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铁轨架在桥上,温娴还有点期待那边的风景。她微微探出头眺望着,不久便发现火车正在减速。
从地图上看,要到下一站必须先过马恩河,火车没理由在这里停下。
“各位乘客,前方铁路遇到故障,请在原位耐心等候。”
过了半个小时,乘务员拿着扩音器又说了:“如果想下车活动,请不要离开太远,务必在一个小时内返回车厢。”
人们兴奋的交谈着,劝说自己的同伴下去走走,不一会儿,拥挤的车厢里变得有些空荡,车外的河边平原聚集了不少有闲情逸致的乘客。
温娴对面的修女也邀请她下去走走。她把装有重要证件、学术论文的双肩包背在身上,把行李箱放在椅子上占位,见那名修女提着装有食物的竹篮,她也往包里塞了一条毯子和一包饼干,两个面包。
可能会野餐哦,嘿嘿嘿。
火车里还是有许多人不想下去的,跟在修女身后的也是几位妇女和年轻的女孩儿,她们把这次延误当做郊游的机会,都带着自己的零食和水果下了火车。
长途火车上的乘客都带足了干粮,就跟后世人们出门要带足充电宝是同一个道理。
在他们的不远处,有另一大批人对着河岸发愁,那是逃战的农民们,他们的土地被战火烧焦,不得不离开家园。
难民得不到乘客才有的悠闲,他们双手要推着推车,那是所有的家当。有的家庭牵着驴马,驮着孩子和衣被,难民的队伍沿河岸绵延,温娴看不到头,也许有数公里。
列车组的工作人员从倒数的几节车厢里拖出来不少工具,看样子要修很久了。
和温娴坐在一起的是个八岁的男孩儿,他沉默寡言,别人热烈地聊天时,他只仰头看着天空。温娴掰给他一块带蔓越莓干的面包,他征求母亲的同意后才接下来,特高冷的说道:“谢谢小姐。”
这么小的孩子脚上就穿着价值不菲的皮鞋,剪裁合体的一套衣服一看就是订做的。温娴在诺瓦克家里帮忙的那几个月,也练出不少眼力。
啧,未来的霸道总裁啊。
男孩儿吃完了面包,磨磨蹭蹭的靠近了温娴,两只手轻轻抓住她的胳膊,有点害羞地附在她耳边说道:“您有没有听到声音啊?”
就在男孩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隆隆的巨响由远及近逼来。其他人停止了交谈,他们共同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德国的战机成群结队地低空略过,铁十字在阳光下反射出黑色的冷光。温娴的身体下意识做出应对,抓起双肩包向轰炸机飞来的方向迅速奔跑着。其他人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她,似乎她反应过激了。
看来敌机的引擎声不能带给他们恐惧,那么接下来子弹扫射的声音终于让人群四处散乱,他们就像迸断了线的珍珠项链,撒在河岸边。
机身下方安装的枪管对准了人群扫射,家畜嘶吼着跳跃着。刺耳的尖叫与子弹呼啸的声音混合在一起,以至于没人听到留在车厢里的乘客正大声呼喊,让外面的人赶紧去火车里躲避。
温娴感到脚下的土地在颤抖,四周没有能够容身之处,回到火车里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身后炮弹的呼啸声立刻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轰炸机飞过一轮后又转回来,他们的目标就是这些轨道,这条路线可通过卢森堡和德国,紧贴比利时国境线,军事意义重大 。
火车内的人应该全出来才对!
她没有能力去提醒他们,一架飞机在火车上方盘旋着,忽然提高飞行高度,扔了一颗炮弹下来。整条列车被炸飞了,余下的部分断成两节,金属车皮和零件飞溅起来,一些行李中的衣物被冲击波撕扯成碎片,飘洒到很远的空气中,随着那些东西一起被抛上天空的,还有不少残肢碎肉。
乘客和难民慌不择路地走进河水中,被子弹击中的人沉在水里活活淹死,近岸的水色满是鲜红。
修女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炸断了双腿,她向身边的人伸出手,请求他们扶自己站起来。家畜的眼睛中也充满恐惧,它们喘着粗气,想挣脱栓住自己的麻绳。
身后的哭喊和惨叫温娴都管不上,她只想在这段铁路被炸毁之前赶紧穿过去,进入树林。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后面的几章存稿出现重大失误
主要就是与历史不符
我改文去了
年份都能看错……
眼癌吧……
☆、逃入森林
温娴也不能确定跑进树林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如果炮弹错误的落在树林里,那么很容易引发森林大火。就算所有的飞行员都足够优秀,她也可能在树林中迷路,耗尽体力。
她的确是纯东北人,但并没有受过深山老林生存技能训练。
没有指南针,只有地图,轰炸机尾拖着黑烟,抬头不见天日。
哭喊和爆炸远远扔在身后,温娴在树林中独自看着跑来的方向,那里的惨状已经被高大的树林挡住了。
她不能回头,只有摊开地图,凭直觉往前走。即使她能走出树林,也需要过河。
事情一件件来,刚才轰炸未至时,温娴便认出了北方,因此这里不算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树林中阴凉隔音,惨叫似乎被隔在另一个时空。这里刚下过一场小雨,脚下的泥土还带着湿润和水坑,一些地方要尤其注意,湿泥下掩盖着棱棱角角的石头和树干,走得着急一些就会滑倒。
包里还有剩余的饼干和面包,她暂时不用当采蘑菇的小姑娘。
也不用采木耳,也不用采野菜。托长期自己开伙的福,温娴能认得出可食用的菌类,一旦哪天饿急了,还能临时顶一会儿。
不穿越一回不知道,自己还真挺厉害的。
只要不受伤,她有一半以上的把握走出树林。
然而她忘了自己的腿伤需要换药。
药就拿了一点便携装的,剩下的全都在行李箱中被炸飞了。
那可是陪她走过华沙战役的行李箱!
地图上标注的森林面积就那么大点一片,温娴找了个石头垫脚,将地图铺在腿上,大致定位自己跑进来的点,这个很好找,就在马恩河东岸。简单做了个垂直测算,又确定了最快走出去的方向。没有格尺,就用指甲盖估量,按地图上的比例尺粗算了一下。
就比后世她读本科那所大学到机场的距离,少了一千米左右。
当时学校有骑行活动,正好去机场,那些腿部肌肉发达的运动健将们净用了八个小时三十七分。
那么走过去的话……
谁那么有病从学校走到机场啊!
温娴要走过去了……
要不还是先揪点野菜备着吧,树林子里还有小溪,涮吧涮吧直接吃,还清热解毒,排汗利尿呢。
森林里是另一个世界,空气清新,虫鸣鸟叫,不被战争所扰。
紧接着温娴就看到脚下有履带碾过的痕迹,车辙引还是新鲜的。
法国战争中,古德里安的部队的确是从森林中穿过,绕到马奇诺防线之后,发动内外夹击。但那是阿登森林。这里并不是。
所以不用管,没事的。温娴为了让自己相信这一套,在嘴里反复念叨数十遍。
她已经很久没摄入蛋白质了,现在走路脚下发虚,她的腿骨和脚腕快要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了,温娴只好扶着树干踉跄前行。
树干上潮湿刺手,还有各种蚂蚁和叫不上名字的爬虫,以及看上去五彩斑斓的毛毛虫在蠕动着身体。
她咬紧牙关往前走,她不敢去看那些栖息在树上的生物,有时候盲摸到一手粘粘软软的东西,温娴都会浑身一层鸡皮疙瘩,攥紧双手跳开。
可如果不扶着什么,她是走不动的,她不敢蹲下休息,因为害怕如果蹲下,就忍不住坐下;如果坐下,就忍不住躺下。然后再也起不来了。
她发狠一般地吃完了两块饼干,胃里还向她索要更多。温娴克制住食欲,她得想想别的。
走出树林,就能找到人家,就能花钱搭船离开,感谢路德维希给她带的现金,让温娴接下来的路变得容易些。
换句话说,走出这个森林,她就能回家。家里有父母,妈妈会给她做饭,做红烧肉和水煮鱼,煎鸡翅和炖豆角,还会煮一大锅饭。早上她不用四五点就起床,可以睡到中午,起来能吃大米粥和凉菜,会不会包饺子?还会不会剩些粽子给她?家里肯定有火锅!还有冰镇的绿豆汤!
回家是她唯一的动力。
对,要回家,要活下去!
谁都别挡着老子回家的路!我就要活下去!
温娴振作起来,重新把手放在树干上,放在朽木上,放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
她需要走出去,不管用两天还是三天,就算死也得出去再死。
鞋底的泥土越积越厚,到后来她每走一步都要费多一倍的力气把鞋从地上拔起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走一会儿,停下来,找个石头或树桩把泥刮下来,然后继续前行。
黑夜的到来可以大幅度削弱温娴的意志。盛夏期间森林里还有凉风,披个毯子就够了。温娴听着各种方向传来的怪异声音,哆嗦的想:可别有狼吧……
没有狼。
有蛇。
温娴在夜里和那一对鬼祟的小眼睛对视了一会儿,强装镇定地移开了目光。
从小学开始,各种手册和电视节目里都会告诉人们怎样识别毒蛇,温娴看个热闹后根本不往心里记,那时候她就寻思,管它有毒无毒呢,我避开还不行么。
于是她绕到了那条蛇的背后,它还没追随着转过来。
温娴松了口气。
紧接着那盘成一个圆的东西缓慢的,灵活的,阴毒的扭过来上半身,还朝她吐了信子。
亲娘诶!
这跟约格尔的气质特别像了!
不是……
温娴慢慢向后退着,是不是还要回头看看路况,以防摔倒。
那条蛇没跟过来,可能觉得温娴是咸辣口,跟它口味不合。
第二天的气温骤然升高,阳光透过树林洒下一大片光斑,风也是清爽温热的,经过一天的曝晒,有些地方的土地变得有些干燥了,温娴还发现了树木砍伐的痕迹。
干净的树桩还没被白蚁占领,温娴坐上去睡了一会儿才继续赶路。今天的夜晚也是无风晴天,温娴的后背出了点汗。
面包在第三天中午正式告罄,空出来的面包袋让她装野蘑菇了,野菜这东西品种太多,她也认不全,根本不敢薅。
她的小腹硬硬的,还鼓涨着一团气。温娴现在很为难,身上没带手帕,没有手纸,不方便去……方便。
纱布她不敢动用,腿伤是首要重视的,丝袜这种东西她行李箱中带着一双,衣服也全在行李箱中。
那不都炸了嘛……
地上有树叶。
嗯……
她捡了圆润光滑的石头,这样的东西在溪边更多,温娴不得不绕路过去,将石头在溪水里搓了好几遍。
左右环顾,没人没动物。
温娴这张老脸早就不要了,爱谁谁,她不想成为一个被屎憋死的穿越者,那丢人可丢大发了,横向丢出国际,纵向丢出时间。
面包袋子敞口通风,她怕蘑菇腐烂变质。温娴已经很饿了,这是她在树林里的第三天。
以前总抱怨手机导航不准,但看地图导航更吃力。她戴着手表,但已经没有脑力去计算自己走了多远,她开始对自己产生了致命的怀疑。
我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在温娴彻底否定自己之前,她看到了曙光。那是密集的人群。
就在树林外,他们挤上木桥,临时拼装的木桥发出吱呀响动,但还安稳的横跨马恩河。
难民的队伍极长,还有拉着马匹的。温娴没力气和他们挤,就坐在树林边缘乘凉休息。
河对岸是小镇,说是小镇,更像城乡结合部。温娴打开地图安排接下来的旅程,最近的城市是巴尔,那里有铁路和车站,可以直通巴黎。
难民是从小镇的方向逃出来的,他们经过温娴身边,沿马恩河向北,如果他们中途不改变方向,还能看到前方尸体遍地的惨状。
只有少数人和温娴同方向赶路,他们进入小镇,却发现这里的居民都走光了,有人提议霸占被废弃的民居,没人有异议。
温娴也需要好好的睡一晚。
她整夜抱死了双肩包,以至于第二天十指关节酸痛地都打不开饼干袋子。
好不容易打开了,又被她合上扔回包里。
不行,不能吃,不然不够了。
她打起了蘑菇的主意。野蘑菇褐白相间,已经洗好了,隔了两天仍旧称得上饱满。温娴抱着神农尝百草的心态撕了一片放进嘴里。
她做好了被难吃到吐出来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还挺好吃的。温娴以为是自己饿出了幻觉,又撕了一片。
生鲜的味道贯通鼻腔,没有那么难吃,反而特别鲜!
温娴找个地方坐着,打算缓一缓再吃。
幸亏她缓了缓。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胃里就开始反酸,眼前的景象开始扭转,口中唾液猛烈分泌。温娴冲到一个没人的角落,不用自己催吐,胃里的东西就全跑了出来。
她的喉咙和鼻腔被灼烧着,白瞎那些没消化完的食物了。
温娴在这边吐的天昏地暗,涕泗横流,好不容易全吐光了,她默默弯腰返回,坐在干净的沙土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哭了一场。
活着怎么这么难啊,不活了可不可以?
“孩子?”
温娴听到头顶有一声轻唤,她狼狈地抬起头,一位胖胖的老妇人站在她身旁。
她下意识的认为是自己打扰到了老妇人,便连忙道歉:“我没事。对不起。”
“我是说,你病了吗?”
“没有。真的很抱歉打扰到您。”
“不。”老妇人轻轻摇头,坐在她身边,用地道的法语跟她说话,这样温娴就完全听不懂了。
老妇人意识到问题所在,招呼了一个男青年,让他做翻译。
“我奶奶的意思是,您有没有乱吃什么东西?”
温娴拿出蘑菇给那个经验丰富的老妇看,她继续关心地向温娴发问。
“奶奶说,你以前吃过这种东西吗?生吃?”
“没有。”
男青年和老妇交谈后,给温娴翻译:“吃惯了熟食的身体一时不习惯这么野性的东西,这是没有毒的,小姐不要担心。”
“但我吃过生地瓜和土豆,没有事啊。”
“那是农田里长的,和树林里挖的不同。”
老妇强硬的把温娴从地上拉起来,青年笑着说道:“奶奶请你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蹭饭蹭资源
那一大家子都聚在木棚屋里,中间收拾出一块干净的空地,堆放木柴点起了火,一个铁罐子架在火上,里面沸腾着什么。温娴凑近看了看,应该就是加了粗碾玉米的面糊糊。有个女人用大勺子搅和着,向里面投进盐块。
老妇人对那个掌勺的女人说了什么,温娴见她切了两小块奶酪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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