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炉里面还埋着土豆与红薯,这是钱父看着孩子们心里高兴,埋下的。
钱父正在讲故事,大家都在认真地听。
安安不时插话,询问外公不解之处。钱父有耐心地解答。
王斧不是小孩,虽一时听开头感兴趣,可多半能猜着末尾,也就兴致缺缺。
平平则是享受这平凡的、简单的快乐,仰着小脸专注的模样让钱父精神抖擞,似乎能讲个三天三夜。
厨房里。
“娘,我给你带了两件小衣。”绿没有直接说是乳罩。这乳罩是她买的,并非自己改良自制的。
绿想等有时间做几件好的给钱母。
手中青翠欲滴的菜叶子有虫口,绿将虫口部周边一小圈菜叶撕下。
钱母不让绿切辣椒、蒜等,绿只能在一旁择菜。
钱母开怀笑,“天天在地里,哪里要什么新衣——”
说是这么说,表情动作出卖了她,辣椒被切得虎虎生威。
绿偷偷觑了一眼钱母胸前状况,咬唇。
即便是冬衣,也不能掩饰钱母作为女性的资本已经缩水,并且质量降低。
女为悦己者容。
绿知道这个道理。她还知道只有打扮得体工整,人家才会愿意与你交谈。
在府里时,即便是再破落的侍女,也会在头上插一只簪子,耳上坠一条链子。衣服妥帖,要透着淡淡的香。
这是一种态度。耳濡目染之下,尤其是待在绣房这种地方,绿自得染上几分风气。
绿想了想,“你没有的,需要的小衣服。”
“哟,还有这种。”钱母拿过生姜切片,说,“肯定是城里的新鲜玩意。”
见着钱母粗糙的手,又道,“娘,你一周没事可以用盐搓手,然后洗,这样可以磨茧子,还能变白。”
正埋头切着生姜的钱母突然抬头,“你不会到城里尽想着花钱打扮,偷闲了吧。”
别看钱母这么说,其实内心高兴着呢,这说明什么,说明女婿对女儿好呀。
忍不住哼哼了,能不好吗?自己女儿漂亮能干,外孙外孙女也是好的。
绿辩解,“没有,没有。”
绿小女儿般噘嘴,在钱母面前她不自觉地变成了小孩。
“我干了可多事了。”绿说完便停顿了手,呆呆微微张口。
——她真的干了很多事吗?
自从请了万姐,绿就没煮过饭,顶多端个碗。
贴身衣物大家都是各洗各的,外罩则是万姐拿去洗衣间,一同用洗衣机,或者个别的用手洗。
屋子的打扫绿干的更少了。
绿回想着——
家里每天最后醒的人是她,醒来看会书就吃午饭,吃完午饭睡会便起来研制绣活,晚上陪着孩子玩,一家人嬉戏。
每天的日子称心如意,平静美好到绿意识不到自己的生活堪称奢侈。
“哼,你干了什么?”钱母笑问。
女儿这肤色、这精神面貌,哪里是干活的人,怕是家务活也没干。
更何况上次王斧就说了,赚了大钱,要带女人孩子去市里,去市里了,那日子能差吗——
绿低头默默择菜。
小脸红彤彤的。既是因自己说大话的羞愧,又是因相公为家人撑起这番天魄力的爱慕。
钱母笑笑,不打趣她了。
☆、告别钱家
晚饭很丰盛, 蜡烛点了两只,一只在菜中央, 一只放在高台上。
摇曳的火光让屋子牵动起每个人的影子,所有人都是欢快的。
“干杯——”家里没有那么多的杯子,碗与碗的碰撞声更沉实。
钱父和王斧喝的是酒,其他人则是喝特意带来的饮料。
钱父问王斧, “在C市还习惯吗?工作做得惯吗?”钱父还记得上次来时,王斧交代C市是新工作, 和以前在港香干的不一样。
王斧再是桀骜不驯的男人,在丈人面前还是得低下头,老实交代,“C市挺好, 都挺习惯的。工作也一切顺利。”
王斧笑着举碗要干杯,面上自信无比, 健康的古铜色皮肤在烛火下变红, 让他看起来很热情。
钱父满意, 干回去。
安安吐舌,爸爸天天在家里呢。
放下碗, 钱父继续问,“你娘还好吗?”
王斧面不改色, “成,过几天带孩子们看奶奶。”
绿悄悄抬头看相公,相公很平静。绿夹了一筷子男人爱吃的鸭肉放到他碗里。
王斧冲她笑,绿也笑。
不过很快地又给平平安安夹菜, 因为给他们布的菜很快就吃完了,过年嘛——菜多,重在吃菜,一桌子人都还没添饭。
平平安安光吃菜很快将绿特意布的菜吃光了。
钱母见绿给三人夹菜,连呼,“自己家,要吃使劲夹菜,千万不要客气。”
安安白嫩的小手持着老旧粗长的筷子,夸道,“我吃了可多——”
“外婆炒菜太好吃了。”小家伙边夸,边夹起妈妈布的菜。
“啊呜——”一口就吃下去了。
享受的小表情逗乐钱母,直呼,“安安喜欢吃就多吃一点,在外婆家不要客气。”
还招呼平平,“女孩子长个早,平平也要多吃,要不要外婆给你添饭?”
绿阻拦,“娘,让他们自己添饭。”
钱母摇头,“厨房没蜡烛,万一不小心摔着。”
王斧出声,“我来吧。”
钱母望去,女婿也是高大雄壮,厨房地方小都不够他摔的。点头。
吃饱喝足后绿要陪着钱母洗碗,被钱母赶出去,借口盆子小,两只手哪能放下。催促绿跟着钱父他们去院子和大家伙聊天。
绿出去,就看到平平安安被一群女人围住,倒不是直接发现了平平安安的身影,只不过是一圈人都低着头说话,从中又隐约传来安安的声音,猜测到的。
一圈人都是夸赞孩子长得好的,顺便问孩子一些幼稚的问题,安安和平平都展现出他们的聪明伶俐,回答流畅得体。
也有羡慕绿的,嫁出去不仅男人样子好,一看就知道不是体弱能干活的人,而且还能挣钱,瞧瞧绿日子多好,穿着像富贵人家。
不对,不是像,就是富贵人家打扮。
王斧和钱父一圈则是男人堆。
钱父有了这么一个女婿,何况是五六年才见过两三回的女婿,嘴上巴拉巴拉,把知道的的关于王斧的消息全说出去。
什么在C市干活,还在C市买了新房子。
恨不得让大家伙都知道,自己的女儿当初没嫁错人,男人只不过是没结婚前浪了点,结完婚后收了性子,赚钱养家疼媳妇孩子,是个再好不过的男人了。
男人们也都纷纷对王斧刮目相看。
王斧大高个在一群人中格外显眼,绿一样就能看见到。
同样的,王斧也总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女人。
两人远远对视。
绿知道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同时被问来问去老实回答不是相公的性子。可是相公此刻却做到了。
绿心里想到这一点眉毛就弯成了月亮,面上透着幸福。
王斧也笑,男人们看着钱北家的一直板着脸的女婿突然笑,一愣,后发现是对远处走来的钱绿,都嘿嘿不语。
平平也发现了妈妈的身影,牵着安安从包围圈中走出。
被一大堆女人围住不是件好受的事。
然而结果只不过是换了个位置,还是被包围住,不同的是这一次有妈妈陪着。
“你这衣服真好看,一定很贵吧?”
“没有,这是自己做的,只是料子花点钱。”摇头。
“真好,我女儿家就有一台缝纫机,叫她也做一件。”来人不知道绿对衣服的材料有多苛刻,否则不会笑着把事情说这么简单了。
更何况绿含笑没说出的话是,这件衣服全是靠手丈量,一针一线,自己做出来的。
“你现在皮肤可好了,是有什么法子吗?”这是另一个回家探亲的媳妇。
“可能我出门少,没晒太阳没受风就好了,而且吃的清淡。”绿细细解释。
“把醋兑水里洗脸洗手,等皮肤自然干后再用清水洗,也是很好的。”嬷嬷是厨房的,绿自然知道很多关于厨房用具的小妙招。
“哎哟,还可以用醋。”有爱美的人记下,暗自打算回家试。
可是天生庄稼人,也只不过尝两次鲜。有几个执着于改善皮肤的,农忙时晒一天太阳刮一天风,就又全黑了糙了。
倒是浪费些醋。
有小孩子想跟平平安安玩,碍于两孩子气质过于“城里人”,忸怩来忸怩也不敢邀请。
两小家伙就一直在妈妈腿旁,不时接受怪阿姨怪外婆的掐脸。
导致晚上王斧被女人吩咐守着孩子们洗脸时,瞅见了两张红肿的小脸,黑了好一会脸。
直把女人的嘴也给吻红肿了才歇气。还道,以后碰上这种事,把孩子带到他身边就没人敢了。
在外公家是高兴的,为了接待好这一大家子,钱父费尽心思。
一双灵巧的手,给孩子们做竹蜻蜓,竹水枪,竹弓箭。
还能削出竹笛吹曲子。惹得安安引吭高歌,手足舞蹈,像个快乐的小王子落入人间。
钱父还问绿要不要打一张竹床,夏天睡着凉快。
被王斧拒绝,道:有机会请两老来家里,现在家里环境好,那是夏天想让它冷就冷,冬天想让它热就热。
直把钱父钱母高兴地不住点头。
待了三四天,到底还是要走的。
“这些你都拿去。”知道新家里没有腌菜,钱母把家里的腌菜扒拉了一半出来,要绿带回去。
绿道,“这些你们吃吧,要吃我再自己做。”
“你自己做那是你的事,这是我做的,给我外孙外孙女尝的。”钱母不由分说地将东西塞到背包里。
绿看着贫困的家境,钱父钱母清癯的身子,鼻头一酸,“你在家别累着,别舍不得吃。”
绿的目光转向钱父,“药也要买,不要舍不得。”
绿转头,“当家的,你再拿点钱出来。”
之前已经给过两老钱了,可是到了分别时刻,绿总觉得不够,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些钱哪能够了。
王斧挑眉,背过身子招呼小家伙,大手收上小家伙们收到的红包,将里面的钱抽出来。
“给。”王斧递出了钱。自己身上没钱了,待会还要去县里取。
绿接过,塞给钱母,“要是自己上县城找不着地方,就交给华叔,叫华叔帮忙买,你再给些钱给他就是了。”
华叔相当于整个村落与外界的桥梁,他时不时就会出一趟村子,村外边那条路也是他强烈要求修的。
“你呀。”钱母手搭在绿头上,望向绿的眼睛充满怜爱。
当初那么小小的囡囡,如今也是有丈夫有孩子的大人了,怎么就这么快呢。
钱母眼中闪着泪光。
孩子长大,父母自然就老了。
远去离别时,绿回头看着钱父和钱母凝视的姿态,忍不住挥挥手,要他们回去。
可钱父钱母总要看着他们离开了视线,再也看不见,才能够甘心地转身。
山路崎岖,王斧走在最前面,小孩子夹在中间,绿走在最后。
等下完山路,上了车,王斧还有平平安安才发现,绿居然无声无息地哭红了眼睛。
安安拿出帕子,“给妈妈吹吹,不怕不怕。”凑上身子吹绿的眼角,同时小手拍打着妈妈的背。
要不说小孩子是敏感的,四岁的安安就能感受到妈妈为何难受。
——因为外公外婆老了,妈妈怕陪外公外婆的时间不久了。
想都这里,小家伙心也堵堵的。
平平不语,只是把小身子靠在绿胳膊旁,传递自己的温暖。
王斧最见不得女人难受的模样。
大男人和着两个孩子将女人纳入自己怀中,“大过年的哭什么——”
尾音拉长,似乎责怪,其实认真听的人能听出内里的疼爱。
“夏天把你爸妈接过来,带他们在C市好好玩玩。”男人隔着孩子吻女人的发顶。
“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的是,带他们去哪里玩,搬了新家,整天不出门——”男人皱起了眉,觉得自己女人每天在房子里读书绣花什么的,日子苦闷。
“你就应该到处走走,看看C市有什么,也不至于以后家里来人,也不知带别人去哪里玩。”
相公说的话绿一贯是听的,点头,“嗯。”
确保了女人心里不再难受,王斧上了前座,点火开车。
然而打脸这玩意最是猝不及防。
本是王斧劝女人到处走走,可真到了那一天,王斧是恨不得绿整天呆在家里,看看书,绣绣花。
没办法,谁叫绿又怀上了,知道大女儿小儿子是难产生出来了,更担心女人二次怀孕出状况。
铁着脸守着女人,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给平平安安看足了爸爸的笑话。
这哪里是他们的爸爸,这是妈妈的爸爸。
管的也太多了——
☆、救命浮木
不仅要带孩子们看王小翠, 绿还想着拜访陈医生和卢晓曦,至于蒋成那边, 绿知道相公一定会去看的。
王斧把车子开到县城家门前,一家子稍稍收拾收拾屋子,确保今晚能够入住,并且万一来了客人, 也能招呼,这才出门。
王斧自是不会去见王小翠的, 也不开车,迈着大长腿,就要去寻旧友。
绿整理出该带的礼品,领着两个孩子要去看王小翠。
去的自然是铁史家。
然而开门的是王欣, 王小翠和铁史都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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