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为何要鬼迷心窍去拧长安?
不吃鸡蛋羹就不吃,御厨房不给长安做,不就成了?
便是上了桌,回头赏给宫女,又算哪门子的浪费?
就这么损了一个皇儿……
“臣妾没有要让……”白皇后还想辩解。
圣上挥了挥手,止住了她的话:“行了,你有没有害过其他人,朕没有证据,不晓得,但鸡蛋羹的事情,朕记得清清楚楚的,你是明白人,自个儿收拾收拾干净,别再做些稀里糊涂的事情,你折腾,朕也累得慌。”
扔下这句话,圣上没管白皇后的反应,甩着袖子大步离开凤殿。
陆培静晓得圣上情绪,哪怕她还有些话想问白皇后,也只能作罢,起身跟上圣上的脚步。
谢筝扶着陆培静出去,经过许美人身边时,顿住脚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许美人揭露出来的这些往事,并非是谢筝安排过的,而淑妃没了之后,李昀在后宫中行走也缺了合适的理由,他并不方便去接触许美人,谢筝一时也拿捏不准,许美人是不是李昀安排的另一颗棋子。
下意识的,谢筝回头看了李昀一眼。
李昀拱手向白皇后行了一礼,不疾不徐走出来,目光亦是落在许美人身上,其中有些许波澜。
谢筝看在眼里,心中有了猜测,李昀应当也不知道许美人的事情。
他们只安排了颜才人,谢筝让颜才人说的话还有好几段,只是许美人开了口,那些准备好的脏水就没再泼出去。
也不需要他们再泼了。
人渐渐散了。
白皇后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手,独自坐在凤殿之中。
身为**,到了这个时候,原本该寻些自救的法子,哪怕是闭宫反省,也好过废后。
可白皇后太了解圣上了,圣上今日来了,又留下这么几句话走了,她就几乎没有反转的余地了。
一国之母,在圣上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是母仪天下,但白皇后自己知道,她的根基实在是太浅了。
白家不兴,这么多年在官场上也没闯出什么名堂来,又不是数代为官,走得磕磕绊绊。
当年选秀,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入了彼时的贵妃、后来的皇太后的眼,将她送入了潜府。
圣上登基之后,她有心替娘家谋些好处,但后宫插手前朝事,圣上忌讳极了,白皇后有力使不上。
直到她封后,娘家才靠着她封了恩荣伯。
第三百一十三章 墙倒
何为恩荣?靠圣上恩宠才得来的荣耀。
若失了圣上的恩宠,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白皇后不愿意让娘家再回泥潭,这几年她煞费苦心经营,亲儿三皇子娶了贵女,生下皇孙,抱养的六皇子很听她的话,寿阳要招的驸马也合她的心意,可这一切,如今眼看都要成为泡影了。
圣上本就是绝情之人,她早该看明白的。
白皇后冷笑。
既然他不仁,那她也不义。
圣上看重子嗣,那她就把长安出生的秘密带到地底下去,让圣上永远都不知道他捧在手心里二十几年的长安是个野种。
只可惜,刚才在殿内的人,一个个都走得这么急,若他们留下来,也许她一个念头,会再多告诉他们一些往事。
真是,太可惜了……
凤殿里,直到四更天时,依旧灯火通明。
等到了天亮之后,来给白皇后请安的嫔妃们被拦在了外头,内侍面无表情地站在宫门外,尖声尖气说着“皇后娘娘身子不妥”。
没有人是傻的。
昨夜圣上带着李昀、陆培静与几个从前居于安阳宫的嫔妃入了凤殿,最后又沉着脸离开,许美人头上带伤被抬出来,宫里多少张眼睛暗悄悄看着,都品出些味道来了。
尤其是守着宫门的内侍并非凤殿里伺候白皇后的,这一位是圣上身边走动的。
白皇后并不是身子不妥,而是圣上不让她妥了。
三皇子心急火燎地来探望白皇后,也在宫门处吃了软钉子,内侍说什么也不让三皇子进去。
“淑妃病重时,小五三天两头在病床前伺候,怎么到了母后这儿,我这个当儿子的就见不得了?”三皇子气得想冲进去。
内侍一动不动拦在前头,只有一句话:全看圣上的意思。
李昀能见淑妃,那是圣上准了的,长安不被允许见淑妃,当时大雨天里跪在宫门外的可怜样儿,所有人都还记得的。
三皇子想见白皇后,除了圣上点头,就没有旁的路子了。
这厢三皇子、六皇子、寿阳公主急着想法子,去御书房也吃了几回闭门羹,另一厢,朝中弹劾的折子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墙倒众人推,满朝多的是有眼色的。
恩荣伯府,去了恩荣,白家就什么也不剩了,既不是几代传承的官家,如今也不在朝中身居要职,毕竟担了恩荣的名号,子弟哪怕蒙荫,都只能做些闲差。
圣上有几位皇子成年,各人心思也都不同,平素里自成一派,这会儿揪着机会,纷纷让站在自个儿一边的大臣上折子。
白皇后的几个侄儿,这几年在京中也得罪了些人,此番一并算起账来,被贬成了纨绔烂泥,几个兄弟冠上了教子无方的罪名,白家整日里就忙着递请罪的折子了。
御书房里,圣上捂着胸口重重咳嗽了两声,从内侍手里接过药丸,拿水送服。
内侍劝解道:“您还是歇会儿吧。”
“怎么歇?这还有厚厚一叠折子呢!”圣上翻开一本,看了两眼,啪得又给甩回了桌上,“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去年上折子骂卢诚的时候,朕就说过,这一个个根本沉不住气!”
内侍晓得圣上在骂几位殿下。
圣上年纪不轻了,几个儿子心思活络也不奇怪,今儿个你给我使绊子,明日里我给你挖个坑。
前回借着骂卢诚来抹黑李昀,这一次,眼看着白皇后失势,恨不能立刻就把白家按死,也断了三皇子的路。
内侍知道这些搅水的折子大致就三种,告白家状的;与白家亲近的就寻旁人错处,求一个法不责众;也有左右不相帮,只说圣上不该如何苛待皇后娘娘,一堆儿的祖宗礼法。
最后这一种能把圣上给气死。
内侍堆着笑,道:“还是五殿下安稳。”
“他能不安稳?他先起的头,这会儿自然隔山观虎斗,”圣上哼道,“萧柏丁忧回了旧都,陆培元死了,其他旧都世家子弟要么不在京里,要么忙着替陆培元奔走,哪还有心思琢磨落井下石?”
内侍讪讪笑了笑。
圣上叹了一口气:“罢了,近些看他总算比他那几个兄弟像话些。”
说完,圣上又捂着胸口重重咳嗽,险些岔了气。
好不容易缓过来,他叹息道:“人呐,老起来就是这么快,什么万岁千岁,朕连百岁都不敢肖想。”
这话内侍不好接了,只能垂着头站在一旁,他心里明白,若非这些时日圣上身子大不如前,也不会这么操之过急。
京中朝堂都盯着白家,陆培元的案子也被众人放到了脑后,显得毫不瞩目。
不过一旬,白家就被扣上了欺君罔上的帽子,败像明显。
后宫之中,白皇后封宫,四妃里唯一剩下的贤妃曹氏代管后宫事务。
成华宫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曹氏端坐在殿中,神色淡淡应付了嫔妃们,便把来请安的都打发了,只留下陆培静说话。
“今年事情多呐,”曹氏抿了茶,道,“淑妃没了,皇后娘娘瞧着也……
我这个整日卧床休养的老婆子都被拖出来管事儿了,我都有多少年没捣鼓过宫里这些事情了!
你是晓得我的,我生小十的时候岁数太大了,损了身子,现在就是个药罐子,若不是这宫里拎不出个人来了,我恨不得清净些,能多活两年,看着小七和小十娶妻生子。
罢了,既然落到我头上,我就暂且给顶着。
我听闻圣上近些时日龙体欠安,我顾着后宫事情,也没多少精力宽慰圣上,本想着圣上还有你这个可心人,但偏偏你兄长又……
你且节哀,都御史回旧都的日子定下了没有?”
提起陆培元,陆培静心中戚戚。
圣上被白皇后的事情搅着,陆培元的案子没个最终说法,陆培静也不敢为此去烦圣上,只能私底下和谢筝商量几句。
可案卷上的所有证据都是瞎掰出来的,现场压根就没发现过那些蛛丝马迹,谢筝和陆毓衍有心追查,都是水中望月。
虽说和白皇后脱不了干系,但没从她嘴里听到内情,心里总归不踏实。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天真
陆培静定了定神,道:“近来还算凉爽,府里备了不少冰,我嫂嫂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毓衍前几天传话来说,等我嫂嫂到了,他们娘俩再收拾收拾,陪我兄长回旧都去。”
曹贤妃长长叹了一口气。
陆培静斟酌着道:“皇后娘娘在凤殿里也不晓得怎么样了,听说三殿下、六殿下都不能去探望。”
“圣上定的,谁敢放人进去?”曹贤妃摇头,“要我说啊,也就这段日子了。”
内殿两人低声说话,外头谢筝站在庑廊下,拉着巧源嘀咕。
“你们段贵人好些时日没请我们娘娘打马吊了,她最近手不痒了?”谢筝问道。
巧源讪讪笑了笑:“哪里还敢打呀?先是淑妃娘娘没了,后来陆大人又出了事,不敢烦婕妤娘娘,眼下更是……我们贵人现如今连贤妃娘娘那儿都很少去,整日里养病呢,我悄悄跟你说,这个当口,还不如病着省心。”
谢筝勾着唇角笑了笑,又问:“贤妃娘娘的那两位侄女,近来还进宫吗?”
“这我就不晓得了,反正我是没瞧见她们。”巧源道。
谢筝又与她说了几句,见陆培静出来,便与巧源告辞,随着陆培静回宫去。
等进了内殿,陆培静接过于嬷嬷手中的茶,润了润嗓子,道:“听贤妃那意思,不会让我们轻易去见白皇后。”
谢筝咬唇,凤殿不似没有人气的偏远宫室,若一直守着人,根本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但她们一定要见到白皇后,才能明白陆培元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虽说陆培元是看出了簪子的事情后出事的,但白皇后又是如何得知陆培元猜到内情了?
陆培元是摔下山的,彼时大雨,山道湿滑,哪怕没有人设计陷害,当真死于意外也并非不可能。
是真是假,总要从白皇后口里得一个真相。
白皇后说不说真话是一回事,去不去问,是一回事了。
眼看着一日转一日,谢筝和陆培静都有些着急,前头朝堂上,对白家的处置定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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