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还是二房大太太有些主意,捧着茶杯喝了口茶,笑道:“宝钗,刚才我们的话你是听错了,想来,你也只是听了一鼻子,并没有听全,我们并不是说你上女学不好,而是说你哄人可不对,尤其哄的还是自家长辈,这更是错上加错。”
“大伯娘,我几时哄您了?”宝钗笑意顿去,眨眨那双水杏眼,一副不明所以状:“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家里帮母亲做活,几时去过大伯娘家,我倒是不记得了,还望伯娘告诉我。”
“前几日我们来你家,你不是说你父亲来信说即将回家吗,还说你叔叔也要回来,我高高兴兴回去跟你大伯讲了,哪知道,你大伯狠训了我一顿,说你叔叔在外洋呆的好好的,哪里有要回来的意思?”二房太太太指指宝钗,笑出声来:“好孩子,你年纪小爱玩伯娘是知道的,伯娘因着你这一句话挨训挨打,伯娘也不怨你,只想着告诉你一声,以后莫哄人了。”
她做出这一番嘴脸来,倒叫宝钗觉得虚伪恶心。
宝钗垂头:“大伯娘,便是给宝钗一万个胆子,宝钗也不敢哄骗您啊,这明明就是舅舅帮着捎来的信,明明白白的写着呢,若您不信,我给舅舅去信,让舅舅分辨分辨如何?”
讲到这里,宝钗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忽然惊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一件事,舅舅马上就要升任外贸部长了,想来这些日子事务也多,我怎能去信打扰舅舅呢,如此,大伯娘要说宝钗哄您,宝钗为了舅舅,也只能应下了,大伯娘,诸位长辈,都是宝钗的错,宝钗给你们赔礼,你们要打要罚宝钗绝无二话,便是……便是觉得不解气,将宝钗关起来饿上些时日,宝钗也,也不会怪责你们的,你们这都是为了宝钗好,宝钗不是不识趣的……”
宝钗越说声音越低,把委屈求全的情态做到极致。
她这么一来,若还有人抓着她哄人的把柄不放,倒成了不识抬举,跟孩子计较了。
而且,宝钗把舅舅王子腾搬将出来,又将王子腾升官的消息放出,引的那七房太太大惊。
她们这才想起薛太太可是有后台的,即便是薛宏去了,这薛太太也不是她们能够拿捏的,人家兄长争气很得首相看中,是新派掌权者的代表人物,而姐姐嫁的贾家是老牌子国公府,又是老派里的权贵,如此,他们这些人家要想啃下大房一块肉来可着实不易,便是啃下来了,谁知道这肉里有没有带着硬骨头,嗑了他们的牙。
第十九章 相认
“太太,甄大人和甄太太来了。”
就在众人思量间,外院管事过来回话。
“哪个甄大人?”
三房大太太一惊,竟然不顾规矩的先薛太太问话。
管事看了薛太太一眼,见也点头,便小心回道:“是新建的上海府海关关长甄大人。”
“是他?”三房大太太倒吸一口冷气:“这甄大人是不是和甄家还有些关系,是天佑年间的进士,深得摄政王信任,如今上海海关新开,端慧公主保举他做了这第一任的关长?”
“是这位甄大人。”外院管事答应一声:“太太,现今要如何?”
“赶紧大开中门,让……罢了,我和宝钗我们亲自去迎。”薛太太高叫一声,随瞬又对几个妯娌道:“实在对不住了,家里有客人……”
那几个已经惊住,根本不敢有任何的想头,又畏于甄大人的权势,全都起身告辞,只二房大太太心里疑惑大房如何和甄家攀连上的,她想着回去必要弄个清楚。
让管事把总共七房的太太们送走,薛太太和宝钗赶紧整理了妆容衣服,匆匆去正门迎接甄氏夫妻。
若说原先宝钗对于海关职务不是很清楚,可现今她已经心里门清,这甄大人绝对是个简在帝心的人物。
前几天当得知香菱身世的时候,宝钗已经读报研究过这位甄大人的出身简历。
甄士隐,天佑三年进士,曾任江西吉安府永丰县知县,三年任满,因治理永丰有功,升任吉安府同知,后为吉安知府,只是在吉安府任职期间因奸人陷害入狱,出来之后不知因什么原因并没有再回吉安府而是到京都大学教书,虽则是个教书先生,可身上的官职还留着,比旁的教书先生要贵上一等。
到了天佑十三年,甄士隐成为京都大学的副校长,一直到去年初因端慧公主举荐,被派往海关任职。
甄士隐考进士时正好是端慧公主母亲摄政期间,他这进士说白了便是摄政王的门生,他做了海关关长也是因端慧公主举荐,可称得上摄政王一脉提拔起来的心腹,便是早先的天佑帝,还有现今的乾元帝对他也是信任有加。
更何况,如今的首相也是当年摄政王提拔起来的,和甄士隐同出一脉,因此上,这甄士隐官职虽然不是很高,可人脉却极深厚,出身又极清贵,也称得上一句显达了。
宝钗一边想着,已经举步到门口处,便见门口停了一辆四轮马车,车身看起来极简朴,车后家丁佣人丫头也跟了十来个人,并后面还有三四辆大车,满满当当装的也不知是甚么。
一个穿杏色衣服的丫头正站在车下伸手抚着一位瞧起来三四十岁的美妇下车,那位中年美妇瞧模样身材都是极好的,穿着打扮也很时兴,只等她下车之后,离的近了便瞧出她容颜有些憔悴,眼尾处可见细细的鱼尾纹,想来,她的年纪比看起来要大上许多。
马车另一侧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留着短发的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转将出来,伸手扶住美妇低声劝慰几句。
抬眼间见薛家太太带着一位姑娘并七八个丫头还有管事拉拉杂杂的出来,这中年男子赶紧整了整衣服上前道:“来的可是恩人薛太太,士隐心焦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他身旁的美妇深施一礼:“封氏这厢有礼了。”
薛太太忙着还礼,宝钗也赶紧给甄士隐并封氏行礼。
一通礼后,薛太太笑道:“早几日便想着你们几时来呢,我们是早也盼晚也盼,今儿可算是盼来了,当真是一件喜事。”
宝钗一旁笑道:“妈,甄大人和甄太太一路劳顿想来早累了,还是请进家里等他们洗漱好之后再说吧。”
薛太太点头:“是极,甄大人,甄太太请。”
一行人进了家门,甄家带的管事并薛家管事却在门外搬运东西,忙了许有两三个时辰才把甄家带的东西搬运下来。
甄氏夫妻一进薛家的正厅,封氏便有些呆不住了,眼巴巴望着内院方向,眼中泪花闪现:“薛太太,我那苦命的女儿在何处?”
“这?”薛太太有些为难:“甄太太,还是休息一下再谈吧。”
甄士隐却站起来道:“不必休息了,这一路上她总是念叨着英莲,若不让她见,怕是做什么都没劲。”
宝钗也道:“妈,还是先请甄姑娘出来一见吧。”
薛太太赶紧让人去喊香菱,一时,香菱带着雀儿进门,封氏一见香菱的模样,哪里还按捺得住,早哭倒在椅子上。
香菱当年被拐子拐去的时候已经有些记事了,只这么些年不见家人,她也没有什么印象。
现如今见了亲生母亲,早先留在记忆深处关于家人的记忆一时全涌上心头,实在忍不住也大哭起来。
便是甄士隐也转身一旁擦起眼泪来。
宝钗瞧的眼中也隐有泪意,薛太太是最心软不过的,看到这一幕早也哭开了。
一时间,正厅里哭声一片。
封氏拉着香菱的手细细的看,又摸摸她的头,瞧清楚模样,又看她额间那颗胭脂痣,哪里还不知道这便是亲生的女儿。
“我儿,可是想煞为娘了。”搂住香菱,现应叫甄英莲,封氏又是一通的哭。
甄士隐瞧不过去,走过来接开娘俩个,细细的打量英莲,把记忆中女儿的形象和眼前的姑娘重合到一起,又加确因是血脉至亲,他对于英莲那种熟悉和疼爱是作不了假的,甄士隐又是激动,又是悲苦,一个大男人,却也跟女子似的搂住英莲哭了几声:“儿啊,当年你被人拐去,为父遍寻不着,可是疼煞也。”
英莲终得见父母,又见母亲慈爱,父亲温文,心下大定,哭了一程便擦了眼泪苦劝父母。
终于,这一家人平静下来,封氏搂了英莲坐定,甄士隐也坐在一旁,一家三口眼瞧着亲密异常,倒是看的宝钗想起自己父兄,心里酸酸楚楚不是个滋味。
薛太太擦干净眼泪,脸上带笑:“你们总算是一家团圆了,这是好事,也是大喜事,这磨难总算过了,以后啊,你们一家人便当平平安安的,这一辈子高高兴兴,再无苦难。”
“承您吉言了。”封氏感激薛太太,又见英莲的衣着打扮和宝钗差不了什么,心知英莲在薛家这些时日必过的不错,心里更是感慨薛家的仁义。
第二十章 议论
宝钗亲拟了菜单让莺儿交到厨下置办一桌酒席,回身时薛太太已经让管家带甄士隐到客房洗浴休息。
封氏舍不得英莲,拉着她的手不放,宝钗无法,只得带这娘俩个到她房里叙旧。
宝钗在前边引路,封氏和英莲慢慢跟在后边,母女俩手拉着手亲密异常。
“我的儿,这些年你受委屈了。”封氏摸着英莲的手,摸到一些茧子,想想大户人家的小姐那细嫩的双手,再想想自家或者是薛家便是丫头的手也比英莲细致的多,封氏心里一阵疼痛。
“母亲,能见到你们我就不委屈,受再多苦也是值得的。”英莲笑了笑:“我也算是有福的,幸好碰到宝钗姐姐,也幸好姐姐心善救了我,又把我安置在她家里,对我照顾的又无微不至,若不然,我还不知身在何处呢。”
封氏点头:“薛家人是不错,咱们受了人家这般大恩,必是要报答的。”
英莲想了一下小声道:“母亲,薛先生去京都出了大事,我虽然一直身在后院,可听小丫头们嚼舌也听出一些来,这薛家另七房恐是要打姐姐家的主意,母亲,你和父亲商量一下,瞧瞧能不能帮薛姐姐一把,我瞧她整日费神劳力,也替她难过。”
封氏叹气:“薛先生的事情我读报的时候也见了,现今不知情形如何呢,你父亲还曾感慨一句,如薛先生这等商业奇才,若真就这般去了着实可惜,以你父的为人,再加上对于薛先生惜才的心,必是要帮薛家一二的。”
英莲这才轻松一口气:“如此便好了,薛姐姐也不必那么为难。”
封氏想想来后见到薛宝钗的模样性情,心里暗赞宝钗的稳重精明,办事妥贴,又加女儿的请求,更是有心要帮她一把。
想了一下,封氏小声对英莲道:“一会儿咱们去了你薛姐姐屋里,你悄声问她愿不愿意拜我为义母,若是她肯认了我和你父亲,咱们两家便成了亲戚,我和你父亲也有借口留在薛家帮上一把,再者,这亲即是结了,旁人看在我家的情分上,也不敢太过于为难于她。”
“谢谢母亲。”英莲一听大喜,开始思量着如何和宝钗讲这件事情。
走走停停,几人终于进了宝钗的闺房,封氏举目四顾,见宝钗房里摆设并不是很多,最多的便是书,再看这屋里无论家具或者摆件,外加床帐床单或者窗帘均显的极雅致,心里暗赞宝钗极会收拾屋子的。
宝钗请英莲母女坐下,又亲自用一套汝窑茶具泡了茶,捧了小盖碗茶奉给封氏。
封氏端了茶细品:“这是什么水泡的?竟是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清香。”
宝钗笑道:“这是前些日子我带着几个丫头早起收集竹叶上的露水,弄了七八天也只得了一小坛子,原放在冰窑里的,现刚取出来煮茶。”
“怪道这般香呢。”封氏笑眯了眼睛:“难为你这般巧的心思。”
“母亲尝尝这道荷叶饼,也是薛姐姐想的好点子做出来的,我吃着是极好的。”英莲拿了一小盘子点心放到封氏面前,封氏赶紧捏起一个小饼吃了起来,尝了一口又连连叫好。
趁着这个机会,英莲把宝钗拉到一旁,把封氏的想头讲了出来。
宝钗听后面色沉静,思索了一会儿道:“你母亲是一番好心,我领这份情,只我得去和母亲商议一番才成。”
英莲摆手:“你自去吧,我陪母亲说会儿话。”
宝钗笑着刮她鼻子:“知道你们有体已要说,盼着我腾地方呢。”
说完,领着几个丫头出了门快步朝薛太太房中走去,独留英莲母女俩说些私密话。
不说宝钗如何和薛太太商议认亲之事,只说薛家另七房的太太们回去与自家丈夫说起甄氏夫妻去大房的事情,又引来许多的惊异。
有那等知道甄家人脉情势的,便打了退堂鼓,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上甄家。
可也有眼中只有钱财的,一门心思的还想要啃大房这块硬骨头。
便如二房兄弟俩便商量着要交好大房,不再插手大房事务,而三房大爷却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家太太去大房接管家事,五房爷们和三房打的一个主意,而四房因有四太爷拿了大主意,也抽身出来。
而朱家,陈煜和永玮却也在议论薛家之事。
永玮看着手中才刚传来的各地新闻稿件,读了一会儿放下来,揉揉眉间:“薛宏这次终是不成了,倒是可惜了一个人才啊。”
陈煜摇摇扇子:“薛宏这一倒下,恐薛家怕也是不成了,这几年薛宏目光精准,很能把握形势,再加上他尽力支持新派变革,由他掌控薛家,倒是能让薛家安安稳稳的,他这一去,薛家那几房的心也大了,再加上薛家原就是守旧派的人,恐怕又要起变革了。”
永玮笑笑:“左不过就是一个薛家罢了,难道还怕了他不成,薛家经商这许多年,虽则看着守法,私底下那等违法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就是人命案也不是一宗两宗的,他们若不识趣,把这些翻将出来,也够把薛家打落谷底了。”
“倒是可惜了我的小奶油馒头。”陈煜啪的一声把扇子合上,在手心击了两下:“若我真看着小馒头落难,还是于心不忍啊。”
“行了。”永玮笑着摆手:“你也只是说说罢了,什么小馒头小包子的?我听说你最近在春风楼又寻了一相好的,改日带出来给我瞧瞧是道什么菜。”
“什么菜?”陈煜撇撇嘴:“再好的菜也比不得我最喜欢的小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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