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她还是不想说什么,可到底给了徐氏面子。徐氏暗自感叹好好的提亲怎么会闹成这样,可无论如何,场面总算稳定了下来。
她又说了几句闲话,浅浅地恭维了程氏几句,然而程氏却是有几分不甚领情,无论她说什么,程氏只摆出一副谦逊有礼的态度,全没有投桃报李的觉悟。
难不成,这程氏竟对徐泮做她女婿,一点半星的兴趣都没有?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识抬举的人?!
徐氏认为自己足够低三下四了,这会儿见程氏油盐不进,窝下的火气又泛了出来。
她也不想再说更多废话,便道:“贵府是有底蕴的书香人家,府中姑娘也是幼承庭训,知书达礼。我们忠勤伯府虽比不上贵府以诗书礼仪世代传家,那却也是京城里数得上的门楣,自先祖随太祖皇帝,以开国功勋之名封爵至今,还从未因废驰祖先遗训,被没收过丹书铁券。于夫人也当知道,徐家名将辈出,儿郎并无纨绔之风。今日我为小侄,也就是如今这一代的忠勤伯爷求娶令爱,除了看中令爱人品贤淑,也因为小侄当年在西北承蒙府上搭救,一直心存感激。”
徐氏一口气将实情托了出来,一心盼着程氏能理解他们上门的缘由,可她自己说着说着,却也有些为徐泮不值。
满京城的名门闺秀本可以任他挑选,他非得看上这个于家的姑娘不说,人家还不中意他,这真是自己找了闲气受。
然而听了徐氏的话,程氏却是一怔。搭救?他们家何时搭救过这位忠勤伯?她为何不知道?
程氏突然想起忠勤伯的父亲遭人刺杀那回了,几个孩子要去固原探看忠勤伯,莫不是他们果真去了,自己不知晓?!
程氏一颗心砰砰乱跳,她就知道这两人突然上门提亲定有内情,难不成,这几个孩子私底下真有些什么?!
她犹豫不决起来,方才在心里想着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话,这会儿却有些说不出来了。
她面露惊讶纠结之意,徐氏和朱氏自然看了出来,徐氏正吃惊这位于夫人怎地像是个不知事的人,却听朱氏开了口。
“我们家伯爷何等的有情有义,这多年前的事了,还一直挂在心间。这样的好男儿可是世间少有了,于夫人可是好生想明白罢!”
这话虽也是劝告,可听在程氏耳朵里,一边让她觉得徐家暗道他们挟恩以报,一边又让她觉得徐家过来提亲是多么地纡尊降贵。
程氏心里不舒服极了,可她着实不晓得其中内情,此时也不好下了决断,未及说些什么,又听徐氏道:“我二人也晓得今次来得突然了,只于夫人也当知晓,我侄儿守了多年的孝,如今已是双九年岁了,这个年纪未成亲,在京城可不常见,况他还有爵位在身,倒也由不得我们不着急。”
徐氏说话还算中肯,言语里透着的相互谅解之意,程氏也听出几分。
她心里舒坦了些,又听徐氏道来:“夫人先不必急着下结论,这儿女婚嫁本也不是一天能谈成的。咱们这边提了亲,也晓得要容夫人思索,与家中商议。今日也不早了,我们也不便过多叨扰,就先行告辞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徐氏耐着性子说了这般多的的话,总算见程氏面上露出了刚来是的客气和敬意。她暗叹她的好侄儿当真扔给她一个好事体,可也只能礼数周全地同程氏继续客套。
程氏客气了几句,便也不再多留,送了二人出去。
徐氏甫一上了自家马车,便当即冷了脸,狠狠地瞥了朱氏一眼,道:“弟妹可真行,怎么说话就和那程氏吵起来了!抬头嫁女,低头娶媳,你不晓得?!枉你平日最会同人打交道,今日是怎地回事?!”
朱氏被她瞪了这一眼,没被她吓住,反而使劲儿哼了一声,道:“姑奶奶看她那个样子,是要结亲的样子吗?咱们伯爷娶她姑娘本就是纡尊降贵了,哪里还由得她挑三拣四的?姑奶奶不气,我还气呢!”
☆、第一七六章 呆头鹅
马车吱吱悠悠地走在吵杂的街道上,徐氏本就心里乱糟糟的,想着自己替侄儿来提个亲,却在于家结结实实地受了场气,最后还得给人家赔礼道歉,笑脸相迎地,这会儿再听朱氏这么一说,当即就把放在朱氏身上的埋怨转移到了程氏身上。
可她还是说道:“便是如此,你也不好同她闹起来呀!这差一点,我都没法同泮儿交待了!”
朱氏一听,挑了挑眉:“若真如此,再给伯爷寻更好的,岂不是好?!”
徐氏一听,就闭口不言了,她可不敢说,徐泮就是一门心思认定于小灵了,不然,若被朱氏说出去,可就麻烦了。
她又瞥了朱氏一眼,恼怒道:“罢了,罢了,今日且这样吧,回头还是让姜家那新媳妇从中调和调和,我再没脸皮直接面对程氏了!”
朱氏看了她两眼,转了脸去,长长叹了口气,道:“真是什么人都有,还有看不上咱家伯爷的,真是不识好歹……”
她说着眼角扫过徐氏紧紧皱起的眉头,还有面上的几分不耐,收了话,又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
徐氏同朱氏罢了,程氏却是不能罢了。她脸色又青又白地打发人把儿子女儿都到到她房里去,自己也拔了腿,急匆匆地回惜芙院。
顾大夫人同徐三夫人上门拜访的事早就传遍了木鱼胡同于府,不用程氏派人喊,于霁兄妹三人都已经在惜芙院的正房里等候多时了。
方才程氏走了没多久,于霁突然过来的时候,见于小灵俏生生地站在廊下,目露思索之色,还疑惑了几分。
他委实没在意这二位夫人为何而来,还以为是他们同徐泮交好,这算是两府女眷之间的惯常走动,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因而见于小灵呆站着,还朝一旁跟来的于霆笑道:“看你姐姐呆的,倒似只呆头鹅。”
然后他抬了头,问道:“灵儿,你怎地没跟去?”
于小灵见他笑得轻松,才想到自己这般翘首盼着,委实太过紧张了,因而松了松气,便道:“娘同两位夫人约莫有正经事谈,便没叫我跟着。”
“正经事?是何事?”于霁不明所以。
于小灵刚想随口说两句打发他一下,便听于霆忽然“哦”了一声,眼睛里聚齐了闪闪的光亮,兴奋道:“我知道了,是徐大哥遣人上门提亲了!”
于小灵没想到竟被于霆一语道破,张口结舌,谁料于霁却目瞪口呆,转而又青了脸色,一把摁住于霆,问道:“你说什么?哪里听来的?”
“徐大哥跟我说的呀,他说他要提亲姐姐的!”于霆径直道。
“何时说的,你怎地不告诉我?!”
“就是跑马那日。那日回来后就忙活三表姐的亲事了,我就忘了。”于霆眨着眼睛道。
“这可如何是好?”于霁震惊着兀自嘀咕道。
于小灵站得远些,没听到他说的这句话,见他脸色古怪,心中惊奇,然而于霆却突然“哼”了一声,板了脸,瞪了眼道:“大哥怎地这般偏私?!黄二哥不来提亲是他的事,徐大哥来了,难道你不该高兴吗?!”
于霆连连语出惊人,这两句叫嚷于霁的话,却又把于小灵说得大吃一惊。
什么意思?黄家也要来提亲?!
于霁慢慢回过神来,看看愤愤不平的弟弟和瞠目结舌的妹妹,转眼又瞧见一院子隐在墙根树下听这场惊天大戏的丫鬟婆子,不由叹了口气,挥手让二人莫再多说,带着他们抬脚进了屋子。
三人等了一会,就等来了程氏面色青白地往回赶的消息。
于小灵咬了咬唇,暗自猜测莫不是程氏同两位夫人谈崩了?不然怎地这样的面孔?
不消多时,程氏便急步走了回来。
正房门窗大开,遣了两个丫鬟远远地盯着不许有人靠近,程氏冷着脸坐在了儿女们的上首,急急问道:“你们何时搭救过那忠勤伯爷了?!”
三人皆是一愣,于霁回道:“不曾。”
于小灵咽了口吐沫,没说话。她记得她救徐泮那一回,事后徐泮并未与众人明说,只说是吓到她了,就糊弄过去了。
今次,这话怎地从程氏嘴里说出来了?
于小灵不知徐泮用意,闭着嘴没吱声。
程氏更加皱了眉头:“那顾夫人为何说咱们搭救了她侄儿,那忠勤伯有意报恩,所以求娶灵儿?”
程氏的话彻底证实了于家二房兄妹三人的猜想,这三人各有心思,又听程氏猜测道:“莫不是正话反说?是不是,那忠勤伯搭救过你们?!”
“这……徐大哥对我们多有照料是真,若论搭救,却有些算不上了。”于霁实话道。
程氏听了,更是疑惑不解。
于小灵不晓得程氏绕来绕去这是要做甚,便侧了侧头,轻声喊了句:“娘?”
程氏被她叫得转了头过来,瞧见她一脸疑色的看着自己,忽的悲从中来,哽咽道:“我的儿,这可怎么好?那样的人家嫁进去可不就完了?!”
于小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哭,吓了一跳。这话怎么说?什么叫嫁到那样的人家就完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啊?”于小灵禁不住问道。
“我的儿,你不知道,那两位夫人此番前来,就是替那忠勤伯向你提亲的!”程氏哭着做了解释:“那忠勤伯府什么人家?可是代代都带兵打仗的人家!你看看他们家这几年,一连折了三名大将,这爵位才落到如今的这位小伯爷头上,你说说,这样的人家,娘让你嫁过去,可让你后半辈子怎么办?!”
于小灵不曾想到程氏竟是为着这个担忧,一时心里酸楚极了,这当娘的心,她实在没能猜透。
她如今也不晓得说什么好了,在程氏眼里,忠勤伯府就是个火坑,无论这个坑多么光芒万丈,却都改变不了它是个坑的实事。
这回轮到于小灵目露难色了,她叹息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却见于霆忽的站了起来,几步又道程氏脸前,道:“娘,徐大哥待姐姐是真心的,他言必信,行必果,姐姐嫁给他,不亏!”
☆、第一七七章 瓜摊子
关了窗子,冰盆里散发出来的凉气,就渐渐弥漫了屋子。
于霁兄弟二人被程氏遣了下去,程氏单手揉着额头,眼睛转向于小灵道:“你同娘说实话,是不是同那忠勤伯,私下里有什么事?!”
于小灵苦笑不已,今日她无论如何都要给程氏一个交代了。
“娘,女儿确实曾无意间搭救了他一回。”于小灵想了想,顺着徐泮的意思道。
程氏皱了皱眉:“除此以外呢?这桩亲事,你如何作想?”
听她这样问,于小灵默了一默,道:“女儿……愿意。”
“我就知道!”程氏气的砸了自己的额头两下,又朝了于小灵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素日那般明白,今日怎地糊涂了?!我也晓得那忠勤伯是个英武的儿郎,可他是什么人?随时都要上战场呀!你真是……”
上不上战场,于小灵心里并未似程氏那般介意,可她被程氏这样打心眼里疼爱着,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罢了。”程氏突然道:“此事你也别管了,我再同你父亲商量商量,想必,他能有法子将此时圆过去。”
于小灵闻言愣了一下,才明白了程氏话语里的含义。程氏要将此事圆过去,那就是已经决定不会答应徐家的亲事了!
这一下就让于小灵觉得棘手起来,她好不容易才在心里做好了要嫁给徐泮的准备,程氏这般急着杀了出来,可让她又置于了被动的境地。她委实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不由就张了口。
“娘,女儿并不在意他们家的状况,女儿以为嫁给他,并没什么不好。娘心疼女儿,女儿也晓得,可我是真的愿意……”
“孽障!”程氏忽地尖声打断了于小灵的话,气的拍了桌子:“我看你就是糊了眼了!这男婚女嫁的事再由不得你过问,你给我回屋去,不许出来!”
她还从不曾这样厉声斥责过于小灵,于小灵一时也怔住了,待她回过神来,便也不再多说,默默地给程氏行了一礼,回了房间。
今日一事,本也不是能捂得住的事体,更加上于霁兄妹三人,无意间在院子里说了好一席话,不消一个时辰,忠勤伯提亲他们家二姑娘,程氏又同那两位夫人不欢而散的话,就传遍了木鱼胡同于府的各个角落。
在于家传遍了的事,自然逃不过徐泮的法眼,他能派人盯着黄家,自然也能在于家安插眼线。他把手伸得这般长,却还是控制不住事态往坏处发展。
徐泮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急冲冲地去找了徐氏。徐氏就知他要来,当即就告诉他自己的打算,好言好语地劝他走了,又派人赶紧往姜家送帖子。
一桩八竿子打不着的亲事,牵连了一圈人,暴风中心的于小灵,却结结实实在房里关了两天。
她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徐泮,也对不起程氏,之于徐泮,她只扔了他一人四处忙碌,之于程氏,她又不敢据实以告。
两日睡得不好,人便有些消瘦了。
程氏也知女儿不好过,可长痛不如短痛,她再不舍得女儿嫁进徐家受罪,正尽力说服丈夫站在自己这一边。
此事一日不能妥善解决,于小灵自一日不能出来,连魏嬷嬷都看不下去了,到了正房劝说程氏。
“夫人再如何处置此事,也不好天天关着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忠勤伯府才提了这样一桩亲事。夫人便是为着姑娘的清誉,也得放她出来呀!”
魏嬷嬷明白人,这一说,就把程氏说动了。
“可是嬷嬷……灵儿她就是看上那伯爷了,我不关着她,让她明白明白,能行吗?!”程氏愁眉不展,连连叹气。
魏嬷嬷摇了摇头:“姑娘是个明白人,便是一时想不明白了,这几日也该想清楚了。夫人何必再拘着她?”
魏嬷嬷说到此处,忽的想起了什么,一双老眼亮了起来,道:“老奴听说,那青潭法师前些时候回了潭柘寺,姑娘同他佛缘深厚,法师又是看着姑娘长大的,不若让姑娘往山上住些日子,听听法师讲经吧,倒也离了这摊事!”
程氏一听就正了脸色,略做思索便道:“嬷嬷说的即是!明日好似就是上香进佛的好日子。我这就派人给她收拾收拾,让她明日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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