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说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六六拆台。
吴元胜依旧没习惯六六的画风,抚额道:“这话说来就长了,大部分人都是更愿意相信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事。刘永杰回去要做的事,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之前没二样,让族长太太放下警惕,慢慢地让别人亲眼见到族长太太的恶行,这时刘永杰才可以把之前族长太太对他做的事说出来。”
“总之,扮猪吃老虎。”
伍味子把话牢牢地记住,准备等刘永杰一醒来就告诉他。
阿娇走过来,搂着六六,仿佛有了主心骨,担忧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估计有一顿打吧。”吴元胜摊手,“他们不信我的话。”
哐当,门被大力的推开,阿娇的身子抖了一下,头埋在六六的劲窝。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贾老实跟独眼龙,身后跟着十来人,个个皆是彪形大汉,手里提着刚才逃出的小孩们。
贾老实眼睛扫过一张张惊恐的小脸,满意地笑了,支棱着一条腿儿,“瞧瞧,这几个小崽子,胆儿肥呀,平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棍都挨一下,以为老子好说话吧,现在让你们见见老子的真章。”
贾老实撩起袖子,拉过身边一个小孩,有人端来一盆水放在贾老实面前,贾老实一只手抓住小孩的双手,一只手把小孩的头使劲的往盆子里按。
小孩手脚死命地挣扎,可怎么挣得开。贾老实故意不按住他的双腿,由着他蹬着地,头死死地按在水中,水泡快没时,猛地拉起小孩的头。就在小孩以为可以逃过一劫时,整个头又被按入水中,来来回回,直到小孩奄奄一息,方把他往地上一扔,饶过他。贾老实又提起下一个小孩,重夏做刚才的动作。
小孩刚被按入水中,六六就要冲过去,让吴元胜一把拉住,阴着脸道:“你不要命了?这次他们是来真的。”
一张张带水珠的小脸,面无血色,在眼前闪过,阿娇禁不住,一声惨叫晕倒了。
六六立即扯着小嗓子大叫:“救命啊,娇娇姐晕倒了。”
第32章 暴雨
先时,吴元胜拦着六六去救受罚的小孩,六六臭着脸相当不高兴,吴元胜竖起来两条眉,道:“你是傻蛋吧,为着别个毫不相干的人丢了命,让你爹娘肝肠寸断。救人,不是错,但要量力而行,你觉得你这个小身板打得过谁?都不够人家小指头一戳,小命就呜呼。”
“胜哥,不会丢了命的,他们也不会丢命的。”这几个小孩头上只是灰色气罢了,可不是黑色的死气,怎么会死。可她不能跟吴元胜说她怎么知道的。记得她刚会说话时,跟着祖母去隔壁的万家串门,万太太的一个远亲在场,六六瞧着那人头顶黑气笼罩,就问他头上为什么有黑气。当时万太太变了脸,陈太太带着六六讪讪地家去。谁想不过一日就听说那人头天回家路上,马踩着水坑,车子一晃,把那人晃了出来,摔死了。陈太太知晓后,立时告诉六六,以后再看到这种事,不管是谁都不能说。
六六在心里把贾老实之流扎了千儿八百次。
忽地,阿娇晕倒在地,吴元胜低声对六六道:“快大声叫。”
于是稚嫩的叫声响起,像吹响的哨音,清脆中带些尖利。突兀其来的叫声让所有人回望,六六紧接着叫:“娇娇姐晕了。”
贾老实手稍顿,继续按着盆中小孩的手,道:“晕了好,她胆小,等我惩罚了这几个小崽子,再把她弄醒,免得她害怕。”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在为自己的聪明自得。
面对如此的残忍的惩罚,一群小孩人人缩着脖子,胆战心惊,好似自己的脑袋被按在水中,不能呼吸。紧跟着阿娇,好几个小孩也晕倒在地。
贾老实对此战绩非常满意,他相信以后这群小娃一定会乖乖地听话,指东不敢往西。
惩罚完,贾老实他们把几个孩子齐整整地摆在其余孩子们的面前,像肚皮翻起来的一条条鱼儿。贾老实踢了踢面前小孩的头,对着大家道:“看看,瞪大眼睛看清楚,以后谁要跑,谁不听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若谁自认为有胆子,想试试的,尽管来,下次我要换个新花样让你们尝尝。”不用贾老实威慑,除了六六和吴无胜几个,其他的人早吓破了胆,根本经不起贾老实的敲打,扑通,又晕倒两个。
贾老实带着人出去了,这次门没关严实,但没有一个人试着跑出去,好似那不是门,是堵不可逾越的高墙。
过了好一会,大家才缓过神来,晕倒的小孩也陆陆续续地醒转,但大家心有余悸,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很快黑夜降临,月上中天,船只在月光中行驶,四角的灯笼发着暗黄的光芒。中间的船舱中,董爷坐在椅上听着底下人回报。
“黑子传信来,京中的窝被端了,里面的人全折了,京兆府动的手。”
董爷略有些惊讶,这么多年,还是头次听说京兆府动手抓拐子。
“董爷,还有一件更糟糕的事,武安候世子在后面追查拐子,前面的各个关闸,怕要严格检查了。”
董爷倏地站起来,问:“确定是武安候世子?”
“船上挂着武安候的标志,老远都能看见。”
董爷一时沉吟不语。
“怕个球,太子都在笼子里关着,一个武安候世子还不夹着尾巴作人。”贾老实大大咧咧地道。
“让人看看后面的关闸查的怎么样?看仔细了来回。”董爷吩咐独眼龙。
贾老实端起茶盏一口饮尽,嘴里嚼着茶梗,含含糊糊道:“老大就是太谨慎了。”
“小心无大错。”好几天来,董爷的眼睛跳得历害,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行事就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深夜,平静的河面突然风起,河面的涟漪一圈比一圈大,帆被风吹得鼓鼓的,行速一下子快了许多,然而,很快,急雨来临,噼里啪啦地敲打在船舷上,慢慢急雨转成暴雨,在狂风中肆意地挥洒,整个河面如汪洋般,看不见船的影子。船老大费心九牛二虎之力,才刚刚稳住船只,把船往附近的埠口靠去。
终于靠了岸,一众人摊在船舱中,无人顾暇那些拐来的孩子。
而武安候世子乘坐的船,刚好停在一处埠口,躲过了狂风暴雨的袭击。每到一地,武安候吩咐下人去寻找拐卖孩子的踪迹,他自己则四处乱转,希望能遇到上有缘人。
但行了一处又一处,停了一地又一地,武安候依然一头雾水,在朱红的催促下,加紧行程寻找丢失的孩子。
这些日子,对朱红来说是煎熬,每停一处,她必会亲自去找过,然而每次都是一脸沮丧而回,下一次到方,她又打起精神去寻找,同样沉着脸回来。
第33章 枯草
暴雨连着下了一天一夜,好容易天放晴,船里却积满不少水,有根桅杆摇摇欲坠。早有人把这一切禀报给董爷。
“此处的埠口很小,很少有外来的船只停于此,本地镇上有些小船出入,出了埠口往前直走就有个小镇。”
“大家也累了,让人租个大院子,歇息一晚。请些人回来清理船舱,修理桅杆,找人看着即是。”董爷道。
贾老实忙道:“岂不让人知道那些小孩?”
董爷微微一笑,“我们要当着人面,把他们大大方方地带到院子里,叫大夫开点去风寒的药,煎给他们喝。旁人若问,就说是给曹家采买的人口。”董爷一面说,一面掏出一张贴子来,此贴子是他费了不少消磨功夫,花了不少银子才从曹管家处得了来,现下正派上用场。
“好主意,明着来,反而不容易让人起疑心。何况,武安候世子听说是曹家怎么也得掂量掂量。”贾老实拍掌大笑。
独眼龙闷声道:“这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赶紧去看看,这批货是南边几个老板跟我提前定下的,要的可是好货,我们费了不少力气才得这几十个,别临到头,出了事,不值钱。”董爷吩咐贾老实。
贾老实咧嘴大笑:“里面那个胖墩儿怎么办?”
“胖墩儿?”董爷拿着折扇的手一顿,他吩咐要找些俊秀清丽的小童,谁办差了事?
独眼龙讪讪道:“是我抓来的。”说了这一句,独眼龙余光瞥见贾老实在一侧幸灾乐祸,慌慌张张地解释:“胖墩儿是个好色鬼,小小年纪就学会看美人,那天我从他旁边经过,他竟然骂我一顿,先说我挡着他看美人,又说我长得吓人就不该出来。老子的火气立马上来,就想揍他个皮青脸肿,不过那是在闹市,而且胖墩儿身边好几个人,当时我没动手,可气没消,尾随他们,找机会把他抓了来。“
独眼龙吞了口口水,满脸堆着笑道:“我抓住他后,仔细看过,长得不赖,只是肉多了点,饿他几顿就好。“
经独眼龙这么一提,董爷回想起似乎见过这么个胖墩儿,岂止是肉多了点,简直是肥得不得了。董爷心下不快,做他们这一行的,本来就要小心谨慎,气不过打他一顿出口气算了,怎么拐回来,不是添麻烦吗?并且他再三叮嘱过,这次的货一定要好,独眼龙公然不把他的话放眼里了。
董爷心里即使怒火滔天,面上仍是温温和和的书生模样,但身边熟悉的人,都知道,董爷生气时,鼻孔比平时略大。
独眼龙见势不妙,引祸东流,“贾老头也拐了个圆咕隆咚的小丫头,看个头,三岁出头,有啥用。“
“爷,你见过那丫头的,虽说长得胖了点,是因为现下年纪小,等以后长开了,绝对小美人一个。”贾老实一副狗腿样。
“说吧,为什么拐来的?”董爷沉声道。
贾老实顿悟,原来董爷嫌他们不听话,自作主张拐了人来,贾老实打着哈哈,动着心思怎么把话说的是他迫不得已。
“这事,哎……”贾老实拍着大腿,“哎,这,这,送上门来的,送上门来的,没爷您发话,我也不敢要呀。”贾老实先表了一通忠心,觑着董爷脸上有了笑影,方把经过大概说了说,“我带着阿娇在巷子里走,遇上一个小厮,眼毒得很,一眼瞧出我是拐子,让我去拐个丫头,要不他就去报官,让官府画影子图追捕我们,这不,没法子的事嘛。”
董爷似笑非笑地看了贾老实一眼,挥手让他去忙活。
贾老实弄来一些开水,放上蒙汗药,让孩子们喝了,找来几辆车,把他们拉到院子里,扔到一个屋子里。
蒙汗药只放得少许,六六很快醒转,揉揉眼睛,抬眼四下一瞧,不是船舱里,身下是土炕,炕不大,十尺见方,却铺满小孩,有些人压人,好在她小,炕头角落占了一地。肚子突然一声咕噜叫,六六打算爬起来找此食物,手刚一动,就碰着旁边的人,六六也懒得再起身,张开手脚,拍打着身边的人,嘴里呼:“起来,起来,吃饭。”
屋子里的孩子们尚未醒,外面的贾老实听见声音,凶道:“饿不死你,闭嘴。”
过一会,贾老实提着一桶粥进来,先盛了一碗堵六六的嘴。然后把其余小孩拍醒,一人一晚粥下肚,然后贾老实站在屋中,眼光扫过所有的孩子,“前儿你们也看到了,我不再多说,想跑的人想清楚,这次可不会像上次那样惩罚而已。”
闻言,大家脸上一白,尤其几个亲身经历过的小孩,卷缩起了小身子,好似这样就能压下那种不能呼吸的窒息感。
等贾老实出了门,阿花把装鹌鹑的脑袋从腿上伸出头,低声问:“吴元胜,我们怎么办?你不是说到了陆地就好逃吗?”
“外面有人守着,怎么逃?而且别人会信我们?会帮我们报信?”吴元胜摊开双手,“我们连外面是不是有拐子外的人在都不清楚。”
“我们是不是逃不了?”阿娇眼角含泪,怯弱地问。
好似吴元胜说个不字,她马上就要哭出来。
“娇娇姐,你不相信我了吗?”六六圆溜溜的黑眼珠看着阿娇。
“你确定我爹我哥哥能找到我?”阿娇再次问
六六点头如捣蒜。
“六六和宝儿把身上的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留在屋里,说不定能让找来的人发现,也知晓我们的方向。”阿花猛地有了个主意。
金项圈,金镯子,六六舍不得,万一让旁人得了呢。最终,六六什么也没留下,宝儿身上值钱的东西早让人收刮的干净,宝儿见六六没留东西,他也不留,
阿花气得够呛,倘不是外面有人,她一定会大骂两人是蠢蛋。就算这样,阿花也念叨两人一个时辰,念得六六掏了好几次耳朵,把着坑上铺着的枯草扯散重新编起来。炕上是铺的枯草垫,所谓的枯草垫就是用枯草编成的,不像单独放枯草那样零乱,最上面才是一层粗布。
睡觉前,大家被灌下一碗防伤寒的药,次日,天刚亮,大家都被催着起床,然后赶回船上,不久,起锚扬帆。
大家似乎已接受了被卖的现状,惩罚吓破了大家的胆量,一天一夜的饥饿摧残大家的身体,宛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随波逐流,顺风飘流。
第34章 前奏
然而世事总是这样,当你满怀希望时,它给你痛头一击,当你充满绝望,它又突如其来的掉下馅饼让你欣喜若狂。
六六他们走后二日,徐家英他们一行也来到这个小埠口。船并未靠岸,大武极目远眺,埠口停着几条小渔船,见不到人影,且埠口极小,像他们这样的船仅能停靠两只。
大武回身禀报:“世子爷,前面有个小埠口,要靠岸?”大武虽是面对着徐家英,眼睛却瞄向朱红,自他们在通州登船后,每到一埠口,朱红都要求停下查看,世子爷也不阻住,大武很是有些怨言,直到徐家英告诉他事情经过,大武反而有不同的想法,他认为朱红就是那个非僧非道说的有缘人,要不世子爷这么遇巧,那边才说要找有缘人,这立马就遇上了。然而世子爷却坚持要河上找寻,那人明明说是沿河而寻,自然是在河边遇上的才算有缘人,可不是这个黑面壮实的丫头。
但一路上寻来,朱红要停何处就停何处,这不,大武就瞄向了朱红。朱红那能让其错过,她是一方一毫都不容放过,只恨找得不够仔细,没找着她家小姐的一点蛛丝马迹。
船刚靠岸,刚才见船慢慢靠近的人们围了上来,人不多,稀稀朗朗的几人,有大人有妇人也有小孩,朱红率先下了船,朝小孩那边走去,走到一个眼珠骨碌骨碌转的半大的男孩面前,朱红从怀里掏出几颗糖递在他面前,问:“跟你打听一些事,你告诉我,这些糖就是你的了。”
男孩眼珠子盯着糖不转,半晌才把眼珠子拨了出来,“你想知道啥?”
“瞧没瞧到一个三岁半大不足四岁的小姑娘,长得白白的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也是圆圆的。”
男孩摇头,眼珠子又粘在糖上,吞了口唾沫:“前几日下暴雨,来了一膄船,带了好多个孩子,听说跟我差不多大,是大户人家采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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