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知不知道,蒙楽好想你。”
“蒙楽要睡懒觉了,你到底还来不来叫我起床?”
“先生你为什么那么信任那个叫左篱的男人…蒙楽难道不可信吗,你就不相信我能靠自己夺得皇位吗。”
“我讨厌他。”
“今天看到那个左篱了,好像跟上次看见的有点不一样,远远看着好像你…”
“那人好像很爱笑,好像很多年没笑过了一样。”
……
姜蒙楽一人对着梨树唠叨了半天,坛子里的酒也快倒完了,正欲起身喊管家再抬酒来,却发现管家已经跑来了。只是手里没有酒,拿着一封信。
管家将信递给他,“老爷,安氏送来的。”
姜蒙楽闭了下眼睛,无奈至极,打开信。
“姜将军,真是对不住,奴家叨扰了您那么久。上次是奴家弄错了,不过奴家确实在安氏照顾过一个重病的人不错,但那不是你,是安氏的少爷。当时奴家有眼疾,看不清人,你们声音又相仿,奴家到长柯城后,就误认了。多谢您让奴家嫁到安氏,他终于再见到了我,我也万幸没有错过他。——莫辛娘。”
看完,姜蒙楽莫名嗤笑一声。阴差阳错,竟然还促成了一桩好姻缘。算了罢,这样也挺好的,自己也算是做了回好人。
姜蒙楽嘴角的笑还未消去,荷池边的一簇灌木丛突然抖动了一下,他喝道:“谁?!”
作者有话要说: 呐,这章唐大大已经出现了,有人认出来吗!明显到原地爆炸!
☆、似重生
从唐海黎在安璃见到左篱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那人是冒充的。但无论气质与语气都十分相似,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就当做他就是左篱也无妨。
如今那左篱远游他国,自己也假死于世,刚好就可以用左篱这个身份,继续辅佐蒙楽。只是不能再以真面目示人了,她现在的脸不如之前那般,稍作修化就可以带着些男子的英气,现在是柳叶弯眉自带笑意,杏眼也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感觉,樱桃小嘴薄如线,整个脸是极其娇小,棱角圆滑。所以,她只得天天带着白纱斗笠,蒙着面,改了个清秀的男子声线。
前些日子在莫神医那儿呆够了,总算是求得他答应,帮她换回了面容,也让白发重回了黑色。和如今最后的成果对比起来,这些小痛当真不算什么。
唐海黎勾着嘴角看着桌边看信喝酒的男子,左篱的身份真是太好了,让她还能再一直陪着他,看着他。若是真变成了一个陌生女子,真不知该如何接近他。只是蒙楽越来越少笑了,就算笑,都不真心。
突然姜蒙楽“呵”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信。
虽然笑得很嘲讽,但是她就是觉得好看,心也跟着晴朗起来,无意间衣服勾到了旁边的枝丫,整片灌木丛都被微微扯动了一下。
“谁?!”
白色的身影从灌木丛后慢慢移出,如休闲漫步的人,没有一点偷听偷看的意思,反而跟在自己家一样自然。惊警的心放下来,姜蒙楽翻了个白眼,忍住了想把酒坛子摔过去的欲望,“左客卿没事好好待在自己屋里吧,不出来没人把你当瘸子。”
唐海黎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姜蒙楽蹙着眉,“好端端的,抖什么抖。别以为你蒙着脸,我就不知道。”他顿了一下,打了个酒嗝,唐海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你在笑。”
唐海黎悬着的心又下去了,笑道:“是啊,将军风趣。”
姜蒙楽似有不满,闷声道:“你的红颜不在了,竟然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吗。”
“啊……”唐海黎微微勾着嘴唇,一个字拖了老长,望天道:“伤心啊,所以,将军能把那簪子送我吗,让我也好有个缅怀故人的东西。”
姜蒙楽沉默了片刻,道:“不能。”
这两个字轻得不能再轻了。好像能理解你的想法,但却绝不可以支持你,只能做出中间的选择一样无奈。他再开口已是沙哑,“不管好的,坏的,都是先生留给我的。”
每一样跟她有关的东西,都视如珍宝。唐海黎咬了咬下唇,心道:“那就算了呗,这副模样好像又要哭了一样,真是让人害怕。”走到他面前,把酒坛抱了起来,轻声道:“将军别喝了,保重身体要紧。”
姜蒙楽那一瞬间想要发火,可不知为何,又生生压了下去,觉得眼前这人说话口气让人还比较舒服。于是将脸撇了过去,不再看面前这人,任由他抱走空酒坛。
待唐海黎慢慢走远,姜蒙楽突然出声喊道:“左客卿!”
唐海黎驻足,回头,“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让管家传司俞二人回府。”
唐海黎笑了笑,“不必了,你想说的我都已经安排下去了,放心,绝无差池。”虽然话语里满是笑意,却平稳温柔,像是对所有事情了如指掌。
姜蒙楽顿了顿,先生也是如此,只是先生不会笑。当真这左篱和先生是真好友,连说话都这样像吗。
他眸子暗了暗,忽然抬起头,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歪着头轻轻嗤笑一声,伸手勾了勾食指,道:“左客卿你回来。”
☆、轻抚琴
唐海黎觉得纳闷,可也不加疑虑,放下酒坛就走了过去。
当她靠近姜蒙楽时,差不多还有几步距离就停下了。却听他道:“再近点。”
于是唐海黎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次离他只咫尺之远,若不是她戴了面纱和斗笠,怕是在眼睛里都能看见对方了。
姜蒙楽不觉尴尬,反而上身前倾,又往前凑了点,朝她的脸伸出手。
唐海黎这下是万万忍不得了,猛地后退一步,“将军请尊重些!”
姜蒙楽沉着脸,冷道:“你是我府上的客卿,还不能见人是如何?…况且,我又并非要摘你面纱。”
闻言,唐海黎就不动了。她也自知以左篱身份这般处事是自己理亏,若不是要摘面纱,其他事情是小节,倒也无妨。
姜蒙楽起身,站到她面前,伸手撩起了长长的斗笠垂纱,撩到一半就停了,指节探到她的喉咙上。
唐海黎一动不动,表面上沉稳如山,实则他轻触到她肌肤的那一刻,如千只蚂蚁爬过,紧张得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只那一刹,姜蒙楽的手就放下来了。
“左客卿…”
“是。”
“是个有能力的人,以后随我上朝吧。”
“……”唐海黎莫名其妙,问:“何意?”
姜蒙楽道:“虽然皇帝已经完全被我掌控,朝堂上有些顽固之臣却还在,给你个职位,上朝时多一张嘴。”
还能考虑这么周到,这人果真是没醉的。唐海黎心里宽慰许多,虽然就算姜蒙楽不安排,她也会想办法为他铺路,现在看到他这么努力,没有放弃,心中还是十分满足。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想着没她什么事了,遂转身走了。
“左客卿留步。”
身后又传来这声,唐海黎不得不再次停下回头,十分无奈,问:“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姜蒙楽道:“弹支曲来听听。”此时他又坐了回去,翘着二郎腿,中指的关节敲着石桌,一副懒散的世家公子的样子。
天空阴阴沉沉的,吹着轻微的凉风。从一旁梨树枝上的枯叶拂到他的衣角,这模样让他像个无家可归的小狗,落寞极了。虽然眯着眼迎着风,看似悠闲自得,总还是让她觉得可怜。
于是收回了想拒绝的话头,道:“好。”
左篱最擅长的是琴,他擅长的唐海黎自然也擅长,小时候在一起学琴的时间多,又是同一个师父教的,唐海黎弹起琴来跟左篱至少九分相似。不管姜蒙楽有没有听过他俩弹琴,都不会露馅。
姜蒙楽命人取了琴来,又摆上了小长桌和小椅,给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海黎微微点头,坐下将手轻抚上琴,开始调试琴弦。这琴是黑色檀木所制,大多数琴刚开始上手会觉得不习惯,这把摸着却毫无生涩之感,觉得有些意外。不经看了他一眼。
姜蒙楽道:“怎么?”
她道:“颇为顺手。”
姜蒙楽望着那琴,突然露出很温柔的神情,轻道:“情理之中。这琴是我给先生准备的生辰礼。你是先生的好友,一定和她爱好差不多,顺手就好。”
唐海黎斟酌了下,道:“我记得,她应该没告诉过你她会琴吧?”
姜蒙楽道:“几年前就知道了,这用得着先生亲口说吗。不过,煦姑娘告诉我的,先生以往喜欢弹琴。”
原来如此。
她不再多言,双手随意拨弦。边弹着,眼睛往上瞥了一眼,见姜蒙楽也没看她,就直直地望着远处的几株光秃秃还在掉枯叶的梨树,那眼神好像都快滴出水来了。
她知道他是在想她,可明明人就在面前,却不得相认,不免有些伤感。
姜蒙楽坐得不安分,一只脚踩在石凳上,一手支着头,另一手敲着桌。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享受,慵懒极了。紫袍的衣角随阴凉的风摆动,许是风有点大,连他束得紧紧的发冠里也有几缕黑丝飞扬出来,贴到了嘴角边,显得有些凌乱。从唐海黎的角度正看得他这个侧脸,棱角分明,不比当年可爱乖巧的模样,却一样讨人喜,或者说,是那眼神让人心动…
她脸上不自觉起了一层绯色,和他刚刚触碰她脖颈时一样,心上酥酥麻麻。此时千庆幸万庆幸自己是蒙了面纱的。
这时姜蒙楽突然起身,她一刹那间还以为是弹错了音,或是难听。转瞬想起,自己怎么会犯错,只不过多看了两眼,她还不至于痴到这个地步。
她正要出口问,他就道:“你继续,我去看看先生。”
说完姜蒙楽就走了,从她身边过去,衣角轻拂了她的肩膀。唐海黎无奈摇头,看着他的背影道:“将军慢走。”
表面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收起了琴,悄悄跟上了他。他说去看看先生,只能是去看她的墓了,她也想知道,她在他的心底,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墓立的并不远,就在长柯城外的郊边处。姜蒙楽用马车过去,她要偷偷去看,只能在后面跟着追。倒也不难,以她的脚力和武功,悄悄跟着绝然不会被发现。
在一阵狂追猛赶加上注意隐蔽自己的身形的动作过后,唐海黎终于觉得,有点出汗了。抬袖擦了擦额头,正准备继续跟着,却发现前面的马车已经停下了。姜蒙楽从上面退下来,怀里似乎抱着许多东西,下马车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生怕落了什么。
她从树后踮了踮脚,头偏着望了下,可惜姜蒙楽是背对着她的,还有辆马车挡着,依旧看不见。
过了片刻,姜蒙楽的背影就没有被马车挡住了,他走到了墓碑面前,将怀里的东西放下来,平摆在草地上。唐海黎往右挪了几步,才看见,地上已经摆了不少东西,大大小小,都有。她的纶巾,她从姜沐那儿顺的折扇,他送她的月季素金簪,她常穿的云纹白锦袍,她的茶具……统统都是关于她的。
唐海黎一直是个很自信的人,做任何事情都是百分之百成功的可能性才会去做。但此时,她不敢相信,姜蒙楽是爱她的。可眼前现在他坐在地上岿然不动的背影,实在是太有冲击力,若说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在他背后轻声道:“将军,你带这些东西来是要烧了吗?”
姜蒙楽猛然回头,有些惊异,但转眼就化为平淡了,又将头转回去,看着墓碑,声音平稳:“不烧,只是怕不见。”
只是怕不见了,所以带上的吗…她不知该作何回答,却听姜蒙楽又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唐海黎淡淡回道:“我同合儿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难道还不配往这里站一站?”
“哦…忘了,抱歉。”姜蒙楽说话显得没精打采的,“左客卿你回去吧,我也知道你难受,但是以后看先生这种事还是我来做就好了。”
她本想开口问问他是不是爱她的,毕竟现在的身份是左篱,开口问也不会觉得害臊,但听他这么一说,反而觉得多余了。只道:“我记得你很讨厌我。”
“那是先生在的时候。”姜蒙楽提起地上那一小坛子酒,伸手递给她,“现在,还请左客卿你活得好好的,只有你和我还把先生记在心里…我怕有一天我问所有人他们都不记得先生,就好像先生只是我做了个梦一样。”
“别碰!”
唐海黎讪讪地收回了手,其实她指尖离地上那折扇还有许多距离,姜蒙楽就喝住了她。接过他递来的酒坛,正想顺着喝一口,才发现自己戴着垂纱斗笠,还附着面纱,于是道:“对不住将军,小臣是不喝酒的。”
姜蒙楽有些不高兴,“先生都会喝酒,你是她…”
“小心!”话还未说完,突然耳边铮然一声,长剑出鞘,一个脏兮兮的女子提剑而来,将剑刃抵在了唐海黎脖子后。
☆、孰是非
她和姜蒙楽都站在墓碑前,但并不是相对而站,他并不能看见她身后有人,发现时,那脏兮兮的女人已经逼近了,出声提醒也为时已晚。
若说姜蒙楽是因为在墓碑面前所以无心关注其他,导致洞察力比平常弱上许多。而唐海黎,是绝不可能没有发现有人想刺杀她的。
不出声自然是原因的,她现在用的是左篱的身份,左篱不会武功,就算她感觉到背后有人偷袭也不能表现出来。何况,这从背后偷袭她的人甚至她都能猜到是上合眉,又有何可惧。
上合眉恶狠狠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唐合!!枉我敬你信你多年,告诉我,我的两个孩子到底在哪儿?!”语气狂妄猖獗,而蛮不讲理,颇有一种若是不告诉她答案就拼个鱼死网破的意思。
唐海黎听见“唐合”两字,心底咯噔一下,但表面还是极为冷静,缓缓出声道:“这位女侠你认错人了,我是唐合的好友,左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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