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伏地磕头,半点不敢怠慢:“皇上,微臣愿与大理寺陈大人一并查明此事,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
皇帝眯着眼,转首向陈德育道:“那什么窦念柏,出了贡院,你并把他的卷子给我审查了,与那书生所写的是否一模一样!若是一样,全数查明他的一切罪责,还有这詹士府的董詹士,是否买卖了科举试题,一并给我查明了!”
陈德育得了皇上的指令,出了御书房那叫一个心情舒爽。
有皇上在后头撑腰,自己办此案还需看谁脸色呢!
皇帝经此一事,怒气在心,出了御书房,本想回自己的寝殿,转念一想,问一旁太监:“今日皇后是不是接了季府的六娘子来宫中小住?”
太监低首恭敬:“正是,午后未时入的宫。”
皇帝直接起驾去皇后的坤和宫。
进了坤和宫,季云流自然已经离去了。
皇帝坐在榻上,一面净手,一面问:“七哥儿那媳妇呢?”
皇后察言观色,见皇帝面色不善,亲手接了他手中的面巾,转交给一旁宫女:“皇上正好来晚一步,臣妾见天色不早,便让她回去歇着了。”
“嗯,她初来宫中,定也有不习惯之处,让内务府好好看看,七哥儿的媳妇还缺些什么,少了就送过去。”皇帝在皇后这儿坐了一会儿,心情也平复了不少,“明日过来请安时,让我也见见,让七哥儿与他媳妇一道来见见朕,朕赐婚后这么久,这对还没过来向朕谢过恩呢!”
皇后笑道:“七哥儿不是向皇上谢恩过了?季六娘子那孩子也是个……让人心疼的,刚被赐了婚,便受了伤,躺了这么久才进宫谢恩呢。”
说道刺客,皇帝道:“明日那对小新人过来时,咱们再好好问问当日事发经过罢,太子办事……唉!”
这个儿子办事,他这个做爹的,也真是不说也罢。
第一七六章 正式谢恩
皇帝在皇后的坤和宫夜歇,后宫众妃嫔自然无人敢多吐一个字。
翌日一早,坤和宫的太监传旨到了怡和宫与七皇子所在的临华宫,让季六与玉珩一道去坤和宫请安谢龙恩。
说起来,若不是季云流手受伤,应是圣旨下来的第二日就该进宫谢恩的。
季云流随着领路的宫女到了坤和宫门口,玉珩不早不晚也一并到了。
两人目光淡淡站在门口处相视,如潮心事全数隐在黑眸之中,不用出口各自明白对方心意。
怕背后留人口舌,两人极为规矩的相互行礼,而后,一前一后入了正殿之中。
坤和宫正殿的西隔中,皇帝坐在首座罗汉床上,另一侧正是皇后。
佛手香气袅袅,充满整个大殿。
七皇子在前,季云流在后,到了跟前,两人在软垫子上,跪下磕头行礼。
皇帝如炬的双眼缓缓在季六面上,身上略过去,见她如花容色,确实为难得一见的美人,微微颔首:“起来罢。”
玉珩先起一步,在皇上面前也不顾规矩,伸手轻轻扶了季云流一把,让她站在了自己身边。
皇帝见着,昨日的朝中烦恼一扫而去,哈哈笑道:“小七是个疼媳妇儿的,日后成了亲,只怕要更黏糊了!”
皇后跟着皇帝笑道:“两个孩子一直和和睦睦、黏黏糊糊的才好呢,这样咱们才高兴呢。”
皇帝心中高兴,又是哈哈一笑。
季云流站在那儿目光轻轻瞥过一旁的七皇子。
他爸他妈,我不想告诉你们,我们已经黏黏糊糊了好久了!
都到跟前了,皇帝就相问两人当日在长公主府外被刺杀的经过。
季云流在今早听太监过来传旨时,就想过这一层,组织了语言,把当日的经过一遍全都说了。
她的重点是,那几个刺客腿脚功夫了得,还有当日不知为何就突然就刮风下雨,来了秦羽人之后,那些奇怪的怪力乱神现象又没有了。
皇帝坐着听完,目光闪了闪:“你是说,当日本来你们府中女眷都要先行回去,而长华却留了你下来?”
“是,与民女一道留下来的还有民女的四姐姐,民女与四姐姐等了许久,文瑞县主便去问了长公主,可文瑞县主回来之后,却说,这让民女与四姐姐留下的事儿,应该不是长公主吩咐的。”
补刀这事,季云流做得很是顺手。
以她的性子,有风驶尽船、无风能起浪。连玉珩都跟她说,脚下之路开始了,这恶状若不告,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
“民女出长公主府时已近酉时,本来府中有马车等着,可出门后,车夫也是不认识的,那人说是长公主要送民女与四姐姐回府,民女才没有多加怀疑,与四姐姐坐上了马车。”
这些如一道闪电,让皇帝、皇后豁然开朗。
这个行刺果然就是早有预谋的!
“皇上?”皇后适当在一旁添油加醋,“这歹人手段实在太过厉害,秦羽人当日说,刺客中是有道人相助的,如今听来,这个幕后黑手,还拿长公主当了挡箭牌,这天家威严,当真一点儿都没有放在眼中了。”
七皇子站在一旁再次撩袍跪地,下最后一步棋:“请父皇为孩儿做主。”
季云流不敢独站,见玉珩跪了,连忙又跪下来。
封建王朝的请人办事……这风俗真是有点糟,好在底下已经有软垫,不然这膝盖也受不了啊!
皇帝心中一动,目光深沉,眸子凝视跪地的两人头顶,半响后,道:“起来罢,这事,朕定会让人查个水落石出的。”
能利用长公主,让长公主府中的丫鬟传信,还能把长公主府中的车夫给换了。
这幕后之人,不是长公主,就是哪个与长公主走的近之人了。
玉珩谢恩起身,又同适才一样,伸手轻扶了身旁的季云流一把,待她真正立稳后,才松开手来。
皇帝终于笑开:“你们两个呀……”许是秦羽人批的八字让皇帝实在顺心,他看着这对新人简直越看越般配,张口再赏了两人好些东西。
皇帝赏了,皇后自然跟着赏。
直到听门外太监禀告,安妃带着一众妃嫔过来请安时,皇帝这才挥手让两人离去,
连走时,皇帝对玉珩道:“七哥儿,你媳妇前些日子受惊受伤,如今在宫中人生地不熟的,你也多多陪陪她罢。”
玉珩目光闪了闪,心中涌起一阵欢喜,这是皇帝亲口下令他能去怡和宫,给他日后动手动脚的好借口了!
他恭敬谢了恩,带着季云流从正殿往坤和宫外走。
两人出门,一群女人家进门,两相见了礼,各个妃嫔用帕子掩着嘴,哄笑了一番这对小新人,在袅袅娜娜往正殿去。
其中有个年近四十的妃嫔,仔细窥探了一下季云流,这才跟在众人身后进了正殿。
出了坤和宫,玉珩自然要送季云流回怡和宫。
此刻正直朝阳初升时,适才得了皇帝亲口的“多多陪陪她”七皇子当下也不矜持了,出声轻问道:“昨日入宫之后,可曾去过御花园?”
“还没呢,昨日从皇后娘娘的那儿回来,我哪儿都没去过。”季云流展颜一笑,桃花眼中熠熠闪光,“七爷可是要带我去御花园看看?”
眼从她的一双桃花眼移到她红艳的嘴唇上,再从有弧度的唇角往下落在她执帕子的手上,玉珩心头一烫,却不移开视线,只盯着那如玉一样的青葱无名指,轻声道:“好。”
过了一会,他又抬高了一丝声音,“父皇亲口说的,你在宫中人生地不熟,让我应多多陪陪你。”
这话,自是讲给那些准备背后讲口舌的宫人听得,说了这话,他与她并肩走到宫道上,往御花园而去。
总归在这里,七皇子是主人,一边走,他一边讲着自己小时在御花园玩耍的事儿。
幼年光景难以忘怀,即便玉珩重活一世,这儿时的事情记得还是清清楚楚,没有什么遗漏。
有时讲到有趣的事儿,季云流会跟着轻轻而笑。
夹了笑意的声音越发动听,风吹来,把这些声音吹进玉珩的耳朵中,他伸手,按上了怀中的对戒上,跟着轻声而笑。
今日时光美好,等会儿,把戒指给她带了罢。
第一七七章 皇位执念
高墙尽头,豁然开朗就是皇家御花园,脚底是各色鹅卵石铺路,园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一眼望去,各种独立亭台,别致暖阁书房等建筑都是均玲珑别致,疏密合度。
这皇家御花园也是参照了阴阳学说中的“天圆地方”这个理念所布局的。
行到园子中间处,踏上鹅卵石铺成的台阶,玉珩伸出一只手,递向下头的季云流:“台阶高,小心仔细一些。”
季云流虽微微诧异他不管不顾的态度,到底也没有矜持,伸手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谢谢殿下。”
在皇帝面前七皇子都要伸手相扶她一把了,在众宫女太监眼中算什么?
玉珩完全不怕这些人去皇帝或皇后那头嚼舌根,拉着季云流的手,手下使了力气就把人带到自己边上。
抓住后,还不松开,向她又说:“走得累,我们可去隔岸的那雨花轩中坐上一坐,雨花轩中可观御花园中的大部分面貌。”
后头宫女与太监听得这般话,有几个无声往后退去,退出七皇子的视线范围,就吩咐带着其他宫女太监绕过这湖上之路,先行一步去对岸的雨花轩摆茶水和糕点。
两人携手走在湖上的九曲回廊中,身后太监宫女见得七皇子拽着人家姑娘不放手,亦不敢多说什么,各个只当自己没有看到一般,垂首跟在后头。
古代除了没有雾霾意外,这草木景致也是吸引人的一个重大特色。
季云流左右相看,当下里就觉得若是在这样的地方养老,吃好喝好锻炼好,长命百岁完全没有问题!
“七爷,这鸟语花香,真是人间天堂。”
文绉绉的话她是吐不出来,能出这么两句描述性的词语,也是挖空了她整个肚中文墨,难为她了!
玉珩轻声一笑,不应她这话。心中却想着,自己日后王府宅子的花园,造的虽不如这个大,倒也不会比这个失色多少。
三进的宅子,被七皇子划来划去,只简单的分为了几个院子。
他自个儿的正院、花园、厨房,下人的偏院,还有日后哥儿姐儿的小院,就算家中倒时来了什么客人,要住客房,都得来一句:家中无多余之地,您请回。
季云流不知玉珩脑中“惊为天人”的念头,她一路随着九曲回廊往前走,一路问一旁的景致。
“这湖里养的是鲤鱼,”玉七一路走,一路介绍园中的一些景致,“湖的东门是宜春殿,那里是个书房,得闲了,亦可去里头看看书。”
不过一会儿,慢步的两人就到雨花轩中。
雨花轩后头有墙,墙上有窗,两旁有门。前头是栏杆,栏杆外头便是湖,这轩榭建在御花园颇高的地方,往里头一坐,果然能见御花园中的大部分景观。
玉珩拉着季云流入了轩榭中,放开手,示意她先进去坐,自己站在青砖台阶上,转首看后头尾随而来的宫女与太监:“你等都在这里守着便好。”
七皇子身影纤长,站在台阶上垂目看众人,更觉气势非常。
太监宫女不敢抬眼,不敢多说,只垂首行礼道了一声:是。
宫中之人皆知七皇子自小便恪守礼节,应是不会在御花园中做出什么下作下流的龌蹉之事罢。
桌上早已摆好香茗糕点瓜果,两人略略吃喝了一些,说了会儿闲话,玉珩在桌上抓起了季六的手,握着她的手,垂目看着道:“过些时候,你回季府,好好养着,后宫与朝中的纷争,你都莫要去理会,你宫中的宫女虽都是内务府拨出来的人,但人心难测,平日里亦小心一些。”
季云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微微屈拢自己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无名指与小指:“七爷,今早皇上相问的刺客之事,你能有几分把握让幕后黑手露出马脚?”
因两人侧对远处轩榭外头的太监宫女,如若不是又拥又抱又亲这样大弧度的动作,小小的把玩手指、低低的对话这些都不会引起外头注意。
“就算此次让玉琳露了马脚,亦不过是他在我阿爹那儿得训几句而已,当不得什么大罪。”玉珩垂下眸子,自嘲一笑,“所以这事儿,咱们不要给予太大希望。”
季云流轻轻一怔。
老皇帝也实在颇为偏心了一些,做皇家的孩子,还真是要做好被冷落的准备。
玉珩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缓缓解释道:“太子出生时便得到紫霞观中风道人的批命,说他是正统帝王之相,因此,玉琳打着辅助太子名义的一些所做所为都不会被降罪。”
季云流不解:“皇上这么相信天道命理,怎么不请秦羽人直接在宫中做国师?”
玉七又笑:“秦羽人曾说,人虽有命中注定一说,但未来之事不可全由命定,因而他不愿做泄漏天机的国师。”
“喔。”季六抽了抽嘴,在心底啧了一声,照她以“同为师门”的这个身份看秦羽人,他大约就是在宫中不得自有、不能吃鸡腿,推卸责任才说的这话而已!
“你莫要担心,这路我走过一次,再走一次,倒也不觉得这路有多难走了。”玉珩伸出另一只手扫过她额头的鬓发,看她浅浅发笑。
季云流抬眼看玉七,他眸如星辰,面如冠玉,嘴角咀嚼的笑意如暖风拂面而来。
皇位在他心中的那种执念,她确实无法理解。
天下之大,谁也说不准这个男人坐上了皇位,就能一保天下太平,是个圣明君主。
只是,这个若是他心中执着了两辈子的梦想,她作为女朋友,于情于理都应该倾囊相助。
“我从宫中回了季府……真不需要我为七爷做些什么了?”季云流将自己的另只手都覆盖在玉珩的手上,“足下之路长且阻,七爷真的不需要一位上知天文,下懂地理,还会卜卦算命看风水的神棍……不对,是这样的一位谋士相助你么?”
这人故作发嗔的样子显得越发娇媚,玉珩眼神灼热,目光都移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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