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舒尔兹中尉要我来给您送个消息。”士兵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字迹潦草的纸,说道:“这是您家人的住址,中尉叫我给您送来。他现在比较忙,无法亲自带来这个好消息,请您见谅。”
“没有关系,谢谢您,先生。也请向中尉转告我的谢意。”温娴克制自己的激动,声音却愈发颤抖。
“他会想办法送您回家,请温小姐不要着急。”
“好的。非常感谢。”
士兵只是来传达个命令,随后就走了。没多久,约瑟和维奥利亚也赶了回来。
“霍夫曼要在明早就进行截肢手术,叫我们回来取东西。”
“我们今晚就不回来了,要在那里帮忙。”
约瑟和维奥利亚就回来多拿几条毯子,又匆忙离开,温娴甚至没来得及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找到家了。
没事,明天他们回来再说也行。
夜里,房间内只剩下温娴一个人,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兴奋不已。既然已经知道具体地址,那么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买票,然后回家。她多做几份工作,会攒出票钱的。
这样一算,她马上就可以去德国了,温娴即将和这个时代的家人团聚,她就要有个家了,不管发生什么,父母都会保护她的!
温娴太激动了,她一夜都没睡着,第二日凌晨被粗暴的脚步声吵醒。
五月的凌晨四点终于有了点初夏的样子,天色还没放亮,但已经有熹微的晨光。
温娴目瞪口呆的看见约格尔和另一个军官带队过来例行检查,士兵们在挨个儿角落搜索的时候,约格尔冷着脸冲她就过来了。
“艾德说他要送你回家,但他的部队接到通知,提前开拔。他委托我回德国时顺便送你。”
温娴表示,那这个家她不想回了。
“请问长官,我怎么回去?火车还是汽车?”
“坐我的车。”
“请问长官,我是坐车里还是坐车顶?”
约格尔没听明白:“什么?”
“还是不麻烦您了,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回去。”
“不行。万一艾德里克回国没找到你,又要跟我发火。”约格尔说完就明白了:“你是不信任我?”
温娴不做声响,内心已经开始猛点头承认了。
【可不就是不信任你么】
约格尔很不屑的白了一眼,抽出来一张信纸甩到温娴怀里,说道:“你自己看。”
与他同来的军官嘲笑道:“又在帮你那个国防军的朋友做事?自己成天抱怨费力不讨好,成天还揽事儿。你说你是不是自找的。”
“你闭嘴得了。”
温娴专注于信纸上的内容,艾德里克德文写的跟开花了一样,漂亮是漂亮,她辨认起来很费劲。
差不多的意思是让她信任约格尔,并保证约格尔会把她平安送回家的。
这下温娴连艾德里克也不信任了。
“给你十分钟收拾行李,我在楼下等你。”
“现在走?”
“对。”
“能不能……”
“不能。”
“我还要……”
“不行。”约格尔直勾勾的看着躲在玻璃窗后面的诺瓦克夫妇,语调平稳地说道:“你只剩八分钟了,不想这两个人受到伤害,你就快点。”
“好嘞。”
温娴的打包速度早就练出来了,况且她也没什么东西可带,收拾好了行李,她还留出时间写了一封信解释。
她很想当面和他们分享这件事,店里的几个人待她和家人一般,他们救过温娴的命。
但是没有时间了,温娴刚一下楼就被约格尔很不耐地推上轿车,她只能看着生活了将近五个月的地方渐渐远离,诺瓦克夫妇熟悉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与周围风格格格不入的建筑群里。
温娴看着这一路的街景愈发陌生,她意识到自己彻底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国家。
轿车内的窗子关着,约格尔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温娴安静坐在后座。不流通的空气让车内更加温暖,但也加重了温娴的鼻塞。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拽下一截纸,擤了一下鼻涕。约格尔察觉异响,猛一回头,温娴吓得停了动作。
他转过去,温娴继续擤。
她感冒一阵子了,这也是没法避免的事情。温娴只能减轻声音,她可不想因为感冒而被约格尔给弄死。
用过的纸她也不知道扔哪儿,只好暂时握在手里。没过十来分钟,她手里就攒了一大把。
要是挣钱能这么快就好了。
约格尔特郁闷地打开车窗,点了根烟冷静冷静。
清凉的空气往车里钻,温娴的鼻子通气了。她也打开车窗,把纸都扔了,应该没人过来罚款吧?
☆、华沙到柏林
要说被党卫军官带着走还是有好处的,边境线重重严密的关卡根本不是阻碍,约格尔只要出示证件,十几秒就能过关。
完全不需要□□和塞钱。
临出波兰边境时,约格尔的轿车和一个运送士兵的军卡车队相遇,双方一打听,都是党卫军的,再一打听,都去柏林。
紧接着温娴就被他赶下轿车,转搭军卡。
她有点费劲地爬上卡车副驾的位置,四十余岁的司机体型微胖,伸手拉了她一把,笑眯眯地说道:“年纪轻轻的在外面乱跑,回不去家了吧。”
他的语气就像自家叔叔,带着长辈的关怀。温娴原本看他身上的军装还是有些害怕,现在倒稍微有那么点安心了。
总比和约格尔坐在一辆车里强。
从地图上看还不算远,真正用车开过去还是很长很长的距离,又没有高铁,又坐不起飞机,路况又日了狗……温娴眼睁睁的看着太阳落山。
她可是凌晨出来的。
司机开了前车灯,温娴开始昏昏欲睡了,她担心的看了看司机的精神状况,就他这么开车,肯定已经疲劳驾驶,待会儿不能翻车吧……
半个小时后,车队停下休息,五个小时后再出发。士兵们纪律严明,就地扎营,很快就开始了轮班休息。温娴呆在车里,她没有睡袋,一张毯子只够盖在身上的,只好在座位上凑合着睡了。
她向来睡觉很死,基本上声响是吵不醒她的,但其他的触感一有异样,马上就醒。温娴觉得鼻子发堵,喘不上气,心想一定是感冒鼻塞的原因,她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用手去抠抠鼻子。
没抠到,抠到了另一只不属于她的手。
卧槽什么……?
温娴困乏的大脑立刻就清醒了,她也不用借月色看清对方,完全可以凭距离就看清袭击者的脸。
对方都趴她身上了还看不清的是瞎子。
那是原本看着和蔼的司机。
“你给我滚!”温娴破口大骂,欲图不轨的男人用手死死按住她的脸,在她脸边气喘如牛的说道:“对不起,但我只是很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
“滚!滚开!”温娴偏偏头,一口咬上司机的掌侧,这一口是个难得的机会,温娴咬死不撒口,直到嘴里有些皮开肉绽的血腥味。被激怒的施暴者空出另一只手猛击温娴的脸颊和太阳穴,她一恍惚,松了口。
对方见她暂时失去反抗能力,开始对她的衣服下手,但温娴和别的姑娘着装不太一样,她被冻怕了,浑身上下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想解开她腰带是个力气活。
更何况她就算意识不清醒,也在拼劲全力抵抗着,这是一个人的本能。温娴强忍疼痛,用力踢开司机数次要压过来的身体。
“救命――呜……”
温娴再次被捂紧嘴,她双手胡乱挥舞拍打着,忽然想起来放在外套里的钥匙,她忘了归还的店铺钥匙。
她将钥匙柄握在手里,其余的尖头部分从指缝间伸出,她捏稳钥匙,奋力朝对方脸上打去。
司机脸上被开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剧痛让他的动作迟缓了些,在他捂脸的那几秒,温娴放声大叫:“救命啊!救命!约格尔!卧槽你滚开!”
司机彻底被激怒了,他暴力的掐住温娴的脖子,双眼通红,如同魔鬼般咬牙切齿地道:“你是他的日本小情人吧?你不能怪我,谁让你这么美,我真的太喜欢你们了……不要动!”
温娴以前就想过,要是万一碰上这种事情,一定要智取。可惜现实没给她用脑子的机会,□□带来的屈辱和恶心让她只有愤怒。
她是个暴脾气,对方越来硬的,她越挣扎。温娴数次用巧劲挣脱司机试图抢钥匙的手,然后拳头一次又一次地往他脸上砸。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抵抗上,外界的一切仿佛被屏蔽。来自司机背后的枪响使温娴更加惊慌失措起来。
接连三枪,司机终于死在温娴身上,她紧闭着双眼,感到有人将那具令人作呕的尸体拖了下来,她浑身发麻,用了好久才重新坐起来。
“到我车上去。”约格尔的声音。
他站在另一侧的车门边,手里拎着枪,见温娴呆滞的坐在原位不动,便自己上手将她扯下来。
温娴披着毯子,却还是发冷,手上凝固着别人的鲜血,她在约格尔的轿车里放空,完全忘了把自己的行李箱取来。
“拿着。”约格尔将箱子扔她怀里,温娴一个哆嗦。
她的神志恢复了。
“送个人还浪费我三颗子弹。”约格尔嘟囔了一声,似乎特地说给她听的。
温娴差点哭出来,她现在才感到恐惧,那些言语上的侮辱和被按住的无力感,让她不敢回忆。
那个司机身上的烟味和汗味到现在还让她十分反胃,她甚至没胆量闭眼,黑暗更带给她无穷无尽的恐惧。
车队开动前,她还是昏沉的睡下了,这一次没有意外,她一觉睡到自然醒。车辆还在继续行进,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困顿不堪,在半梦半醒间随时切换。
最后一觉睡醒,一睁眼她就傻了,天色大亮,车队不见了,轿车停在一栋房子前。四周祥和安宁,完全没有华沙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最吓人的是约格尔还在副驾驶的位置坐着。
“对不起,请问……为什么停在这里?”
约格尔用手撑着下巴,清了清沙哑的嗓子,道:“因为这是你家。”
这就到了?!
“那我……”
“醒了就下车,你应该庆幸我明天才会去报到。”
“对不起,我,我……我这就……”
约格尔头都没回,掏出钥匙向后一抛,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而温娴没接住,掉地上了。
她目送约格尔的轿车绝尘而去,转身看了看这个房子。是的,这并不是公寓,而是前面带个小花园的房子。
跟艾德里克租的公寓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完全不是!
温娴太激动了,我家里经济实力这么强吗!
苦尽甘来啊!苍天有眼啊!
她心脏狂跳,开锁进门,入眼的却是一片冷清。客厅里有铺好的地板,却没有家具,主卧和客卧有床,但没有床垫。所有的日用品都没有了,衣柜里的衣服大多还在,但看上去少了什么。
温娴把房间都逛了个遍,父母和弟弟像是去旅游了,个人物品都带了点,但大部分还留着。父亲的书籍没法拿走,就放进大木箱里,推到床下,寥寥几张照片在抽屉里孤单的摆放着,温娴拿起来看了看,好像是一个什么活动的合影,还有两张是婚礼上的合照。
后面还写有汉字:1925与舒尔兹一家。
另一张婚礼的照片,照片里的小女孩和小男孩都穿着小裙子和小礼服,挎个小花篮,男孩儿大方的亲吻着女孩儿的脸颊。旁边的大人灿烂地微笑。照片后是娟秀端庄的字:她五岁。
温娴猜想这是母亲的字,这么温柔,标注的内容还带着一些小小的朦胧与隐藏的爱意。
那这么算,温娴1920年出生,现在二十岁了。
嗯……二十岁就拿波兰大学学位了啊!
她去阿甯的房间找自信,结果发现一沓A 成绩单。这小子以后想要当飞行员来着?
好吧,这样一看,全家都是高级现充,只有温娴是条没有理想的咸鱼。至少从前的温娴还想成为顶级建筑师,现在的温娴只想好好活下去。
比如现在就面临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她饿了,但是她没钱。
这里是柏林,被后世称作狼窝,温娴前世没机会来这里,她本以为二战时期的柏林会更加充满战争的狂热,但现在感觉,还挺平静的。
街边的行人和自行车来来往往,和后世一条普通的街道没有区别。街区尽头是环形十字路口,正中间是石雕像,雕像对面是酒店,酒店橱窗上贴着招聘启事。
招聘!
只是出来碰运气的温娴二话不说就冲进去找了前台,前台叫了经理,只是招个服务员,也用不着严格的面试。温娴拿了身份证明后,经理就爽快的和她签好用工合同。
酒店共四层,集餐饮和住宿一体。战争还是带来了一些影响,酒店里不少外国员工害怕受到迫害,出逃别国,这才发布招聘广告。
温娴的工作服是黑色裙子,外面套一件白色花边围裙,还有小领结和白色小帽。她刚拿到的时候还可喜欢了,这一套其实挺好看的,拿回家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一套真是脏的可以……
她对在酒店里当个端盘子的服务员没什么意见,好歹算是献身第三产业了,就当给你们国家增加服务业产值好了。
工资月结,提供一顿午饭,要是上夜班还给一顿夜宵。部分员工就住在酒店里,温娴还是选择回家住,即使家里没人了,那也是家啊。
酒店的工作非常忙碌,温娴以前有过在快餐店打工的经验,应付酒店的工作还是有些吃力,因为她的工作不仅是点单传菜那么简单,她还要做许多枯燥乏味的工作,比如帮客人出去买一束玫瑰,帮客人送衣服去洗衣店,帮客人拦住闹上门的原配夫人。
最后一条有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她在这里工作不到一周,德国进攻荷兰的消息就传开了。温娴正在给一个男人的杯子里到上白兰地,就听见有位挥着报纸的客人高兴的宣扬着:“我们占领了海牙的司令部!我们又赢了!”
“战无不胜的德意志军团!”
“万岁!”
“快开香槟啊!侍应生!”
温娴面不改色的俯身询问她的客人:“您还需要什么吗?”
“我不需要了。小姐应该需要些什么吧,这个好日子应该喝几杯庆祝庆祝。”
这个圆脸的中年男人继续说道:“还以为我这个九零年出生的人不会再见到祖国有这样荣耀的一天了!”他双鬓因为激动而冒着细汗,忽然举起酒杯站起来,高声道:“希特勒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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