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思就是要君子念单独赴约了,顾贺咂咂嘴,随着跑堂一道下了楼,走时瞧了一眼,这百花厅的位置,实在二楼的第三间,桂花厅旁边。
君子念站在雅间中仔细打量,这玉兰楼不愧是京中一绝,这样的雅间,若不是人家看在七皇子面上,只怕这大堂中都无他一席之地。
京中的权势关系,君子念越看明白,对日后的官途便是越担忧。
他落座在桌案边,欲独自等着不知道何时会过来的七皇子玉珩。
然而,君三少爷屁股还未坐热,就听得两道轻柔女声从隔壁传来:
“四姐姐这几天日渐消瘦,可是为何?”
“是吗?莫约是这几日天气潮湿之故罢。”
君子念睁大眼睛,一惊而起,这是怎么回事!偌大的酒楼,竟然可以隔空听到隔壁雅间的声音?
这这这……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隔壁雅间明明就是小娘子们在说体己话,他一个大男人如何可以在旁偷听!
君子念迈开脚步就要往门外走。
“四姐姐每日茶不思饭不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四姐姐是在相思呢!”
“六妹妹,你,你莫要胡说!”
“我可没有胡说,张御医都说四姐姐得的是心病,这心病是不是四姐姐在相思前几日的救命公子?”
“六妹妹!”
“不然四姐姐可告诉我,咱们季府近日上门给四姐姐提亲的媒人如此之多,四姐姐可中意了哪一家好儿郎了?”
话到此处,正到门边,要推门而出的君子念猛然停下了手来!
季府,四姐姐,六妹妹……
莫不是,莫不是隔壁雅间里头的是季府四娘子与六娘子?
君子念越想越乱,傻傻站在门前,进退不得。
桂花厅中的季云薇一听季云流的这番话语,脸色越发红,那红一直蔓延到耳朵根,她垂目轻声道:“六妹妹,我,我,我的亲事,全凭母亲与父亲做主。”
“四姐姐,”这隔壁在未时二刻会有人,季六自然已经知晓,如今人叫出来了,话匣子也打开了,若还不问个底朝天,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她日后也就甭出来见人了,“嫁娶之事,可是一辈子的,若是遇到的人不是自己心中良人,你真的能面对着他一辈子?若他心中无你,娶了你之后,后宅一个姨娘抬一个姨娘,你真的可以忍受?”
四娘子的脸色因这些话,又红转白,她垂目抓着帕子却不语。
季六伸手盖上那被握得关节发白的手:“四姐姐若心中有意中人,为何不告诉祖母与二伯母,让她们给四姐姐做主呢?”
隔壁间的君子念也因季六的这番相问而提起了整颗心,四娘子心中是否真的有意中人?
若真的有意中人,那待他日后高中,是否亦不可上门提亲?
窗外淅沥雨声引出四娘子的无尽心事,她满心剧痛,全身颤抖,张了几次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泪从眶中滚出来,滴落在季云流手背上,溅开,烫人。
“四姐姐,”季云流从她露出的脖子中,看见了自己曾替白玉挂上去的那条红绳,叹息道,“你既然挂着那白玉未取,说明四姐姐心中已认下那人,婚姻大事虽说要听父母之言,但祖母与二伯母那么疼你,定不会拆散你们的。”
四娘子恍惚的精神终于被一句戳心的话语将到崩溃,她抬起头,一站而起:“我就算挂着这人的白玉又如何,他不留名,不留姓,救了我却独独留块玉……我,我,我宁愿他不要留这么一块玉佩!”
滚滚热泪从季云薇眼中流下,混到嘴里,一片苦咸:“我每夜的梦中都是他,他在危难之时,相救于我,单单一个救命之恩,我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他却,却如雁过一样无痕无迹,他是觉得,觉得我的心意分文不值,还是,还是留个玉佩配我清白就可……我每每想起他都在害怕,他是不是家中早已娶妻,定亲或者有意中人……”
季四娘子心如刀割,面上青白无血色,抓出挂在衣襟内的白玉,呐呐道:“我,我想告诉阿娘告诉祖母,我心中不贞,慕恋陌生男子,名节尽毁,我想,想待四哥哥春闱之后,去道观束发了此生……”
我去,封建思想要不得!这下要是隔壁没人,要出大事情了!
季云流刚想站起来,抓着季云薇开口劝说。
呼啦!
一旁的“墙壁”直接翻倒过来!
轰隆!
薄如屏风的墙倒塌在桂花厅的地面上,一阵随墙翻到而来的猛风过后,两人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君子念!
三人安静无声,全数立定在那里,瞪眼相望。
就连季云流,亦被这副光景吓了一跳,脑子差点转不过来,都要瓦特了!
厉害了,我的七爷!
君家三少这样简单粗暴的出场方式简直屌爆了!
君子念站在倒塌的薄墙前,见了自己手轻轻一搭就倒的墙满心诧异迷茫,他左右不明白,这墙怎么轻轻一碰就塌掉了。
他本自认是一个正人君子,因此救了季府姑娘后,才以着她名节考虑,当这事儿都未发生过的什么也不说,却不想,原来竟成了最薄情,最寡意的罪人!
若季四娘子因为自己要去道观束发了此生,他就是千古恶人,死不足惜!
他适才脑中心中,全是要亲口像季云薇解释这件事,因而不自觉搭了一下墙面……可结果是,结果就是坦然相见了!
第一六九章 表明心意
突然莫名的风云变色,让时光仿佛静止在这么一刻。
季云薇心头的不可置信、絮乱无措,君子念脑中得万丈波澜、愕然诧异,季云流的缓慢移动、步法诡异……原本应该混乱的局面随着房中三人的无声,反而和谐安定了。
随着季四手上帕子的落地,君子念凝视着她脸上泪痕,他终于拿出男儿本色,踏上前两步,作揖道:“四娘子,我……在下名君子念,年十七,尚未娶妻婚配……在下,第一次见,见姑娘时便,便心生倾慕,可,可在下家中无权无势……便生出妄自菲薄之心,不敢与你有何……”
他平素一举一动俱是斯斯文文,此刻却全失了常态,肚中苦读十几年得来的妙语珠玑此刻被他讲的如同乡下的农汉求爱一般,俗气非常。
看着站在眼前颤颤抖抖的四娘子,再看挂在她胸口的那白玉,君三少更朝前走了几步,一股脑儿冲破所有矜持:“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我这一生,心里与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季四娘子,我可以否科举中榜之后上门提亲?”
他从之前的结结巴巴,到后面的一句表明所有心意,真的是鼓起了全身所有勇气,冲破了他的一切底线!
“你……”季云薇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只是那么两步让她猛然又惊醒过来,她脸上犹如被火灼了一般,红艳非常。
什么福身行礼,什么大家风范,这一刻,全数被四娘子抛诸脑后,只迈开步子疾步的往外走。
她之前站在房中与自家妹妹吐露自己心声,竟然,竟然让他,让这个……这个自己的心上人全数听了过去!
这个人,这个让自己茶不思饭不想的男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当着六妹妹的面,说上门提亲……
她不似季云流,有着泼皮无畏的性子与脸皮,一直养在深闺的少女,脸皮薄撑不住如此慌乱心神!
许是太过紧张慌乱,季云薇才迈开一步,绊了脚,踉跄一步……
两人不自觉的往前,相距已不远,君子念见她往前一摔,大步直冲而去,抓住她的手,急切喊了一声:“当心!”
面对而站,四手相握,两人都觉手心微湿,耳中彷佛都听见自个儿心中那咚咚、咚咚仿佛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声。
良辰美景,互知了心意。
季云薇看着交握的手,心中更加慌,连脖子都红透了!她下意识抽了一下,却不能从大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来。
她嚅着唇,极轻极轻道:“你……只要那人是你,高中与否,我都不觉委屈……”
她垂眸的眼睫如蝴蝶展翅,张合的唇瓣如花瓣般美丽,君子念看着,不由得就痴了:“四娘子……”
两人目光一触,各自心弦激荡,似乎有一股甜意,甜到身体都发烫,心间都发颤。
待季云薇抽离了自己的手,快速出了雅间,他犹自不敢相信,只敢放在心间的姑娘,竟然对他吐露了“高中与否,她都愿意嫁”的情意!
一时间,君三少胸口温热,生出了就算竭尽此生,也要捧天下珍宝讨她喜欢的豪情壮志!
“四姐夫……”一道声音突兀从身后响起。
君子念这才想起雅阁中还有一人,不过,他怎敢直视这嫣红衣裳的日后七皇子妃,只连连作揖道:“在下唐突季六娘子,在下在下当不得季六娘子口中的……”
语声一顿,他又停下来,自己若说当不得这“四姐夫”几字,会不会让她以为自己无心娶四娘子?
“四姐夫清雅如莲,器宇轩昂,又与四姐姐情投意合,天赐良缘,可要早些上季府提亲才好。”那如桃花的双眼轻眨两下,女子脸上带着捉弄般的笑容,“不然落于人后,指不定,四姐夫就不可抱得美人归了。”
一方白帕子被递过来,君子念怔怔伸出双手接过,这帕子是之前季四娘子不小心落在地上的。
“四姐夫日后必定不能欺负我家四姐姐。”女子送了帕子,又是一笑,才提起裙摆,跨门离去。
君子念抓着绣有粉蝶戏花图样的帕子,脸色终于火烧起来,口中喃喃:“必定不会!”他心中思思念念之人全是她,如何舍得欺负她。
……
四娘子上了马车,坐在车内,那心跳还是不稳的,她看着一旁的季云流,恼也不是,恨也不是,喜也不是,百转念头下,叹息一声:“你今日就是故意相邀我来此,让他知晓我的,我的心中所想之事……”
“四姐姐,”季云流举双手投降,“我真是见了四姐姐整日消瘦,我才让七皇子去查一查这相救四姐姐的人是谁,今日之事,全是七皇子安排的,我是真真不知晓……唉!妹妹错了,妹妹任打任骂全无怨言!”
这人推卸责任十分痛快,自己的未来老公,当真没有一丝犹豫留情,就直接被季云流给出卖了。
季云薇就算再娇蛮也不敢把脾气发在七皇子身上,她伸手握上挂在外头的白玉,嗓子微微沙哑道:“六妹妹,谢谢你……”
打蛇随棍上,摸瓜要顺藤,季云流直接倾身挽上季云薇的手臂就开始撒娇去讲君子念给自己留下的种种好印象。
……
君子念攥着帕子,呆愣了一会儿,堪堪走出门口,迎面正好就撞上一个人。
这人锦衣玉佩,其面若冠玉,神若谪仙,一如浊世翩翩佳公子。
“七殿下?”君子念不敢怠慢,连忙作揖,“在下,在下多谢七殿下的成人之美,此番心意。在下必定铭记在心,不敢忘却七殿下的一番恩情。”
玉珩背着手,退后半步,见君子念面上的神色,微微点头,这人倒不是不知好歹之辈,很好。
他背手一笑:“玉兰楼中的菜色在京城独有,江南之地一般吃不到,君三少不如一道与我用个午膳罢。”
君子念怎敢推却:“七殿下盛情,在下不敢推却。”手一伸,“七殿下里面请。”
两人坐定,跑堂上菜,雅阁只有两人,玉七也不摆皇家架子,自个儿夹菜自个儿吃,两人都是从小锦衣玉食出来的人物,吃饭规矩极佳。
一顿饭下来,这人脾性也被玉珩摸出一个大概了。感激之情有之,攀龙附凤之心倒是真无意。
第一七零章 上门提亲
待菜盘子都撤下去,玉珩起身看着外头细雨外的玉兰,语声平淡:“明日乃是三年一次的春闱科考第一日,三少可有把握,待一朝鲤跃龙门后,上季府提亲?”
说道念书,君子念不会妄自菲薄,他神情毅然:“十年磨一剑,霜寒未曾试,在下不敢夸口定会高中,但实会全力以赴!”
“嗯。”玉七听出他语中自信,背手应声,“国子监中的学谕昨日给我出了两道题,我想请教一下君三少爷。”
君子念作揖:“在下不敢当,若正好知晓,必定知无不言。”
玉珩眉毛一抬:“学谕出题乃是《一叶落知天下秋》,这题对我来讲,意味颇难,还请君三少赐教一番。”
国子监学谕给皇子出题,自不要求讲风花月雪之事,定是要讲国家大事。
不管七皇子这题是何意,他都应该全力以赴。日后若娶了季四娘子,说起来自是七皇子的四姐夫,他不要求自己日后多大功劳让七皇子多器重,但到底也不能丢皇家脸面。
君子念在心中略做一想,恭敬开口道:“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见一叶落而知寒秋将至,这见微知著,当以小见大。天下之事,也当以这般道理,作功小事,小到地方农作收成,各家农汉人头税收,可从此等小事就能看出国之安泰……”
玉珩站在厅中,侧头一字一字仔细听着君子念的侃侃而谈,头头是道。
这人生在江南那种风花雪月,春思闺情之地,却养出了君子如玉的端正,满腹文绣的才华,确实难能可贵。
君子念说完自己腹中的见解,做一揖道:“七殿下见笑,在下所讲之言,全是在下个人所想而已。”
“不,这份见解很独到。”玉珩笑了笑,“君三少胸中有锦绣之人,日后必是国之大才。”
君子念作揖说不敢当。
赏景品菜论文章,时日不早,两人前后坐马车再离去。
君子念今日大起大落,在马车内拽着粉蝶戏花帕子不松手,他心中又惊又喜,只想着回去后就写家书回江南,而后找人立刻上季府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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