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达应了声,转而又问:“那晋王呢,他也不能进?”
常怀远颔首点头。
田邯缮便忙牵着马,请公主上马。
李治姗姗来迟,刚弄停了马要下来,见李明达复而上马,调转了马头。
李治问何故,随后听了李明达的解释,眼睛动了动,表情夸张地惊诧道:“难不成宫里出了什么事?”
李明达看着李治:“九哥就没听到什么风声?”
“没有,我哪里知道是什么事。”李治把眼睛瞟向别处,然后叹口气,表示无奈,“反正不管是什么事,既然阿耶让咱们暂且不要回城,我们就乖乖听话,去拜见韩王府就是。”
“九哥真不知道?”
“不知道。” 李治眨眨眼,转而看着李明达,“你难道不信九哥?”
“我怕九哥明明知情,却和阿耶合伙瞒着我。”李明达叹道,“本来还想着能从你嘴里打听到什么,既然如此,我就不好奇了。但咱们还是别去韩王府了,堂叔必然不会张罗什么,有什么事都是婶子在操心。她大着肚子,已经快临盆了,咱们这时候过去只会给她凭添麻烦。”
“也对,他们夫妻住在城外的别苑,本就是为了图个安静,我们俩确实不好在关键时候去打扰他们二人。”李治点头附和,“可今若在长安城内,我们可有诸多府邸可去,只怕挑都挑不过来。但在长安城外,除了韩王府,你说我们还能去哪儿?”
李明达:“何必非要去哪一家,回梅花庵就挺好。正好你也喜欢那里的梅花,咱们兄妹就当一边清修一边赏景了。”
李治眼睛一亮,连连应承,又提了个要求,让李明达这一次骑马的时候慢一点。
李明达也不着急了,自然也没必要像刚才那么快,就笑着答应李治。
兄妹俩走到半路,李治几番欲言又止。李明达等不及了,问他何故,有事就快说。
李治憨笑道:“你刚说九哥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九哥很胖不好看么?”
“好看。以胖为美,哪有不好看一说。但我却发现一件事,人若到中年必然十胖九病。我这里说的胖,是大胖。”李明达解释道。
“十胖九病?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医书上,有一本前朝老大夫写得他行医七十多年来的诊病日常。我这几个月闷在宫里,就把它看完了,就稍微总结了一下这里面记述的事。不忽悠你,太胖真容易生病。九哥现在倒也好,不过再胖下去,就真容易出事了。”李明达叹道,“当然,九哥要觉得我危言耸听,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没有,没有,没看九哥在这虚心求教么。上次眼睛的时候就听你说,还真瞧出点毛病,而今已经针灸好了,九哥自然信你。”李治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摸了摸下巴,“那以后我吃饭注意节制。”
“多出来走走,多动一动,比在嘴上省更好。”李明达笑道,“这老大夫真是会养生,不然怎么会活到了九十六。”
“厉害厉害。”李治感叹,让李明达回头把书也借给他瞧瞧,谁不想长寿多活呢。
李明达应承,然后挥舞着鞭子,对李治道:“这次真的太慢了,还是得快点,我真的饿了。”
“行,我也歇的差不多了,跟你一块‘动一动’。”李治说罢,也策马扬鞭。
兄妹二人不消片刻的功夫,又回到了梅花庵。
梅花庵的永安师太听说两位贵人去而复返,十分惶恐地带人前来迎接。听说两位贵人要在这暂住两日,永安师太颇感荣幸,连忙谢过,又请身边的小尼姑惠宁为二位贵人安排房间。
李明达见永安师太面有倦色,唇色微微发白,问她可有事没有。她记得之前永安师太先前就曾打发人告知房遗直,说她身体不适,不能讲禅了。而今看她休息的一阵子之后,状况也不大好。
“回贵主,没什么大碍,是头晕的老毛病了,卧床养养就好了。”永安师太和善地笑,随即赔罪,表示以自己目前的状况,怕是不能亲自带他们二位去客房。
“却别这样客气,是我们叨扰师太才是,岂能再给您增添麻烦。”李治礼貌地对永安师太谢过之后,就让尼姑赶紧带着永安师太回去歇息。目送永安师太的时候,李明达看到永安师太的耳后有一块圆环形的疤痕,疤痕已经淡了不少,一看就是有许多年头了。
当下惠宁小尼姑就笑着带李明达和李明达去了客房。因二位身份贵重,自然是准备了庵内环境最好的两处院落。李明达还住着上次上元节住的院子,李治的院子则就在李明达隔壁。
安置不久之后,就听人传报说房遗直、尉迟宝琪和狄仁杰三人来拜见。
“他们竟没走。”李治笑叹一声,忙让他们进来。
尉迟宝琪笑道:“可巧了,又能和大王、贵主再见面。”
房遗直询问李明达为何去而复返。
“长安城禁严,我们也不许进。你们呢,怎么还在这?”李明达问。
“也是这个缘故,我们几个探望完永安师太后,便打算离开,不想听新来的香客说,长安城戒严了,不让任何人进。本来我们几个还后悔没有跟大王和贵主一起走呢!”尉迟宝琪解释道。
李治笑,“现下不用后悔了,你们还比我少折腾一趟。”
话音刚落,那厢左青梅、碧云等人就赶来和李明达请礼。
李明达随即问韩王妃的情况如何。
左青梅道:“快临盆了,算日子也不过就这几天。临走的时候,韩王还怨呢,说贵主和晋王嫌弃他。”
“韩王妃呢,怎么说?”李明达问。
左青梅笑道:“王妃是个明白人,道声‘多谢’。”
李治和李明达都笑了,随即看向房遗直。
房遗直道:“我也担心她,但也怕我去了反让她多耗精神,而今整个梁国公府都在伸脖子盼望韩王府的喜讯。”
“好事多磨。”李明达立刻道。
狄仁杰忙附和,“对对对,好事多磨,回头一定会母子平安,传来好消息。”
房遗直忙谢过,又代自己的长姐房奉珠再一次谢过李明达和晋王。
“你们俩倒都是思虑周全,我刚还没想到呢,幸亏有好妹妹提醒。”李治哈哈笑,让房遗直不用谢他,这都是李明达的功劳。
房遗直毫无意外地看一眼李明达,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做,淡淡行一礼谢过。
“能都留在这里是缘分,正好我还觉得后山的美景没赏够。一会儿我们吃了午饭,再去如何?”李治笑问,随即感慨一声,“可惜不能饮酒。”
“煎茶也不错。”李明达提议道。
李治点点头,“好,那我们就煎茶。”
“煎茶好,我素日最爱喝煎茶,最近刚在遗直兄那里学了一样新喝法,也不错。”狄仁杰附和道。
李治忙好奇地问狄仁杰是什么喝法。
李明达咳嗽一声,“咱们还是吃完饭再聊,我这肚子早就饿了。”
李治怔了下,然后点点头,这就叫人传饭。
“也不必讲什么规矩不规矩,到了佛门,大家都一样,我们就一起去饭堂吃,如何?”李治张罗道,随即看了一圈,见没人提出异议,就笑眯眯地询问地李明达。
李明达点头,表示她也没意见。
“我还没去过这种饭堂吃过饭。”李治感慨道。
此处的饭堂是梅花庵专门给香客用餐之处,梅花庵的尼姑们倒并不在此处吃。
几个人进了饭堂之后,才发现,庵里留宿的香客还不少,男男女女都有,但还是男人居多。
李明达等在小尼姑惠宁的引领下,在最为僻静之处分别落座。菜上来之后,大家都默声不语地用饭。这是他们自小养成的习惯,自然而然如此。但饭堂内其它的香客,却并没有这么讲究。有的人见李明达等人衣着不俗,就悄悄议论猜测起他们的身份。
李明达穿着男装,混在美少年堆里,自然也被认作美少年。有几名女子十分激动,红着脸小声议论哪个长得好,哪个是她们最喜欢的模样。李明达听到自己竟然被点名了,竟还觉得有点荣幸。
梅花庵的斋饭做得很入味,让人尝了一口之后便想吃第二口。
李治竟然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尉迟宝琪也是如此,而且一边吃一边露出一脸幸福惊讶的表情,他完全没有意料到斋饭竟然会这么好吃。狄仁杰也很高兴,但只多吃了菜,没有加饭。李明达和房遗直则还是按照平常的饭量吃。
有几名身形强壮的香客,吃饭快,吃完饭
后就大声地感慨长安城戒严的事。
“我们几个真是倒霉,千里迢迢地的从定州过来,偏偏就赶上这一天城门关了,不让我们进!这着急取货,耽搁一天,就损失几万钱的生意,谁给赔啊!”说话的壮汉,穿着白袍,横眉大眼,开嗓子就十分嘹亮。
另一个身形稍瘦些的男子,长相还有一些斯文气,“你小声点儿,别乱说话。在场这么多人,真要谁多管闲事,把你告到官府去,我们都救不了你。”
其他几个人也连忙附和,劝慰着,让白袍男子不要多事。
“我们是商人,本就地位低下,得罪不起谁。少惹事,少惹事……当初从荆州走的时候,就再三嘱咐过你。”
一开始发火的白袍男无可奈何地闭了嘴,但表情还是有些不忿。有点在乎这些警告,怕出事,却更多的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五个人的谈话声,已经吸引了饭堂内不少人侧目。
白袍男啪地拍桌起身,吼了一声:“走!”
其他四名男子也就跟着走了。
李明达对李治和房遗直等人说道:“我们也走吧。”
李治点点头。
随后几个人走到后山梅林之后,李治便忍不住感慨,“以后我们还是在自己屋吃比较好,刚刚那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跟我之前所预想的还真是差别很大。”
“还有比那更粗俗的呢。”狄仁杰叹道。
李治忙摆手表示不说这些了,还是他们几个人自己在梅花林清静最好。
“上午的时候,就有不少香客被拦在外失望不已,而今我们几人倒不必占了所有地方。”李明达建议道。
李治立刻就听了建议,很厚道地打发侍卫只把他们所处东边的这一小片梅林看守住,他们几个人在这小片地方能惬意赏景就是了。
当下又弄了炉子、炭火,准备煎茶用。
李治就挑选了一棵开得最好而且长得最大的梅花树,叫人在树下摆了桌子,可边赏梅边饮茶。又弄了棋盘,可在等茶消遣的时候,下棋打发时间。
李治早就听说尉迟宝琪的棋艺好,竟能比得过房遗直。今日便特地拱手请教,欲和尉迟宝琪好好杀两盘。
尉迟宝琪连忙谦虚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只是能多赢遗直兄两局而已”
狄仁杰哈哈笑地凑热闹,忙和李治介绍道:“宝琪兄的棋艺确实好,前天我和他下了十回,输了七次。”
李治一听更来精神了,坚持要尉迟宝奇多和他下几盘才行。
“可不许因为我的身份就让着我,若让我发现你有让我之嫌,以后别指望我再和你说话。”李治在落子之前,再三警告尉迟宝琪不许对他客气。
尉迟宝琪应承,连连表示绝对不会。
二人随即开始杀起来,就连一开始谁先下子都是通过猜一把棋子的单双数来定,可见彼此的态度都十分认真。
狄仁杰很有兴致地坐在两人中间观战,很有礼貌的观棋不语,但难掩他表情的兴奋。
李明达和房一直在旁看了会儿,就没什么兴致。
李治见状,忙道:“你们都别看着,赶紧摆桌,也下一盘。”
狄仁杰一听这话,立刻高兴地站起来,眼睛亮晶晶的望向李明达。意图已经很显然了,他想和公主下一盘棋。
李治瞧出端倪,赶紧幸灾乐祸地撺掇二人。
狄仁杰有些害羞地对李明达行礼,说了声‘请公主赐教’的话。
“想让我下棋也好,但比试总要有个输赢,不然彼此怎么能认真起来。”李明达又‘赌’上了。
房遗直在旁不禁笑叹:“贵主很爱赌。”
“不然乐趣何在?”李明达反问。
狄仁杰忙点头道:“好啊,既然有比试,总要有个输赢才有趣。贵主想赌什么?”
“你要是输了,就做我九哥十天的跟班。这十天内要形影不离,鞍前马后。”李明达道。
狄仁杰愣了一下,“为何是晋王的跟班?”
“不然呢,你要做公主的跟班?你试试,看看回头圣人见了,会不会要你的小命!”李治乐哈哈地开着玩笑,转即很高兴地对自己的妹妹挑了下眉。还是他的兕子妹妹好,打赌赢了都不忘给他占一些便宜。
“那我若是赢了呢?”狄仁杰问。
“你提。”李明达道。
狄仁杰犹疑。
李明达猜他不敢说出口,告诉他只要是合情合理,不违背道义过分的要求,她都可以答应。
“说起来,当初在安州的时候,我和怀英还有遗直兄都欠贵主一个要求呢。”尉迟宝琪分了神,捏着手里的棋子,对李明达感慨道。
“是。”李明达得意地扬起眉梢,笑了笑。
尉迟宝琪拍一下脑门,“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还请贵主随便提要求,只要是宝琪能做得到必定做。”
“留着,我等想到最难为你的要求的时候再提。”李明达半开玩笑道。
尉迟宝琪愣了下,然后故意做出一副要受罪的苦样子来,连忙拱手行礼,请公主将来一定要手下留情。
狄仁杰这时候斟酌道:“那我还是先拿这个要求作赌,要是赢了,就正好和公主扯平了这个要求。”
尉迟宝琪艳羡地看一眼狄仁杰,此刻他倒是很想和他互换位置。若是自己跟公主赌棋,不管输赢,他一定都会非常高兴。让公主答应自己一件事,和自己被公主要求做一件事,都是同样让人觉得内心激动。
“好。”李明达干脆道。
李治忙催促尉迟宝琪别走神了,“那边胜负已定,你还是聚精会神和我好好下棋。”
尉迟宝琪忙道歉,然后落子。但落子之后,尉迟宝琪才反应过来李治说那边是‘胜负已定’,正纳闷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欲再问问,就见李治再一次落子,尉迟宝琪赶忙跟上。
这边棋盘摆好之后,李明达开始和狄仁杰对弈。
狄仁杰的棋艺不俗,但还是进了李明达的“套”。经过好一会儿工夫之后,见狄仁杰终于掉进‘陷阱’了,李明达缓缓松了口气。转即就听到耳边传来几不可闻的笑声,李明达仰头看那边站着的房遗直,对方的目光刚好也看过来,李明达立刻了然房遗直已经看透了她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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