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慕画张口就打断了她:“站于我面前的是那日出声提醒我、帮了我一次的季六表妹,而不是被皇上赐婚的日后七皇子妃……六表妹,我宁伯府,只有仅此一个,它不能毁于我手中。”
季云流坦然回道:“宁表哥,我季府也仅此一个。”
宁世子心思慎重,顿了顿,片刻后,问她:“昨日众朝臣都说七皇子身出紫光,我未曾亲眼所见,那紫光……是真是假?”
季六不说假话:“千真万确。”
宁慕画得了这四个字,再一拱手,打算就此离去,还未转身,听得季云流声音:“宁表哥,此番回府,若见鸿雁,回家便可见贵人堂中坐。”
他脚步一顿,欠身后终是离去。
那日站在茂竹后头说自己个儿饿极了,饿的腿都软了的六表妹,还有那个在院子中抱着七皇子的颈脖,轻轻柔柔叫七爷的六表妹……在他面前,只怕此生是看不见的。
……
二皇子在皇帝的御书房前跪了两天两夜,连滴水都未喝过。
皇帝下了早朝,进了御书房,仿佛同没见到他一般,坐在案后,随手拿了本折子,看起来。
总管太监见景王都已是摇摇欲坠,不仅走到他身旁,小声劝道:“王爷,您还是先回去罢。”
当初他跪在这里,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没有栽赃嫁祸给太子时,皇帝只开口说了一句:那你便跪着罢,跪倒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回去罢。
如此平淡又冷清的声音,让抓皇帝心思特别准的二皇子急慌了眼,这便表示雾亭这事儿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这都算个什么!
曾太子提拔的五品侍卫南梁在紫霞山中绑架了七皇子,皇帝处理了南梁就了事。
后来辅佐太子的詹士府泄漏春闱试题,皇帝罢了董詹士的官职就好了。
如今太子勾搭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内妻,皇帝说他被人栽赃嫁祸,要让太子彻查此事!
二皇子越想越觉委屈,他还想说是太子故意耍了一出大戏,栽赃嫁祸给他的呢!
“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怎么会拿自个儿的媳妇,拿自个儿的名声,拿皇家的体面去做这样的事情,儿臣就算丧心病狂也至于做出此等对不起列祖列宗,让天下人耻笑的事儿呀!”景王声音低哑,由于不吃不喝,这般虚弱无比的模样,让人也产生出怜悯之心。
皇帝抬首看了他一眼,垂下首,继续拿着朱砂笔批阅折子。
“父皇……”景王近几日一直在为自己辩解,见皇帝每日都如此冷漠,悲从中来,只觉得自个儿的阿爹对太子那是偏心到无边界了,索性就趁着自己头晕,直接让自己支撑不住的模样,扑倒在了地上,使出杀手锏,“父皇,我大昭江山永固,儿臣不孝,让大昭失了体面,先走一步了……”
“啪!”一道黄折子从皇帝手中扔掷了出来,砸在景王的脑门上,“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第二二七章 季府的人
景王扑在地上,眨了眨两眼,哇一声,就想哭出来,但他实在不吃不喝甚久,没了眼泪,想哭哭不出眼泪,却不敢出声。
虽说先走一步是他说出口的,现在让他这么去死,他还真的是千不愿万不愿的!
皇帝声音在他前头又响起:“就算雾亭之事不是你做的,之前的春闱试题泄漏呢,你也难脱干系!”
“父皇,父皇……”景王几步爬过去,“这事儿不是儿臣做的啊,儿臣是冤枉的,董詹士他私自买卖试题,儿臣看在他是儿臣老丈人面上……再加上董氏……儿臣才隐瞒下来的啊……”
皇帝一脚踹过去,怒不可遏,“你冤枉?冤枉了谁都不会冤枉了你!太子那是你大哥,他心胸宽厚,为人纯良,朕以为你待他那是真心实意的!哪里知道你这个混账东西居然背地里还害你大哥,怎么着,是否有朝一日,你连朕都不会放过了?”
“父皇,父皇……儿臣不敢,儿臣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害父皇您啊……”二皇子痛苦流涕。
皇帝:“怎么,你有一万个胆子不敢害你老子,有一个胆子就敢害你大哥与七弟了?”
二皇子此刻知晓自己又被他的好阿爹给套话了,咚咚咚跪地磕头就大哭:“父皇,您明鉴,真的不是儿臣害得……大哥与七哥儿都是儿臣的亲手足,手足之情,血浓于水,儿臣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皇帝无心再听他的废话,摆摆手:“快滚罢,见了你朕心里就瘆得慌,待在自己屋里闭门好好思过两个月,若有下一次,你就待在自个儿屋里不要出来了!”
这是要免罪了意思了?二皇子睁大眼,连连谢恩,很快跟吃了十斤大补丸一样,咕噜一声爬起来,直滚出御书房。
皇帝看着玉琳身影,抓着黄折子长长叹息了一声。
背着手,他吩咐一旁的太监:“把景王在工部的职务卸了罢。”
……
二皇子坐着马车回了景王府,门房看见她回来,吓疯了,又惊又喜的扶着景王到了正院中。
玉琳与董氏成亲不久,浓情蜜意也还没过去,府中连妾室都还未有几个,府中没了景王妃,总觉得空空的少了些什么,他在景王妃的院子中待了待,又让人备了马车,马不停蹄的又去了长公主府中!
楚道人身受反噬,修养了两日,还是虚弱无比,看见景王,同见到索命鬼也没啥区别了,颤颤抖抖坐起身行礼:“殿下,贫道真的是无能为力……您还是还是另请高明罢。”
玉琳坐在圆凳上,面色古怪的看着坐在床上的楚道人:“你说,你是否早知晓了这次杏花宴中的做法会失败?”
“王爷,王爷……”楚道人犹如西施一般胸口捧心,面色痛楚,“当日贫道已经为王爷起过一卦,顺从天意才不会有祸……”
玉琳被这“顺应天意”说的满头大火,若不是他现在虚弱的也没比楚道人好上多少,现在哪里还有楚道人在这里叽叽歪歪,
“顺从天意,现在天意如何?是太子还是七哥儿,还是我?!”
楚道人摇首:“此乃天机,贫道亦是窥探不到天机的奥秘。”
玉琳心中暗骂,他娘的这个老神棍,自己学艺不精就来一句天机来搪塞本王,你以为本王是三岁小孩子吗?!
玉琳:“那你可知道前日替皇后破解了你阵法的是何人?”
楚道人再摇首:“贫道也不知晓,但这人必定是在杏花宴中的。此人道法高深,只怕在贫道之上,想不到京城中出了秦羽人,还有一人有如此高深的道法……”
京城中为了巩固紫霞山道士的地位,其他道观均不可在京中建造,因此就算京城在天子脚下,能让自己堂堂正正报上名的道士亦是少之又少,那些在系出名门道家的道人自认不会在京城中畏首畏尾的给他人看相算卦,倒也造成了京中厉害道士甚少,甚至被紫霞山垄断的局面。
“这次的杏花宴,来的都是官宦之家……”二皇子喃喃自语,想从中找出会道法之术的人,“那人道法还在你之上,为何会默默无名,难不成他还心甘情愿在哪个官宦之家中当个小厮不成?”
楚道人蓦然就想到了一事:“王爷,贫道想到一人。”
二皇子立即问:“谁?”
“那会道法之人可能出在季府之中!”
玉琳瞳孔一缩:“你为何以为这会道法之人出在季府?”
楚道人回忆道:“上次王爷您要贫道施法取了季府六娘子性命,贫道施法时,曾经在阵法中感受到另一人的道法,这道法正是在秦思齐过来之前的!”
二皇子惊吓得一下子从圆凳上跳起来:“你是说,你是说……”他来回跺着圈走了几步,再绕一圈,忽的就探过头去,看着楚道人,“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人曾跟你交过手,真是季府出来的人?”
楚道人:“千真万确,贫道不敢以这件事情欺瞒王爷您。”
玉琳又阴测测的问:“上次你在阁楼中看那季六的面相,说她八字与面相不和,这事儿,没错吧?”
楚道人点首:“那季六娘子……她的八字与面相确实不合!就连七皇子的面相如今都变得奇怪了,若非经历什么大机缘,一般人面相很难在短时改变,季六娘子在之前贫道未曾见过,尚未知晓……但七皇子,贫道两个月前可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时他可未像如今一般满身的紫气环绕!”
玉琳:“如今满朝上下差不多都亲眼见到了他的满身紫气,这紫气是不是预示着他是日后帝王!”
“这……”楚道人不敢撒谎,“一切还是看七皇子的机缘,贫道不可妄下定论,天机之事,贫道窥探不透,只可知七皇子是贵极之相。”
二皇子不说话了,只盯着楚道人,紧紧的,楚道人见景王戾气四溢,都快要把自己淹死,不自觉往后挪了挪,景王阴着面孔:“你过些日子且去皇帝那儿告罪,就说自己学艺不精,批错了七皇子与季六的八字,把大凶的结果告诉皇帝。”
楚道人一嘴苦巴巴的:“王爷,这事儿,这圣旨早已经让您在长公府的园子里宣读过了……”
第二二八章 祸水东引
是啊,这玉七与季六的亲事圣旨还是他在长公主府中宣读的,如果没有楚道人那双看错人面相的狗眼,他如何会促成这件亲事!
说到底,错来错去的都是眼前这个神棍!
二皇子一甩袖子,看着楚道人犹如地府来的恶鬼一般:“本王让你去你便去,不然就凭那你做邪法害人之事……少了皇家之地庇佑,估计出了长公主府中,你就要被天道的雷给劈死了罢!”
说罢,玉琳就出了楚道人的院落。
当日他派了死士去杀季六,其中还有个季四,长公主回来的车夫就是这么禀告的,马车中只有两个弱女子,若按楚道人的说辞来看,季府姐妹里头,其中有一人就是懂道法之术的。
这里头,季六会道法之术足足占了八成!
他要想法子去验证这人到底是不是那季六。
……
席善站在临华宫书房中,低低禀告着这几日太子的举动:“太子这几日查办雾亭之事亲力亲为,大理寺、皇宫、东宫来回的跑,满头大汗之下,人都熬瘦了少许,这几日把府中的歌姬统统送出了府,让马车一辆接一辆的拉到景王府……嘿,七爷您瞧,这不拉不知道,一拉才发现东宫中离后宫的三千佳丽竟然也快不远了!”
玉珩关注的不是太子有多少佳丽,他想知晓的是这雾亭事后,朝中的局势。
席善道:“太子去让大理寺协助查证,大理寺倒是配合了,只是朝中……相助于太子的不多,众朝臣莫约都在观察情形,像内阁大臣苏纪熙,明明为太子的岳丈大人,出了这事儿,竟然也没上东宫与太子商议什么……”
玉珩仰坐在楠木椅上,冷笑了一声:“玉琳揣摩圣意倒是极准,跪两天不吃不喝一下,就让阿爹心软了,这一放,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众人,他相信这事儿不是景王栽赃嫁祸的太子。”
上一世他性子极傲,睚眦之怨必报,玉琳近他一尺,他就要割人家一寸,对着皇帝,依旧觉得有理能走遍天下,殊不知皇帝的心亦是肉做的,是肉做的就会有偏心,待儿子,皇帝从来偏心的。
“七爷,”席善大惊,“这事儿圣上知晓不是景王做的,会不会就猜到了是七爷您做的?”
若是知晓是他家主子做的,皇帝计较怪罪起来,这事儿,可不得了!
玉珩靠在椅背上,目光轻轻落落:“那得看宁慕画如何解释这次的事儿了。”
他当日寻上了宁慕画,透露出自己要做这栽赃之事的小名头,若宁慕画能站他这儿,自是如虎添翼,若真不站他这儿,这件事,倒也不会因为宁幕画的插手,把祸水引到自己头上。
……
皇帝让玉琳滚出御书房之后,让人传来了宁伯府世子、季府尚书郎、大理寺陈育德还有主查此案的太子玉琤一道问话。
季尚书跪在地上,听着皇帝相问杏花宴的人手布置,颤声说:“下官疏忽值守,请皇上责罚!”
皇帝要听的不是什么请责罚的屁话。
陈育德同样跪地:“下官已经让人把当日杏花宴中的丫鬟与小厮全全问过,当日在园中,丫鬟一共一百零九人,小厮一共一百四六人,但无人说自己曾传过太子妃或景王妃口中雾亭相见的话语,景王妃与太子妃的贴身宫女也都未曾寻到当日传话的丫鬟。”
大理寺查案,最主要的便是顺藤摸瓜四个字,顺着有利线索一点一点去查证是他一贯作风,哪里知晓这次的事儿居然这么棘手,全数断在了传话人身上,当日的丫鬟无一个没缺,也没有再见过了。
这样一来,有意传话之人估计就是当日各家勋贵夫人带来的丫鬟了,但当日这样的丫鬟亦是举不胜举,若是一一相问,不仅费时费力,且是颇为不准的,谁又能知晓当日各家夫人带去的到底是哪个丫鬟!
所以这案子查到这儿,就像断了线索一样,怎么都查不下去了。
陈育德本以为皇帝会勃然大怒,却见他只是坐在案后,重重“嗯”了一声,便沉声道:“宁统领,你可有查到什么?”
宁慕画与两位跪在一排,拱着手:“禀皇上,景王妃与太子进入雾亭之事,正是侍卫巡逻离开时,下臣带来了当时在雾亭附近的侍卫,纪侍卫。”
大理寺卿道:“纪侍卫,还望你一五一十相告一番当日你听到见到的情形。”
纪侍卫不敢面视圣颜,他伏在地上:“禀皇上,小的正与一队侍卫巡逻至雾亭十丈处,便听得一声叫喊之声,随后快速奔向雾亭,途中看见张家二郎尾随着太子妃娘娘去了雾亭之中,而后小的远远就看见太子妃娘娘昏倒在地上,景王妃一怒之下拔出头上发簪,刺伤张二郎,小的与众侍卫本欲上前阻止,后见皇上您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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