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天下哗然,魏国一时间乱象尽显,魏帝弑母的流言传的纷纷扬扬。
周国世子周昊此时站了出来,以弑母之人不配称帝为由,与魏祎联手伐魏。
另一边,大燕,已经废掉小皇帝自己称帝的刘承亦收到了周昊的邀约,请他一起出手讨伐魏国。
在之前这一年中,魏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将他们燕周两国打的落花流水,如今俨然成为第一大国。
再这样下去,他们两国谁都不会有好结果,唯有联起手来方可对付魏国。
阿四恭敬地站在房中,问道:“陛下,要给周世子回信同意与他联手吗?”
这次机会实在难得,弑母以及残害大嫂两条罪名,可不是有徐公相助就能轻易洗脱的。
刘承沉默半晌,似乎是在认真的考虑,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了。”
说着竟直接把手中的信烧了,一副根本不打算回信的样子。
“陛下!”
阿四皱眉不解:“机会难得,陛下真要错过吗?到时候便宜可都被那周世子一个人占了!”
刘承摇头失笑,抬手抚了抚额。
“我总觉得……周世子在面对魏国的时候比较倒霉,所以……还是不掺和了吧。”
虽然他并不觉得周昊比魏祁和珍月差到哪儿去,但这些年他确实一直在那两人手里吃亏。
谁知道今日他占的那些便宜来日会不会吐出来,而且吐的更多更狠?
大燕如今局势不如当年,已经不是他能任性妄为孤注一掷的时候了,这种时候……他还是谨慎一些,相信直觉吧。
第147章 往事
数月之后, 刘承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跟着周昊去趟那趟浑水,因为周昊再次兵败了, 且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叛出魏国的永平王与周昊携手伐魏, 眼看着局势大好,将魏祁逼得节节败退时, 却在一次大战中派兵从左右两侧将周昊的兵马包抄, 联手魏国将两万周军全灭。
与此同时,周昊自己扎营的地点也被人泄露出去, 原本应该被魏祎堵在榕城的魏祁出现在阵前,亲自率领兵马攻打他。
两人迎面遇上, 周昊不敌, 亦不敢硬拼, 在两个心腹的拼死护卫下才险险逃了出去。
饶是如此,逃窜途中还是被魏祁一箭射中左肩,险些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在此之后, 魏祎魏祁两兄弟从两个方向同时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服了由周昊统领的小半个周国。
至于被如今的周帝, 也就是当初的周四郎统治的另外半个周国,大可以徐徐图之。
反正周四郎这个草包比周昊好对付许多,之前留着他只是为了牵制周昊, 让周昊分心罢了。
如今既然周昊已经难成气候,周四郎便也不足为虑,今后可以专心应付他了。
魏延弑母以及戕害大嫂的谣言随着魏祎与魏祁两兄弟联手而被打破,魏祎在围剿了周国兵马后第一时间站出来解释, 当初害了他祖母和母亲的是周昊,言道周昊为了挑拨他与魏延的关系,让他们魏国内乱,所以使了这种阴毒的法子。
而他为了麻痹周昊,才假作上当,叛出魏国。
自此,魏国的版图再一次扩大,离一统天下又进了一步。
魏祁与魏祎汇合后,有些遗憾地说道:“又让周昊那小子跑了。”
当初郭氏疯了之后,魏祎写了两封信,一封让人寄往边关,一封让人送进了宫。
信中说明了郭氏被人带走并杀死了魏老夫人的事,以及魏老夫人与周国有所勾结。
所以说,这件事归根结底,若不是周昊挑起了魏老夫人的野心,也不会导致最终的结果,魏祁认为魏祎对周昊应该是恨之入骨的。
但魏祎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在意,道:“这周世子既然之前那么多次都从你们手中逃脱了,就说明是没这么好抓的,逃走了也不稀奇。”
“不过没关系,反正他现在已经彻底失势,掀不起什么风浪了,逃了就逃了,就当少了一具尸体吧。”
魏祁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不知道,魏祎最怪的其实不是周昊,而是他自己。
若不是他自己收到太后的信之后从边关跑了回来,后面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过些日子就是昀儿的生辰了,我打算回去看看他,大哥你要一起吗?”
魏祁想了想问道。
魏祎摇头:“我想回京一趟,找陛下问些事,昀儿的周岁礼我怕是要错过了。”
说着让人从书架上取来了一个盒子,里面摆了一个早已打好的精致的长命锁。
“这是我给昀儿准备的礼物,你帮我带过去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大伯的一点儿心意。”
“另外你回去后麻烦帮我看看我母亲,拜托弟妹再帮我照看她一段时间,等我从京城回来,就去接她。”
魏祎在外行军打仗,要将郭氏带在身边照顾并不方便。
他听说楚瑶身边的婢女是个名医,便托了魏祁让人把她接到了楚京,想看看能不能让她的疯症好一些。
哪怕不能恢复正常,平日里能平静一些也是好的,毕竟郭氏年纪已经大了,总这么疯疯癫癫一惊一乍的很是耗费心神,对身体也不好。
魏祁看了那长命锁一眼,点头收了起来,没有问他要回京找魏延问什么。
两兄弟甫一汇合便又分开,魏祁怕错过魏昀的周岁礼,马不停蹄地赶回楚京。
魏祎则将事情都交给了自己的部下,收拾行装向京城赶去。
…………………………
魏延再次看到自己的这个侄儿,心中百感交集,在他行过礼之后让人赐了座,问道:“你母亲她……怎么样了?还好吗?”
魏祎却并没有坐下,站在原地回道:“应该是好的,有弟妹照顾,我很放心。他们前些日子还给我写了信,说母亲已经不像刚去时疯的那么厉害了,现在有时两三日也不见得发作一回。”
魏延点头:“那便好。”
“好”字刚刚出口,便听扑通一声,魏祎在他面前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魏延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说着便要让人将他扶起来。
魏祎却跪在原地动也不动,沉声道:“还请叔父为侄儿解惑,家父究竟是怎么死的?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母亲会如此憎恨太后,以至于……以至于会亲手杀了她。”
殿中陷入一阵静默,魏延许久后才再次出声。
“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不再纠结于过去的那些事了。”
魏祎苦笑,抬起头来。
“我也曾劝过自己不要再追问了,也曾埋怨过自己为何非要刨根问底,如果不是这样,母亲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可是叔父,从前我只觉得是父亲对我隐瞒了什么,但母亲疯了之后我发现,不仅仅如此,她一定也对我隐瞒了什么,不然她不会在疯了之后还不停的重复太后害死了父亲这句话。”
“其他人都当这是疯言疯语,因为当年我父亲的死天下皆知,根本就做不了假。”
“可我太了解母亲了,若不是太后当年真的做过什么,她是绝不会如此嫉恨于心以至念念不忘的,更不会一怒之下便对太后动了刀。”
“叔父,我可以不问父亲为什么不传位于我,却不可以不问父亲到底为何而死,母亲到底为何而疯!”
“所以,还请叔父告知我真相!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延沉默良久,道:“你母亲并不想让你知道……”
“我母亲已经疯了,难道还要我不明不白的活着吗?”
魏祎仰着头,眼眶泛红。
魏延看着他,似乎在犹豫,但最终还是在年轻人的倔强中败下阵来。
“你父亲的确是死在战场上,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伸手捏了捏眉心,眸光低垂,将那段如今已经鲜少有人知道的往事缓缓道来。
“可是大部分人并不知道,那场仗其实并不一定要打,他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去死。”
魏祎愣了一下,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魏延放下手,声调渐渐平静,语速和缓,说出的话却如同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划在魏祎身上。
“当时燕军进犯,你父亲御驾亲征,我身为他的弟弟,自然也上了战场,只是与他不在同一个地方。”
“他当时身处三叉古城,想要将南边已经失守的几处城池夺回来,为此殚精竭虑费尽心机,最终真的从大燕手里收回了大部分失地,大获全胜,只有个别几处被燕军派重兵把守,实在攻克不了的没有拿下。”
“虽说国土不容有失,可按当时的情形,做到这步真的已经很不容易了,按理说应该休养生息,再图后事才对。”
“可他这个向来不冒进的人,却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带领两千兵马……或者说是两千死士,与大燕驻军正面相迎,硬生生将大燕五万驻军的阵型打乱,给另外八千兵马制造机会,让他们从外围对燕军进攻,最终以少剩多,将大燕兵马从我魏国境内赶了出去。”
一万人立战五万,并最终取得了胜利,这是魏国史上最为成功的一战,却也是代价最为惨重的一战。
因为魏振,也就是魏延的大哥死了。
“之后所有人都在鼓吹这一战的胜利,所有人都在夸赞你父亲的英勇,但是我却听你父亲的一个亲信说……当时原定冲锋在前的大将并不是你父亲自己,是他临出征前不顾众人劝阻,硬冲上去的。”
“也就是说……”
他说到这儿又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才将最后几个字说出了口:“他是自杀的。”
明知是死,义无反顾,换做别人可是说是为国为民,但魏振乃是一国之主,他不会不知道他的死意味着什么,不会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最需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但他却身披战甲冲了出去。
最关键的是,在冲出去之前,他早早就写好了禅位诏书。
他写的时候还告诉众人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在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头上还有个魏老夫人,倘若他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让魏老夫人把握了朝政,魏国只怕离亡国也就不远了,所以当时大家都没有多想。
直到他毫不犹豫地冲出去的那刻,大家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为了防什么万一,而是已经准备好去死了。
魏祎身子轻颤,跪在地上微微发抖。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去死?”
魏延垂眸,眼中露出些许悲色。
“我也是后来去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就在他出事不久前,你祖母……杀了沈家五娘,和她的两个孩子。”
“……沈五娘?”
“是,你不知道也不稀奇,因为这件事别说现在,就是当年也没什么人敢提起,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沈五娘家中有一胞弟,与她长的一模一样,她年幼顽皮,又颇有才情,经常冒充弟弟出来玩耍,你父亲和我当时都是她的玩伴”
“后来……后来你父亲无意发现她是女子,自此倾心,念念不忘,甚至鼓起勇气去求你祖母,希望你祖母能帮他提亲,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你祖母早已准备给他安排一个郭家女子成亲,也不知道他这一句话,会给沈家五娘带来怎样的灾难。”
魏老夫人大怒,险些直接让人去杀了沈家五娘。
是魏振跪着哭求她,保证以后乖乖听话,绝不违背她,她这才暂时放下了杀心,但还是暗中施压将沈五娘嫁给了一个嗜酒成性的落魄书生。
沈五娘之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原本才貌俱佳的女子被岁月磋磨的不成样子。
魏振想要去探望她都不敢,更别说接济她,因为他知道,他但凡有点儿什么动作,只会让沈五娘更加难过。
他只能寄希望于继承王位之后努力摆脱魏老夫人的掌控,努力强大起来,能够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哪怕只是远远的,不打扰的看她一眼。
可是还没等他强大起来,魏老夫人便安排他与郭氏成了亲。
他当时不过露出了一丝不愿的神色,魏老夫人便用沈五娘相逼。
魏振最终娶了郭氏,可是婚后却不愿意碰她。
魏老夫人知道了也不恼,直接让人送了杯酒过来,看着他喝了下去。
自此之后,每月郭氏容易受孕的那段日子,只要他在宫中,她势必会送来一杯酒。
所以他宁愿御驾亲征,去战场上厮杀,也不愿留在这个地方。
魏延将这部分内容隐去一些,道:“你父亲虽然并非自愿娶了你母亲,但是婚后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母亲的事,更没有再与沈五娘有过任何联系。”
“可有一次他回京的时候,恰好路过沈五娘夫家的地方,在路上看到了她,带着两个孩子……”
“他只是多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上前与她相认,但只是这一眼……被你祖母知道了,便在他再次出征之后,暗中对那母子三人下了手。”
魏振这辈子过得太憋屈了,沈五娘不知不觉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道光,哪怕见不到摸不到,只要知道这道光还在,他也能咬牙坚持下去。
可是这道光有一天灭了,且还是因他而灭,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绝望瞬间淹没了他,就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转眼间沉落谷底。
他撑不下去了,他选择去死,扔下了所有的痛苦和难过,以及需要肩负的责任与义务,就这么看似英勇,实则窝囊的死了。
“所以你母亲不愿意告诉你,她不想让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自己选择去死的,她不想让你知道你们娘俩就这么被他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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