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逸之最是爱重人才,哪里用得着她提醒,还不等她话说完便起身火急火燎地往外冲,那小太监弓着身子跟在后头。
刘丹阳撇了撇嘴,由婢女扶着起身跟了过去,顺便暗暗瞪了那小太监的背影一眼,眼里的毒液恨不得喷涌而出。哼,本打算今夜和皇上不眠不休缠绵到天明,就被这个识好歹的将军给搅了局!瞧着吧,待到有朝一日本贵人封了妃,定要把这笔账算在方笑雪头上!
朱逸之刚一出营帐,便遇上了从隔壁营帐出来的苏心悦,两人也不顾得礼数,匆匆地打了个招呼,便携手一起往方将军那里去。
朱逸之和苏心悦两人脚下生风一样,倒把娇娇的刘丹阳甩了好远,刘丹阳真是哭笑不得,只恨自己方才晚饭没有吃饱,如今赶不上这两个吃饱喝足脚底还踩着风火轮的……
待到了方将军营帐门口,才发现那里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一见皇上到了,大家神色俱是一变,匆匆地行礼下拜。
月黑风高,营帐前的灯火随风摇曳。
朱逸之飞速扫了一眼众人神色,面沉似水,沉声道:“发生了何事?方将军人呢?”
此时此刻,就好像是上数学课的时候,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大家都不会做的题目,说要找同学起来回答,这个时候为了避免被老师点名,一大要点就是:千万不能和老师有视线接触!千万不能抬头!要低头皱眉做出一副勤奋好学冥思苦想的样子,让老师不好意思打断你的思路!
显然,这帮子官场老油条深谙其中道理,一个一个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面前的土里去……
朱逸之无奈,见问也问不出什么话来,便准备发扬一下“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科学实践精神,亲自去那营帐中看上一看。
他抬腿就要进账,众人这才慌了,冲出来几个老将抱拳拱手,拦在皇帝面前,一副吃了苍蝇的神色,道:“皇上,还请皇上息怒!”
至于息的是哪门子的怒,他们几个脸色涨得像猪肝一样,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大概是说方将军今日围猎时表现得神勇无比,皇帝赞他年轻有为,这一夸倒把这位年轻将军夸得飘飘然了,再加上今日晚间喝了不少酒,人就有些轻浮,适逢别苑的婢女进来送解酒的茶果,方将军一看婢女年轻貌美,借着酒劲便欲行那不轨之事,那婢女一哭二闹,可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有力气能挣脱勇猛的武将,这便发生了那上不得台面的事……
妈呀,出了这样的丑闻,围观的小娘子们闻言皆是羞愤不已,个个都红了脸,只恨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就跑来凑了这个热闹,赶紧拉着各自的婢女回了自己的营帐,一路上却是少不得讨论讨论皇上会如何处置此事。
苏心悦只觉得一阵尴尬,自己在帐中听到外头的喧闹声,还以为这边是有人昏迷之类的事,正想着过来指导指导古人什么是心肺复苏、什么是人工呼吸,好用她这三脚猫的急救功夫悬壶济世救人一命,顺便吊打一下太医们的医术,谁承想是出了这样的丑事……
刘丹阳却是心里美滋滋的,原本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哈哈,这下出了这档子事,饶是皇帝再爱重方将军,也不得不略施惩罚,说不定还要要求他娶了那婢女回家,如此一来,长安城里岂不是人人都知道他的这桩丑事了?倒时候看他妹妹方笑雪再宫里还有什么脸面!
这还不算完,刘丹阳是个发散思维的人才,她略一转眼珠,觉得此事一出,苏心悦也少不得要被人讥讽,毕竟那方笑雪可是住在她凤阳宫偏殿的,方笑雪出了事,她岂能全身而退,必然有个治宫不严的罪名!
朱逸之从小接受圣贤教育,涵养极好,可此刻脸上也有些不大好看,他习惯性的微笑此刻看来像是杀人的尖刀一般,捅的那几个老将的心满是筛子。毕竟,方将军也算是他们的爱徒,出了这档子事,真叫人一言难尽。
营帐里,那婢女哭哭啼啼地用胳膊遮着脸,不敢去看身旁的方将军,身上轻薄的裙子早已被撕裂开来,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胸脯和半截子白花花的大腿。方将军被外头这么一闹,酒早已醒了大半,看着眼前衣不遮体的女子,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不敢出去面对盛怒的皇上和看热闹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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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方笑雪:人在宫中坐,锅从别苑来!
刘丹阳:(掩袖轻笑)静嫔的兄长可真是勇武无双呢,呵呵呵呵呵呵
☆、婢女的心机
方将军此刻头脑虽仍有些轻飘飘的,可已经知道自己酒后失德闹出了大动静,连皇上都给惊动了。他虽是个武将,却也是出身名门,向来很得朝中那几位大将的欢心,闹出了这种事,丢的不光是自己的人,更要连累家门名声和诸位同僚的颜面……
他后悔死了,暗骂自己吃酒误事,二两黄汤下肚就连自己姓甚名谁都给忘了,一面起身整理衣袍,一面强行镇定下来思忖着怎么向外头的人交代。
榻上的婢女娇娇柔柔的,哭得梨花带雨,无力又可怜。
方将军瞧着她哭状着实娇弱可怜,露在外边的白嫩皮肤上还有一片片暧昧的红印子,心里更是懊恼自己不该鲁莽行事,快步从营帐里取了一件自己的衣袍过来给她披上,挡住了被撕破的衣裙,
低声向她赔了个不是,这才收敛了心绪,快步出了营帐。
外头的吃瓜群众还未散去。这些高门大户的妇人们平日里生活就是围着夫君、婆婆和孩子转来转去,左不过就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斗婆婆斗妯娌的破事儿,早就觉得无趣得很了。如今有这种天大的热闹,哪个舍得回去?
待方将军一出营帐,感觉到许多道眼光朝自己射了过来,他也顾不上别的,走到明黄色身影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皇上,臣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苏心悦觉得此时此刻真是神尴尬……又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被人设计引到明月居的情景,心中又隐隐起了疑心:这种香艳桥段是不是发生得太频繁了些,方将军生的剑眉星目,身材高大魁梧,又是个前途无量的新秀,什么样的女子求不到,怎么偏偏此刻就犯了糊涂……
朱逸之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一言不发,瞧也不瞧地上跪着的男人,一副不怒自威的做派。
一旁有位看老将军瞧着自家爱徒如此狼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犹豫着与朱逸之道:“皇上,方将军纵然有错,可也并未涉及根本,还请皇上念在老臣的情面上……”
还不等他说完,朱逸之便笑了笑,打断他的话:“孙老将军不必多言,方将军血气方刚,朕能理解”,那老将军立刻松了一口气。
刘丹阳在一旁看着,恨不得捧着瓜子花生坐下边吃边看,心中暗道:姓方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了这样大的脸,只怕很快就会传得人人皆知了,以后名声怕也是难好了,就凭这一件事,方笑雪在宫里就得被人指点一辈子。
朱逸之冷清地一笑,看向地上跪着的方将军:“将军平日里倒是不沉迷女色,怎的一到外头便按捺不住了?说吧,你打算如何处置?”
围观群众俱是有些吃惊,这什么情况,皇上难得出游一次,被方将军搅了兴致,自然是要责罚一番的,怎么如今反倒问起了方将军的意思?
苏心悦也不由地在心中给朱哥点赞,没想到封建君主还有这样的民主意识?真是叫人大吃一惊……
方将军倒不含糊,倒吸了一口气,身子贴在地上,道:“皇上,臣既然玷污了那婢女的清白,自当对她负责,还请皇上恩准”,这意思是要给那婢女一个名分?
朱逸之愣了片刻,唇角的弧度越来明显,眼里的凌厉也渐渐地淡去,点了点头,道:“你倒是个有担当的,算朕没有看错你”,说罢简单交代了几句罚他三个月俸禄之类的,便带着苏心悦转身离去。
皇上走了,看热闹的人自然也跟着渐渐散去。
刘丹阳慢腾腾地跟在后头,撇了撇嘴,只觉得这方将军真是奸诈狡猾,明明做了错事,倒哄得皇上只象征性地罚了点俸禄,真是不解气,还落了个有担当的好名声。怪不得方笑雪平时也总是那般做派,想来这家子都是如此避重就轻,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众位看热闹的夫人们也都散了,各自回营帐去了,存心想看笑话的安永伯夫人泄了气,兴致缺缺道:“咱们快回去吧,好好的一场热闹就这么给揭了过去,真是讨厌”,一想起自家娘子在宫里位份还要被方笑雪压上一头,心情更是不好了。
人群里,宋明轩的目光也随着郭玉兰慢慢走远,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方才可一点都没在意旁人说什么做什么,一门心思地瞧着苏心悦的一颦一簇,只盼着她能感受到自己情意绵长的目光,可到头来苏心悦就像个木头似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人堆里的他。
一想起那日在明月居的经历,他心里又甜蜜又感伤,如今他和王家那位柔心姑娘的亲事只怕已经八九不离十,想来陛下回宫之后就会下旨赐婚了……
这叫他怎么甘心?为了苏心悦,他宁愿不要这个世子之位,与她仗剑走天涯,潇潇洒洒地做一对神仙眷侣,何必让她再回到后宫,和一群庸脂俗粉一起共侍夫君呢?
想到这里,宋明轩暗自握紧了拳头,转身离去,决心当面问一问她,究竟心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明轩哥哥?
眼看着帐外之人全数散去,方将军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背上惊出了一层薄汗。
转身回到帐内,见那婢女红着眼圈,披着他宽大的袍子,看起来颇为柔顺可人,忙移开视线,生怕自己再惹恼了她。一边赔不是,一边给她倒茶水,结结巴巴地道:“姑、姑娘,方某实在是错了,还请姑娘莫生气,喝些茶水润润嗓子吧……”
婢女方才在里头支着耳朵听外头的谈话,早就听得一清二楚,她本就是存心勾引,如今方将军认下了,自然是再好不过,面上仍装的泫然欲泣,心里却已经暗自乐的翻起了跟头。
自己身为奴婢,能勾搭上方将军,简直是鲤鱼跃龙门一般的进步,而且眼看着他又是傻乎乎的,像个大型犬似的很好拿捏,更是感觉自己赚翻了。
也不接那水杯,就这他的手轻啜了一口,垂眸柔声道“多谢”,扭了扭身子,故意把大片香肩袒露出来,手指状似无意地扫过他粗糙的手背,看到他眼中又腾起火焰,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暗道:那位娘子给的这药粉还真是好东西!
婢女眉眼勾人,胳膊搭在方将军肩上,身子柔若无骨地靠了上去,楚楚可怜地倾诉起自己现编的悲惨身世,惹得方将军一阵怜惜。
☆、一身胡服的三妹妹
昨夜里虽出了那样一桩事,可毕竟也没有闹出太大风浪,更是没有影响到众人围猎游赏的大好心情。
一大早,朱逸之便起身出了营帐,留下赖床的苏心悦独自小睡了半个时辰。
待到她慵懒起床对镜打折哈欠梳妆之时,隔壁的刘丹阳已经迫不及待地前来寻她说话。
“淑妃姐姐,按计划,今日早上猎完这一场便就歇下了,午后皇上可能要组织娘子们打马球呢”,她笑的眉眼弯弯,的语气很是期待。
打马球一项从西北鲜卑民族流传过来的马上游戏,由于趣味性和观赏性都是极好的,因此近来深受□□上下的追捧。
长安城里这些个贵府的娘子们本就是最爱新鲜好玩的,如今开始流行这酷炫的马上运动,自然是不肯落后于人,要赶个时髦的。
毕竟这些个娘子们出身不凡,也都是心气高的。私底下除了比较彼此的家世出身、琴棋书画各项造诣,这时兴的马球也是一项攀比指标。
苏心悦不会骑马,但她也能明确地地感觉到刘丹阳那股子兴奋劲儿,心下暗香:估计如今这打马球就和现代的高尔夫一样,都属于贵族运动,除了运动本身之外,更能彰显身份地位吧。
翡翠听了刘丹阳的话,脸上有些不悦。苏府向来以诗书礼乐治家,家里的三个女儿只有苏心荔会骑马,如今刘贵人当着娘娘的面提马球,可不就是存心在笑话苏家不如别人?
翡翠暗暗瞪了刘丹阳一眼,压下了心中不悦,熟练地给苏心悦梳好了发髻。
苏心悦淡淡一笑,起身从梳妆台走到刘丹阳身边,道:“这马球可是新进流行开来的,本宫虽不会打,但跟着看看想来也是很有趣的”,又笑眯眯地问刘丹阳会不会打马球。
翡翠在一旁暗暗瘪嘴,得了吧,瞧着刘贵人的样子,弱不禁风的,哪里有力气打马球?
刘丹阳面上的笑僵了僵,她娘家出身苏心悦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接触到这么高级的运动,苏心悦明知故问,摆明了就是要提醒她自己出身低微嘛!
她心中微恼,面上却掩藏得极好,一点儿也不显露,笑嘻嘻的:“姐姐笑话了,丹阳蠢笨,哪里会这些奇巧东西。”
对于前来围猎的年轻贵府娘子们来说,今日的马球比赛可是最令她们期待的了。一来可以在全长安最煊赫的娘子郎君们面前露一手,二来嘛……没准她们的马上英姿就被皇上相中了呢?
往日里轻纱罗裙的小娘子们,今日个个都穿上了一身干练的胡服,
缎面的料子,束袖束腰的剪裁,把小娘子们往日里藏在裙装下的窈窕腰身勾勒得清清楚楚,又平添了几分大胆洒脱的异域风情。
苏心荔自然也不例外,也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胡服,脚下还蹬着一双样式简单的羊皮靴,一换好衣服便拉着婢女们来到苏心悦帐前,听说刘丹阳在里头,她也不能急着往里闯,便笑嘻嘻地站在外头等待婢女进去通传。
不远处的营帐外头,有一个身着嫩黄色罗烟裙的女子,冷冷地盯着这边,看清了苏心荔的打扮,眉目舒展开来,嘴角含笑地转身离去。
待到苏心荔进了营帐,刘丹阳瞧了瞧光滑的素面袍裳,微微有些吃惊。
能在朱逸之面前崭露头角,这次马球比赛可是难得的机会,旁人恐怕个个穿得精致招摇,怎么就她苏心荔如此简洁素雅?哼,不必说,果然是苏丞相那个老狐狸教养出来的好女儿,最会装出一副不与旁人争强的淡然样子!
罢了,人家姐妹说话,她也不想碍眼,索性寻了个由头告辞离开了。
苏心悦瞧着刘丹阳施施然离开的背影,有些恍惚。更是不知道原主这个三妹妹还会打马球,微微一蹙眉,道:“荔儿,你今日也要跟着凑热闹?”
苏心荔忙笑道:“姐姐放心,荔儿自有分寸,不会逞强的”,这打马球毕竟不比别的运动,若是太过着急争胜,难保一不留神惊了马,若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只怕就要闹出岔子。
妹妹话里的意思是在安抚苏心悦,叫她不要操心。
苏心悦觉得这个妹妹虽说活泼好动了些,但却很是善解人意,忙展颜微笑,摸着妹妹柔软光滑的衣料,道:“你最是懂事,姐姐自然不用担心,你们打球时我和皇上也会在一旁的台子上看着,到时候给你加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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