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王氏还想挣扎,到底比不过衙役力气。
人带走了,邻居们渐渐散了,梅婶子垂着脑袋站在门口,哭丧着脸。
一圆脸妇人凑到她身边,咋舌道:“我上次就跟你说,半夜里看见个人从她家出来,让你别与她走动,你还不听我的。”
梅婶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谢筝走过去道:“两位婶子与我说说?”
梅婶子没吭声,那妇人干巴巴笑了笑,也没搭腔。
谢筝掏出几个铜板来,往两人手心里一塞:“我晓得两位婶子是厚道人,不想背后论人是非,但这到底是出了人命了,你们说呢?”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梅婶子拿胳膊肘撞了撞那圆脸妇人。
圆脸妇人压低了声,道:“上个月我家姐儿半夜里病了,我出门找大夫,就瞧见了一男的从冯家出来,夜里黑,模样没看清,但肯定不是冯四,冯四打更去了。
不是我要说她长短,冯四都成一糟老头了,她才二十出头,模样也不差,他们两个做夫妻,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她搭上别人,一点也不奇怪。”
第七十七章 身量(月票30+)
一旦打开了话夹子,后头的话就一溜儿冒了出来。
“别人家都是日作夜息,他们两夫妻,一个打更、一个卖货,除了早上、晚上吃饭,连面都见不上,”圆脸妇人道,“冯四长得又不咋样,脾气也不行,换作哪个小娘子能受得了啊?
要我说啊,就是老夫少妻惹的。
冯四的年纪比他媳妇的老子还大,真把媳妇当闺女养,好好护着也就算了,偏那冯四说话做事阴测测的,看他媳妇跟看个烧火丫头一样,不是饭菜不好吃就是家里没收拾干净。
啧啧,就那样的男人,能疼人呐?搂着一道睡,只怕还嫌弃媳妇身上没几两肉,硌得慌!”
梅婶子听不过去了,忍不住又拿手肘撞圆脸妇人。
“撞我做什么?我还说错了呀!”妇人哎呦一声,还想再说些旁的,见谢筝还是个姑娘家装扮,便醒过神来,讪讪笑着道,“瞧我这人,嘴巴没边,不说了不说了。”
谢筝一脸坦然,似是浑然不觉圆脸妇人说得过头了,问道:“那个男人身量如何?”
“夜里乌起码黑的,”妇人拧着眉头想了想,“个头挺高,也挺壮的,隔了几步路,就看到个大概,我当时还想啊,这要是叫冯四撞见了,比拳头可比不了。”
等圆脸妇人转身走了,梅婶子犹豫再三,低声与谢筝道:“冯四对他媳妇动过手,有一回闹得厉害,还是我和我男人去拖开的。
也没什么原因,就是冯四在外头受了气,回来对着媳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冯四夜里打更不在,他媳妇模样又俏,许是就被人惦记上了。
不过,今日一整个下午,她确确实实是跟我一块卖货的,这个错不了的。”
谢筝颔道:“婶子,衙门里定然会问明白的。”
梅婶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谢筝晓得她的想法。
妇人**是大过,**杀夫,肯定是要判死罪的,就算那冯王氏是被人强迫污了清白,这个当口上,她又如何自证?
再说了,真是被强迫的,也改变不了冯王氏的命运。
不闹到衙门里还好说些,眼下这个状况……
“我家大姐儿与她一般大,看她吃苦,我也不是个滋味。”梅婶子连声叹着气,摆了摆手,归家去了。
谢筝走回冯家院子,与背手而立的陆毓衍道:“那圆脸婶子半夜撞见过一回,没看清模样,但听她形容身材,并不是易仕源。”
陆毓衍丝毫不意外,引着谢筝走出院子,站在胡同中央,道:“这地方够窄的。”
谢筝一怔,前后张望了几眼,明白了陆毓衍的意思。
胡同小,邻居多,冯王氏与人有染,那男人大半夜来去能避过邻居,可像今日这般,一个眼生的粗壮汉子白天出现在胡同里,肯定招人眼。
起先许是不觉得,出了人命了,总会有人记得那陌生人的。
能够白天在胡同里来去自如,不叫人起疑心,除非那男人就是胡同里的住客。
冯王氏一整个下午都跟梅婶子在一起,能一人害死冯四又把他吊在屋梁上,应当与圆脸妇人说的一样,是个孔武有力之人。
回到顺天府时,杨府尹已经提审冯王氏了。
冯王氏只顾着哭,半句实话不肯讲。
杨府尹被她哭得头皮麻,强忍着没上刑,挥了挥手,示意主簿跟她唠叨两句。
谢筝走到大堂外头,正好听见主簿吓唬冯王氏。
主簿看着敦厚模样,好言好语的,可字字都跟刀子似的,冯王氏原就不是个大胆之人,叫他连蒙带吓唬的,整个人都乱了起来。
乱是乱了,冯王氏却还是颠来倒去的“冤枉”。
陆毓衍看了会儿,吩咐了松烟两句,松烟应着去了,他又抬步进了大堂,低声与杨府尹说话。
杨府尹眼睛一亮,请了个经历给陆毓衍引路,连声道:“辛苦贤侄了,定要让这贼妇说不出话来。”
谢筝随陆毓衍去了书房。
那胡同看着不长,户籍资料却是厚厚一沓,经历一并搬了出来,送到了书房里。
三人各自翻看,将年纪恰当的男子名字一一摘出,再仔细筛选。
冯王氏在半夜里与那男子私通,对方极有可能是未婚男子或者丧妻的鳏夫,若不然,那男人的媳妇多少会察觉。
胡同里住客虽不少,可如此一来,剩下的名字倒也不多了。
稍稍等了会儿,松烟请了那圆脸妇人与梅婶子来了。
两位婶子都是头一回进衙门里来回话,拘束极了,浑身都不自在。
谢筝请二人坐下,道:“大人不愿屈打成招,就让我来问问婶子们,把那男人找出来,免得叫冯王氏再多受些皮肉之苦。”
圆脸妇人硬着头皮笑,按她说啊,冯王氏命都要没了,哪里还差点皮肉之苦?
转念一想,衙门里折腾人的东西,听说都是极其可怖的,她打了个寒颤,点了点头。
“郭从身量如何?”谢筝从第一个开始问。
梅婶子和圆脸妇人都愣住了,喃喃道:“郭从?我们胡同里的?这……”
“依着规矩问罢了,”谢筝柔声道,“婶子们别怕说多了坏了邻里关系,不是真凶就不会冤枉了他,若是真凶,婶子们就是帮邻居们除了一害,谁家愿意与一个杀人凶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呀。”
这话听得在理,那两人松了一口气,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
谢筝只问身材,除去身形瘦小之人后,余下的仅有三个了。
“这三人是做什么活计的?”谢筝问道。
身高体型、在谁家干活,这都是明明白白的事情,无需说假话,也不会因着心中有偏好使得说出来的话不对味,两人的说辞都是一致的。
一个在木匠铺子里当学徒,一个在酒肆里跑堂,另一个在车马行里做车把式。
车把式大前天出了远门,说是拉着客人跑一趟旧都,特特让人来给他老子娘捎过话。
两位婶子白天都没留心学徒与跑堂的是否回了胡同,不敢胡乱断言。
谢筝道了谢,松烟送了两人回去。
古阮依着陆毓衍的交代,去那家酒肆里问了两句,回来道:“中午生意好得不行,那跑堂的从午初忙到了未正,才坐下来填了肚子,放下碗,店里又做起了晚上生意,我过去问话,他脚不沾地的团团转。掌柜的说,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今儿个一步都没出过店门。”
如此一算,最后剩下来的就是那个叫郭从的木匠学徒了。
郭从、冯王氏,总有一人晓得那匕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
第七十八章 三思(月票陆0+)
大堂里灯火通明。
杨府尹好整以暇,靠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主簿绕着冯王氏走了三圈,也没再逼她说话,提着笔不晓得在簿子上写着些什么。
冯王氏瘫坐在大堂中央,左右衙役笔直站着,各个面无表情,只看一眼就骇人极了。
静悄悄的,让她越胆颤,还不如那主簿嘀嘀咕咕说话呢。
陆毓衍走进来,杨府尹听见动静,眼睛滋溜就睁开了,陆毓衍朝他颔,居高临下看着冯王氏,沉声问道:“可是郭从?”
冯王氏的身子僵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满都是惊愕,她觉得冷,地面的寒气似乎透过了双腿冲入了她的五脏六腑,冻得她浑身直哆嗦。
认,还是不认?
冯王氏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死死攥紧了衣摆,下唇咬出了血滴子。
郭从很快被带了回来,被古阮推到大堂上时,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冯王氏,似是要把她盯出个窟窿来。
冯王氏摇了摇头,冲口道:“我没说,什么都没说。”
啪——
一声惊堂木,杨府尹哼笑道:“说,还是没说,都一个样。**不算,还谋害人命,妄图伪造自杀蒙骗官府,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
冯王氏脑袋垂得低低的。
郭从梗着脖子,大声喊冤。
“活着的时候吊死的,还是死后吊上去的,仵作难道会验不出来?”杨府尹冷冰冰道。
他对年轻女子忍耐,却不会由着汉子在大堂上放肆,当即让人压住郭从,先打了板子再说。
噼里啪啦的,衙门里打板子有讲究,能让人痛得死去活来,却偏偏清醒得要命,想厥过去都不成。
郭从起先还叫得出声,后来连唉唉两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冯王氏木然看着,浑身跟泄了气一般。
谢筝就站在大堂外,本以为挨了顿板子,郭从该老实些才是,哪想杨府尹问他匕来历,郭从直挺挺趴着,嘴皮子都没有动。
“嘴巴还真硬!”古阮退到大堂外,哼道。
谢筝压着声问他:“铺子里怎么说的?”
“中午时离开铺子的,一个时辰才回去,都当他是回家吃饭去了。”古阮答道。
梅婶子说过,这郭从以前娶过媳妇,前些年郭老太摔断了腿,本就紧巴巴的家里一下子艰难了,郭从的媳妇受不了伺候老太,抛下才刚会走路的闺女,跟个外乡人跑了,这两年郭从是又当爹又当娘的,就算去铺子里当学徒,中午也多是回家来吃饭。
郭从与冯王氏来往,可以说是男女之间把持不住,可杀害冯四却不简单,他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背上人命官司?
真的想害死冯四,以图与冯王氏长长久久,法子多得去了。
冯四是更夫,寻个大雨夜推入河中,做成“失足淹死”也比在家“畏罪悬梁”来的稳妥得多。
郭从和冯王氏如此选择,定有其他原因。
46/199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