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省得。”武旦连连点头,前方的官道上已经有车驾候着了,武旦该起身回长安了,一时间两个人竟都生出几分不舍来,武旦婆婆妈妈地道:“一定要大妞随时跟着你,还有钱庸也是,万事要小心。”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再不走天就黑了。”李成秀作出副不耐烦的样子,眼眶却禁不住地泛起酸来。“好好照顾菩萨奴……对了,杨氏,还是把杨氏也带去洛阳吧,还有郑侧妃。”
“我会安排好的。”武旦言道。
说着话便到了车驾前,武旦和李成秀站住脚,对着两两相望。武旦突然间就伸出了手,一把将李成秀的双肩把住猛地往他面前一带,一下子将李成秀抱了个满怀。李成秀惊呆了,感受着武旦的心跳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耳边响着武旦的低吟:“要怎样才能让你交心?”
李成秀的脑中便是轰地一声巨响,她怔愣愣地看着武旦,好一会儿才咧了咧嘴:“把心交给别人?”总算是恢复过来,咧嘴灿烂一笑,“那我自己岂不没心了?没了心,我还怎么活?我才不要呢!”十分哥们儿地一巴掌拍在武旦的肩头,嘻嘻笑道:“好了,我知道你担心我这次挂掉了回不去,放心啦,肯定不会啦,我答应过你的,在你完全掌握自己命运以前,我是会陪着你的。咱们是好哥们儿嘛!为兄弟两胁插刀,那是必须的!”
武旦失笑,扶住车辕蹬上马车。突然,武旦的动作止住了,他猛地转过头瞪着李成秀:“答应我,不许自己跑掉!”
李成秀一怔,干笑道:“啊哈,你在说什么呢!哎呀,时候不早了,出来的时候在帐篷里坐了锅汤,这时辰怕是都快煮干了,我得回去了。”
李成秀说着就朝武旦做了一个“拜拜”,然后晃晃悠悠地就往回走。
“站住。”武旦冷喝道,他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来到了李成秀的面前,伸手抬起李成秀的下巴,让她对上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听着,我说我不让你自己跑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成秀没好气地拍掉武旦的手。
武旦看了看李成秀,突然将她的手抓住,二话不说就往马车上拖:“你还是跟我回长安吧。”
“你干什么?”李成秀又惊又怒:“你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你想怎样就怎样?”
“你是不是早就有了打算?”武旦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对了,你说过的假死来着。今天这个机会你是不是已经等很久了?一衍他为什么会帮我们?你跟他有旧交?或是你手头有他的什么把柄?所以他才会对你言听计从,为你安排这次出行?”
李成秀奇怪地看着武旦:“我和一衍什么关系,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哦,我知道了,你那天晚上根本就是诈我的。”
武旦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是执着着之前的问题:“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许你走掉。不要再否认了,你骗不了我。你很会说谎,只要你想欺骗就会骗过任何人,但是你不想骗我,所以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出来。”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成秀生气地转过头。
“阿秀。”武旦轻轻地唤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抓李成秀的手。
“我的娘啊!”李成秀被那一声“阿秀”刺激得一个激灵,成功地躲开了武旦的手。飞快地后退几步,与武旦拉开了距离,李成秀歪着头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飞快地跑到了车驾前,与薛慕轩说:“这人是谁?”
“什么?”薛慕轩被问了一头雾水。
“是武旦新找的替身吗?”李成秀问。
“嗯?”薛慕轩一怔愣。
因为太过意外致使语调有误,李成秀只道薛慕轩是说那人就是替身了,不由得怒了:“妈蛋,替身也敢跟我动手动脚的?喂,薛慕轩!你丫的不够意思啊!就算是不把我这个太子妃的名份当一回事,好歹咱们也是同学一场,就这么看着他吃我豆腐?不讲究你!”
“走了,不跟你们玩了,我出来的时候真的在灶上坐了汤。”
薛慕轩让李成秀给骂得一愣一愣,根本就摸不着头脑,还没有捋清思路李成秀便从另一条路扬长而去。
武旦看着李成秀飘然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他对薛慕轩说:“专门派几个人跟着她,万莫让她有任何闪失。”
“是。”薛慕轩应道,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她刚才说你是替身。”
“替身?”武旦眼睛一愣:“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齐泰凑上来抢答,十分卖力气地奉承武旦道:“这天底下哪里还找得出有六舅这般好样貌的人?”
“所言甚至是也。”武旦叫齐泰的这一马屁拍得十分受用,摸着自己的脸陶醉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们觉得我这模样有魅力么?”二人以奇怪地眼神看着他,武旦犹不自觉,还道:“是不是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
“六舅是刚才在舅母那里受了打击吗?”齐泰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眼瞎了,说了特别没眼色的话。
……
武旦的脸色顿时就黑成了锅底。
按照武旦的要求,薛慕轩调拨了一个队专伺护卫李成秀的安全,李成秀知道武旦是派他们来看住自己的。先不动声色,时间还长着呢。这一队人有十二个,带队的是个熟人,姓程,名曰继安。对,就在李成秀在入宫前,被李成秀忽悠得差点儿跟她拜把子的程继安。
见到李成秀程继安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估计是因为他上次“临阵脱逃”的事。
李成秀却并不在意,至少现在不是那么在意了,伸手拍了拍程继安的肩头,指了大妞道:“你看我这丫头怎么样?”
大妞正端着个水盆往帐篷里送水,没有装扮,一身的布衣,简直就是一个粗使丫头。可是,李成秀很清楚地看到,当程继安的目光落在大妞的身上时猛地变得很亮。
“喂,想什么呢?”李成秀黑了脸。
程继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您好像给末将说过,您要给末将寻一个……”
当了“逃兵”居然还惦记着奖励,这世上还有比这货脸皮厚的人吗?
李成秀的脸更黑了:“我记得,我欠你一个媳妇,可是我没说就是她啊!你倒眼光好,一眼就看中我最好的姐妹。”
“姐妹?”程继安一愣:“末将怎么听说李司马只有太子妃您一个独生女呢?”
“谁说是我姐妹就是我爹女儿啊?”李成秀没好气地道:“姐妹有亲的,也有不是亲的好吧?有姑表亲,有娘舅亲,还有结义金兰呢?”
于是,程继安懂了,好容易平息下的羞赧又涌上了脸,不好意思地道:“那敢问娘娘,您问末将那位姑娘如何是为何意?”
“听说你一年的薪俸杂七杂八地加起来要领两百贯钱?”李成秀摸着下巴,痞痞地看着程继安,道:“这次太子殿下专你这趟专差,又得另有算头吧?少说也得有五十贯吧?”程继安眨巴着眼看着李成秀,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应李成秀的这话,听得李成秀又说:“我是想验证验证,在你这花的五十贯到底值不值。”
程继安听了李成秀的这话顿时就呆住了,又羞又愤又悔,他知道李成秀还是记恨上他了。他有些失望,毕竟李成秀说过不计较的,但他不恨李成秀,因为错了的是他。可是,要他跟一个女娃比武——瞧那女娃下脚沉沉的,似乎也没有什么武功……这不是羞辱他么?他有些不敢相信,他认识的太子妃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在说完那一通话后,李成秀也呆住了,她这是在做什么?武旦花钱花得值不值,干她的屁事啊?
莫明的,李成秀的耳边响起武旦唤她的那一声:“阿秀!”顿时浑身一麻,忙朝程继安打了个哈哈:“啊,汤要好了,我喝汤去了。”说着便落荒而逃。
这是觉得自己连那个毛丫头都打不过吗?
程继安错误的解读了李成长有的落跑,有些愤怒地捏了捏拳头,到底是没有如何。
按下程继安这头不提,只说落跑的李成秀一头扎进了帐篷,突地看到帐篷里有一人:“皇,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看向李成秀,目光微闪:“是,本宫是皇后娘娘。”
这话倒叫李成秀一怔愣,什么意思?难道她还不是皇后娘娘?可是看着分明就是皇后娘娘啊?
刚好大妞从外头进来,李成秀一把将她扯到跟前,问道:“这人是谁?”
大妞张大了嘴巴,有些惊慌地看着李成秀:“是,是皇后娘娘啊?”
“是吗?”李成秀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大妞,脑袋来回地在两人之间转,突然止住了动作:“你哭什么?”
“没,没什么。”大妞有些慌张地应,飞快地后缩:“我去叫钱太医。”
“干什么?”李成秀话还没有问完大妞便跑得没影了,回过头来只见皇后也一副怪模怪样地看着她,李成秀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今天是怎么了?怎么都怪怪的?”
皇后就那么淡淡地看着李成秀,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一直到大妞去而复返,慌慌张张地带来了钱庸。
“快,快给看看。”大妞急急地将钱庸往李成秀面前一推。
钱庸满头大汗,气喘如牛,可能是给累的,叫大妞一推顿时一个踉跄,还好李成秀扶了他一把才幸免摔倒。
“这丫头冒冒失失地怎么了?”李成秀奇怪道。
“咦?”大妞诧异地看着李成秀的眼睛,喃喃自语:“好像又没问题呢!”
“在说什么?”李成秀没好气地道。
“还是先看看再说吧。”大妞直接无视李成秀的问题,拉了她坐了下来,急急地让钱庸给李成秀把脉。一边行动,大妞一边道:“刚刚都认不得皇后娘娘了。”
坐在一旁的皇后娘娘闻言眉毛一挑,不由得朝李成秀看去。而钱庸闻言呼吸更急促了,周身上下漫出一股紧张地味道。
“我哪有认不得皇后娘娘?”李成秀顿时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大妞再次无视李成秀的问话,将她强行按着坐下,让钱庸给她把脉。钱庸哆哆嗦嗦地给李成秀搭了脉,只两稍便“咦?”了一声,换了个手再探过脉,然后无语道:“好好地啊,哪里就有什么问题?”
“不会啊,明明有事啊!”大妞说:“刚才她都认不得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可以作证的。”
“我哪有不认得皇后娘娘!”李成秀怒道。
这次大妞没再无视李成秀的问话,反问李成秀道:“你认得刚才问我皇后娘娘是谁?”
“……”李成秀绝倒,原来大妞便是因为这个就急吼吼地把钱庸找来,只道她又犯了病。
这自然是一个乌龙,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将事情说清楚,原来皇后娘娘不是替身假货,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人皮面具和可以假乱真的易容术,原来不过是虚惊一场。
☆、第245章:
闹那一场乌龙当然是李成秀自找的,不过是想通过和皇后开个小玩笑,一抹心中的郁结,没想到玩大了,差点把自己的旧病玩得复发。
要问李成秀忧郁什么,自然是因为武旦了。有其二,一是被武旦那句“交心”的问话;二是她这次确实有逃跑的计划。
李成秀一直都想要脱掉这现在这个太子妃的身份,但很显然难度不是一般地高。这次北都之行,真的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本没有想这么就走的,实在是最近发生太多事了,许氏姐妹的疑云,爹娘又有了新的小生命,李皮秀实在受不了这双重的打击,她实在是有些捱不住了。
更叫李成秀不得不做出决定的是武旦,他似乎真的对她生出了情意,而她似乎也受到了他们的吸引,无论如何都不可以与武旦做真夫妻,李成秀难以想象和武旦成真夫妻后的生活,因为每想一回她都禁不住地厌恶自己,还有对武旦的恶心……想想他一面含情脉脉地和李成秀花进晚餐,然后转头却钻进另一个女人被窝的场景吧!
李成秀又快要吐了。
虽是盛夏六月,可还是蛮凉的,是以红泥小炉里的火烧得虽旺,却也并不十分热,反而当夜风从门口袭来时还觉得丝丝地凉意。
皇后正在煮茶,她面前的长案上摆着各种瓶瓶罐罐,炉子上坐了个石釜,里面烧着早上宫女在太液池的荷尖上的露珠。皇后手中端着个掐金丝的红漆圆盒,翘着兰花指将小圆盒中的红色粉末,把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茶汤中散出一股特别奇怪的气味——很有毒药的品相。往石釜中轻轻地洒下姿态优雅又惬意。
“这是……鹤顶红?”李成秀歪着头看着那纷纷扬扬落下的红色粉末直咽口水。
皇后手中的动作一带,那份适得的安逸再无半分。
“就是鹤顶红,一会儿全给你喝!”皇后几个深呼吸都未保住她的仪态。
“不喝。”李成秀使劲摇头:“打死也不喝!”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皇后无语长叹,又拿起桌上的另一个金胎牡丹花的盒子将里面黑黑的粉末继续往石釜中撒。
皇后往石釜里一连扔了七八种东西,有颗粒,有粉末,还有切成细丝的肉干,最后一样李成秀认出来了,是盐。把这些东西加在茶汤里,茶汤中散出一股特别奇怪的气味。——很有毒药的品相!
看着那锅“丰富”的茶汤,李成秀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祈祷着皇后别让她来喝这玩意儿。
李成秀的祈祷起了作用,看茶汤煮得差不多了,她自己尝了尝味道,然后决定起锅。
皇后留了一碗给自己,其它的分成七八份放在两个大攒盘里,对李成秀说:“给皇上他们送去。”
东西是她都的,却要她给送去,皇帝吃坏了肚子算谁的?
李成秀干笑:“太烫了,凉凉吧!”
但“拖”字只是缓兵之计,要怎样才能彻底脱手呢?
李成秀正在着急时,听得门外有人道:“程将军,皇后娘娘可在这里?”
听得这声儿,皇后便唤道:“亭儿?”
刚才那声音答:“是,姑母,孩儿有要事禀报。”
李成秀如蒙大赦,当即起身就走,行了两步,突然停住,干笑着看着皇后。
“何事?”皇后有些不悦。
李成秀倒不好意思地道:“母后,这里是儿臣的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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