本想将蓝新的事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到底算了,蓝新一面之词只怕凤钦不会相信,相反的还有可能害了蓝新,更或者,会打草惊蛇。
“可是……”凤钦的眉宇之间仍然满是踌躇,“可是当年你母后死后内府按照惯例让太医诊治过,是确定了病逝的,之后便下葬,这么多年了那于美人此前疯疯癫癫的,她说的话并不能作数,除非,除非有别的证据证明庄姬死于被害。”
凤钦说完额上沁出层细汗,他疲累的喘口气又倒回床榻之上,眉宇之间仍然浮着两分犹痛苦,“那时候她病了好几个月,若是有人加害,期间自然能发觉,孤还派人查过,却是一切如常,不然……不然你说你母后是怎么死的?难道不是病逝?”
一气儿说了这些话,凤钦的喘气声就有些重,王庆在旁为他拭汗,又喂了他两口水,凤钦这才好了些,这边厢朝夕从天荒之后站起来,今日的琴曲是弹不完了,可她也没想到凤钦会主动问起庄姬的这件事,心底一动,难道是商玦?
朝夕睨了商玦一瞬,商玦还是那副寻常模样,她按捺下疑惑往床前走了两步,“父王,前日从长逸宫搜出来的毒名为朝露拂霜,此毒无色无味极难查验,用量过多会使人脏腑破裂面皮紫青如同被冻死,用量少则会使人生出类同风寒的表征,若是将此症状误以为是风寒,便会药不对症,而朝露拂霜的毒性一日比一日深,人最终会毒发而亡,而旁人看着,只觉得此人是被久治不愈的风寒拖死的,父王,母后当年便是如此。”
凤钦听得眉头深拧,他的确知道那朝露拂霜,可庄姬当年真的是因为朝露拂霜而死的?凤钦只觉得心头一阵揪疼,脑袋里面一片纷乱理不出个头绪来。
“这……这些只是猜测,若如你所言,那杨莲心便是凶手,咳咳……孤,孤已经将她查办了……”凤钦一边说着又咳嗽起来,看起来十分费力。
朝夕看着凤钦如此语气转缓,“父王,您可知道长逸宫的两个宫女正是因为这朝露拂霜而死?起初所有人都以为她们是畏罪自杀,可是后来,廷尉府的奏疏想必您也看了,父王,那二人是被人谋害而死的,便是想嫁祸给杨氏,父王,幕后之人一定不会是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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