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妹妹,这话儿……这话儿……”季云薇心中一跳,抓着被子,咬紧了嘴唇,红透了脸,却说不出后面的什么话。
她总是比旁人要想得多想的更周全一些,她不是季七那种会想入非非,自我陶醉的人,只是少女春心,她亦是有。
也曾经偷偷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何人,她母亲一直未给她定亲,她期盼自己未来夫君是翩翩佳公子的同时,亦希望那人能与自己心意相通……就如同,如同七皇子与她的六妹妹一样。
“对不住,四姐姐,是妹妹口无遮拦了,妹妹实在对不住!”季云流伸手去握季云薇的手,一脸懊恼,“姐姐莫要同我计较,我这嘴一向笨拙。”
季六平复下心绪,笑道:“你呀,你才不是嘴笨……你我乃是姐妹,我自然不会跟你计较。”
“我亦待姐姐同亲姐姐一般,不对,比亲姐姐还亲!”季云流仗着季四的好心肠,对自己人的好脾气,没脸没皮,探头低声问,“说真的四姐姐,这相救之人,倘若真的是个良家公子,如今尚未娶亲,四姐姐会像话本里说的……以身相许答谢救命之恩吗?”
“六妹妹!”季云薇面上同红火一样,都能滴出水,她刚欲开口,见得季云流按着她的手,再是手中一凉,被按下了一块凉润的白玉。
她抬起首,目光错愕,“六妹妹,这是……”
季六道:“这是姐姐你的玉佩,我适才拿了一观,自然要还给姐姐。”
心跳一下快起来,季四连忙推回去:“这,这不是我的玉佩,六妹妹。”
这玉佩如此名贵,价值千金,怎么可能是她的。
“四姐姐,”季云流抓着玉佩套上的红绳,“妹妹昨日同姐姐一样逃过生死一劫,今日之间,好多事情都觉豁然开朗,人生在世,反复无常,不知道何时我们一闭上眼,再也醒不过来……”
她探身往前,缓缓站起身,叹息一声,极慢极慢道:“如何过不是一生,四姐姐,我们不如且随心走罢,不要让他与你相忘在相识的地方……”
这一话落,玉佩冰冰凉凉就落进衣襟内,落在了季云薇的胸口处,挂在了脖子里。
第一六五章 成王败寇
季四被这一举动吓了一大跳!
她本是极知规矩的小娘子,这样莫名的玉佩怎么可以挂在她的胸口处!
她,她若没猜错,这玉定是昨日相救之人留下的……这样无亲无故挂着人家的玉,就是私相授受!
季云薇下意识去摘脖子中的玉佩,可堪堪手到了脖子处,二夫人掀了帘子,急火火快步走进来:“我的四姐儿,你总算醒了!”
“阿娘……”四娘子眸中清辉闪烁,一阵阵后怕,如果自己当时无人相救,死在那样的山林里头,或者被豺狼虎豹叼走,或者被无耻之徒给侮辱去了清白……
她的娘亲现在该是如何一种凄惨哀伤?
玉佩随着红绳一动后,再次挂在她胸口处。
“我的好闺女,我的好女儿……”二夫人几步过来,扶着四娘子四下打量后,眼泪扑姗姗落下来,“你受苦了,你还有哪儿痛不?请张御医过来再瞧瞧?”
“没事了,我没事了,阿娘……”季云薇被王氏感染,一同掉泪,“阿娘……”
“傻孩子,不要哭不要哭……”二夫人连忙低低安慰,“你伤了头呢,可不能哭,不然日后就落下头痛之症了。”
季四被擦了眼泪,一抬首,却见季云流已经无声退出了外头,此刻屋内只剩他们母女二人。
细心妥帖的季六让四娘子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两人说了一会儿,季云薇问了王氏,是谁相救她回来的话语。
说道这个,二夫人亦很是可惜:“唉,府中众人都不曾得知是谁,门房出来时,就已不见任何人,我……哎,这人心思纯良,不计得失,凭良心做事救了你,我欲真心答谢他的!”
二夫人率直之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虽说平日里在宅子中与三房何氏斗,斗得其乐无穷,但恩怨分明,该是恩情,她必定不忘,直直又念叨几句:这人心底善良,我定要在三清大仙面前感激他!
季云薇双目低垂,只听王氏将,一言不发坐着。王氏以为她累了,便让她躺下歇息,自己嘱咐两句,压了压被角,这才出去。
许是真的还头晕着,四娘子盖着被子,眼睛沉重闭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芃芃端了碗燕窝粥来,看见自家姑娘已闭眼睡去,端着托盘,又退了出来。
季四娘子躺在床上,这一次不是昏迷,因而开始做梦。
梦中的那人,她见过,浓眉眼大,鼻挺唇丰,整个人清高俊朗,又同读书相公一般,温文儒雅。
那人抱着她,跪在农家院头,朝一老汉道:这人是我娘子……梦境同倒映镜,把她在昏迷的情景一点一点映出来,她还见到了自己躺在炕上被喂药的光景。
那人用他的唇,盖着她的,渡过了过来……
滕然,季云薇惊吓而醒,她张着嘴,看着顶头的床帐,一瞬间,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
她不知道相救的人是谁,那人虽说救了她,但抱了她,亲了她……若是有意担起自己的名声,为何不留姓与名?若真的想与她不相来往,没有瓜葛,为何又独独留个玉佩?
这是,这是要逼她落了个私相授受的名头,让她去道观束发一辈子么?
季六回了邀月院中吃了顿午膳,小憩了会儿,再起来,就听得夏汐说:“四娘子病得厉害,张御医说,四娘子大约被刺客吓到,得了心病了。”
季云流叹息一声,天下唯有情字最断人肠。
也罢,只要季云薇对君子念有心,日后终成眷属的。
春雨一直下,封建闺秀在房中终日绣花画画练字下棋,这些东西对季六来讲,全都不喜爱,原主虽会一些,其实也不大精通,不精通就不精通罢,日后帮七皇子夺嫡的也不是靠绣花与画画……
拿了本书,季六先是仰头吩咐苏璎做些新品糕点来,后又倚在贵妃榻上细细看《昭史》。
她最近让苏璎去集市上来来回回买花椒、辣椒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竟然在京中少的可怜,用来提辣味的全是茱萸,用它做水煮鱼,出来的味道总是怪怪的。
难为了六娘子,想吃21世纪流行大江南北正宗的水煮鱼、酸菜鱼,都想投井再穿回来了!
只是觉得这投井……大约会穿到地府阎王那儿报道的可能性更大,她才一直迟迟没有动手。
为了水煮鱼反而去喝了孟婆汤,那就搞笑了……
不过一会儿,长公主府中派人过门到了季府,这一来,一担担东西的往府里抬,竟是生生送了许多绫罗、宝石面头与名贵药材过来。
过府的嬷嬷对着老夫人一通说后,老夫人瞬间明白,长公主是知晓昨日出了刺客在她府前行刺,过来给两个娘子送礼压惊了!
长公主的嬷嬷出了府,老夫人不敢怠慢,连忙去让人请她的大郎,季尚书。
看着府中唯一见识远博一些的尚书郎,老夫人提着一颗心,四下无人时,都轻声相问:“正哥儿,如今,如今长公主送礼过府,可是朝中站队之意,七皇子是否真的,真的有意那位置?”
季老夫人虽不是名门出身,可终是有不凡之处,尚书郎一路平步青云,家中被陈氏处理妥当的同时,何尝没有开明婆婆的一份功劳在里头!
如今一语点中尚书郎心中最记挂之事,他也没有隐瞒自家老母亲:“如今的朝中,人心还是大都向着太子,只是太子终日沉迷美色,这……唉,皇上亦是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诸位皇子之中,七殿下倒也没显出要夺那位置的心思,咱们其实也不必如此惊慌……阿娘,无论如何,咱们府上已跟七皇子绑在一起,是无可避免了。”
成王败寇。
若日后七皇子真参与夺嫡,成了,他们季府有从龙之功,日后乃是新皇的大功臣,败了,那也就要株连季族甚广了,也许他们这一脉,还得从族谱除名。
“正哥儿,你实话告诉我,让我心里头有个准数,若七皇子真想坐那……那至高之位,胜算有多少,咱们府中能帮到些何事?”老夫人这亦算豁出去了,她自个儿垂暮已已,已过天命之年,能活一年算一年,但府中哥儿姐儿的生机,她总想日后留一线。
第一六六章 皇后演戏
“这……”季尚书也是颇为为难,“阿娘,其实七皇子还年轻,若真有意属……那位,日后也不是一成胜算都没有,皇后娘娘是正宫娘娘,庄国公府如今在朝中也是炙手可热,谢府三少与七皇子走的近,谢尚书亦是朝中栋梁……”
老夫人人老心不老,脑中一片清明,接道:“就算加上我们季府,七皇子也还是势单力薄啊!”
季尚书蓦然想到一事:“六姐儿的嫡亲舅舅,沈大人就要从西蜀四川调回来了!他在四川任知府,乃从五品官员,这在四川留守六年之久,一回京中,皇上只怕会给个三品按察使!这人日后也可以做七皇子助力!”
“当真?”
“八九不离十,这京中空缺,也就这么几个职务了,皇上其实给留着呢!”
老夫人内宅待久了,内宅的一些事情,考虑的更多:“六姐儿过继之事,要是被沈大人知晓了……”
季尚书心中也是“疙瘩”一下!
他的好三弟不明白夺嫡凶险,只知道眼前这荣华富贵,如今可是见面就跟他闹季六过继的事情,声声哭诉,自己抢了他女儿,抢了他的富贵……而这沈知府只有一个妹妹,一个妹妹嫁到了季府,没多久病死不说,连女儿都过继给人了,这要是闹起来……别说是友一起助七皇子夺嫡了,没有日日见面打个你死我活就已经不错了!
“让六姐儿过继这事儿,咱们也是情非得已……”季尚书满口无奈,“沈知府为人通达,应是会理解咱们不得已苦衷的。”
他口中虽是这么说,心中却自己推翻自己所说的。
这姐姐都要无后了,做弟弟的,哪里还能通达的起来!
第二日一早,大昭皇帝就眼前就摆了好几份折子。
自己的心上人,未拜堂的娇妻被刺杀,玉珩哪里会咽得下这口恶气,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于公于私他都要一桩把这行刺之事告到皇帝那头去!就算不能抓住玉琳把柄,让他再在皇帝心中留根刺也好。
七皇子呈上去的折子上真是声声委屈,字字惊恐,看得皇帝都觉得这贼人真是太过歹毒,竟然要让这对刚刚被赐亲有情人阴阳两隔!
这也是藐视大昭皇帝的皇权!皇帝亦不能忍!
另一份折子自然是顺天府写的,顺天府府尹在折子上头请了罪,声泪俱下的写这是自己的疏忽职守,让京城中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再清清楚楚解释了那些刺客组织纪律的严明性,说人才绑住,各个都吞毒自尽,没有得到半分确切消息!
还有一份折子就是秦羽人的,作为一个过路被卷进去的神棍,他清楚明白的写了自己如何遇到季府六娘子,如何帮助那小娘脱险,又如何遇见七皇子救人,再夸了一遍两人的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皇帝看完所有折子,甩在御案上:“给我查!把刺客在天子脚下行刺的事情给我查清楚!”一顿,皇帝再吩咐御前侍卫道,“把此事全全交于太子,让太子好好查清楚这案子!”
想到玉珩的生母皇后,皇帝又摆驾去了坤和宫。
果然,在坤和宫中见到明显垂泪过的庄皇后。
“莞莞……”皇帝心中叹息,老夫老妻,连庄皇后的闺名都唤出来。
庄皇后在宫中与各色妃嫔勾心斗角了这么多年,这小小妇人家的心机比起大昭的皇帝只多不少。
皇帝从御书房过来时,她自然早已得到消息,庄皇后的皇后之位保上这么多年,还得皇帝宠爱,后位恩宠稳固,自然靠得不是什么日日去念《道德经》就能得来的!
这眼眶通红是真心替七皇子担心也罢,或是故意做给皇帝看,让他心中多多怜惜七皇子也好,反正,只要达到目的,什么手段在后宫来讲,都是一种好手段!
当下里,皇后抓着帕子,轻噎一声,连福身行礼时,都忍不住落下泪来:“皇上……”
庄皇后年过三十,只是保养得宜,看着还是熟花一朵,虽无青涩之意,倒也不是那些昨日老黄花了,皇帝被她的梨花带雨,委屈担忧给搅疼了心窝,伸手亲自扶了她起来,双手抓着她的一双柔荑,深情悱恻道:“我就知道你定要一个人偷偷在这里哭……唉,你莫担忧,那季六娘子便无大碍,今日秦羽人都上折子道,七哥儿与那季府娘子是天作之合!”
庄皇后抬起头,眶中蓄水:“景王昨日才在长公主府中宣读了圣旨,昨日就有刺客在官道上行刺,这样的不把王法放在眼中,若日后不依不挠去季府中行刺呢……季六娘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七哥儿在世人眼中,不就要背上个克妻的名头?皇上您的圣旨在世人眼中不就要成为一道催命符?”
姜还是老的辣,曲线救国,还是吹枕边风最有效。
皇帝本就坚硬的心,被庄皇后这么两句无声一掉泪,呜呜一哭,说的更坚定了!
这刺客的幕后主使,定是要找出来!
二皇子不知道自己“毫无人证物证”“打死不承认”的好计谋,因庄皇后的几颗眼泪而被破坏,他接到“皇帝派太子去主查刺客之事”的消息时,魂魄一瞬间就飞走了!
他的太子好大哥,最大的本事就查来查去,撒手不管,全全交给顺天府了!
顺天府府尹十分古板,只忠心大昭皇帝,这案子要是全全让顺天府处理,还不没玩没了的一直查下去……
不行,他怎么都要亲手接了这案子来处理!
……
日子一日日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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