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是情杀,不过是一桩小案,咱们就报当地官府处置。”房遗直建议道。
李明达点头。
“对,能有什么大案子,不过小小一处地方,虽然说比别的寺庙大一些,香火旺盛一些,但到底还是处普通的地方。不涉及朝堂争斗,也没有权力的得失,杀人的动机最多不过是一些情杀,仇杀之类的小问题。”尉迟宝琪总结道,也支持报官府。
“你看得倒是挺透彻,既然觉得这案子小,你来破吧。”李明达边打发人去官府,边‘建议’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忙摆手,“千万别,让我干什么都行,但是接触尸体这种活我真干不了。啊,对了,我过几天就要科考了,我现在要好好读书。”
尉迟宝琪说罢就连忙行礼,请问李明达还有什么吩咐。如果没有的话,他就暂且回房去读书了。
李明达笑:“读书可是大事,你快走吧,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你的前程。”
“刚刚是谁说要来凑热闹的?现在怎么转头就走?”狄仁杰不给面子地问。
尉迟宝琪连连拱手哀求,让狄仁杰饶他一遭。
“快去。”一直少言的房遗直在这时候也催促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抽了抽鼻子,“那我去了,你们不要想我啊。”
“快走吧,可没有人想你。”狄仁杰赶人道。
待尉迟宝琪离开,李明达才忍不住感慨,“之前看怀英对宝琪多拘谨有礼,而今嘴巴却毒起来。”
狄仁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争辩道:“他总是开我玩笑,之前再好的脾气也被他弄得有脾气了,什么礼节在他跟前都没有了。”
房遗直点头,和李明达道:“怀英还算是脾气好的,搁别人,早伸手打下去。”
“对,他逗人的时候,特别招人打。”狄仁杰恨恨道,“这段日子,他偏盯着我逗。”
“你最小,不逗你逗谁。教你个法子,别生气,好好给他逗回去,他就老实了。”李明达道。
狄仁杰惊讶问:“贵主这么了解,难道也被他逗过?”
“不知道算不算。”李明达随即想起上去年秋天的时候,尉迟宝琪嘟囔过喜欢自己的话。那时候的尉迟宝琪应该也就是一时兴起吧。
“这可真是胆子大了,连贵主他也敢逗。”
狄仁杰咬了牙,在心里记下这件事。随后大家分析完案子,暂且告别的时候,狄仁杰就去找尉迟宝琪,要和他好生理论。
尉迟宝琪一听狄仁杰的质问,愣了下,忙否认自己没有。
“你是不是逗人逗习惯了,所以想不起来。你说你平时逗我也就算了,你竟然还逗公主,真是胆大不要命了。是,公主人厚道,对我们不拿架子,可你也不能对她大不敬!”狄仁杰警告尉迟宝琪,不许欺负公主。
尉迟宝琪大喊冤枉,“我没有啊,你以为我真傻了,白长你几岁?”
“那你说公主怎么会那么说。”狄仁杰愤愤不平道。
尉迟宝琪即愣了下,然后呆住,“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他以为我不认真。”
“哪件事?”狄仁杰问。
尉迟宝琪完全沉浸在回忆里,摆摆手,不打算理会狄仁杰。
狄仁杰追问:“到底哪件事?”
尉迟宝琪被狄仁杰忽然放高的声音刺激了下,打个激灵,“吓我一跳,诶,不对啊,你为什么质问我这些?公主都无所谓的事,你急什么?”
“我那是见不得你对公主不敬。我敬佩她,也特别敬佩遗直兄。”狄仁杰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
尉迟宝琪见狄仁杰确实是一副单纯敬佩的模样,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不是竞争对手。尉迟宝琪随即勾住狄仁杰的肩膀,看看门外头,拉着他往内间去。
“你干嘛?”狄仁杰一脸防备地看尉迟宝琪。
“你看你,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逗’公主么,我正打算和你说。”尉迟宝琪认真道。
狄仁杰挑眉,侧耳恭听,“行,那你快说。”
“其实我没逗过公主,”
不及房遗直把话说完,狄仁杰就不信地指了指他,“亏我还想认认真真地听,结果你又逗我,我走了!”
尉迟宝琪忙拦着,“我跟你说正经话呢,逗你我天打五雷轰。”
狄仁杰一听尉迟宝琪发这么大的毒誓,停了脚步,转头见他面色十分认真,就也正经起来坐了下来,点头示意尉迟宝琪继续说。
“既然是好兄弟,那就不瞒你了,但你可要为我保密,我就是信任你的人品才会和你说。我心悦公主!”尉迟宝琪一口气说完。
消息来得太快,狄仁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扣了扣耳朵,然后看向尉迟宝琪,本想让他再说一遍,结果看平常贼厚脸皮的尉迟宝琪说完刚刚那句话之后,害羞得满脸涨红,这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尉迟宝琪是认真的。
“你……这个……”狄仁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慌张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他定了定神,随即瞪大眼对尉迟宝琪道,“你真说出口了?”
“公主已经回绝我了。”尉迟宝琪随即把公主说的那首《碧玉歌》告诉了狄仁杰。
狄仁杰在心里默默想了下《碧玉歌》的内容,随即忍不住叹服起来,“贵主不愧是贵主,连拒绝人都用这么委婉文雅的方法,不算让你丢人啊。”
“是没让我丢人,其实当时也没有别人。贵主第二日待我的态度,也跟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但就是这样,我才伤心啊,可见我在贵主心里根本就不重要。”尉迟宝琪检讨道。
“也有道理,不愧是情场圣手,分析自己也能如此透彻,难得。”狄仁杰夸赞道。
“什么圣手,明明是败手。别的玩笑可开,但这件事情上拜托你还是放我一马,不然我真会受刺激。”尉迟宝琪夸张地抽了抽鼻子,捂着胸口,“不骗你,这段日子,我一想到《碧玉歌》我就胸口痛,痛得不能呼吸。”
“那我看你平时还活蹦乱跳的,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影响什么。”狄仁杰道。
“有么?”尉迟宝琪怔了怔,“你就是看不出什么端倪,那也是我强颜欢笑。我总不能因为一点事情,我就带着你们跟着我一起哭。我真不开玩笑,我是真心喜欢贵主。没看我这半年以来,什么红颜知己都没有了。”
“你这么一说我才注意,似乎是好段时间没有听你提什么花呀绿呀的。”狄仁杰笑了笑,有些讶异地打量尉迟宝琪,“你要是真变了,下决心,我也佩服你。喜欢贵主,就算是求而不得,也不丢人,只能说你眼光好。”
尉迟宝琪引以为豪地点头,他也这么觉得,然后告知狄仁杰,他之后就伤心欲绝,和房遗直下棋打赌,结果他输了,他就答应房遗直放下这段感情。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其实都在伪装自己,心里头并没有真正的放下。
尉迟宝琪随即还请狄仁杰帮忙,以后若真有机会能帮他的话,就帮帮他。
“我觉得公主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当真,觉得你可能逗他,就跟你之前结交那么多红颜知己四处风流花心有关。”狄仁杰想了想,就给尉迟宝琪提意见,“你不如还是多努力,让公主看到你的改变,发现你的‘正经’,或许对你就有所改观。”
尉迟宝琪恍然大悟,“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忽略了。怀英兄弟,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不过你要改的地方可太多了,是个挑战。”狄仁杰接着又打击尉迟宝琪一句,“这追求公主可不同于追求其她女子。公主她有才德,聪慧,还乐于破案。你呢,偏偏最怕尸体,公主破案的时候,你明明有机会多和她接近说话,多表现表现。你却都表现出一副胆小怕鬼的样子,错失了。”
尉迟宝琪默了会儿,转即起身,抓住狄仁杰的手,“我的怀英兄弟啊,我怎么没早跟你说,你又一句话把我醍醐灌顶了。对对对,我应该把自己的这个臭毛病给改了,我应该珍惜每一次和公主接触的机会,好好在她跟前表现,让她看到我的改变。”
尉迟宝琪说罢,就下决心地握拳。
狄仁杰点了点头,然后踌躇着,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会儿很在乎狄仁杰的意见,立刻瞧出他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有事就说,千万不要有顾虑,他什么都能承受度的住。
“长安城最近回来个了子弟,名气还不算小,你应该知道。”狄仁杰慢慢渗透。
尉迟宝琪立刻反应过来是谁,“崔清寂?我见过他几次,都是在和别人会面吃酒的时候聚在一起。人还不错,博古通今,性子也随和好相处,是个君子。”
“那你知不知道,他这次回来,其实是有婚约在身。”
“噢,是么,我都没问,那看来我们过段日子能吃上喜酒了。可是这件事,跟我喜欢公主有什么关系?”
“你可别吃他的喜酒,不然的话你以后就得断了对公主的心思。”狄仁杰目光凝重地看着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怔住,然后瞪大眼,“你是说,和他有婚约的是晋阳公主?”
“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我偶然听卢夫人和梁国公提及这件事,不过话说一半,因见我和遗直兄在,他们夫妻就没有透露太多。好像是当年圣人喝酒和崔清寂的祖父,有过什么约定,后再来过了两年旧事重提,就随口允诺了晋阳公主和崔清寂的婚事。不过好像这件事当时知情的人不多,而且还要看圣人到底愿不愿意,所以说还有变数。”
尉迟宝琪听完这些话,愣愣地没了魂儿,然后就皱眉蹭地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子里打转。
“宝琪兄,你没事吧?”狄仁杰有些紧张地追着她的身影。
“没事才怪,”尉迟宝琪再回首看狄仁杰的时候,双眼几欲喷火,“我刚刚竟然夸赞了我的情敌,我还和我的情敌做了好几个月的朋友。不行,从今天起,我要和他绝交!不止绝交,我还要打得他崔清寂再也不想留在长安城!”
“哈哈,有志气!”狄仁杰拱手对尉迟宝琪表示佩服,“不知怎的,我就一直不喜欢那个崔清寂。其实按道理来说,他的才华和遗直兄也算不相上下了,也都是被我们子弟效仿为‘楷模’,言谈举止也有君子之风。但我始终觉得遗直兄交友是真心,他的像虚情假意。当然了,这也就是我一个人的感觉。今见你对我和盘托出这么大的秘密,我就也告诉你一个,我们扯平,省得你担心我不守承诺。”
尉迟宝琪拱手行礼,再三谢过狄仁杰。“听君一席言,便能少走三年的弯路。而且这种事到三年以后,就什么都晚了。”
狄仁杰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我也就能给你说点这些,别的事只怕还真帮不上。当下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考个第一出来,让公主知道你也是个有才学之人。”
尉迟宝琪点头,立刻便表示不和狄仁杰多聊了,他一定要好好地改变自己,在科举考试上争个好名次来让公主注意到他。
狄仁杰见向来‘不正经’的尉迟宝琪这般认真,越发确定他对公主的态度,心里也希望他能成功。狄仁杰告别之后,就回向自己房间,他走走路忽然有些迟疑,反思自己刚刚对尉迟宝琪说那些话是否对。
他才反应过来,尉迟宝琪早就和房遗直说过他喜欢公主的话,但是房遗直并没有却并没有为他出谋划策,而是通过下期比试的委婉方法让他放弃。以遗直兄的谋虑,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所以不想让宝琪兄陷的太深。可他刚刚好像做了恰恰相反的事,在劝尉迟宝琪要努力。
狄仁杰有些懊恼自己刚刚不够谨慎,听到尉迟宝琪的话之后,就一股脑儿的单纯出主意,竟没有纵观全局仔细思虑一下。狄仁杰转身朝尉迟宝琪房间的方向走两步,想想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改口去说明。
狄仁杰叹口气,琢磨着还是尉迟宝琪本来就也没有把喜欢公主的事情放下,自己刺激他奋力一搏,或许就有机会了。
但尉迟宝琪去对付崔清寂,令狄仁杰有那么一点点心虚,总觉得以尉迟宝琪自己的能耐,估计是打不过崔清寂。
狄仁杰左思右想,还是放不下,觉得既然是自己出得‘馊主意’,还是该负责。狄仁杰随即去找了房遗直,房遗直正在房中书写永安师太的过往经历。
“这是?”
“把打听来得消息汇总一下,都写在上头,回头贵主看的时候,会更简单明了些。”
狄仁杰点点头,佩服房遗直想的周到,“那这里头有什么线索么?”
“没什么太大的线索,至少没能直接透露出谁是她奸夫,以及奸夫的来历。永安师太自小就在梅花庵长大,吃住一直都在庵内。唯一一次离开梅花庵,是在她二十岁的时候随师父出去化缘,离开大概不到半年,回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人带着师父尸骨。她师父是半路害病死得,因为路途遥远,她一个人没法运尸,就把尸身火化了,只带着烧剩的尸骨回来。”房遗直简单跟狄仁杰解释道。
狄仁杰点点头,“听着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若真有什么奸夫,倒是有可能是她外出化缘这段时间认识的。”
“年头久远,已经无法查实了。”房遗直道。
狄仁杰遗憾地叹了口气,转即他见房遗直还在写,就想先告辞。
房遗直抬首看他,“有什么事你便说,不会耽误我。”
说罢,房遗直就沾墨,继续写。
狄仁杰敬佩地看一眼房遗直,就垂眸整理言语,把他刚刚和尉迟宝琪的对话经过说给了房遗直。
“我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听宝琪兄说,遗直兄并不建议他继续,已经让他输棋了。”狄仁杰愧疚的挠挠头,然后问房遗直,“那我是不是做错了?”
“也不能说是做错,毕竟你也是好意,不过让他继续坚持下去,确实会对他伤害很大。”房遗直没有看狄仁杰,而是写完一句话之后,继续沾墨接着往下写。
狄仁杰听了这话,更加后悔了,连连叹气,“那怎么办,我去和他说?”
“你的话已经到他心里去了,现在改口,你可有正当的能说服他的理由?”房遗直这时候抬眼,看了下狄仁杰。
狄仁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随即他试探问房遗直,他之前阻拦尉迟宝琪继续喜欢公主的理由是什么。
“因知道他不会事成,所以不想让他在这事情上耗精神。宝琪的性子我还是了解一些,只要日子久了,他自然也就淡了。不过,这些话却不能直接对他说。”
“是不能直接说,说了他估计就不认我们是他的朋友了。”狄仁杰叹道,“那当下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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