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的灯棚设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临着弘景帝列坐的灯棚,瑶娘一路走来眼都看花了。越是往里,这灯棚外面所悬挂的灯越是好看,瑶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花灯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午门那处的宴刚散,瑶娘到时晋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弘景帝和魏皇后还未到,庆王府的灯棚就在旁边,紧邻着晋王府的。
看得出庆王府的灯棚并未用心认真准备,花灯式样平常,在一众皇子中怕是落了下层。
庆王面色苍白,看模样有些憔悴,欲言又止朝这里喊了一声:“继柔……”
庆王妃往那边看了一眼,庆王似是受到鼓励,就想抬步走过来,却看见在流彩的光芒照射下,庆王妃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嘴角也勾起一抹冷笑,转过头不再看这边。他扭头就看见韩侧妃被几个护卫丫鬟拥簇着来了。
他心中着急,下意识道:“你怎么来了?!”
韩侧妃委屈万分:“殿下,难道妾身不能来么?这家家户户都有女眷到,若是庆王府没有……”
一听这话,庆王就心中一疼,斥道:“谁让你来的?谁让你来的?你以前不是说不喜欢这种场合,你跑出来做什么!”
韩侧妃哭了出来,一下又一下抹着泪也不说话。
庆王当即想让人把韩侧妃送走,却想到今日场合不同,恐会招来瞩目。他又看了庆王妃背影一眼,满心丧气,也没再去看韩侧妃,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韩侧妃盈盈楚楚地站在那里,袖下的手却是忍不住摸上袖兜里一个硬块儿。
那边,瑶娘犹豫地看了庆王妃一眼。
庆王妃对她笑了笑,小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第162章
弘景帝悄无声息的就出现了, 直到看见最前方的那个灯棚里出现了一个明黄色身影的人,瑶娘才发觉。
有内侍过来叫走了晋王, 庆王也离开了。
不多时晋王回来,庆王随后。不过庆王的脸色有些白,大抵是发生了什么事。
晋王说带瑶娘去逛逛灯市, 瑶娘问不用在这里陪着么。这种情况下, 若是弘景帝不离开,当儿子的是怎么也不能离开的。
之后瑶娘才知道,弘景帝的龙体有些不适,提前回宫了。
庆王妃同瑶娘一起出来的, 自然要一同走。庆王本是失魂落魄地站在自家府上灯棚里,见这边晋王带着人走了,想叫没叫出口。
“他怎么了?挨训了?”瑶娘小声问。
晋王道:“父皇知道了,将七弟训斥了一顿。”
其实晋王说得比较含蓄, 实则弘景帝大发雷霆,也不知是谁把这事捅给了出来。弘景帝骂庆王治家不严,宠妾灭妻。
这言语看似简单,实则是颇为严重的了,这种事对寻常官员来说都是大忌,更何况是封了王的皇子。
让晋王来看,弘景帝肯定是有什么烦心事, 才会发这么大的火,庆王是受了池鱼之殃。可这事乃是事实,庆王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除了跪下磕头认错,也不能再做其他。
当时所有皇子都在旁边看着,庆王十分狼狈。
晋王知道父皇待老七这是过了,父皇虽称不上是什么慈父,但一向在人前给儿子们留面子。从小到大,诸皇子中也就待老七不加以颜色,说是儿子,很多时候连个奴才都不如。
所以晋王能明白庆王为何会在他那个高丽人的表妹身上摔跟头,这大抵就是一种类似于物伤其类的感同身受。这种事旁人劝不了也劝不得,只能看着他继续往下走去,看他哪日自己能明白。
换成以前,晋王多少都是要为庆王说几句话的。这次却是没有开口,一直保持缄默。
听完晋王的叙述,瑶娘除了咂舌也没敢说什么,因为庆王妃还在身后跟着。她和晋王说了两句话,便去了庆王妃身边与她同行。
“殿下说要带我去灯市逛逛,咱们同行吧。”
庆王妃摇摇头:“我就不去了。”
瑶娘急道:“难得一年一次佳节,我还没见过京城的灯市,听殿下说是时还会放烟花。咱们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趁着机会散散心。再说了,琰哥儿和珠珠还在王府,到时候你同我们一起回去接了她。”
庆王妃正想着怎么拒绝,突然看到几个往这里走来的人,眼睛一亮道:“我不是不去逛,我是不同你和五哥一起,你看我兄嫂他们来了,我同他们一处,就不打搅你和五哥了,等到时候我去王府接琰哥儿和珠珠。”
瑶娘也看到肖家的人。
肖乾和肖坤对晋王拱手行礼,“多谢殿下照顾舍妹。”
晋王眼神有些复杂,不过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之后庆王妃和肖家人走了,瑶娘则是和晋王一路往前逛去。
这灯市分内外两市,内市就是方才瑶娘和晋王走过的那一片,而外市在东安门以外,另琉璃厂和米市口两处也有灯市。
这一入灯市,就犹如陷入一片流光璀璨的世界。
到处都是各色的灯,一排排一列列,让人目不暇接。花灯的类型也很多,有龙灯、宫灯、纱灯、花蓝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礼花灯、蘑菇灯、走马灯等等,形状有圆形、正方形、圆柱形、多角形的,各式各样。有大的有小的,品种繁多,最大的有几层楼那么高,做灯山的主体,最小的仅不过巴掌大。
更有无数卖小吃的摊贩、耍杂耍的、唱大戏的,还有卖各种器物玩意儿的摊子,四处一片人声鼎沸,人头攒动。
晋王一手环上瑶娘的腰,做护持的状态。除了福成和玉蝉跟在两人身边,暗十和暗十一及数名护卫则乔装成普通人的模样,隐没在四周。
一路上,瑶娘吃了一碗元宵,看了一会儿舞龙灯,还买了盏最普通的玉兔灯提在手里,兴奋的小脸通红。
晋王看着,心中怜爱不已,他还是带她出来玩少了。不过当瑶娘把吃不完的元宵往他嘴里塞,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挺好吃的,你为什么不吃啊。”
晋王都不想理她,他又不是第一天不吃甜食的。
路过一个用竹圈套小玩意的摊子,瑶娘花了半两银子买了三十个竹圈。其实让晋王来看,那地上摆的一排排小物件,看起来好看,都十分粗糙,可瑶娘非要玩,就只能任她玩。
可惜手艺不行,三十个竹圈一个都没套着。
晋王就听她‘哎呀、哎呀’的感叹着,等手里的竹圈丢完,一个东西都没套着,那满身失望劲儿简直别提了。旁边福成和玉蝉都忍着笑,晋王无奈地看着她盯着地上那些小玩意,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再买些竹圈儿来套。
“玉蝉,再给我来半两银子的。”
玉蝉忙掏了银子上前换竹圈。
这一次瑶娘比方才谨慎多了,可还是一个都没套着,套得最好的那一个只搭了个边,不算数。
为什么就是套不着呢?
瑶娘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小东西看,摆摊的小贩似乎良心有些过不去了,忙从地上拿了个小猫崽造型的瓷件儿,递了过来:“这位太太,送你一个吧。”
瑶娘觉得这个猫崽特别像花花,在上面浪费了好多圈儿都没套中,一见老板要送她,当即就露出个笑容想接过来。
小贩一阵目眩神迷,恨不得把摊子上的玩意都送给这位美丽的太太。而瑶娘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人挡下了。
正是晋王。
晋王看了福成一眼,福成就一挤走上前去,把小贩手里的瓷件儿拿过来,搁在原地上。并伸手管小贩要竹圈,小贩也不顾福成没给银子,就心慌意乱地把一把竹圈儿都递了过去。
福成拿着,毕恭毕敬地来到晋王身边。
晋王接了过来,也没见他怎么摆姿势,那些竹圈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飞了出去,等瑶娘俯首去看,所有玩意儿上都端端正正地套了一个竹圈儿。连那个离这里最远,也是最吸引人的走马灯的一角处也套了一个。
其实很多人被这个摊子吸引过来,就是看中了那盏走马灯。
那走马灯上贴着画儿,上面画着溪水鱼儿,因为色彩鲜艳,再加上无风之动,转起来犹如一群鲤鱼正在水中抢食,十分博人眼球。
可这样一盏走马灯若是花银子去买,需要十两银子,而这里几文钱就能买个竹圈。
若是套中了呢?人们免不了有侥幸心和贪小便宜的心理,所以这个小摊生意才会如此红火。
只可惜这竹圈太小,走马灯摆放的位置和形状也太刁钻,这盏灯一直没人套中。之前瑶娘在上面耗费了二十多个圈儿,才认清事实放弃去套别的东西,没想到竟被晋王给套中了。
“殿下,你可真厉害。”夸完了晋王,瑶娘扭头就去指挥福成和玉蝉把套中的东西都收拾了带走。
“这么多,福成他们可拿不了。”
经过晋王的提醒,瑶娘才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
晋王示意福成去提那盏走马灯,自己则俯身拾起那个像花花的猫崽摆件儿。
他搁在手指间摩挲了一下,递给瑶娘:“你要什么本王都能给你。”言外之意,别人给的不准要。
瑶娘看着他眼里的流光,不禁红了脸,没想到这样晋王也能醋。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招财树被人拿走了,即使其他的贵人都留下了,小贩也觉得天都塌了。可他也不敢喊,不敢拦,他可没忽略方才那位太太称呼那位为殿下。
殿下,这世间能被称为殿下的有几个?常年混迹在皇城根儿下,小贩自然知道那都是惹不得的。
突然面前掉下来一锭银子,小贩抬眼就看见一个随从模样的人从他面前经过,万分欣喜地忙一把抓住那银子。
贵人就是贵人,出手就是大方。他再去买一盏灯回来,生意照样能做。
晋王没有再领着瑶娘继续逛下去,而是来到一座楼高三层的酒楼前。
这酒楼宾客盈满,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尤其二楼、三楼,槛窗均为大开,实在乃是罕见之事。
瑶娘一路上见街边凡有酒楼,俱是人满为患,而楼上的窗子都是大开的。若是夏日也就罢,可现在还是冬天。不过很快她就知道是何原因了。
“这么多人,会有座么?”
“自然是有。”
果然进去后,福成找了人交涉,便有人领着他们上楼。
刚踏上楼梯,瑶娘就见门口来了一群人,正是肖家人和庆王妃。
“继柔,这里。”
瑶娘兴奋太过,忍不住招呼出声。见四周有人看她,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忙往晋王身后躲了躲。
猫胆子!
晋王心里暗嗤,示意福成上前去。
很快肖家人和庆王妃就过来了,晋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若是没座可一同。
还别说,还真是没座,肖家大爷本不想麻烦晋王,可他们是临时打算出来的,这种时候别说这里了,恐怕到处都没地方了。又见家中的妇人孩子都是满脸期盼,便拱手施礼说了句打扰。
晋王点点头,并未多说,领头在前。
雅间不是二楼的,而是位置最好最高的三楼。
别人不知,肖家大爷可是清楚这‘仙客来’的三楼非达官贵人不开,有时候即使是达官贵人,也不一定能上来。能在上元节全城狂欢庆贺之时,订到这样的位置,晋王的手段和势力可见一斑。
说不定这仙客来就是晋王的,肖家大爷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据他所知,这仙客来背后的人十分神秘,且势力极大,无人敢惹。
很快就有人上了茶水、果子、点心盘,大家也都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个雅间极大,占据了整个三楼的一半,妇人们和孩子坐在这边,几个男人则是另一边,倒是并不显吵闹。
互相认识过后,瑶娘便招呼大奶奶二奶奶,和庆王妃及两个孩子吃果子、点心。今日人多,所以肖家大房二房只带了大些的孩子出来,小的都留在家里,和小宝他们一样。
男人那边似乎在说什么话,瑶娘远远看去,心里猜测莫怕是在说庆王妃的事。时至至今,瑶娘也不清楚晋王对庆王两口子的打算。
就在这时,外面的夜空突然亮了一下,紧接着响起几声咻、咻、嘭嘭嘭的声音。
肖家的两个孩子当即跳了起来,一改方才的文静内秀,大声嚷道:“爹,娘,烟花!”
说着,就往窗边撒丫子过去了。
大家都站了起来,去了窗边。
天地似乎一下子就呈现在眼底,暗蓝色的夜空,高悬的明月,繁星点点。而比之更加璀璨的是不远处的夜空中,绽放的一朵朵银花。
人声喧天,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瑶娘看见下面街上有无数的人往那处涌去。
‘咻——嘭、嘭、嘭’,烟花的爆响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夜空中开始上演一幕幕美丽的画儿。
各种颜色,各种形状,那些烟花有的像火球、有的像银蛇、还有的像一朵朵盛开的各色菊花,美丽极了。
第一批烟花刚有消散之色,又有大批烟花从天上倾泻下来,形成了银色、金色的瀑布,壮观得让人叹为观止。其中更是夹杂着各式各样形状与颜色的烟花,美得让人窒息。
“好美啊!”瑶娘道。
一只大掌握上她的手,她一时情难自禁,靠在他的胸前。
恨不得这一幕永远不要过去,此刻便是天长地久。
就在大家都沉醉在烟花之美的同时,街角处有一个人正仰首看着这里。
庆王一路跟着肖家人走过来,无数次想上前,却又却了步。
他仰首看着庆王妃在流光下绝美的脸,各种情绪交缠在心间。他并没有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也站着个女人,只是那个女人却是看着他,眼中闪过种种情绪,最终归于沉寂。
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身后那个人。
“把这东西交给他。”
此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你终于想开了。”
她没有说话。
上元节的余韵还未散去,京中又被一片浪潮席卷。
春闱就在二月,京中开始聚集大量从各地而来的举人学子,到处客栈酒楼民居,甚至寺院,都人满为患。
京城里十分热闹,走到哪儿都能听见有人在谈论春闱之事。弘景帝钦点了礼部侍郎萧琤为这一科主考官,另一名副考官则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田霂。
两人都是德高望重之辈,主持这一科的春闱,自是无人辩驳。
春闱开考在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每场三日,一共考九天。俗话说,进一场贡院,脱一层皮,可见一斑。
不过十年寒窗读,一举成名天下闻。读了一辈子的书,有人甚至考到白发苍苍仍旧不放弃,不就是求得这一日。所以哪怕前面刀山火海,也是无数人争前恐后。
不过这一切都与晋王府没什么关系,晋王依旧还是每日照常去工部点卯,到了时间下值。
二月下旬,春闱结束。
可京中的浪潮依旧还没有散去,甚至比之前更为热闹。会试放榜在三月,聚集在京中的这些考生,都是要等到放榜后,才能定夺是走是留。
如今春闱既已罢,这一科考得什么,又是什么题,自然为广为人知,免不了有人将自己所做的文章原样抄写,互相印证,广为流传。而各处酒楼酒肆少不了有众多考生汇聚一堂,谈论长短,研讨各家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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