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会拒绝,父皇也不会拒绝。
可是太子更想知晓,那日给他送消息的人到底是谁?模模糊糊中,他仿佛记得是一个嬷嬷,宫中的嬷嬷太多,他一时之间没有了头绪。
“太子爷……”
太子正思量间,内侍进来禀告,“宫中传来消息,太后娘娘连夜去了长乐殿,要在那边歇下。”
“长乐殿从前是东平长公主的住所,虽然每日有宫人打扫,但是殿中的用具早就已经不齐全,太后娘娘移驾至此,宫中上下都乱作一团,此时连皇上都被惊动了。”
太子的眼睛顿时亮起来。
这是一个讯号,太后娘娘在促成东平归齐之事,这样一来大齐和西夏就不能闹僵,一旦两国和谈,谁还会整日将通敌卖国之事挂在嘴边。
太后这样做,宁王也不敢不从,韩璋、闵怀等人也就要屈从了。
……
皇帝走进长乐殿,太后娘娘躺在东平长公主出嫁前的闺床上,这几年,太后头上长了许多白发,整个人显得苍老了许多。
“皇帝来了?”
不等皇帝说话,太后便看了过来。
皇帝已经好久没有在太后眼睛中看到这种慈祥的神情。
皇帝立即道:“母后,您要好好保重身子。”
太后摇了摇头,“人年纪大了早晚都要走上那条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我听说,西夏那边吐了口,要用那个枢铭换东平是真的吗?”
皇帝点了点头。
太后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太好了,我的东平要回来了。”
“皇上,”内侍忽然喊了一声,“皇城司的吕遇从西夏回来了……”
太后的眼睛立即亮起来,“是不是带回了东平的消息?”
吕遇第一次被传进了长乐宫,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东平长公主曾经的寝殿,太后和皇上都端坐在哪里。
吕遇吞咽了一口上前行了礼,稳住了心神将后面的话说出来,“禀太后、皇上,微臣在西夏边境收到一个消息。”
“用的是先帝时编撰的《切韵》注1,为对应音调,以明矾水写就的密件。”
皇帝听得这话不禁动容,这是皇城司培养的察子才会用的传递军情的方法。
皇帝道:“上面写了什么?”
吕遇低下头,“勿和谈,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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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改了好几次。因为想要用一个章节说清楚一件事,字数不好控制。
不过还好完工。
注1:解释一件事。古代已经有密码本用来加密信件,对照一本书的音调编上号码,将声母韵母合成一个字用来传递消息,即便落入敌人手里,敌人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
佩服古人智慧。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假
察子的事要问沈昌吉。
只有沈昌吉才能辨别真伪。
想到这里,皇帝不禁皱起眉头,“沈昌吉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朕早就跟他说过,查明江浙的情形立即回京禀告。”
皇帝的话一下子打破了整个长乐宫母慈子孝的气氛。
谁都知道浙江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因为太后和皇上两边明争暗斗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沈昌吉去浙江就是要查明所有一切,因为皇上既不信太子的话,也不能完全相信韩璋和闵怀的奏折。
这场仗打的乱乱糟糟,虽然看似是个胜仗,却暴露出整个大齐内政的混乱。
皇帝必须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在他面前耍花样。
北方有金国,西北有大夏,南方还有安南。
皇帝不明白,怎么大齐到了他手上,就处处起战端,就没有一天让他安生的时候,他更想安安静静地在书房里看看书,召几个中书省大臣来写一份字帖。
国事烦心时,他真想将这个位子扔给太后,让太后尝尝为国操劳的滋味儿。但是可惜这世间只能有一个真龙天子,太后越是指手画脚,他就越是想要一争长短。
皇帝没心情听察子的事,那时皇城司该操心的,他只想知道结果,“这密件可不可信?”
太后也紧紧地盯着吕遇。
吕遇顿时汗湿了衣襟,他已经知道送信回来必然会面临这样的情形,但是他却鬼使神差地拿了回来,不光因为这密信是被一个不起眼的人用油布裹住,缝在肚皮里带出来的,而且西夏因为发现了察子的行踪,到处抓人,只要稍有异样的人都会被砍下人头悬挂在城头,最重要的是,那人蒙着脸将密信交给他就要走,他上前阻拦想要抓掉那人脸上的布巾,结果碰到了那人的耳朵,就径直将那人的耳朵拽了下来。
那人的耳朵显然是冻坏了,才能被轻而易举地扯掉。为了送这封密信,那人肯定吃了许多的苦。
吕遇心中有些愧疚,他不该那么鲁莽,他也知道凡是秘密藏在边境的察子,都不会露面给任何人看,他打破了规矩,受伤的却是别人,一个察子少了耳朵,就等于多了让人鉴别身份的特点,也就不能再完成探听的任务。
这是一个察子终其一生送来的密信,他怎么也要送进京城。
吕遇想了许久,终究不敢在皇上面前乱说话,只得道:“微臣不知,还需要沈大人鉴别。”
皇帝皱起眉头,“那就将沈昌吉叫回来。”
太后沉下眼睛,“东平长公主已经被舍弃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你父亲想要夺回城池,第二次是因为国体脸面,第三次……如果是因为一份不能坐实的密信,只怕她再也不能回来了,她在那里死了丈夫,死了儿女,无依无靠,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不管怎么样,她已经为大齐的江山尽心尽力,皇上该让她回来安度余生。”
说到后面,太后的声音微微发颤,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这时候她并不止是大齐的太后,她还是一个伤心的母亲。
皇帝应了一声,“母后安心,朕定会让人查清楚,您也要保重身子,否则东平回来看到母后这般情形也会难过。”
皇帝说完话准备离开。
琉璃帘子掀开,一个十岁的少女带着宫人走进来。
她上前规规矩矩地向皇帝行了礼,行为举止十分大方得体,长相端庄眉目疏朗,是大家闺秀才能有的气质。
皇帝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中书省徐松元的女儿徐谨莜。这位徐小姐天生聪颖,喜欢看各种古籍,在御药房的田医正那里学了一手药膳的做法,经常出入太后娘娘的小厨房,指挥宫人为太后制备饭食,又跟着父亲徐松元学了许多外族的风土人情故事,常常讲给太后听,深得太后喜欢。
徐谨莜显然被徐家养得有几分的人才,不知是否和她父亲一样有过人的聪颖。
如果这次真的要与西夏和谈,必然要让徐松元跑上这一趟,太后早早就笼络徐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今日。
皇帝发现,太后的心思和手腕是他永远都及不上的。
……
杭州,顾家小院。
琅华看了一眼旁边不停抹泪的吴桐。
吴桐哭得很伤心,“如果公子告诉我,我就会替公子跳下去,公子就不用受这么重的伤,”说完就惊诧地伸出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哪有这样给人治病的。
吴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顾大小姐和胡先生商量了两日之后,找来了一条两指粗的麻绳,将公子两条腿绑住,绳子的另一端穿过从房梁上垂下的铁钩,然后几个人慢慢用力,就将公子吊了起来。
公子的病还没好,顾大小姐和胡先生竟然就这样折腾他。
呜呜呜,吴桐心里已经哭起来,如果不是顾大小姐在这里,他一定冲上去,先敲昏了胡先生,然后抱起公子逃之夭夭。
吴桐喊个不停,“公子……小姐……”
琅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过头恶狠狠地道:“你再喊,我保证你家公子下辈子再也不能走路。”
吴桐吓得捂住了嘴。
比起吴桐来,裴杞堂倒是十分听话,任凭她和胡先生怎么折腾都不吭一声。
胡先生慢慢地去摸裴杞堂腰间的骨头,然后向琅华招招手,“你来看看,已经好多了,再做几次,等到骨头回到了原位,只要再敷一阵子药,我保证定会完全好了。”
每天都要这样的做,从早晨吊起一直到晚上才放下来。
虽然裴杞堂会不舒坦,但是琅华和胡先生也是很紧张,生怕抻拉过度反而伤得更重,还好这一天熬下来也算颇有生效。
裴杞堂撑到腿被放下来,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湿透了。
琅华等到小厮为裴杞堂换了衣服,这才进门询问他的情况,“有没有觉得好多了?腿上有没有感觉?”又将碗递给他,“将药吃了。”
裴杞堂眼梢有些微微发红,脸色苍白,向她面前一笑,“我浑身疼得紧,没有力气,能不能请你帮忙。”
能让他开口请求也不容易,毕竟在胡先生在的时候,他一声疼也没喊过,现在应该是耗光了力气。
琅华不禁质疑,“连勺子也拿不起来了?”
裴杞堂目光微微一暗,摇了摇头。
琅华看向阿莫和阿琼,两个丫头很有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又流露出几分惊惧的神情。这两天她们就是这个模样,只要提起让她们侍奉裴杞堂,脸上都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真奇怪,裴杞堂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她们这样害怕。
琅华只好握住了羹匙。
他毕竟才十五岁,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已经很不容易了,会觉得虚弱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不能对他有太多的猜疑。
琅华盛起药送到了裴杞堂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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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
第二章奉上。
谢谢大家的支持,明天继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坦白
琅华侍奉过祖母吃药,那时候祖母病得很重,胡先生开的药又苦又黏,祖母喝几口就要咳嗽,可她还是狠着心让祖母将药吃光。
因为没有别的法子,这是祖母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
祖母为了治病受了那么多苦,却也没有抱怨过一句,反而每次都十分轻松地向她笑着,想要让她安心。
他们祖孙两个一起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所以到了后来,她已经不再会为许氏伤心难过了。
有些人一旦走出了你的世界,那么就再也走不进来了。
裴杞堂药吃的很慢,半晌才将半碗药都吃光。
“你是不是在想许氏的事?”
琅华抬起了眼睛,不知为什么裴杞堂总是很容易就看出她的想法。
听说许氏离开许家去了寺里,人人都说她是逼死生母的白眼狼,她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笑而已。
她既然敢处置许氏,就敢承担任何后果。
至于许氏,恐怕她做过的事,她也不敢认下来。
琅华摇了摇头,“我只是奇怪许家这两日为什么没有动静。”
按理说许家应该想方设法上下活动,至少应该去向闵家打听一下官府到底都有些什么证据。
但是一切都来的太过安静了。
尤其是皇城司既没有离开杭州,表面上也没有任何举动。沈昌吉绝不是那种没事闲逛的人,他留在这里,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她已经知道皇城司想要找那些察子,沈昌吉是不是得到了一些消息。
裴杞堂想了想开口,“你在杭州城找什么人?”
琅华目光落在裴杞堂的脸上,裴杞堂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就像一开始他突然出现在顾家,说出父亲和庆王之间的关系。
这个人会不会还在私下里监视着她的动作,探听着她的秘密。
“你别恼,”裴杞堂道,“我常年在外被官府通缉,比别人都敏锐些,就算是睡着了,有些响动也会醒过来,你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定,药铺的丁掌柜每天都会上门。”
“说到底,药铺不过就是招几个伙计,根本用不着你来费神。”
“昨天我原本睡着了,被你们说话的声音吵醒,听到你说让伙计辨认药材的事,这不难猜出来,你既然设下了应招的条件,就一定是想要找人。”
琅华乜着眼睛看裴杞堂,这个人真的是那个被皇上称之为国之栋梁,一直圣宠不倦,逼迫御史言官为他触柱的裴杞堂吗?
她怎么觉得他就是一个无赖,竟然将偷听说的那么正大光明。
“而且,你让人辨认的是穿心莲,它还有个名字叫’一见喜‘。”
“至于什么叫’一见喜‘,我想就是字面的意思吧!”
琅华不禁惊诧,不过是听到了她和丁掌柜的一些谈话,裴杞堂竟然就猜到了这么多。
不,他基本上猜到了全部。
就差那个关于一见喜的字谜是——他乡遇故知。
裴杞堂向琅华微微一笑,“我知道令尊与我父亲商议过那些察子的事,后来我家突然之间遭受灭顶之灾,我带着人疲于应对朝廷,一直等到安顿下来,才听说了你父亲去世的消息。所以你父亲去世有没有内情,我半点不知,直到你经常去大牢里审问何掌柜,我才知道你对你的生母许氏起了疑心。”
“想要从何掌柜嘴里掏出有用的供词实在不易,我也想到顾老太太会将顾家的秘密告诉你,你将来可能会接过你父亲没做完的事,去找那些察子,但是没想到你会怎么快就下定了决心。”
裴杞堂说到这里,眼睛闪烁出几分的光彩来,外面的传言说的没错,顾琅华的确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女子。
别人终其一生都可能不会下的决定,她却一下子就能看透,并且做出了应对。
裴杞堂接着道:“我想,你一定不耻太子的作为,将来不会带着顾家去太子门下求功名,所以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虽然我有些秘密你不知晓,你有些秘密我也不知晓,但是我们认识了快两年,两年前你可以收留我,与我同心协力抗击王仁智,现在就算我变成了裴杞堂,你对我的了解总还比两年前要多,”裴杞堂目光柔和起来,“以后有什么事我不会防着你,你也不用对我那么小心翼翼,我们站在一起或许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更加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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