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金日丹小声道,“我和我哥吵架了,偷着跑出来的。”
他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无声地哭了起来。
金日丹仿佛已经死心了般,之后封太再怎么与他找话说,他都没理对方了。封太本就不善言辞,久了也觉得无趣,把下巴搁在鼎炉边缘,开始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突然传来了打斗声。金日丹听到动静,一下子就活过来了,高喊道:“哥!爹爹!我在这!”
封太也跟着喊起来:“我们在这!在这呢!”
结果他们喊了半天,先进来的,却是一身血的封若。金日丹脸上好不容易浮起的血色登时褪得干干净净,封太支吾半天,作关心状:“师弟,你还好吧?”
封若冷笑一声,一抬手,两个鼎炉立刻破了,药水洒了一地。封太只觉得天灵盖那里有什么东西被吸走了般,他一翻眼,重重倒在了湿漉漉的地面上。
啊,我要变成一把飞剑了吗?
失去意识前,封太如此想着。再醒来,他正躺在青山派某个小山头一张熟悉的床上,少年封若兴高采烈地同他道:“师兄,快起来,今早食堂做的大肉包!去晚了,可就只剩素包子喽!”
青山派每个月只做两次肉包子,派中的师兄弟们常为数量有限的肉包子打架,打得那叫一个忘我、那叫一个拼命,三年一度的门派比武大会与之相比都会显得逊色许多!
封太第一反应,是穿上鞋跟着封若狂奔去食堂,他也的确这样做了。一炷香后,衣衫破裂鼻青脸肿的两人躲在一个角落里,吃着来之不易的肉包子,并警惕地看着附近有无偷袭的师兄弟。
吃完后,封若心满意足地一抹嘴,丢下一句“我去找XX了”,一眨眼就不知所踪了。这个XX是谁,封太没记清,反正肯定是派中某个他不熟的人,反正是不熟,那么叫什么也就无所谓了。
封太也一抹嘴,抹完才意识到什么,维持这个姿势僵了半天,才低声嘟囔了句:“你是脑残吗?”
此时,距离封太下山做法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距离封若被逐出师门,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封若是如何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从融合前期一下子跳到金丹前期的?
吃了什么禁药?还是偷着练了人鼎?
封太艰难地动了会脑子,想不出个原因来,索性以不变应万变,决定一直待在山上,等着未来变成现在,那么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青山派要派十个年轻弟子下山给附近村民除妖驱邪,封太本来在名单上,只是他本人临出发前意外吃坏了肚子,泻得下不了地,王真人只能把他的名字给划掉了。
王真人那爱操心的大徒弟何轸把封太接到自己屋里养病,顺便拿他练药。何轸主修剑道,半年前开始学习医药之术,山上谁病了他都要跑去给人治一治,拿师兄弟们刷自己的熟练度和经验值。
封太在何轸那呆不住,总想往回跑,瞅瞅封若是否已经开始搞鬼了。何轸以为封太是不愿意给自己练手,气呼呼地用手指点着他的头道:“忘恩负义的家伙!下次食堂再做包子,再也不让给你了!”
封太心不在焉地嗯了两声,今天就是出事的日子。何轸坐在椅子上捻着草绳,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封太瞥了他一眼,难得好奇道:“大师兄,你想什么呢?”
“在想封议师伯这两天看着也不大精神,会不会是被你小子过了病气?”何轸道,一副很想把师伯也抓来喂两碗药的模样。
封太无语道:“我是拉肚子,又不是风寒,哪来的病气过给他?”
“那就是他也吃了啥不干净的玩意。”何轸道,说完才想起,封议已经进入辟谷期很久了。
封太站了起来,欲往门外走:“既然你这么担心,我就过去看看,若是师父真病了,再喊你过去。”
何轸激动道:“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封太点点头,何轸的修为在年轻一辈算是数一数二,既然明知要出事,还是带个保镖去的好。
何轸拎着小药箱,兴奋地同封太往封议长老住的小山头走去。还没走到院门口,何轸就感觉到什么,脸色一变,拉着封太飞快地侧身退了几步。
一把飞剑从院内飞出,正插在两人刚才站的位置。那是封若的剑。
“师兄救我!”
惊慌失措的封若在屋门口一闪而过,屋门猛地被关上了,红光一闪,整个院子都被法术封住了。
封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何轸拉着飞快地下了山。
“师父,封议师伯这里出事了,他的院子被禁咒封住了,他和封若师弟都在里面。”何轸通过回光镜向掌门王真人禀报道。
“你在山下等着,不许任何人上去。”王真人吩咐道,很快,他就带着另外两位长老直接御剑飞上了山。
封太紧张地抓着何轸的袖子,还未说话,何轸回手摸了摸他的头敷衍道:“乖,等着,没心情理你。”
封太翻了个白眼,何轸深得他师父王真人的真传,当他不想说什么的时候,嘴巴闭得更蚌壳一样,完全不似其他时间叽叽喳喳唠唠叨叨,你想不听他说话都难。
他们都说,这才是当掌门的料。
一个时辰后,王真人脚步沉重地下了山,他先看了封太一眼,才对徒弟道:“封若触犯门规,已逃了。封议师弟受了重伤,需闭关修行。封太就先跟着你吧,这座山头要封一段时间。”
封太忍不住问道:“师父他,没大碍吧?”
上辈子只说师父闭关,可没说他受伤了啊!不过突然闭关的确很蹊跷,也就是封太心大无脑,连问都不晓得问一声,直接接受了师父闭关的消息。
王真人抬手摸了摸封太的头:“傻小子,都说了要闭关修行了,能没大碍吗?”
“我师弟他……”
“已经不是你师弟了,也受伤跑了。”王真人道,背着手又慢吞吞走回山上去了。
“啥意思?”封太一头雾水地抓着何轸道,怎么这一次他在山上,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却还依然啥都不知道呢?
王真人不是天塌下来又与我何干的悠哉样,就是虽然事情很严重但是我什么都不想说的深沉样,封太想从他那观察出啥来真是比成圣都难。
何轸若有所思地看着山路,半响才道:“师父的意思很明显,不论发生了什么,都压下去,谁都不许再提。”
他抬手止住封太将要喷薄而出的疑问,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来:“不过我也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先去通知其他人,封若被逐出师门的消息。你先回我屋里等我,别乱跑,谁来问都不要多嘴。”
☆、第六世
距离封若离开门派,已经过了两个月。
门派里的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大多数人的疑惑不解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全身心地投入到即将开始的比武大会了。
“原来这就是师弟所谓的好人缘。”封太默默想着,他上辈子不关心,是他生性冷淡,那么这些人呢?
何轸悄么叽地去了封家师徒住的院子里摸索了几次,他不肯让封太上来,只让人在下面把风,封太只能通过他知道那天院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奇怪,真的很奇怪。”何轸低声念叨着,用树枝在地上来回划着复杂的阵图,推测了半响后,道,“我怀疑,封议师伯,已经死了。”
封太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推测可信度很高。出事后,除了王真人与两位长老,再没人见过师父。
“可,掌门为何……”
何轸摇头道:“他有他的考虑,在他心里,谁都越不过青山派。”
封太诚实道:“不懂,师父不在,对青山派有什么损失吗?”
“自然是有,青山派掌门加上六位长老,以法力构筑本门派的根基---北斗阵,缺一名枢纽,阵法法力流动不畅,会影响到整个山上修行的弟子。”何轸轻声道,“如今师父是匀出法力兼了封议师伯的那个枢纽,但他能坚持多久,不好说啊。”
封太还是头一次听说此事,何轸见状,无奈道:“这也是为何每一位长老都必须要收至少一名弟子的原因,枢纽所习心法特殊,掌门会全部涉猎,但是其他长老因为能力原因,多数只能修习一门。这枢纽的位子,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封议师伯走了,封若被逐出师门,那这一代的枢纽,就只能是你了。不然这些事,我也不会告诉你。”
那为何上辈子一直没人跟自己提过?封太纳闷道,随即想到,上辈子自己随遇而安得很,啥都不问,王真人自然也啥都没说,只督促自己修习,还自掏腰包赞助他下山游学。
原来答案就在这样唾手可得的地方……
封太秉着不问白不问的心态,继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师伯没了的?”
“阵法流动的轨迹变了。”何轸道,“这座山已经无法力流出,但奇怪的是,也没有法力在往这边流了。这里虽然不住人了,但也是一个阵眼所在啊,师父为什么要改变阵法的形状呢?”
何轸走来走去,埋头苦思。封太在一旁安静坐着的,等着何轸想明白了告诉自己,他是一向懒得动脑子的,特别有自知之明地接受了自己脑子不好使的事实。
“封若为何喊你救他?”何轸看着封太,自言自语道。
封太犹豫了下,准备提示何轸一下:“我怀疑,怀疑他在修什么禁术。”
何轸眼睛一亮,追问道:“什么禁术?”
“人鼎。”
何轸愣了下,退了几步,仿佛着魔了般,嘴里嘀咕着封太听不懂的话,半响才一拍头:“这就对上了!都对上了!”
封太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道:“对上什么了?你别光自己琢磨,告诉我呀!”
何轸拍了拍封太的头:“你不觉得,你师父有些怪吗?”
封太仔细回想了下,道:“不觉得啊。”
何轸无语地看着他:“怪不得你师父收你为徒呢,你可不就是最好的鼎。”
封太被这话吓得一个激灵,哆嗦道:“你什么意思?”
“封议师伯其实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全靠他自己练的那些丹药吊着命。本来,师父是不赞同他收徒的,就是怕他背地里搞什么鬼。可是其他几位师伯都同情封议师伯,你和封若才入了他的门下。
你进门后,除了修行,两耳不闻窗外事,师父就担心你会吃亏,让我常来看你。封若爱交际,我们就没担心他,结果反而是他出了事。封议师伯肯定是拿你们俩当鼎养,结果炼制过程中出了问题,封若反噬了他,吞了他的修为,没了修为,他那个空壳子,哪还维持得下去?”
“你,你怎么知道,你怎么,怎么推断出这么多的?”封太只觉得头晕脑痛,捂着额头喘了好一会,才道,“你和掌门早就猜到了,早就猜到有一天,师父会对我或封若下手?你们为什么不阻止?哪怕提醒我一句也好啊!”
何轸抱怨道:“怎么没阻止了,你以为我之前一直把你拴在身边?那些日子封议师伯身体情况急转直下,师父就是怕他对你起了歹心,特地交代我看住了你。本来想把你打发出去躲一躲,你偏还病了。”
“那封若呢,你们就没想过封若会出事?”封太气道。
何轸面色有些难看起来:“谁想到他会对亲孙子下手?他儿子死的时候,他难过得仿佛也要死了,封若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封太一天之内被雷击好几次,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扶着墙缓了半天,才道:“封若是他的孙子?”
“嗯,而且长得和他年轻时一模一样,师父说的,我是没看出来。”何轸耸肩道,“二十年前黑龙降世,封议师伯是参与灭龙的十一位降妖师之一,其他十位都跟黑龙同归于尽了,只有封议师伯捡了半条命回来。也因为这,师父总不想与师伯明说,他以为自己看紧了,就不会出事,也不用和师伯撕破脸。”
这事封太倒略有所闻,他怔了怔,道:“你怎么表现得这么淡定?”
“师父比我还淡定。”何轸一副我们师徒就是这幅死样子的语气道,“不然都跟你似的,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那,封若怎么办?”封太不忍道,“他是无辜的啊。”
何轸叹了口气:“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已经将封议师伯练做人鼎了,这种事,会上瘾,他回不了头了。”
封太冷冷道:“说得好像跟你们无关一样!”
何轸回嘴道:“说得好像你有多正直有同情心一样,封若出事前,我也没见你把这师弟当回事啊!”
封太被刺了一句,没法反驳,开始生自己以及何轸的闷气了。
何轸用脚划拉了几下刚才推测阵法流动方向时所画的图,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道:“你要是真担心封若,就去找他。封议师伯的法力,虽是血亲,可他从未修习过相关法术,想必吸收得也很费力。要是在完全吸收前吐出来,那么,还有回头的余地。”
“都两个月了,还来得及吗?”封太眼睛一亮,问道。
“半年都来得及。”何轸道,“只是,你该怎么去找他呢?”
封太立刻一脸期盼地看着何轸,何轸失笑道:“我是门派里的大弟子,每天那么多事,怎么可能跟着你下山去找一个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被逐弟子呢?”
“可这锅,你师父不背,只能你背了啊!”封太道,“你们哪怕和封若提一句师父的不对劲,事情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封若何其无辜啊!”
何轸不高兴道:“有本事你去让我师父背去,别老拽着我。我是服气了,好人你做,好话你说,脏活累活动脑子的活都我干,我有病啊我帮你!”
封太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挺不厚道的,细算起来何轸也挺无辜的,他苦恼了半天,最后大着胆子去找了王真人,希望王真人能想办法帮忙找到封若。
“不能这样听之任之吧,总要找些补救的法子吧。”封太小心翼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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