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金登时眼前一亮,赶紧跟上。
他赶到时,正见魏阙抓住了宋嘉禾的鞭子,使不上劲的宋嘉禾气结,回头呵斥:“放手!”
魏阙眼角微微一挑,低头看她,柳眉倒竖,眼眶发红,忽的一用力。
宋嘉禾便觉手上一松,马鞭已经脱手。
魏阙随手扔给娄金,娄金打量着上头的血迹,啧啧有声,小姑娘娇娇弱弱,力气可真不小,又同情的看一眼地上惨叫哀嚎的窦元朗。
魏阙踱步到窦元朗跟前,鼻青脸肿惨不忍睹,不过细看就能发现都不在致命处,便抬头看了一眼宋嘉禾。
回过神来的宋嘉禾被他看的有些发虚,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儿遇见他。又想起自己刚才好像吼了他,宋嘉禾表情有些发僵。
一连串变故使得抓着黄玉莹的家丁略一分神,黄玉莹便挣脱出来,她扑到窦元朗身上,捧着他的脸,失声痛哭:“元朗,元朗!你怎么样?”
窦元朗勉强睁开眼,吃力的转动着脑袋,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脸色惨白如纸的舒惠然,窦元朗目光复杂,虚弱出声:“舒姑娘。”
黄玉莹霎时一震,霍然抬头,神情难辨的看着站在那儿的舒惠然。
“嘿,”在边上甩着马鞭的娄金突然一指发愣的黄玉莹,“这不是老薛今天要娶的媳妇儿?”
娄金这一声犹如惊雷在黄钰晋耳边炸响,炸的他三魂六魄都不稳起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黄钰晋陪着他父亲黄知府招待过魏阙和娄金,且他还知道娄金与妹妹的未婚夫薛崇是好友,遂两人一出现他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
他所能期盼的就是娄金不认识妹妹,如此还有一线生机,可娄金一句话打破了他所有的妄想。黄钰晋当下眼前一黑,恨不得踢死黄玉莹。
此时此刻,黄玉莹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吓得花容失色,心悸如雷。
娄金眯了眯眼,之前他还有点不确定,毕竟他只见过黄玉莹一眼,还是那天和薛崇在酒楼喝酒,薛崇指着偶然从楼下经过的黄玉莹给他看,得意洋洋的宣布,那是他媳妇儿。
当时娄金还嘲笑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把那小子得意的不行。
娄金的脸刹那间阴沉似水,目光如刀子似的在窦元朗和黄玉莹这对苦命鸳鸯身上打转,最后定在黄钰晋脸上:“这是唱的哪出?”
黄钰晋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这局面让他怎么解释?
娄金缓了缓神色看向宋嘉禾:“宋姑娘要是不嫌麻烦,还请说一说怎么一回事?”
宋嘉禾琢磨着该怎么说才更有利,要是这两人肯作证,这事可信度就更高,如此一来舒家退婚时,就能占尽舆论优势。
打过腹稿,宋嘉禾正想开口,却被舒惠然截过话头。
“嘉禾,我来说吧!”舒惠然扶着宋嘉淇的手走过来,脚步还有虚浮,然她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眼底也有了光亮。
宋嘉禾迎了上去,一摸她的手,就被凉的一惊。
舒惠然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我没事。”她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这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就这么理所当然的让两个比她还小的妹妹替她出头。
舒惠然对着魏阙和娄金轻轻一福,眼角漫下一颗一颗眼泪:“还请两位将军为我做一回见证,”她看一眼无地自容一般低着头的窦元朗,“他是我的未婚夫!”
娄金吃了一惊,拿眼看宋嘉禾,怪不得打的这么厉害,还当怎么回事。
“我们原是来赏景,却正好看见他和这位姑娘被一群人追赶,生怕出事,遂想前来帮忙。不想,”舒惠然闭了闭眼,“窦公子既然对这位姑娘如此情深意重,我也不做那阻人姻缘的恶人。至此我俩婚约作罢,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第19章
低着头的窦元朗霍然抬头,青青紫紫一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能从大睁的眼中辨出几分,震惊,难堪,愧疚以及解脱……种种情绪最后化为一句:“对不起!”
扶着他的黄玉莹满脸震惊之色,似乎不敢相信舒惠然会如此轻而易举的放手,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
宋嘉禾心下冷笑,没了舒惠然,她以为自己就能顺顺利利进窦家的门了。
宋嘉禾要来纸笔,宋嘉淇正在学画,故而特特带了画具出来,道是要把河池美景画下来给宋老夫人和宜安县主看。
“口说无凭,你要真觉对不起惠然,就把取消婚约的原因白纸黑字写明白了,免得事后别人戳惠然的脊梁骨。”
眼下窦元朗被抓了个正着,正是满心愧疚时,然而窦家可不是省油的灯,为了保家族颜面谁晓得他们会不会矢口否认。
窦元朗瞳孔缩了缩,就见宋嘉禾已经开始蘸墨。
娄金对魏阙眨了眨眼,小姑娘厉害了!
魏阙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下。
舒惠然走到宋嘉禾身边,低低对她说了什么。不少人竖起了耳朵,奈何声音的太小,丁点都听不着。
娄金和魏阙都有内家功夫傍身,耳聪目明,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娄金扫一眼紧张的窦元朗,觉得这小子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写罢,宋嘉禾先给舒惠然看了看,舒惠然点头,她便拿给窦元朗。
一直守着窦元朗的黄玉莹自然也看见了,一目十行扫下来,见并未对她指名道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放松之余黄玉莹又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而窦元朗也在发现这一点之后,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舒惠然。
拿着笔的宋嘉禾没好气道:“看完了就签字吧!”
窦元朗接过笔,颤抖着写下自己的名字。
待他落下最后一笔,宋嘉禾心头大定。走回来的脚步都有些雀跃,路过魏阙身边时,忽的脚步一顿。
娄金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宋嘉禾转过身,看了看魏阙,又看了看娄金,她觉得嬉皮笑脸的娄金看起来比魏阙好说话多了。不过绕过魏阙似乎太刻意,遂她硬着头皮福了福身,诚心诚意道:“可否请三表哥和这位将军在这上面帮忙做一个见证?”要是窦家说这签名是假或者威逼利诱,她也好拿这两人去堵的他们哑口无言。
娄金倒是十分乐意帮这个忙,可他怎么能抢风头,于是他只拿眼看着魏阙,示意这位才是能做决定的主。
于是宋嘉禾巴巴看着魏阙,试探着唤了一声:“三表哥?”
魏阙并无太多表情,很干脆的伸出手。
他果然是个好人!虽然不苟言笑了点,宋嘉禾这会儿完全忘了自己曾经腹谤过他‘心狠手黑’。
宋嘉禾赶紧把纸笔递过去,生怕晚了对方就反悔似的。
魏阙执笔,一蹴而就,宋嘉禾不禁打量几眼,银钩虿尾,铿锵有力,果然字如其人。娄金随后落了自己的名。
人证物证全齐了!
宋嘉禾并舒惠然又郑重谢过二人。
舒惠然道:“我们回吧!”
宋嘉禾点头,该做的事也都做了,剩下的,她瞥一眼面无人色的黄玉莹,听话头,娄金认识黄玉莹的未婚夫。
上辈子窦、黄二人私奔被抓了回去,可即便如此黄玉莹还是若无其事的出嫁了,窦元朗也依旧娶了舒惠然,就这么祸害了两个无辜之人,这辈子悲剧总不会发生了。
宋嘉禾一行方走,山坡上的气氛顿时变了,笑吟吟的娄金骤然变色,目光不善的盯着黄钰晋,皮笑肉不笑:“今晚的喜酒怕是喝不成了。”
黄钰晋脸一白,勉强道:“家门不幸,出此逆女,岂敢玷污薛统领,是我们黄家对不起薛统领。”
娄金轻嗤一声,要是没被抓了个正着,说不得黄家还得欢天喜地嫁女儿。别看黄父做了个知府,可他寒门出生,并无家族做靠山。如无意外,做一个小地方的知府也就到头了。薛崇虽然出身也一般,可他英勇善战,眼下正逢乱世,武将地位空前,前程不可期。
“还不赶紧去通知老薛,等着他上门迎亲!”娄金觉得黄家去说比自己说更合适,免得老薛面子上过不去。
黄钰晋满嘴苦涩,硬着头皮应是。
娄金瞥他一眼,谅他也不敢搞小动作,便看向魏阙。
魏阙抬起脚往山下走
原地便只剩下黄家人以及伤痕累累的窦元朗,凉凉的山风一吹,黄钰晋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瞪向还抱着窦元朗的妹妹,杀人的心思都有了。早知如此,他真恨不能一开始就掐死她,一了百了。压了压火,黄钰晋恶声恶气的吩咐人把窦元朗抬走。
他是巴不得这混蛋死了干净,可窦元朗要死了,窦家肯定不会放过他们黄家,遂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带他走,还得给他治伤,越想越是糟心。
另一厢,离开的魏阙和娄金不消一会儿就追上了宋嘉禾一行,下山的路不只这一条,可娄金偏要选这一条。他一壮年男子,脚程本就快,尤其还特意加快了步伐。
魏阙凉凉的睇他一眼,并不多言。
娄金耸了耸肩,脚步更快。瞧着魏阙对那小姑娘好像真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可他是那么容易就放弃的人嘛!
娄金十分自来熟:“几位姑娘怎么会跑到来苍南山?”他看一圈周围,“这儿可不是什么赏景的好地方。”
宋嘉禾目光闪了下。
“还不是因为我姐被骗了,”宋嘉淇嘴快抢话,“说什么从苍南山顶俯瞰,风景美不胜收,我姐信以为真就拉我们过来,”说着她又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不过幸好我们来了。”
可不是幸好来了,娄金笑眯眯的看着宋嘉禾:“那可得好好谢谢那人。”
宋嘉禾镇定的对他笑了笑:“可惜是我在街上偶然听见,并不记得那人模样了。大概也是老天爷看不下去,遂指了一条明路。”是太凑巧,可就连窦元朗和黄玉莹本人都不能确定他们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苍南山,不是凑巧还能是什么!
娄金笑了笑。
“走了!”魏阙开口道。
声音清清冷冷的,宋嘉禾突然想到这还是他今天第一次说话,可真是惜字如金。
娄金也察觉到几位姑娘因为他们的存在不大自在,遂乐呵呵的抬手一拱:“后会有期。”
宋嘉禾瞅着笑容灿烂的娄金,总觉得这人似乎太热情了些,热情让她油然而生一股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违和之感。宋嘉禾低头反省自己,这么想也太不识好歹了。要不是二人在场,这事肯定不会解决的这么顺利,黄家不会这么顺服。
双方再次别过,娄金和魏阙岔了小道离开。
娄金摩了摩下巴,意味不明的问他:“会有人觉得苍南山的风景好?”
魏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那可真巧,就被她们遇上了。”
魏阙扫他一眼:“你管的挺多!”
娄金鄙视:“你要是不奇怪,干嘛跟着我过去,不就是想听听怎么回事?”结果得到一个巧合的答复,可真有意思!
见他面无表情,娄金顿觉无趣,一唱三叹:“我说你平时话也没这么少啊,人家还是你小表妹呢,难不成害羞了!”说着他把自己都给逗乐了。
正乐呵着,忽觉一阵劲风袭来,娄金下意识要躲,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砰一声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呸呸呸!”娄金吐掉嘴里的泥,恼羞成怒:“卑鄙,偷袭。”
魏阙眉梢一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是你太弱。”
娄金用力地呸了一声,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回到客栈,宋嘉禾就吩咐人收拾行礼,准备明日一大早返程。现在出发晚上就得宿在野外,不安全。
舒惠然对宋嘉禾、宋嘉淇安抚一笑,上楼休息。
宋嘉禾瞧着她神态尚可,应该已经缓过神来了,毕竟只是订婚,又没怎么相处过,感情还不深。
她一走,宋嘉淇就忍不住大骂:“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廉耻的人!”
宋嘉禾摸了摸她的脑袋:“这算什么,你还没见过更无耻。”她就见过。
宋嘉淇扭了扭脸:“还能更无耻!”
宋嘉禾笑了笑:“折腾一场,回去好好休息下。”
宋嘉淇瞧着她眉宇间的疲惫,乖巧道:“六姐好好休息。”
回到屋,正打算休息的宋嘉禾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留守在客栈的青画就告诉了她一个坏消息。护卫赶过去时祈光早已逃之夭夭。
这结果可以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能与一个有婚约的女子暗中往来的男人,还能指望他有担当吗?
宋嘉音真是瞎了眼,她心心念念着人家,可对方一看闯了祸就溜之大吉。但凡稍微有点责任心的男人,哪怕不站出来承认,也得留下看看后续情况,确认宋嘉音的安全啊。
他倒好,连夜逃跑!
宋嘉禾忍不住嗤笑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她已经通知大哥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大哥处理吧。
宋嘉禾吩咐备水,简单洗漱一回,便上床准备睡一会儿,这一天她是真的累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被人推醒过来,宋嘉禾神情还有些懵,直到青书告诉他,大哥宋子谦到了。
宋嘉禾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睁开眼去看架子上的更漏。算算时间大哥是一得到消息就快马加鞭赶来了。
顾不得多想,宋嘉禾胡乱收拾了下,下去迎接。
宋子谦生的仪表堂堂,气度沉稳,哪怕风尘仆仆也不掩其风采。
“大哥,你怎么来了?”动作更快的宋嘉淇已经问上了。
宋子谦:“阿音病重,我便来看看。”
病重,怎么就病重了,早上看不是还好?宋嘉淇满脸不解。
楼梯上的宋嘉禾惊得心头一悸,险些踩空了台阶。
第20章
病重二字放在宋嘉音身上,宋嘉禾难免会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以至于她面色微微发白。掐了掐虎口让自己镇定下来,宋嘉禾打发走满头雾水的宋嘉淇,迎着宋子谦进了楼上的小花厅。
“六妹能把事情详细说一回吗”宋子谦温声开口,又对她安抚一笑。
宋嘉禾定了定心神,将事情尽可能完整的说了一遍,一些事信里到底说的不够明白,末了又把祈光溜之大吉的事说了。
随着她的陈述,宋子谦清隽的面庞逐渐阴沉,看的宋嘉禾心里发紧,说罢,她忐忑不安的看着宋子谦,欲言又止。
宋子谦敛了敛面上怒色,放缓声音道:“阿音不争气,难为你了。”说着他突然拱手对宋嘉禾郑重一揖,“多谢六妹通知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无论是冲着宋嘉禾没有因为怕麻烦而装聋作哑,还是率先通知他给他时间准备,他都欠了这个妹妹一个大人请。
宋嘉禾慌忙避开:“大哥如此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一家子兄弟姐妹,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见她无措,宋子谦笑了下,又叹了一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嘉禾都知道这个理,宋嘉音还比她大好几岁,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不明白了。她的所作所为,害的不仅是她自己,还要连累家人,尤其是宋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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