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乃是大昭千秋霸业的正统,皇上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快要进入知天命之年,御医虽说皇帝龙体安康,到底从皇帝来自己寝宫与房事来看,皇帝的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自己才三十多岁,就算不是如花年龄,也未到入土问安的时候,就算为了日后宫中的地位,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这二皇子的事情,都该帮上一把,给太子一个稳登龙椅的机会。
安妃在步辇上冥想到了自个儿住的荣春宫,入了屋,她一边伸手让人更衣,一边不在意的吩咐道:“去唤小英子来见我。”
季云流在皇后那儿坐到日头西斜才被准许跪安。
被宫人领着路,一路缓步从皇宫的宫道上慢慢行走,遇过几波经过的太监宫女,穿过一扇宫内的垂花门,抬眼,看见那头一身紫衣,正往这里而来的七皇子。
一个进门转首,一个抬首之间,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目光,都在对方身上,温柔如许。
玉珩挑起嘴角缓缓一笑。
领路的宫人福身行礼,季云流亦是屈膝行了一礼。
周遭很安静,玉七抬起脚步一步一步向两人而去。
“你此刻怎会在这儿?”七皇子慢慢地道。
季云流淡淡笑道:“适才从皇后娘娘的坤和宫出来,正好在这儿遇上了殿下您。”
玉珩瞧了瞧垂花门,这条确实是通往皇后坤和宫之地。
他站在她的一旁,移开几步:“我送你回去罢。”
季六微笑:“好。”
两人左右并肩走着,说是并肩,在宫中,季云流还是故意慢了半步跟在玉珩旁边,免得落下什么口舌把柄。
“阿娘可对你说了些什么?”玉珩声音清淡的,旁人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感,可季云流却听出了他的心意,“皇后娘娘与我叙了一些家常,后又见了安妃娘娘与其他几位娘娘……”
玉七脸色微变,目光一顿,淡淡的又“嗯”了一声:“你初来宫中,饮食若不习惯,让人告知御膳房便好,若想吃什么,也让人告知御膳房中。”
季云流应了一声,把玉珩的话放在脑中细细想了一遍。
他一直提着饮食,提着御膳房,宫中阴谋诡计众多,这个活了两世的男朋友自然会比自己清楚一些,如今提来提去都是御膳房,莫约是要让自己注意着食物的安全性?
玉珩一路将人送到怡和宫门口,季云流站在宫门便向他福身行礼时,玉珩一个侧身,挡着宫人与后头的一切视线,伸手抓住的她的手。
手感上传来玉七带有的温暖。
看着那如星辰一般的桃花眼,玉珩极轻极轻道:“云流,脚下之路,开始了。”
话落,等不及对面之人说些什么,他放开了手,露出柔柔笑意,转身朝着南面的垂花门走了。
七皇子是住宫中,但不算住在后宫之中,与后宫相隔一道高墙,毕竟后宫中统统是皇帝的女人,皇子年纪大些之后,也不可随意进入。
季云流站在宫门处抬眼看他,少年因年纪尚轻,就算每日练武,身影依旧修长。天空的夕阳把少年的身影拉的越发长,风吹来,款袖随着清风,微微鼓起飞扬。
单单凭他走路的姿势,都可看出这人满怀的激情与抱负。
他说,脚下之路,开始了。
这是夺嫡之路,真正开始了吗?
夕阳映紫袍,少年紫气加身,身影倾斜在东方,有紫气东来之意。
高墙在前,表示前方有困难。
这人步履从容,有无所畏惧之意。
紫气如蛟龙腾舞,祥龙遨游天空,滚滚东来,势不可当。
季云流眼角略弯,脸上漾出一丝笑意。
少年郎,这一卦不用再算,你的从容姿态都决定了,你是这次的赢家!
玉珩入了临华宫正殿,宁石就匆匆过来禀告:“七爷,那杜成因杀害陈康,已被抓进顺天府了!”
陈康便是杜成勾搭的相好,沈三娇的瘸腿男人!
“这次可会是万无一失,证据确凿?”玉七张开手,一边让太监除去身上外衣,一边缓声问宁石。
沈三娇回禀说,至少这窦念柏,景王是保不住了。
“嗯,”七皇子换了一身外袍,心情甚好,“这事把咱们的尾巴要断干净,不可让景王抓到把柄。”
“是。”
“还有一事,且让人留意怡和宫的膳食,御膳房送出的,都不可大意。”玉七眼眸一转,“再让席善去探一探,近日可有谁进宫见了荣春宫的安妃。”
怡和宫正是今日季六娘子住的宫殿,人人都知,皇后与安妃只是表面和气而已,如今季六娘子进宫小住,少不得要防着点安妃。
宁石再次应声,退下出去。
宫中人多眼线也多,季六与玉七分道之后,安妃就收到了太监的禀告:七皇子与季六娘子在出坤和宫的路上遇到了,七皇子还亲自送了季六娘子回怡和宫。
安妃听得禀告,停下了抓起荔枝的手,勾起唇角,冷笑一声:“景王妃昨日同本宫讲七皇子对那季六一片痴心时,本宫还不信,这般听来,七皇子倒是真是品味独特,喜欢哪样的小丫头。”
左右宫人站在一旁,均是不敢出声。
只是跟在安妃身边许久的桂嬷嬷接道:“景王妃亦说,七皇子曾与那季六在紫霞山中一道被刺客带走在外头滞留了一夜,许是那一夜,季六使了什么手段,抓住了七皇子的心,总归,七皇子也才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年而已。”
安妃静静听着,执起一颗晶莹的荔枝,放入嘴中,慢慢嚼咽后,吐出一颗核,边净手边吩咐旁人:“桂嬷嬷,你且让小英子照原来的行事,倒让我见识见识这个被七皇子看中的心头宝,到底有何不凡之处罢。”
……
杜成窝在大理寺的地牢之中,靠着冰冷的青砖墙面,吓得整个脸色苍白,力气、勇气全都一朝散没了。
他回想之前被顺天府衙役抓来的事情。
今日阳光很好,沈三娇依旧娇媚,经过这两日的男女之事,让他胆色越发增大,于是今日就曾着沈三娇的男人外出,直接入了她的屋中,准备与她在宅子里行那男女床上之事。
只是才退了衣物,沈三娇的男人推门而入,拿着手中棍棒就朝杜成打来。
杜成起先因心虚还捧着头守了几棍,可听得沈三娇呜呜的哭泣声,陈康污言碎语的谩骂声,心中一团火气直接翻涌上来。
难不成他还斗不过陈康这个瘸子男人不成!
一招反推过去,沈三娇的男人直接被杜成推撞在墙上,一头就撞个了头破血流!
陈康一头的血吓的沈三娇惊叫连连。
杜成连反应都还未反应过来,如鱼贯入众多顺天府衙役,如同有准备、商量好一样,当场就把这人给抓捕了。
积威之下,没有勇夫。
在衙门的逼供下,杜成自然很快就被逼出了事实经过,他觉得认个无意的伤人之罪,也便是如此了。
可不知道为何,又变成大理寺接受此事。
大理寺判决朝廷官吏,为何自己的这事,要由大理寺处决了?
跪在大理寺冰冷的地板上,杜成还是未反应过来,这伤人之罪,为何就移交到大理寺处理了。
“沈三娇,你说杜成因权势欺压你,让你与他苟且,你从何而来的证据?”陈德育坐在主堂上,一片肃穆。
沈三娇一如平日里在杜成怀中哭泣的模样,叙述道:“大人,民女是被逼迫的,杜成蹭着民女外出买菜之时,强拉了民女入他房中,对民女行了那,那天理不容之事……事后,杜成为了胁迫我,就说他家的少爷只要贡院出来,科举放榜,必定是那榜首的前几名,他还说,说窦大少爷,两年之内必定能做到朝中二品大员,我若不跟他好,他就他就……”
沈三娇又哭又说,好不可伶,好不委屈。
陈德育做了大理寺卿十几载,除了皇帝,鲜少领他人之情,这呈堂供词也是问的有技巧非凡。
就算他不问,沈三娇自然也会一五一十把所有的该说的,窦念柏如何贿赂詹士府,如何找人做卷子,又如何准备再朝中为自己仕途铺路给说了个清楚明白!
她虽然看着柔柔弱弱,讲起这些罪行来,把自己推得那叫一个干干净净,把他们的劣性,那讲的叫一个利利索索!
一旁的衙役从起先的同情,转变为对杜成的同情了。
贪慕女人美貌要不得,牡丹花下死,做鬼……那都都不放过你啊!
沈三娇正讲到有三个贫寒书生替窦念柏做了卷子呢,这头,就有人击鼓鸣冤了!
那书生被带上堂,站在一旁瑟瑟抖抖:“大人,大人……学生是冤枉的,学生只是一时财迷心窍了而已……”
书生有秀才功名,本见官都不用跪的,可此刻这人说完就伏地而哭,“大人,学生只是替人做了份卷子而已,那人,那人竟然派了人来追杀学生了……”
杜成见了这个书生,把脸都抖白了,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一直不停颤抖。
他自然记得这个人,就是替他家少爷做卷子的人!
“为何你做了份卷子就有人追杀你?”
“因为那刺客说,小的替他们家窦大少爷做的,正是这届科举的试题!窦大少爷怕我泄漏出去,便要把我杀了灭口!”
陈德育相问,书生回答,一来一回之下,很快把事情弄了清楚。
书生被人花高价,做了一份试题,他做完后,取了钱财,却不想,出了京城踏青,就被人直接追杀了,一路从城外追到城内,他因害怕就来大理寺俯首认罪。
杜成听得书生的回答,只觉得脑中轰隆隆作响,很想扑上去,掐着书生的脖子说:蠢货!如果我家少爷要杀你,为何还要指名道姓的告诉,自己是窦大少爷,你当日所写的是如今的春闱试题!
陈德育自然也听出这其中的蹊跷。
只怕是有心人,借着书生,来揭发这试题泄漏之罪了!
正好,不管幕后到底是谁,试题泄漏乃是目前的重罪,他还是顺藤摸瓜,把这事查清楚了向皇帝禀告!
第一七五章 皇帝责问
陈德育的案前呼啦啦跪满了人。
他审案在京中出了名的迅速敏锐,很快吩咐人拿来笔墨,让书生默写下窦念柏要求写的试题,与他替窦念柏答出来的那策略。
书生胆子都被今早城外的刺客吓破,为保命,如今还哪里顾得上什么当初的毒誓与收取的银财,当下里一五一十,一个字都不敢遗漏的把试题全写了!
如今科考尚在进行,贡院锁门谁都不准进,这对照试题是否是今年的春闱之题,就算大理寺的陈德育亦是没有办法。
只是大鱼到了猫嘴中,哪里还有放过的道理!
没人相迫相逼陈德育,这件事情自然先拿到皇帝面前,替自己立了个大功,让自己步步高升才好呢!
总不至于,是皇帝为了贪银子泄漏了试题,让自己抓住了把柄罢!
大理寺卿想通这一层,拿着书生写出来的试题与答案,带着自己的折子亲自去见了皇帝!
在早朝之后,皇帝在御膳之前,有重要之事,可以请旨谏进。
御书房内,大昭皇帝拿着试题纸一扫,脸色越发难看,看完整个文章,重重一拍桌案:“让内阁的苏纪熙来见我!”
皇帝不自称朕了,这火气发的可不小!
陈德育一招赌对皇帝的心思,跪地的腰挺的都直了,他尽心尽力的查案,就是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趁着太监去传旨苏纪熙时,陈大人口下不停,恭敬肃穆的把自己曾经收到詹士府的董詹士私下聚众了一群家中殷实的士子的消息给说了。
皇帝越发激怒:“当初的事儿,你为何拿到现在才跟朕禀告!”
天子脚下,有人泄漏试题,有人买卖朝中官员……
下一步,是不是有人就直接谋朝篡位了!
这事儿,对性子多疑的皇帝来说,完全不能忍!
陈德育咽噎控诉,什么是董詹士以权压下官,如何都不让自己的下属进宅子中查探;什么自己也没有真凭实据,怕只是空穴来风,不敢伤同僚和气之类的。
大理寺卿跪在那儿告罪了一会儿后,内阁的苏大人便来了。
苏纪熙近日被太子的事情也是弄的心力交瘁。太子得了二皇子的二十万两,在东宫大兴土木,非要弄个玉液殿出来,说什么与金舞殿遥相呼应。
前几日皇帝下旨把长公主赏花宴后出了刺客的事情交于太子查明真相。
这来来回回之下,为了把这件事替二皇子隐瞒下去,他又是鞍前马后的替两个皇子擦屁股,如今,也不知是什么事情,得皇上如此急召。
苏大人掀起衣摆刚刚跪在御书房中,皇帝大黄的折子劈头就向他砸了过来:“你看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陈德育站在一旁垂目偷瞧苏纪熙。
大家都是老狐狸,一个道行比一个高,斗嘴皮斗手段,谁也不输谁,只是看谁先掌握先机,站好了队伍。
苏内阁自然听出了皇帝口中的滔滔怒意,伸手抓起地上的折子就看自己被参奏了什么大罪。
映入眼中的竟然是今年的春闱试题!
“苏大人,如今贡院尚在锁门春闱,你出的试题却满京城乱飞,你该如何像朕解释这其中的荒唐滑稽之处!”皇帝声音冷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冷的苏大人整个人都冻僵了!
“皇上……这这这……”苏纪熙失了先机,如此被皇帝质问,丝毫没有一点准备,也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证据在等着他,为今之计,只能使出万能的推诿大法,失声痛苦道,“微臣,微臣也不知晓这是为何,为何春闱试题就泄漏出去了啊!”
“你不知晓?”皇帝冷森森,目光能在他头顶戳出一个洞来,“你若不知晓,还有谁会知晓!总不成是京城中的书生具有天眼,把你们出的卷子统统都见到了!”
不知道是谁底下的蠢货,买卖试题手脚断不干净,出了这样的事情,还得他来被问罪!
苏纪熙心中对着太子的詹士府简直千刀万剐,恨不得一把火现在就跑出烧个干干净净,但如今还是要在皇帝这里脱了罪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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