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早料到汪昱会来,只没想到他竟然急切得找上门。
灵芝径直乘马车往内院去,并不想见到汪昱,宋珩目送她马车离开,再转身往王府外院第二进院落的正厅走去。
“来得够早的啊。”宋珩进了门,也不打招呼,径直来到汪昱上首坐下。
汪昱倒是规规矩矩站起身,浅笑着施礼:“王爷好兴致,昨夜那么大场面过后,今日还能出门散心。”
宋珩懒懒靠上椅背,“就是因为场面太大,才带灵芝去庄子上缓缓,顺便给你把这批香药带回来。”
他一挥手,小双捧着个木盒子,呈给汪昱。
汪昱眼中闪过光,接过那盒子,又递给小双一个小玉瓶。
小双拿过来给宋珩,宋珩打开瓶塞,凑着往里看了看,冷冷道:“又是一枚,世子什么时候能大方些。”
汪昱嘴角带着丝莫测的笑,“王爷莫急,这已足够让王妃健健康康与平常无异,您放心,我的宝贝,听话得紧。”
宋珩装作无可奈何地模样冷哼一声,将玉瓶塞到袖口里,抬眼看向汪昱:“那毒什么时候能完全消去?若灵芝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该知道自己的下场。”
“哈哈。”汪昱轻声一笑:“王爷何必把我们关系搞得这么僵,汪某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求自保而已,只要汪某有了后,定双手奉上最后的解药。”
宋珩打量着他:“你最近如何?”
汪昱神色瞬时亮起来,他最近愈加勇猛,身子里似有使不完的劲儿,一夜可让两三个婢女伺寝。只是离不了这香,没了香便不行。
“托王爷王妃的福,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让王爷如愿了。”
汪昱抿着笑,那笑过唇即止。
他虽对宋珩的实力还未完全掌握,但看他上次在西苑,仅仅一步之差,毁了贤妃又打击周家,而昨日又完全击垮郑国公府而丝毫未引起宣德帝怀疑,和这个人合作,这步棋他没走错。
更何况,他的心思,他可不是没有察觉。
“那就好。”宋珩端起桌上茶盏,“咕咚”喝了一大口,方接着道:“你今日就是特意送药来?”
汪昱笑着道:“送药是当然,不过也是来先一步跟王爷报喜的,王爷难道不想知道,今日朝堂上最后的处理结果如何?”
宋珩挑起一侧嘴角,“这还用猜?周家一垮,太子和皇后反而安全,现在,恐怕轮到秦王着急了。”
汪昱轻拍两下手掌,眯起凤眸:“王爷果然聪敏,皇上已处理了一批上折请求换储的官员,可见当今之心思,依旧坚定啊。”
宋珩挑了挑眉,示意他一口气把话说完。
汪昱笑了笑:“所以如今,汪某的心思,与王爷的心思,恐怕并无出入。”
他止了笑,静静看着宋珩,眼内波光流动,低声吐出两个字:“逼反。”
宋珩咧嘴一笑,举起案上杯盏:“来,世子,喝茶。”
☆、第406章 唯一道路
接下来的日子,宫中一道一道的旨意,让暗中波涛汹涌的朝堂渐渐平静下来。
先是斥责处罚了那些嚷嚷换储的官员。
再列明周家罪证,抄家夺爵,周士佶身为神机营统领,擅权越职,带兵追杀亲王,意图不轨,问斩。周家其余诸人,贬为庶民,流放北疆,后代永世不得入仕。
接着更换了直隶总督与直隶大营统领人选,程铨提过的杨怀安任直隶大营右营统领。
这便算是将秦王在直隶领兵剿匪的兵权尽数盘了下来。
又过了几日,一道圣旨发出,秦王大婚定于来年三月,大婚之后,将启程前往封地。
宋珩应邀到达幽园的时候,随从护卫都立在门外,席上只有五个人,宋琰、汪昱、郭少勇以及另外两个宋琰亲信,连一位倒酒的花娘也无。
“这么冷清?”宋珩耸耸肩,在唯一空着的位置上坐下,自顾自提了壶斟酒。
宋琰淡淡扫了他一眼,“王兄也知道了吧,今日圣上的旨意。”
“知道。”宋珩提着壶,支着肘,举得高高的让壶嘴里的清酒“叮叮咚咚”落到杯子里。
倒完酒,再举起杯盏,朝宋琰道:“这不?来陪你一醉解千愁。”
另两位宋琰亲信都有些不满地看着宋珩。
他们这是来谈生死攸关的大事儿的,这位爷却还如此吊儿郎当,这人当真靠谱吗?
宋琰则早已明白宋珩的风格,表面上吊儿郎当大大咧咧,关键时刻却绝不含糊。
就说那日周士佶发出信号之后,是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周家在京城即将有新的动作,连夜赶回去,不但救了安灵芝,还打探到周腾芳的老巢所在,才能将周家一举击溃。
仔细想来,每一次关键的时刻,都有这位王兄的助力。
他举起酒盏和宋珩对碰,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再示意周围人继续该吃吃该喝喝,“王兄有何想法。”
宋珩提起筷子打量着桌上菜式,嘴上却答得丝毫不慢:“有块儿封地呆着多好,有吃有穿还有自己的地,恭喜玄玉!”
另外几个人脸色都沉下来,这种时候,还说得出恭喜这样的话?
汪昱微微笑着:“燕王殿下,那您呢,秦王若走了,您这个秦王党,怕在京城的日子就难过咯。”
宋珩嚼了一口水晶红鱼肚,觑着眼开口道:“若问我意见,我自然希望玄玉留下,可这留下,是想留就能留的吗?”
“咱们辛辛苦苦折腾那么久,周家倒了,倒是为他东宫做了嫁衣,不想走又如何?还能抗旨不成?劝你们都别想太多,有吃就吃,有喝就喝,想来太子仁义,将来登基,也不会太为难兄弟们吧。”
其中一个宋琰亲信涨得脸红脖粗,冷冷道:“燕王不必说风凉话,如今的情形谁都明白,要留下来,就只有一条路。”
汪昱举起酒盏哈哈一笑:“燕王殿下这是泄心火呢,没错,现在铺在面前的,就一条路。”
他转头看着一直平静无言的宋琰:“秦王殿下,我汪昱既然坐在这里,就跟您把话讲明了,前路刀山火海,汪某万死不拒。”
另几人也都举起酒盏应和道:“小的也誓死追随秦王殿下,万死不辞!”
宋琰仍看着宋珩,“王兄,若是换了你在小弟的位置,你要如何?”
宋珩“吧唧吧唧”又吞了一块儿肺片,放下筷子,正色看着宋琰:“万死不辞什么的,我是不敢说,我怕死。”
周围一众人听这话都白了脸。
只听宋珩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正因为怕死,你想做的事,也是我想做的事。”
大伙儿悬着的心又放下来。
“但我不懂,以你手头的人,难道还得用得着万死这样的字眼儿?”
听众们又迷茫起来,就连宋琰也不解地看着宋珩。
“王兄何出此言?”
夺宫称帝,要他反父反兄,难道是种草浇花这么简单的事儿吗?
宋珩目光灼灼看向宋琰:“安家,可是你的人。”
宋琰不置可否,静静看着他。
“安家,有那本书,又是制香世家。”
他不再继续说,就那么定定看向宋琰。
宋琰眉头跳了一跳,他冲着《天香谱》去的事情,还从未跟人说过,连安大安二他都没透露过,只叮嘱让他们想办法制出那味香而已。
不过,宋珩知道《天香谱》的事儿,他也并不奇怪,毕竟安灵芝是香家的人。
汪昱心头微微一跳,隐隐猜到宋珩想要说什么。
宋珩却在此时止住了话头。
宋琰忍不住开口问:“那又如何?”
宋珩放下刚刚提起筷子,诧异看过去:“难道安家没跟你说过?”
“王兄想说什么?”
宋珩看了看席上众人,宋琰点点头:“都是自己人。”
宋珩顿了顿,这才闲闲道:“有一味香,可操控人意识,若有此香在手,不用费一兵一卒,让圣上直接传位,昭告天下,岂不光明正大又省事?”
在座之人皆耸然动容,这世间还有这样奇妙的香?
郭少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带着丝鄙夷,似宋珩在讲笑话。
宋琰则露出一丝苦笑。
这便是娘当初叮嘱他要上安家求得的香,当年安大安二找上他,表面立场之际,他便暗示过需要这样一味香,可都过去这么久了,安家仍然没消息,他能怎么办?
宋琰淡淡道:“可这样的香近乎神物,哪能随便就制出来。”
汪昱接口道:“安家制香的本事,怕是没燕王殿下想的那么厉害,他们当日制成的金猊玉兔香,不也还是靠燕王妃指点,才制成的么?”
宋琰脑仁一跳,看向宋珩,没错,燕王妃的制香本事,怕放在安家香坊里都是拔尖的,他怀着些希翼看向宋珩:“莫非王妃知道如何制这味香?”
宋珩耸耸肩摊手,“她并不曾见过这香方,若是有方子,或许可试着配制配制。”
宋琰心跳加速了几分,是,他怎么一直把这安灵芝的本事给忘了。
“那,若是香制不成呢?或是没有机会用呢?”
他只有五分把握能让宣德帝在不惊动外人的情形下嗅入这香,也不能完全笃定有了香就能胜券在握。
宋珩勾起嘴角一笑,“那就得看在座各位的本事了。”
☆、第407章 略加提点
一顿在意料之中的酒席,吃出了意料之中的结果,宋琰最终在众人面前定了心思,必须在明年大婚之前,夺得生机。
第二日,宋琰便在安怀析下朝之后,朝他使了个眼色,安怀析慢悠悠跟在他身后,往承天门走去。
宋琰与安家的关系位于明处,前后不远处都有结伴而行的官员,没人在意他们的动作,倒是成了他们说话的最佳掩护。
宋琰见安怀析跟了上来,示意他再往前一些,待他凑近身边,压低了声音道:“那香如何了?”
安怀析锁着眉微微摇头:“仍旧不成。”
这都两年了,这香始终没进展。
宋琰轻声道:“以前的金猊玉兔香,是燕王妃制的吧?”
安怀析眉心跳了跳,这倒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宋琰现在提起这个,是何意思?
宋琰接着道:“可以找她问问嘛,如今燕王也在咱们船上,她没理由不相帮。若这香能成,大伙儿都轻松。”
说完,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留下安怀析停在原地,皱起了眉,安灵芝,会帮他们?
安大去万芳阁见安二时,见他正盯着书案上摆满一堆各式各样的篆香,正抱着肘托腮发呆。
“这都是福寿斋的?”安大扫了一眼桌案。
安二点点头:“是,他们的香,确实都不错,样式新颖,香味功效都是上品,尤其是拟香,不过和《天香谱》上的并无重合或是相似,想来跟香家没有关系。”
原来自上次汇丰的海船出事之后,安大便怀疑,这事儿跟福寿斋有些牵连,毕竟要不是当初福寿斋的钱掌柜找上门来,他们也不会参与到汇丰的买卖里去。
若是冲着他们安家来的,他第一个就想到香家,可香家的人当初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死绝的,除了一个安灵芝。
他至今都悔恨不已,若是当初他能对安怀素多一点关注,发现她怀孕生子,就不会有安灵芝这个漏网之鱼了。
但话又说回来,若没有安灵芝,也没有后来阴差阳错终于被安家得到的《天香谱》。
他又想到引魂香,难道,安家的人制香,怎么努力都比不上香家人的天赋?
不过世间奇人高手,层出不穷,这福寿斋背后制香师的本事,当不比香家差。
说来也奇怪,他在京城多年,记得福寿斋以前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香铺,似乎,是在香家倒了之后,才慢慢发达起来的。
“大哥有什么事儿?”安二看着安大也不说话,看着一桌子香,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安大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的来意,挺着肚子在安二对面坐下,“秦王要有所动作了。”
安二心口震了震,下意识伸手抓紧了椅把。
这是迟早的事。
原来以为周家完了,秦王立功,那显然宣德帝要将秦王捧为太子了。
可没想到,东宫的地位更加牢固,秦王反而要大婚被放去封地。
从这道旨意下来开始,他们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
秦王不会甘心去封地,安家也不会甘心押错了棋,更何况,还有个毓芝将他们绑在一起。
安二嗫嚅着开口:“那,咱们……”
安大叹口气,以安家目前来说,两不相帮是最好的,反正他和宣德帝关系密切,如今又掌了工部,连军功督造都归他管,恩宠无两,可他不得不为安家的将来做打算。
宣德帝归去之后呢?和秦王牵扯在一起的安家,会被当今东宫怎么对待?
安大幽幽道:“秦王催了引魂香,你再跟香坊那边商量商量,尽快想办法制出来。”
安二挠挠头,愁眉苦脸:“大哥,你也不是不知道,香坊研制这香都已经两年了,要成早成了,咱们能不能想个其他法子?”
安大瞳仁泛着光,“有是有的,但这个法子最简单,也最光明正大。”
若动用武力,那秦王在史书上的名声怕就不会好听。
安大继续道:“你找个机会,去见见燕王妃,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安二一听让他找灵芝,吓得一激灵:“大哥,我没听错吧,她都和咱们撕破脸了,难道我还得去求她?”
安大不满地睨他一眼:“事到如今,这些私人恩怨算得了什么?燕王可也是跟秦王一条船的,他能看着咱们沉下去?”
安二想一想,似乎也对,但要他去找安灵芝,还真是……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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