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顿时许多人变了颜色。
之前小儿童言童语,说说也就罢了,可这话从弘景帝嘴里冒出来,难道这是同意了镇国公府与晋王府结亲?
小宝坐上椅子后,往弘景帝跟前凑了凑,“皇爷爷,什么叫做小皇孙妃?”
“你方才不是说是你小媳妇?你是皇孙,皇孙的媳妇就是皇孙妃。”弘景帝说,老眼在下面瞟过一眼,见几个儿子面色各异,但都有些不好看,眼色更是冷了些。
他还没死呢!
哪知小宝非但不见高兴,反而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怎么?如了你的意,反倒不高兴了。”
“她以后若是长得不好看,我不是亏大了?”
弘景帝诧异完,失笑地摸摸小宝脑袋:“是你说人家是你小媳妇的,怎么现在反倒又不认账了。再说,你怎么知道人家小姑娘以后长得不好看,让朕来看小姑娘是个美人胚子。”
“小宝哥哥,我以后长大肯定很好看,你别不带我玩。”月月可怜兮兮地看着小宝。哪里知道人家说得根本不是玩的话题,而是自己的人生大事。
小宝犹豫了一下,才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我爹说男儿要有担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即使你以后长得不好看,我也认了。”
这还出口成章了!
“你爹还教了你什么?”弘景帝好奇问。
小宝看了弘景帝一眼,小胖脸得意起来:“我爹教我的可多了,但我爹说了,君子恃才而不露于色,藏情而不显于表,方成大器。”
弘景帝哈哈大笑起来,不仅是小宝一副小人儿样,却强行想去学晋王平时说话那般样子,也是真的诧异且惊喜。古往今来,都有不少神童的事迹传出,前有甘罗曹冲,后有元嘉李贺,但让弘景帝来看,大多只是虚夸。
当年皇孙赵祚,三岁识字五岁习文,已是让弘景帝如获至珍,感于孙儿聪慧,更是打小悉心教诲。弘景帝自认赵祚已是他见过最聪慧的孩子,可今日小宝又刷新了他的眼界。
难道他们赵家真要出个绝世神童?
“你小子有才?”弘景帝一脸不信,明显就是激将。
小宝自然看出来了,却是佯装幼童气盛不愿被人瞧低。
“我当然有才!”他伸出一只小胖手,数给弘景帝看:“我会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我也学了,如今正在学千家诗。”
弘景帝抚了抚胡子,摇头:“朕不信。”
小宝从椅子上跳下来,小胖手往身后一背:“皇爷爷,你看好了。”便摇头晃脑地背起来,他并没有选择最粗浅的三字经,而是背了千字文。
千字文顾名思义,就是由一千个字组成的一篇文章。篇幅虽不长,但对于一个稚龄幼童来说,算得是极为长了。
可小宝却是口齿清晰,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弘景帝存了想考他的心,抚着胡子问他:“光会背,不会解,可是不行。朕问你,学优登仕,摄职从政是为何意?罔谈彼短,靡恃己长是为何解?”
小宝几乎不假思索就道:“书读好了就能做官,可以行使职权参于国政大事,造福老百姓。至于罔谈彼短,靡恃己长,则是不要谈论别人的短处,也不要依仗自己有长处就不思进取。”
这两段乃是弘景帝随意截取,小宝既然能对答如流,当算是千字文学得不差。
“好,好!”弘景帝连赞两声好,又道:“你爹你娘把你教的不错。”
都点名道姓了,这爹娘自然不能再装死。
晋王道:“工部事务不忙,儿臣只是闲暇之余教了教。”
瑶娘则是小声答:“都是殿下的功劳,妾身受之有愧。”
简直无耻,闲暇之余教了教,就教成这样,不是无耻是什么。下面不知有多少人这么腹诽着。
弘景帝点点头,“好了坐下吧,朕信你真有才。”后面这句是对小宝说的。
待小宝拒了李德全去抱他,非要自己爬上椅子坐下后,他又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年纪小小,才学出色,以后打算做什么?”
此言一出,所有看向这里的人都是瞳孔紧缩。
瑶娘的心差点没提到嗓子眼里,生怕儿子平时在晋王身边听到什么大逆不道之言,不小心说漏了嘴。
至于其他笃信晋王手段下作,拿小孩子争宠的人,恨不得小宝能说出点什么惹弘景帝不悦,也好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们似乎浑然忘了,上一次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却是失望而归。
“这……”小宝拧着小眉头想了一会儿,才犹豫道:“孙儿还没想好,皇爷爷难道学了什么,都必须要去做什么吗?我爹说了等我五岁了,还要教我习武,你等我长大了再问我吧。”
此时的小宝全然不同方才对答如流的模样,而是又变成了一个稚龄幼童。
好一个等我长大了再问我,既回了弘景帝的问话,又变相说了弘景帝一定会长寿。等小宝长大了,弘景帝也是古稀之年了。帝王能入古稀,古往今来都没几个。
弘景帝一改之前高深莫测的脸色,满脸都带着笑,一股意气风发的气派。
而下面安王等人,看看别人的儿子,再看看自己的,浑然有种自家的种子不良的错觉。
可明明都是同样的种,一个爹的!这些个龙子自然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免不了去看看自家女眷,顺道瑶娘也收获了不少眼神。
家宴用罢,又出了一场风头的小宝,浑然不觉回到瑶娘身边,又成了个听话的乖宝宝。
出了乾清宫宫门,几个皇子彼此打着机锋,满肚子酸水都冲晋王泼去了。晋王听了几句,就不愿意再奉陪,拱拱手向站在不远处等他的瑶娘走去。
天冷路滑,又是孩子女人一堆,车架都是驶入了宫里来接的。
上了车后,晋王才噙着冷笑道:“真是出息了。”
这话自然是说小宝的。
第156章
可不是出息了, 不过吃了顿宴, 就混了个媳妇回来。
晋王知道小宝很聪明,出乎他想象的聪明, 包括这一场麻烦小宝也解决得很好。即点明了晋王府与镇国公府除了妇人孩子,是没有其他以外的关联,又把以后和镇国公府的来往过到了明面上。
若晋王真图谋大位, 想要和镇国公府有点什么牵连,这会儿恐怕高兴得要疯了。
可偏偏晋王这会儿非常不悦,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
小宝又想装傻, 想扭头和月月玩, 可连月月都意识到晋王的情绪不对, 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小宝顿时火了,转过头来瞪着晋王。
他是为了谁?好吧,虽然他承认自己也有为己谋私的意图,但他确实是为了一家人啊。难道要像上辈子那样一家人妻离子散, 他成了病秧子,一辈子躺在床榻上, 爹则壮年白了头,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这些都不能说, 甚至他的打算也不能说,他已经露得够多了, 再多就成妖孽了。小宝看过太多的人心, 所以他并不确定当爹娘知道自己活了两辈子,其实是个妖怪, 会怎么看待他。
而就在小宝愣神之际,晋王眯了眯眼,伸手将儿子抓过来,瑶娘见势不对,想拦都没拦住。
晋王把小宝按在膝盖上,大掌啪啪啪打了屁股蛋几下。
瑶娘当场就呆了,月月则是被吓哭出了声。
“你当你老子稀罕你出风头,毛都还没长齐,就学会出风头了……”
小宝也被打傻了。
他,堂堂的大乾朝太子殿下,金尊玉贵的人儿,从小只有他打别人,没有别人打他的份儿。上辈子父皇摸都舍不得摸他一根指头,现在居然挨打了,还被人打了屁股。
小宝本就满心不忿与憋屈,又遭受这般羞辱,哪里承受的住。再加上他重活了一回,心智似乎也便小了许多,反正哭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声音之响亮,马车外面都能听见。
本来这会儿马车还没跑远,宫门前守着的禁军侍卫都听见了。再一看那马车,这是晋王殿下在打孩子?
他们记得那晋王府小公子长得挺可爱的,怎么这就打上了?只是不及让他们多想,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他们视线之中。
“你多大了,能自保?你不是只进这一次宫,以后随着你大了,会越来越频繁。伤仲永的故事,本王前天才跟你讲过,叫你不要自满意得,当谦虚谨慎,你把本王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吧?”
瑶娘本来想拦,一听晋王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拦了。
晋王说得并没有错,现如今他们一家子巴不得离宫里那些是非远远的,小宝突然表现得这么高调,就怕招了人的眼。瑶娘喜欢儿子聪慧懂事,可她更怕会出事,于她来想,小宝和二宝不需要多么聪明,只要能安安稳稳身体康泰就行。
可看着小宝抽抽搭搭的哭,她的脑子还是懵了,扑上去一把将小宝夺回来。
“他还这么小,你打他做甚!”
“你还当他小?他可不小了。”都会给自己找媳妇了。
“你不能因为他聪慧,就觉得他不小,他才两岁,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瑶娘讲不了道理,就只能比大声,事实上证明她这样是有用的,晋王不说话了。
她把小宝抱在怀里,扒了裤子去看,果然小屁股蛋上红肿一片。
瑶娘的眼泪顿时下来了,“你还下手这么重……”
晋王僵着脸,他能说他其实就是轻轻地拍了几下吗。
母子两个抱在一起抽抽搭搭的哭,小月月也是抽抽搭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晋王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坏事。
“回去给他上药,本王不是有意的。”
说话之间,车已经回到了晋王府。
瑶娘抱着小宝,又让玉蝉把月月给抱上,理都没理晋王,便带着俩孩子走了。
其实小宝已经没哭了,疼倒是不疼,就是觉得丢脸,心里一时接受不了。回去后春儿和秋儿又是一阵大惊小怪,可一听说是晋王打的顿时不吱声了。
小宝心灵受到了创伤,要求晚上跟娘睡,瑶娘让玉蝉给自己拿了两件衣裳来,打算歇在东厢。至于晋王,瑶娘也没问,自是不知这会儿正房那边的晋王脸都黑了。
分别洗漱上了榻,瑶娘给小宝上药,小宝红着小脸蛋捂着屁股就是不让,还谎称其实已经好了不疼了,还是瑶娘硬把他翻过来扒了裤子,才把方才福成拿过来的药膏给他涂上。
小娃娃的屁股嫩得像水豆腐,瑶娘涂好药膏,顺手拍了拍,才说了声好了。而小宝早就羞得滚到床榻里面了,月月笑他:“小宝哥哥害羞羞。”
小宝埋头在被褥你,腹诽:小没良心的,也不看看他是为了谁才被打的。
瑶娘笑着把藏在被子下面的儿子扒拉出来,帮他把裤子和衣裳都扯好,才将放在里侧的被子拉开,给两个小家伙盖好。
“好了,都躺好,我讲故事给你们听。”
偌大的拔步床上,躺了三个人,月月和小宝两个并排躺着,瑶娘半靠在最外侧。若不是二宝这会儿还小,晚上睡得也早,等瑶娘他们回来时,他早就睡了,这会儿榻上应该是三个小娃娃。
瑶娘拿着一本书,开始给两个小家伙讲故事。
这还是当初小宝想出来的,彼时他变着方法和晋王做对,晚上赖在瑶娘的榻上不想走了,就让瑶娘讲故事给他听。说不听故事睡不着,瑶娘才养成了一个晚上若是哄小宝睡觉,给他讲故事的习惯。
瑶娘讲的是一个小宝从来没听过的故事,大意是讲一个很有学识的诗人,有一天喜获麟儿,前来贺喜之人都非常高兴,唯独他做了一首很不合时宜的诗。然后瑶娘就在小宝幽幽的小眼神中,将那首‘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诗念了一遍。
其实瑶娘也觉得这首诗放这里不合时宜,可她实在想不出更好能拿来讲故事的诗了。
“你看他明明是当爹的,人们都盼望自己儿子聪明伶俐,唯独他希望儿子不要那么聪明。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为什么呢?”小月月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神,问道。
小宝眼神囧囧的,还要佯装听得很认真的模样,同时还要无视笨娘和笨月月的蠢萌。门外,晋王刚走到门边,就听到里面的讲话声了。
他默默地站在那里听了好一会儿,直到里面没了声音,才走了进去。
榻上,小宝和月月都睡着了,瑶娘还醒着。抬眼就看见他走了进来,两人交替了个眼神。
晋王有些尴尬,以拳掩唇轻咳了一声,伸出手。瑶娘放下书,就打算起身,正好晋王走到床边来,她抓住他的手,晋王顺势就将她抱了起来。
她环上他的颈子,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能走。”
晋王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她胸前单薄的寝衣。
屋里有地龙,外面可没有,晋王也不知从哪儿变了件披风出来,往瑶娘身上一裹,就把人抱走了。
至于之前的闹别扭,那都是不存在的。
正月初一,这一天是岁之首。
外面天还没亮,晋王就起了。瑶娘迷迷糊糊问了他一句,也不知道他说了几句什么,昨夜两人睡太晚,反正瑶娘感觉自己没睡多大会儿,晋王就起了。
今日要入宫去奉先殿祭祖,祭完祖后,便是大朝会。
这种场合自然与女眷没什么关系,可今日内外命妇都需入宫向皇后朝贺。
瑶娘在榻上磨蹭了很久,直到玉蝉第二次悄悄来跟她说,该起了,小公子都起了,她才撑着从榻上起来。
晋王不是人,明明知道今儿日子关键,还是禽兽地压着她厮混了半宿。关键她也不争气,拒绝得一点都不坚决。
没有睡好又浑身酸痛的瑶娘,憋了一肚子气出去,见晋王已经收拾好坐在桌前了,当即瞪过去一眼。可惜气不足,在看到晋王微微的眯眼后,她很没出息的就将白眼收了回来。
再去看小宝,她问:“还疼么?”
小宝摇了摇头。那药膏药效极好,当时抹上就不疼了,早上起来他偷偷看了一下,也消肿了。
用罢膳,分开行动。
晋王先行入宫,瑶娘这边迟点没什么。把晋王送走,瑶娘磨蹭着带着小宝和月月出门上车,在车上她又睡了会儿。她特意交代不用赶着,等她睡醒了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而玄武门这里刚好轮到他们的马车入宫。
整整折腾了一个上午,等用罢宴出宫已经下午了。晋王已经出宫了,让人来递话在宫门处等着她。
瑶娘同庆王妃一起走的,到了玄武门,不光晋王在,庆王也在。
互相道了别,各自分别上车,瑶娘被晋王搀上车的同时,却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她眉头不禁一拧。晋王问:“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等上了车后,瑶娘还在想方才看到的那一幕,韩侧妃上车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庆王从旁边搀了一把。
按理说这没什么,可瑶娘总觉得看着有些不舒服。她将这归咎于因为自己和庆王妃好,而韩侧妃伤害过对方。同时,她不禁想起这两次见庆王妃,对方异常沉默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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