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也在这?”
“婢子也觉得奇怪,还担心是她听到了什么风声,冲着贵主而来,所以就多问了几句。方知这魏家小娘子早在三四个月前就住在梅花庵了,整天的读书念佛,修身养性,一直住到今日也没有走。”碧云回禀道。
“缘由呢?”李明达问。
碧云摇了摇头,“问了,她尴尬的笑了笑,就说是来此处静心,估计是没有对婢子说实话。”
“罢了,不管她了,我就在这里待一天,也不想过问太多。也乏了,吃了斋饭,便休息一会。”李明达吩咐道。
李明达午睡片刻之后,在榻上赖了一会,才起身伸了伸懒腰。听说外面下雪了,她来了兴致,要去庵内转一转,看一看这满庵的红梅。
雪中赏梅,漫步其中,最是美好。庵中的尼姑们为了庆贺上元节,都正忙着挂起灯笼。香客们也都在晌午之后,散得干净了。李明达散步的时候还听见两三名尼姑很小声的讲话,气息特别低。
“那几个香客也太好笑了,这哪有什么太子,想看也该早来!”
“不过而今庵内只有一位公主,却是比女子多一分英俊,比男儿多一抹艳丽。好看得叫我艳羡不已!”
“皇家女儿自然非比寻常,你确实只有艳羡的份。不过说到太子,不知道你前些日子瞧没瞧见?他好像跟……”
“嘘,你们几个不要乱言。说这些也罢了,却别说……总归都老实点,管好嘴巴,这是庵里的规矩,也是为你们好,要不然有你们好受。反正这种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不要瞎掺和。快点干活吧,还有那么多灯笼没挂完,别等天黑了就不好挂了。”
小尼姑应承,就再不提其它,两人欢欢笑笑的一起干活。
李明达听出不对,打发田邯缮去打听一下,她想知道太子在建祭坛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太子前段时间也在此思过,特别是过年的时候,都有什么人来过庵里。
“再要一份在这段时间庵里留宿的香客名单。”
田邯缮和程处弼应承,二人这就立刻照办。
李明达继续在往梅花庵的后山去,那里的梅花树长得茂密,开得更盛。她先前坐车来,在山下远远地就见了这里一片红,当时便很想仔细靠近了看看。
而今整个庵内都忙活着准备上元节的事,这后山就更加安静。
侍卫们先行开路,去搜查一遍后山有没有可疑人等。
李明达在等消息的时候,还想了下房遗直他会不会来。
李明达是不大相信当初房遗直让她在上元节时一个人在宫外过节的要求,真的是出于想要‘报复’她,仅仅是为了让她尝一一个人过节的滋味。他这人没有这么无聊。不过他人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倒是奇怪。
但不管怎么样,她今日来此处字已经是‘不枉此行’了。它能对着母亲的石像说说心里话,也能欣赏梅花庵美不胜收的红梅之景,就挺好的。
“回禀贵主,后山属下们都已经搜查过了,没有外人。”侍卫们前来回禀。
李明达怔了下,点了点头,便往后山去。雪已经在地上盖了薄薄的一层,梅花仍然红的绚烂,雪仍然纷纷地下着,远远地望,像是一团云雾里开着星星点点的红,缕缕清香,沁人心脾。这景致已然少见,美得叫人不禁心生欢喜,忍不住雀跃。但却不知为何,李明达看着满眼开得正好的红梅,却忽然没了兴致。
“回吧。”走了没几步,李明达就转身往回走。
出了后山,过了两座宝殿,就快到她之前安顿的小院子,这时候忽远远地听人说着“房世子”,李明达顿了下脚,转眼望去,目光所及的远处,有一抹她久而不见的颀长身影。
房宝珠也跟着房遗直来了,她一见李明达,就高兴地行礼。
李明达见了他们兄妹也很高兴,却还故意问房遗直,“你怎么会来这里?”
房遗直对李明达温温行礼笑道:“倒是巧了,我母亲喜欢这里的梅花,今日又恰逢上元节,就打算采几枝回去,放在她的房里。”
房宝珠连忙点头,附和她大哥的话,直叹有缘。
李明达明知道房遗直此来和他相见并不是巧合,但却很配合他的说法。
“你们兄妹倒是孝顺!”
“多谢贵主夸奖。”房遗直倒不客气,又问李明达觉得这梅花庵内哪里的梅花开得最好。
李明达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是后山。
“后山?”房遗直指着身后的路,“就顺着这条路走?”
李明达笑,“让我给你引路?”
“多谢贵主。”
房遗直不客气地致谢道。
李明达愣,之前的反问本是暗示房遗直胆大,没料到他竟然厚脸皮的应下了。
房宝珠感觉公主和自家大哥的氛围有点怪怪的,后退了几步,完全不想参与到他们二人的战火之中。
“听说长孙皇后喜梅,遗直便斗胆猜测贵主必然也想看一看这梅花庵后山的梅景。”房遗直接着解释一句。
“是如此,不过我看过了。但仍可以为你们引路,却不是为你引路,是为了卢夫人。我吃了很多次她做的佳肴,她教我做的汤也很讨了圣人的欢心,我该做点什么向她致谢一下。”
李明达随即就伸手,要了落歌手里的蓝子和剪刀,表示要亲自采梅花给卢夫人。
三人随后去了后山。
房宝珠到了后山之后,就高兴地感慨梅花好看,她要多走走转转,言笑晏晏,就迈着轻快地步伐很快就在梅林里不见了踪影。
李明达则拿着篮子指挥房遗直时如何减剪梅,眼下剪刀之所以从她的手里转到了房遗直那里,全然是因为她的身高不够,而好看的梅花枝偏偏就长在高处,所以无奈之下,就只能让身材高挑的房遗直来剪。
“那里,还是这里吧,好像这枝更好……”李明达的手指一会儿往东划一下,一会儿往西划一下。
房遗直却是没脾气,李明达说哪一枝,他就去剪哪一枝。若李明达改主意了,他就松手,依言换她所指的那枝。
“没看出来你还挺有耐心。”李明达折腾了几次房遗直后,对房遗直也没有什么怨意了。
“也分对谁。”房遗直咔嚓一下剪刀,将一只弯折形状很美的含苞待放的红梅剪了下来。
他拿着梅枝在手里转了一下,“这枝最好看,留给贵主插在房里。”
李明达也觉得这个最好看,“还是留给卢夫人,说好给她折梅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还是请贵主留着,当是遗直送给公主的赔罪礼。让贵主一个人在这冷冷清清的梅花庵过节,确实是遗直的罪过。”房遗直行礼道歉道。
“愿赌服输,如果只是为了这事,你不用赔罪。不过你要记住,以后就算是给我赔罪,也该送重礼,不能用一枝梅花糊弄我。”李明达半开玩笑道。
房遗直却是认真地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那就不是赔罪礼,算见面礼,总归贵主把这枝留着,好看的东西自然要配更好看的人。”
“卢夫人若听到你这话,估计会把你打死。”李明达忍俊不禁的地笑了。
房遗直转身继续剪梅花,咔咔两剪子之后,房遗直忽然说道:“民间有一句俗语,叫‘有妻之后就忘娘’,以前竟是不懂,而今却有些体会了。”
剪梅的时候,只有房遗直和李明达两个人在前走着。房遗直的说话声音很低,那种低沉的嗓音中压着一丝丝宠溺,只令李明达一人可以听到。
李明达红了脸,手下意识地抓紧了篮子。
“过了年了,贵主又长一岁。”不及李明达再仔细反应,房遗直就将话转移到了别处,也是未免李明达尴尬。
“你也长了。”李明达应和道。
“过去的一年,可令贵主有什么新的感悟?”
“新的感悟?”李明达想了下,反问房遗直,“你有么?”
“跟着贵主破案这一年来,遗直收获颇丰。对比前头那几年,倒是白活了。”房遗直如实道。
“白活?”李明达惊讶地笑看房遗直,“你这话说的好听,乍听是在说自己,实则是在隐晦的拍马屁,倒真叫我高兴了。”
“谈不上隐晦了,遗直的这点小心思已然被贵主一眼看破。”
“我能看破太多东西了,但还没看破你。”李明达别有深意地看着房遗直,和他四目相对时,忽然发现自己分外的紧张,忙指着房遗直你身后的那枝梅花道,“这个也好,剪了。”
房遗直依言立刻去剪梅。
“圣人猜测到我此来梅花庵另有目的,派人监视我了。”李明达道。
“料到了,所以遗直才会假借母亲的名义正大光明地来此。”
李明达总觉得房遗直这话说的有点怪,听着怎么好像如果没有李世民的监视,他就会选择‘偷偷来此’?
房遗直伸手接了下天上飘落而下的雪花,“今晚的夜景必然好看。”
夜景会好看,要是月朗星稀,要么是满天星辰。
而今因为下雪,天阴沉得厉害,且已经快将近傍晚,怎么可能会有月亮和辰星。
李明达纳闷地问房遗直:“你开玩笑呢?”
“那贵主要不要再赌一下?”房遗直淡淡笑着,言语里有种说不出的引诱意味。
李明达不服输道:“赌就赌,我就不信你这次还能运气好,天还会立刻转晴。”
“就以子时为界,子时之前,若天还不变,那就是遗直输了。贵主可要亲眼查看,毕竟贵主的眼力不同于凡人。”
“好,你也要看清楚,别到时候和我耍赖皮。”李明达应承道。
房遗直点了点头,随即提着一篮子梅花和李明达作别。临走前,房遗直还是把那枝最好看的梅花,给了李明达。
房宝珠被叫回来后,就抱怨不停,“我还没玩够呢,就不能多留会儿?”
房宝珠虽然跟房遗直说话,但眼睛余光还是偷偷瞄了眼李明达。她觉得她自己责任重大,有义务为她大哥和未来的嫂子创造机会。
“剪梅而已,要多久?赶紧随我走。”房遗直说罢,就带着房宝珠离开。
房宝珠还不甘心,边走边和房遗直商量,要不就暂时住在梅花庵,反正她母亲也不会介意他们不回去。房宝珠还要碎碎念,最后因为房遗直瞪了一眼,才识趣地住嘴了,最后她一步三回头地对李明达挥手,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李明达目送走房遗直和房宝珠后,就直接回房。田邯缮将从永安师太那里弄来的梅花庵的名单递给了李明达。李明达伸手要接,才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握着一枝梅花。
“这枝梅花可长得好看,正好这屋子里有空花瓶,奴去插上。”田邯缮高兴地从李明达手里接过梅花,就去插在瓶中。
李明达看着那枝梅,不禁又想起房遗直那句‘有妻之后就忘娘’的话,脸颊很快就要赶上跟梅花一样红了。
李明达定神后,扫了一眼永安师太给的名单,目光几番停留在“魏婉淑”这个名字上。最终觉得这件事还是无法视而不见,命田邯缮立刻派人暗中查问,太子在梅花庵的这段时日,与魏婉淑是否起了什么干系。
李明达平常天黑后不久就会入睡。今日因为和房遗直的作赌,为了等时间,她就秉烛抄写孝经,安安静静一笔一划沉浸在其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明达忽听不是外出望天的田邯缮,喊着天亮了。
天亮了?
莫非是月亮出来了?
李明达真不信房遗直会这么邪门,连这难测的天气都能跟房遗直预料到的一样。
李明达放下笔,就急忙忙冲出去,一眼望着天依旧是阴沉的。转眸却见西方的天空亮了一片,如白昼一般。却不是月光,是孔明灯,无数个孔明灯。
李明达眼力好,却也数不清天上有多少个,估算数量的话怎么也有两三千盏。这些孔明灯就在梅花庵山外的不远处放得,远近刚刚好,一盏盏闪亮亮,在夜风之下被吹得越高越远。这等盛况,便是身为公主的她也是第一次见。
李明达发现有的灯上面有字,只有她能看的清。李明达把每个不同的字都记下来,便组成了一句话。
李明达心头一震,便泪洒面颊。
他竟然知道这事。
李明达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人间每寄千般愿,而她自小到大唯有一愿,便在今日达成。
第114章 大唐晋阳公主
“奴还是头一次见有这么多的孔明灯同时升起,真好看!”田邯缮有些兴奋道。
程处弼紧张地抓着腰间的挎刀,警告属下们都提高警惕。好端端的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孔明灯,太过蹊跷,让程处弼觉得可能是有人要声东击西。保护公主的人马一定要有数量保证,另派七八个人下山,去西方放边孔明灯的地方查看情况。
田邯缮这才注意到双手合十的公主脸上似乎有泪痕,他慌张不已,忙拿出绢帕准备要给公主拭泪。
“贵主这是……”
“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说法,三千盏孔明灯放于西天,许愿便可成真。”李明达快速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对田邯缮和程处弼道。
田邯缮摇了摇头。
程处弼想了一下,回复李明达:“七八年前属下倒是听过这种说法,却说这孔明灯还是要从千家万户讨来才行,集千家之手才能如愿,而且只能从腊月开始讨新灯,实在是太难了。”
“这天上看起来也有三千盏,就是不知是不是从不同人家而来。不过梅花庵本就是福地,香火特别灵验,无论如何,贵主刚刚许的愿一定会成真。”田邯缮嘴巴甜道。
李明达愉悦地点点头。
程处弼则还琢磨着这件事蹊跷,真保不齐又是什么歹人故意做这个分散公主的注意。他左思右想放不下心,立刻拱手请李明达回屋,如此才较安全。
“此等美景,此时不看,别时就没有了。程侍卫,这种好时候你就别煞风景了。”田邯缮心里面也猜出来这些孔明灯是谁放的,但他不能点破,只能恨程处弼是个榆木脑袋。
程处弼怔了下,不解地看向田邯缮:“这天上无缘无故多了几千盏的孔明灯,你们就不好奇它是从何而来?有没有危险?”
田邯缮瘪了嘴,感觉自己简直没有办法和他好好说话,打发他道:“程侍卫既然担心,还是带着人在外巡逻,好好查探一番外头是否有可疑人等,贵主的安全就麻烦你操心了。”
程处弼认真的点点头,随即拱手和李明达表示,他要亲自带人在院子周围巡逻一圈才能安心。
李明达仰着头依旧看着天空上的孔明灯,然后摆摆手打发程处弼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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