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色有些阴沉,皇帝执意要出营,禁卫军就派了三十名精锐骑兵跟着皇帝去了,一同去的,还有岳静。
皇帝离开没多久,就开始打雷刮风,下起了暴雨。禁卫军统领左思右想不放心,点了五百人去找皇帝,结果只找到一地尸体。
三十位武功高强的侍卫全死了,先被下药放倒,然后被一个个割喉而死。皇帝与岳静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上辈子,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已经被禁卫军清场过的地方,三十个警惕性强、个个是好手的侍卫,怎么会在短短半个时辰,就全部横死在了离营地不远的林子里呢?
就算有人绑了皇帝,为何迟迟不来与朝廷谈判呢?难道就因为朝廷很快就立了新帝,所以对方觉得手里的先帝没了价值?
也有人怀疑过岳静,可禁卫军统领说过,他带出来的人,警惕性很高。岳静就算在吃食上动手脚,侍卫们也不会一起吃下,总要留一部分人防御四周。而且岳静已经是皇帝身边的第一人了,他家里人也都还在老家,都被第一时间控制住了,他要是合伙外人绑架皇帝,为什么呢?
太后怀疑康王,岳静两次去康王府做管家,会不会在此期间与康王达成了什么协议呢?
但是,她又不得不立康王,因为她只有这两个儿子啊。
程婉第二次经历着混乱的一个月,比上一次沉稳老道了许多。先皇后没挪地,她就捡着昭阳殿住了,就与祝融的正清宫对着。
祝融正努力适应着身份的改变,他身边的那些人,都被他给换掉了,这一次,没人跳出来否决他的话。
程太傅求见程婉,被程婉拒之门外了。女儿如此不给面子,程太傅又羞又气,去祝融那又碰了个钉子,索性回家养病,把手上的活都停了。
祝融也不理程太傅,程太傅不愿做的,多的是人愿意做,都不用祝融去找,那些人就自动蹦出来了。反正祝融也无所谓这个朝廷变成怎样,蹦出来的是忠是奸。
最后太后、程太傅、刑大夫与祝融的叔公一起出面,把乱糟糟的朝廷稳定下来,暂摄了朝政大权。祝融正乐得清闲,去吓了两次先皇后与小太子,突地想起了程婉那张满是不屑的脸,一下子就觉得这种报复行为没了意思。
自仓促登基后,他还没去过程婉那呢。祝融想着,就吩咐轿子转了方向,去了昭阳殿。
“你在看什么?”祝融一进殿门,见程婉桌上铺着的一堆绢纸,好奇道。
“这是岳总管画的肖像画,宫里的人说,他闲来无事,就喜欢描几笔。”程婉回答道,“都是宫里的宫女、太监,没什么重要的人。”
祝融看了几眼,每张都是寥寥几笔,把人物的表情、神态都勾勒得栩栩如生。
“画得不怎么样啊,宫里画师随便找一个来,不都比他强吗?”祝融奇怪道,“皇后怎么看得那么入神?”
程婉被他的称呼叫得愣了一下,才道:“岳总管说过,他画人,全凭兴趣。”
“所以连练也不练,光画人脸,身子就随便囫囵几笔?”
程婉回忆着与岳静的那次交谈,慢慢道:“你觉不觉得,他看人的时候,最喜欢看人的眼睛?”
祝融仔细想了想,道:“是有点,偷偷地瞄一眼瞄一眼的,也就是仗着皇兄宠他,才敢这么看我。咦,他什么时候见过你?”
程婉让人把绢纸拿走,没有回答祝融的话。
“岳总管挺喜欢剖析人心的。”
祝融听了程婉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疑惑道:“不是揣摩上心吗?”
“我不觉得,他会怕先皇。”程婉笑了一声,不再理祝融,去太后宫里看小太子去了。
祝融在原地思索了一会程婉的话,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岳静时的情景。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难道那次岳静来康王府,其实不是皇兄的命令?和第二次一样,都是岳静他自己毛遂自荐?亦或是,假公济私?
祝融登基没半年,他无法生育的传闻就传遍京城内外,屡禁不绝。
“这是你自己传的?”程婉好奇道。
“省得他们老提防我。”祝融没好气道。
“你怎么不把气撒到先帝的妻儿身上了?”程婉嘲道。
祝融白了她一眼,道:“我倒是想撒到你身上。”
程婉脸色一变,僵了一会,才道:“先帝还没下落吗?”
这问题她不是第一次问,但这一次,祝融的反应有一点怪。
他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看着程婉没有说话。
程婉奇怪地看着他,小声道:“找到了?”
祝融没吭声,程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死了?”
祝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岳静回来了。”
程婉倒吸一口气,抓着祝融的袖子道:“什么时候?为什么?”
“就在三天前,人在太后宫里。”祝融道,“你猜怎么着?皇兄自己跑的!也只有他,才能让三十侍卫都放下心防,齐齐着了道。他嫌宫里待得闷,非要跑出去找自由。岳静苦劝不得,只能跟着一起跑了,一直在想办法劝皇兄回来呢。”
程婉消化了半天这个消息,才继续问道:“那皇帝现在人在哪呢?”
“岳静回宫前,人还在通州城里,太后现在正派了人急往通州赶呢。”祝融幸灾乐祸道,“一来一回都要七八天了,天晓得皇兄都跑出去多少里地了。”
“皇帝要是找回来,你怎么办?”程婉担心道。
祝融冲她眨眨眼,道:“你当这消息,我是怎么知道的。岳静这墙头草,出去那段时间怕没少吃苦,又怕皇兄回来找他算账,所以想着换门面呢。”
“就是岳静帮你,你能坐稳这皇位吗?”程婉道。
祝融漫不经心地捡了块糕点吃了,含糊不清道:“皇兄出去了,还当自己一言九鼎,谁都惧他呢。他行事太嚣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被人打断了腿,又毁了容,就是回来了,也不能当皇帝了。”
程婉再次被惊到了:“什么?”
“岳静都没敢告诉太后,只偷着告诉了我。”祝融快意道,“他也有今天,哈!”
程婉沉默良久,才道:“你就这么信岳静?”
“他现在除了效忠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祝融反问道。
“先帝毁容了,先帝就是回来也当不了皇帝了,先帝人在通州,这都是岳静的一面之词。”程婉平静道,“你觉得岳静在投机,觉得跟着你有利可图,所以对你说的话,就是真的?万一,他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让自己立场转变得更可信,所以,所以毁了先帝的容呢?”
祝融被她说得寒毛直竖,道:“你觉得岳静不可信?”
“他都要改换门庭了,你还敢信他?”程婉眯了眯眼,道,“我敢打赌,太后的人绝对带不回来什么好消息,太后年纪大了,刚从先帝失踪的事里缓过来,还经得起再一次的打击吗?”
“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祝融慢慢倒回到椅子上,悠悠然道。
四日后,太后突然中风,当晚就没了。
祝融审了太后派出去的那些心腹,得知岳静偷跑时,还卷走了所有的钱。先帝没钱交房租,没钱买饭、买药,很快就被客栈扫地出门,被街头的乞丐无赖活活打死了。
岳静提前躲出了寿安宫,太后直到死都没来得及收拾他。祝融把人叫过来后,岳静尤自镇定道:“奴才本以为先帝只是闹着玩,几日就该回了,谁想着事情闹大了。先帝还以为,他玩够了回去,陛下您就该乖乖的把位子让给他。他还觉得,陛下怕他,惧他,可奴才知道,陛下已不是当年那个懦弱的孩子了。陛下,先帝死了,太后死了,您恨的人,都死了,再没人能欺辱您、管着您,您可一手遮天了。”
要不是程婉提前给祝融打了预防针,祝融情绪激动下,真的很有可能被岳静煽动。岳静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又何尝是什么好人?他完全可以听由岳静煽动,对惶恐不安的先皇后出手,对年幼无知的太子出手,谁能耐他何?
祝融沉吟着在屋里踱步,一旁岳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件瑰丽珍宝般。
祝融从墙上摘下一把精致的匕首,狰狞道:“你说的对,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岳静上前几步,按住祝融的手,不让他拔出匕首:“陛下,您这样尊贵的身份,用不着这些俗物,一样可以达到目的。您的权力,就是最锋利的刀。”
岳静话音才落,突见祝融表情一变,想往后退,已是来不及。祝融几年的剑术没有白练,他抽刀刺入岳静胸口的速度,快得仿若闪电。
“你也是这样,撺掇我皇兄的吧。”祝融冷冷道,盯着岳静那双渐渐失焦的眼睛,“把两任皇帝玩弄于鼓掌间,你很得意吧!”
岳静吃力地笑了起来,吐出血沫来:“老话,果然没说错,人,不能太得意,太得意就……”
他还未说完,就断了气,委顿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般。
祝融丢下匕首,后退几步,招来了侍卫,把岳静拖下去了。
他换了衣服,洗净手上的血迹,去了程婉殿内。
程婉道:“太子以后就跟着先皇后住吧。”
祝融茫然地点了点头,同意了。程婉瞧他脸色,奇怪道:“太后死了,你不高兴?”
“高兴,高兴。”祝融低声道,“皇兄也死了。”
程婉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她已有些猜到了,就是不死,也生不如死,绝对不似以前那样风光得意了。
皇帝真是有病,好好的日子不过,要瞎折腾。
祝融不会也要瞎折腾吧?
程婉想到这,有些担心,试探道:“陛下,咱过几年安生日子吧。”
祝融瞧着她,又点点头,道:“嗯,过安生日子。”
程婉听他这样说,更担心了:“陛下,您没事吧?”
祝融没头没尾道:“岳静死了。”
程婉哦了一声,不是很在意这个人的死活,小心翼翼地推了祝融一下,道:“您是要,歇这吗?”
祝融点点头,握住程婉的手,叹了口气道:“多陪我一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出门旅游,大概一周多回来,幸好走之前把这个故事完结了。回来再继续更,还在构思下一个故事。
☆、第六世
封太知道,自己是个脾气不好、心眼小的人。他这样的人,不讨喜,常得罪人,没谁会愿意搭理他。他也不喜欢搭理别人,只是人活着,总免不了交际,再怎么避免都避免不了。
他的师弟封若则是另一个极端,和谁都能说上话,总是笑眯眯的,热心肠、老好人,见天地不见人影,封太都不晓得他哪来那么多朋友。
封若被逐出师门时,封太正在山下某个村子里替人做法事,他回到师门后,大家都对封若的事讳莫如深、闭口不言,只说他犯了门规。
两人的师父封议长老闭关了,封太在他老人家门外立了半天,未得一言半语,便把这个师弟丢到脑后,继续修他的真、悟他的道了。
七年后,封太辛辛苦苦修到了心动后期,再往上走,就有些走不动了。封议长老一直闭关不出,他的师兄,也就是青山派的掌门王真人建议封太下山历练,说不定碰见个什么事,就咻地一下悟了。
封太就收拾了个小行囊,从王真人那软磨硬泡讨了二十两碎银子,想着东边大海的方向去了。他常听说海的广阔,让人想象不出的广阔,也许见了这让人震惊的景象,他就能悟了。
海还没见着,封太先见到了一个让他无比意外的人。
封若在一个小客栈里做店小二,他似乎完全没认出曾经的这个师兄,热情地招呼封太住店,殷勤地帮他把行李拎上了楼。
对方不主动打招呼的话,封太就仿佛个木头般,一句寒暄客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没认出就没认出吧,省得尴尬。
封太洗了个脚,关好门窗,香甜地睡了一觉,再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人鼎。
人鼎,就是把修道之人泡制在药水中,汲取他们的法力,或增加修为,或炼制法宝、丹药。
封若换了一身黑衣,笑吟吟地唤道:“师兄,这几年你有好好修行吗,怎么才心动后期?你可真不是修仙的料。”
“那你还拿我做鼎?”封太下意识问道,这个时候咒骂也无用了,看看能不能忆忆旧情,套套关系吧。
封若冲旁边努了努嘴,封太才发现自己边上还有一人鼎。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白似鬼,唇无血色,神不守舍地浸泡在药水中。
“本来是要捉他,可不巧你也跳进来了。我想着还缺一把趁脚的飞剑,也用不着太高阶,拿师兄来练,正好。”
封太拧眉看着那少年,道:“他是谁?”
“金家的小少爷。”封若慢悠悠道,“师兄,你还是这副死样子,真不好玩。”
“金日丹?”封太惊讶道,脸上终于多了些表情,“你不怕金家找上来?”
“找呗,我还怕他们不找上来呢。金家小少爷有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一个人的法力不够我用,再来几个,我很快就能升到元婴了。”封若喜滋滋道。
封太又吃了一惊:“你现在,都是金丹修为了?”
封若抱着胳膊瞅着封太,好笑道:“我被逐出师门时,就已是金丹前期了,这七年也就升到金丹后期。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没人告诉我啊。”封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
“哼,怪不得你看到我都不躲。”封若无语道。
“你怎么会是金丹呢?”封太还在喃喃称怪,“你的进度,明明比我慢啊?你走了什么捷径,升得如此快?你就是因这才被逐出师门的吗?”
封若伸出食指,点了封太额头一下:“你慢慢猜吧,临死前,你也就这点娱乐活动了。”
他转身走了,留屋里俩人鼎在药水里泡着。
“金小少爷。”封太唤了好几次,金日丹的眼珠才转了一下,呆呆地看了过来,“你家里人知道你被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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